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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溫度在他眼里驟降。……

    白荔在心里承領沈今延的好意, 最后卻還是沒讓阿姨幫忙洗澡,一來是真的不太習慣向陌生人赤身以對。

    還好石膏再有兩天就能拆掉。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幾乎每次聊天或通話, 都會提醒她, 注意打著石膏的手部皮膚有無異常, 切忌沾水。

    白荔耳朵的都聽起繭子, 時常會嘟囔:“沈今延,你真的好嘮叨!

    每當這時, 沈今延總會低笑著感慨:“人心易變。”

    在暗指以前纏著他說話的人分明是她。

    凌晨三點四十六分, 白荔才躺上床。

    奔波數小時的疲倦沒有被柔軟的大床消解, 反而在精神層面多重積重,讓她的某根神經始終緊繃。

    梁主任刻意為難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她有預感, 今晚這件事不會是最后一次。

    記者沒有雙休日。

    第二天, 白荔再次跑南城區, 對那戶爭遺產的人家進行采訪。

    到現場后,她先忍受一通抱怨, 抱怨她不專業, 說什么記者深更半夜上門擾民。

    她憋著委屈道歉,安撫好受訪人的情緒后準備進行采訪。

    準備工作就緒。

    采訪正準備開始的時候, 發生狀況。白荔看著臺里另一組的人到現場時,人有點懵。

    “這是梁主任昨晚派給我的任務!卑桌笙蛄硪唤M人說明情況。

    另一組人是四個,一個老師傅帶著攝影師和兩個實習記者。

    老師傅說:“梁主任三天前派給我們組的啊!

    另一組人還給白荔查看了微信消息。

    的確是三天前梁主任發的消息,白荔被那些字刺痛眼睛。

    她沒有把聊天記錄拿出來對峙,這樣的行為太蠢, 只是默默地背著包離開現場,把采訪讓給另一組人。

    從小區出來,白荔站在一個風口上, 頭繩不逢時的斷成兩截,把她的頭發吹得滿臉都是。

    沒有去撥正頭發,而是拿出手機給沈今延發了條消息。

    【我想辭職!

    這個時間,正是美國的半夜,沒想到沈今延居然秒回:【辭。】

    一個字結束后又來一句,【受什么委屈了?】

    他怎么這么懂她。

    白荔的鼻子有點發酸,不想影響他的睡眠,只模糊回:【你回來再說吧!

    后來沈今延再問,她沒有在回。

    只在路邊站了很久。

    不知道多少輛車從眼前飛馳而過,白荔在那些間隙里思考人生,這里的人生單指工作層面。

    這不是她想要的工作狀態。

    就算沒有退路也不想這樣的將就。

    她在這時不合時宜地想到沈瑩,如果是沈瑩遇到這種事會怎么處理呢,會沖領導豎中指然后把辭職書甩到領導臉上嗎?

    還是會直接在工作群發瘋?

    “小姐,走嗎?”

    一輛的士停在她面前。

    白荔回過神,“走!

    她抬腳邁下路邊臺階,對司機報出一個地名后,司機通過后視鏡看了她一眼。

    她說,去浮周精神病院-

    浮周精神病院的全名起得很委婉,叫浮周精神康寧療養院,可本地人都知道,這就是個精神病院。

    門口一座大大的花崗巖,紅色的字刻著名字。

    旁邊三個保安亭連著,輪流值班看監控,謹防精神病人出逃,這樣的例子每個月都有。

    白荔登記后入院,院方告訴她,需要探訪要先填申請表,然后詢問病人本人是否接受探望。

    沈瑩一定不愿意見她。

    白荔沒報希望,在填申請表時,在“與患者關系”那一欄寫下嫂子兩個時,她已經幻視沈瑩沖她咆哮的模樣。

    填好表,她在等待區等著。

    旁邊有個正在抹淚的老大叔,老大叔哭得隱忍,呼吸聲卻重得像牛,一下接一下,渾濁的紊亂感吸引白荔的注意力。

    有人問老大叔為什么哭得如此傷心。

    她聽見老大叔的故事。

    老大叔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三年前兒子患抑郁癥自/殺離世,年紀輕輕的才二十歲,現在女兒又換上了抑郁癥,讓他怎么能不哭?

    旁人事情卻聽得白荔心驚肉跳。

    她不由想到今延在她離開后,也患上過抑郁癥,如果他沒能挺過來,最壞的結果……是……

    她搖搖頭,不敢去想那最壞的結果。

    很快,有人來領白荔去見沈瑩。她很詫異,沒想到沈瑩居然愿意見她。

    探望室和監獄布置得很像,封閉,四面無窗,一扇一扇厚重的玻璃橫在中間,上面掛著電話機。

    需要在這里探望的病人都屬于高危險悉數,據說在還沒創這個安全探望室之前,有病人曾咬下了親生女兒的一只耳朵。

    沈瑩已經坐在玻璃里面,穿著淡紫色的病服。好多精神病院的病號服都是藍白條紋,浮周精神病院卻另辟蹊徑,是淡紫色的,上面還有一多明黃的菊花。

    沈瑩還是那頭羊毛卷,素顏,方圓臉卻依舊美得很有攻擊性。她的眼神時而像狼,時而像虎,帶著警惕和兇狠,鮮少有良善之時。

    她警惕地看著白荔在眼前坐下。

    在沈瑩的視線里,白荔坐下時的烏發微蕩,在虛空里撩出弧度,像17歲那年的風,總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沈瑩承認,高中時全校找不出第二個比白荔更漂亮的女生。

    白荔拿起聽筒,放在耳邊,對面的沈瑩卻還沒有任何動作。

    她便抬手指了指聽筒。

    沈瑩沖她翻了個白眼,然后拿起了聽筒。

    也不管沈瑩有沒有在聽,白荔自顧自地開口:“工作上遇到領導給我穿小鞋,好幾次都有辭職的沖動,但還是沒有!

    “白荔,我們好像不是可以聊知心話的關系吧?”

    白荔沒理會沈瑩的反抗,只要沈瑩沒跳起來用聽筒砸玻璃就代表她可以繼續說,“因為我考慮,我還沒有找好下一份工資就辭職會不會太沖動了?又沒存款,抗風險能力幾乎是零。”

    “閉嘴吧,我不想聽這些!

    白荔還是沒管,垂著眸,盯著臺面上一道劃痕繼續說:“我現在還帶著孩子,直接辭職相當于把所有壓力都給了沈今延,但是我不想這樣,他會覺得很累的……”

    “你就是這樣,你總是這樣!”沈瑩這次跳了起來,隔著玻璃指著白荔的鼻子罵,“你他媽總這樣的自以為是!你以為我哥會累,所以你不敢辭職,當初你以為我哥不會原諒你,所以你就拋棄他,你算什么人,你有良心嗎?”

    “……”

    白荔聽出話中的不對勁。

    按道理,沈瑩不會知曉這樣的內情。

    “你是聽說了什么嗎?”她問。

    沈瑩沉默。

    片刻后,沈瑩深呼吸一口氣,坐下,“你妹妹來找過我,告訴了我真相,讓我以后別再針對你。”

    沈瑩覺得,白枝真是個犟種,和她姐姐一樣犟。

    那天聽說白枝要來見她,她當即說不見,白枝就從早等到晚,花掉整整一個周六的時間耗在冷颼颼的等待室。

    “白荔,就算我知道真相,也毫不影響我怨你!鄙颥撜f,“正是因為你當初的自以為是才傷哥哥那么深,你從未真正地信任過他。哪怕后來你和魯麗對峙決裂,在我看來也不過是馬后炮!

    白荔很清楚,甚至可以理解沈瑩為什么會這樣想。

    說的都是事實。

    不管她做過什么,她離開沈今延是事實,兩人形同陌路七年也是事實。

    沈瑩諷刺開口:“工作上受氣連辭職都不敢,這么膽。磕且院蠛臀腋缰g出了什么問題你是不是又要跑?”

    白荔微微瞪眼,“當然不!

    沈瑩深深瞧著她,冷冷說:“你最好是。”

    “啪”地一聲,沈瑩掛斷電話,白荔的聽筒還拿在手里。沈瑩背身離開兩步,又折返回來,重新拿起聽筒。

    “白荔,你要是再傷我哥哥的心,我就殺了你。”

    望著沈瑩離開的清傲背影,白荔心里沒有被威脅的冷涼,然而感受到一點異樣的溫暖。

    很奇怪是不是,有一天她居然能在沈瑩身上感受到溫暖。

    對于沈瑩這樣的人來說,今日表現便是最大的讓步,雖然嘴上依舊不饒人,但心里已經接受了她是嫂子這一點。

    沈瑩一開始并不討厭她,甚至說得上是喜歡她,不然也不會和她做朋友。

    是她當初做的愚蠢選擇毀了一切。

    如今想要修復關系自然困難,但能這樣,白荔已經很滿意。

    走出精神病院,外面還在刮風。她拿出手機,單手飛速地敲出一句話發個某個對話框,發送后覺得一身的輕松。

    對話框頂部顯示:梁主任。

    她發的則是——我不干了!-

    辭職申請提出后30天正式離職,也就是說,白荔還要再忍受一個月,但提離職后心境完全不同,不管梁主任再怎么刁難,她都會想,反正馬上就要離職了,無所謂。

    梁主任直接不派活給她,她報的選題更是一通否決,白荔閑的無事,便坐在工位上刷時事新聞,關注社會最新動態。

    她看到一條國際醫療咨詢。

    上面說中國的心外圣手沈今延在美國梅奧診聯合美國心外專家再創奇跡,完成又一例小兒心臟全畸的手術。

    看來今延這一趟出行收獲頗豐。

    下班后,白荔帶著桐桐到醫院,她去拆石膏。胳膊恢復得不錯,孫醫生還調侃她,現在知不知道前臂在哪兒了?

    惹得白荔臉上一燥,連說知道,不然又要給沈今延丟臉了。

    走出醫院,白荔拍了一張拆掉石膏的胳膊照片給沈今延:【看,滿血復活!】

    沈今延興許在忙,并未回復。

    一直到晚上十點,他都沒有回復,惹得白荔有點疑惑,她在哄桐桐睡覺的時候都在不?词謾C。

    樓下的門鈴在響。

    一個大膽的猜想冒出來,沈今延不會直接回來給她驚喜吧?

    白荔趿上拖鞋,飛速下床快步出房間。

    打開門,一張闊別數月未見的臉出現在眼前。白荔當即怔住,“……顧鏡?”

    顧鏡有一雙漂亮精致的丹鳳眼,看人時總帶著風流。他單手撐住門沿,眼里醞著醉意,“寶寶,好久不見!

    “你這……”

    話都還沒說完,顧鏡高大的身體直接倒向她,一把抱住她的腰。

    白荔渾身一僵。

    她趕緊去推顧鏡的手,顧鏡卻像一只樹懶似的匍在她肩上,長腿拐著要往屋子里去。

    “你不能進去!”

    這可是沈今延和她的家,怎么能讓顧鏡進去。

    沈今延知道是要生氣的。

    拉扯之前,白荔看見對面的電梯門打開,兩冀銀門展開,露出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形,長腿旁邊放著一個24寸的黑色行李箱。

    沈今延!

    白荔的心跳直接漏掉一整拍,這一瞬間,她看見溫度從沈今延的眸底驟降。

    第52章 第 52 章 暴烈般的吻。

    該怎樣形容眼下的魔幻時刻?

    出差月余的丈夫突然歸家, 卻撞見新婚妻子在家門口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無疑是把丈夫的臉面放在腳底摩擦。

    晚間樓道冷清寒涼,放眼望去, 天窗外更是無盡夜。

    夜色吞絞一切, 卻沒能噬掉三人間逢魔般的尷尬時刻。

    在觸及沈今延的目光時, 白荔周身一僵, 她在剎那間忘掉呼吸,見他那無比平靜的目光, 她反而更加恐慌。

    她深知他深藏情緒的本事, 就算內心天崩地裂, 面上也能無堅不摧。

    還粘在她身上的顧鏡,在這時伸手, 很輕佻地拍了拍她的臉, “打聽到你被領導穿小鞋被迫辭職, 小荔枝,你說你怎么就看不上我呢, 讓你們電視臺全部高層換血, 也就是我一句話的事情!

    “……”

    白荔偏頭,躲開顧鏡的觸碰, “你別這樣!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得虧今天剛拆掉石膏,否則還真使不上勁,她一把推開顧鏡。

    顧鏡踉蹌著往后幾步,險些摔倒, 大掌勉強按住墻面支撐主要身體。

    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還有來人。

    時間僵持著。

    電梯門開始閉合,白荔看見沈今延平靜地伸手,按了下開門鍵。待電梯門重新打開, 他冷色的手握住行李箱拉桿,抬腳走出電梯。

    白荔看見他眼底有很強的隱忍和克制,才能催生出不動如山的一張臉。

    他沒有發作,只是在她經過她旁邊時,冷靜開口:“談好了記得回家,處理不好叫我!

    如此的紳士隱忍,風度翩翩。

    讓人不禁有些心疼這樣的沈今延,他是舍不得讓她為難。

    “嗯,好。”她說。

    沈今延拉著行李箱進屋,萬向輪摩擦地面的轔轔聲寂靜中非常清晰。

    聲音中斷在客廳位置。

    看來沈今延沒有上樓,而是在客廳等她。

    白荔沒注意到自己臉色有些蒼白,顧鏡瞧見她這樣,醉里帶著幾分清醒地笑著問:“這么害怕他誤會?”

    她沒解釋,只是對顧鏡說:“我結婚了。”

    “Fuck.”

    顧鏡在美國留學四年,有一口流利的口語,平時說話不怎么愛蹦單詞出來,只有在飆臟話的時候會用。

    光聽一聲Fuck,不看人,還會以為是美國中部的白人口音,準確點說是芝加哥口音。

    “我當然知道你結婚了。”

    那通電話里,白荔告訴他她已經結婚,他一開始是不信的。以他的能力,調查一個人自然易如反掌,但他偏偏露怯。

    不敢讓人去查,也不敢親自求證,第一次膽小得像個小偷。

    顧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白荔。

    “我想問這字是你寫的嗎?”

    白荔凝神,盯住那張照片。

    她認出了照片拍攝于哪里,也認出了照片上的字跡來源于何人。

    斑駁泛舊的墻面上,遍布各色的字跡,紅色,黑色,彩色,上面還有人把鼻血涂抹上去的痕跡,一眼就知道環境不怎么樣。

    白荔認出,那是她曾經打過工的流水線宿舍。

    她在那間宿舍睡過一整個暑假,天天朝著那面墻睡覺,上面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印象深刻。

    有在深夜寫下的網絡emo句子,譬如“我從不質疑真心,但真心瞬息萬變”再譬如“幸福的人那么多,怎么不多我一個”等等。

    有在墻上進行減肥記錄的:

    7.2-115斤

    7.3-114.5斤

    7.4……

    還有許多臟話,多和生殖器有關,不堪入目。

    在一連串的臟話下面,有一處用紅色簽字筆寫下的三行很醒目。

    ——今延,你過得還好嗎?

    ——我有點想你。

    ——但是只有一點點哦。

    顧鏡雖說是個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但有時候被家里逼著,也會搞搞事業。

    一日,他被迫待在辦公室里,翻看積壓已久的文件。

    有關數座工廠宿舍翻新問題。

    說是環境臟亂差,工人們集體抗議反映要求翻新,需要新增空調、洗衣機等家電,附了許多詳細的圖片,破裂的地板,亂七八糟的

    他翹著二郎腿,看得昏昏欲睡。

    看著看著,一個熟悉的名字就映入眼簾。

    沈今延。

    這不是白荔的前男友嗎?

    不對,現在大概率是老公了。

    此時距離他和白荔斷聯已經一個多月,那通電話后他沒有求證白荔結婚的事實,也沒有再次聯系她。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許。

    他顧鏡真缺一個女人么?

    也不見得。

    正是這樣的心態,他才強讓自己拿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照樣游戲人間,夜夜笙歌不斷,陪在身邊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

    這樣很快樂,多巴胺一直在高閾值的狀態下分泌著,偶爾獨處時會被巨大空虛感反噬,但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圍內。

    直到他在文件中看見那間照片。

    照片打破了他所有的認知——他見過白荔喝醉酒后對著沈今延的照片說對不起,只覺得她對他是愧疚而已,沒有別的感情。

    后來和沈今延在酒局上打過短暫交道,也品出他對白荔的念念不忘,但他萬萬沒想到,白荔對沈今延的感情,也是藏得如此深。

    當天,他派人查證,白荔嫁的人果然不是別人。

    沈今延。

    除了他還能夠有誰呢?

    顧鏡開始對這個男人好奇,他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讓白荔如此愛他?

    所以他帶著照片找上門,以酒壯膽,根本不怕開門的會是沈今延。

    只是他喝得有點多,行為也難免失控。

    他抱住白荔的那一瞬間,仿佛抱到自己被挫敗的自尊心,得到莫大的救贖之慰。

    “是我寫的!

    白荔很平靜地承認,“顧鏡,你回去吧。”

    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

    說不清是不甘心還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顧鏡沒離開,“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會愛上我嗎?”

    這個問題不會有第二個答案。

    白荔搖搖頭,給出篤定的殘忍回答,“不會!

    她深以為,不管在什么時候遇到沈今延,在前還是在后,她都只會愛上他。

    沈今延和顧鏡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人生軌道獲將永遠不會重合。

    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眾星捧月的富二代,用錢鑄就通天塔,人人都站在塔底投以仰望的目光;

    一個生在重女輕男的家庭,母親不愛就算了,自小還要承受父親的家暴,明明天賦異稟,連買筆芯的錢都沒有,全靠憐愛他的老師照顧,憑著驚人的意志力硬撐,通往成功的路每一步都走得很辛苦。

    顧鏡沒什么不好,反而是很好,只是誰又能不為沈今延身上那股清冷不服輸,煢煢孑立之感而著迷呢?

    也許是被她的回答打擊到,本就醉酒的顧鏡身體軟下來,照片也從他的指間滑落到地上。

    他那樣子就像是要席地而睡。

    “你不能睡這里啊。”白荔趕緊蹲下去,想要把人拉起來,卻發現怎么也拉不動。

    “荔荔!

    后方傳來男人溫涼的嗓音。

    白荔回頭,看見走過來的沈今延。他伸手輕撥開她的手,有力的手指一把握住顧鏡的胳膊,“你讓開!

    “…哦!

    白荔退讓到一邊。

    兩個男人的體型相當,沈今延卻輕松地將顧鏡從地上提起,毫無情緒地說:“顧先生,我不介意送你到樓下,幫你叫個車!

    “……”

    “但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下次再發生!

    顧鏡被沈今延拉著,還搖搖晃晃的。突然,他指著沈今延的臉,笑著說:“我見過你,在來浮周之前我就見過你!

    沈今延眸色一暗,抿唇不語,直接把人往電梯里拽。

    白荔聽得一臉疑惑。

    什么意思?

    顧鏡見過沈今延,還是在來浮周之前見過?

    “你在哪里見過他?”

    白荔問出這句話時,沈今延剛好把人扶著拖進電梯,他真的算得上有風度夠包容人,送情敵回家這個事沒幾個男人能做到。

    顧鏡身體朝后仰著,直接半靠在沈今延的身上,“美國。”

    沒等顧鏡再說什么,沈今延已經關上電梯門。

    一輛藍色保時捷停在路邊,沈今延大發慈悲地給顧鏡叫了代駕,把他塞進敞篷后座。

    還耐著性子在路邊等代駕過來。

    不親自把人送走他不放心,生怕顧鏡又跑上樓發瘋。

    他看一眼顧鏡,又看一眼顧鏡的敞篷車——人才,大冬天開敞篷不關蓬,也是不怕冷。

    顧鏡趴到車門上,沖他招手:“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前我們在美國見過!

    沈今延沒吭聲。

    顧鏡又給出提示,“在明尼蘇達州!

    沈今延還是不說話,目光看向遠處,注意代駕司機有沒有趕來。

    顧鏡突然從后座站起來,上半個身子越出車外,湊近沈今延,“你當時在參加互助會,你不記得了?我當時還聽了你的自訴呢!

    不是不記得。

    沈今延是不想和顧鏡討論這個。

    他當時在明尼蘇達州的梅奧診所進修學習,每周例行參加一次美國的戒酒互助會,典型的十二步法,有酒癮的人聚集在一起,講自己的經歷。

    顧鏡當時在泡一個紅發白妞,白妞傻氣得有點可愛,不要他花錢,反而讓他陪她參加戒酒互助會。

    他就是在那場互助會上見到沈今延的。

    總共十個人,沈今延是最后上臺說話的,等沈今延站上來,他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場唯一的華人,便來了幾分興趣,撐著眼皮子聽。

    全英文的自訴,沈今延講的很簡潔。

    “我來自中國,幾年前,因為前女友的離開而患上酒癮,只有喝酒的時候才感覺不那么痛苦……”

    他當時細細打量過沈今延,在內心嘲笑他,長這樣還愁什么女人,什么女人值得這么多年念念不忘,還染上酒癮?混在一堆洋人中參加戒酒互助會,可笑死了。

    沒想到天道好輪回。

    當時內心的嘲諷化作回旋鏢,鏢中自己,顧鏡沒想到自己也會被同一個女人重傷。

    或許更多是得不到的不甘心,但受傷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哥們,我承認你更有種!鳖欑R伸手錘了下沈今延的胸口,“但要是換我先遇到她,你一定輸定了!

    沈今延面無表情地伸手,把人推回座椅里,“沒這個可能,憑當初是她先追我,你就輸了。”

    “……”顧鏡啞口。

    竟然是白荔先追的沈今延嗎?

    這下,顧鏡覺得自己可能真沒什么勝算,擺爛似的癱在座椅里,但嘴上還是不認輸,“那又怎樣,最后愛的卑微的還不是你!

    這一點沈今延倒是沒否認。

    代駕姍姍來遲,離開前,顧鏡對沈今延說:“可我竟然有點羨慕這樣的你!

    他算是敗給這兩口子了。

    一個比一個深情,像鐵板一塊,讓人無從插足。

    沈今延目送藍色保時捷的離開,轉身回到小區里。

    白荔等在家門口,見沈今延從電梯出來,趕緊緊張地迎上去,“不是我叫他過來的!

    “我知道!

    沈今延的語氣很平靜,彎腰撿起地上那張照片。

    他盯著照片上的字跡看了很久很久,隨后抬眸,深沉的目光落在白荔臉上,“只有一點點想?”

    “不敢寫多了。”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寫多了怕你會怪我。”

    這一句,撫平沈今延一整晚的煩躁。

    “我怎么會怪你!鄙蚪裱永鹚挠沂,“……好了?”

    “你沒看微信嗎,我給你發照片了!

    “手機沒電了!

    這的確不能怪他,他一結束行程就往機場緊趕慢趕,只想趕著早點回來見她。

    白荔注意到他眼圈下的清灰,嚴重的睡眠不足,知道他睡眠淺,在飛機上的場景下一定睡不好。

    精致不茍的衣著,也難掩一身的風塵仆仆。

    沈今延看了眼屋里,“孩子睡了?”

    “嗯!

    “那很好。”

    三個字說完,沈今延直接摟過她的腰,帶進懷里,低頭吻住她的唇。

    另一只手輕車熟路般往她臀上覆。

    兩人還在門外。

    白荔被強烈的男性氣息挾裹著,獨屬于沈今延,她承接著他暴烈般的吻,帶著發泄,綴著溫柔,帶著他所有的渴望和炙熱。

    與他纏吻著,白荔被他的大手帶著移動。他的長腿跨進門內,手臂用力,輕而易舉地直接將她抱起來。

    下一瞬,她的雙腳被迫懸空。

    他抱她入門,一腳踢上門,黑色的西裝褲管隨著利落動作微微晃動。

    像一枚草莓被放進果盤中似的,她被沈今延放到墻上,就算隔著衣料,后背也能感受到墻壁的冷涼。

    面上卻是男人灼熱呼吸,像冰火兩重天的刺激。

    白荔感到自己在順著墻壁往下滑,后背產生的摩擦讓她產生戰栗,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只能將全部力量依附于他。

    她的雙手緊緊扒住他緊實的雙肩,不讓自己掉下去。

    一旦掉下去,迎接她的就是一場驟風。

    第53章 第 53 章 不是在引誘她,便是在毀……

    客廳里無光, 周遭朝暗色里陷落,落地窗前的雙層紗簾半攏半合,將月光拉扯成朦朧曖昧的形樣。

    空氣中浮動著的暗香, 獨屬于沈今延。

    清冽烏龍, 混著柑橘的鮮甜, 絞殺著鼻息和思考能力。

    比環境還要幽暗的, 是沈今延的眼,他正仰頭看著她。他鮮少有這樣看她的時候, 除非是他把她抵在墻上, 又將她抱離地面, 讓她所有力量都放在他身上。

    纖瘦兩條腿顫巍巍地環掛在他的腰上。

    有難以細數的欲.念自他眼底爬出,抽絲剝繭般連綿不絕。

    他開口, 嗓音早已變得喑啞難捱, “上次這么看你, 已經是七年之前。”

    這是沈今延最喜歡的姿勢。

    或許是白荔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是在某次情/事過后, 她趴在他的胸口, 疲懨地說:“沈今延,我怎么總是在仰望你呢, 我也想試試被你仰望是什么感覺。”

    “嗯?”他似懂非懂。

    “……”白荔有點害羞地解釋,“你看,就連做這種事情,你都一直在上面。”

    那時,沈今延偏過臉對她笑, 眉眼生輝,英俊得不像話。他故意逗她:“哪種事?”

    她被逗得說不出話,支吾兩聲把臉埋進他的胸口。

    他可壞, 一個勁兒要把她的臉抬起來。

    白荔只知道在那次過后,沈今延就總喜歡把她抱起來,讓她掛在身上,然后揚起臉說:“看,我在仰望你!

    嗯。

    沈今延在仰望我。

    白荔表面什么都沒說,心里卻甜得像被炒化的棉花糖。

    月亮在窗外掛著,白荔轉頭,只覺得自己與月亮同高。偷溜進來的月光把她鎖骨照得好白好白,男人的唇覆上去,生出別樣的繾綣,似乎什么也不及他在此時此刻的溫柔。

    他閉著眼,很投入,很動情。

    白荔看著他,心中生出萬千感慨,她真的沒有想過竟然還能有這一天。

    她竟然真的和沈今延復合了。

    不知不覺間,感性竟然壓低欲望的天平,讓她有點想哭。白荔竭力控制著,卻難掩有異樣的重吸氣聲。

    沈今延察覺到不對勁,自她頸間抬頭,眸色沉沉。他看著她的臉,觀察兩秒,啞聲問:“弄疼你了?”

    她的手還環著他的脖子,“沒有。”

    她只是有點感慨而已。

    男人額角有著清晰可見的青筋,在隱忍的盡頭崩懸,他問:“……要繼續么?”

    白荔抿抿唇,什么都沒有回答,主動低臉,將唇送上去,輕輕吻上他的唇。

    這個行動仿佛如一個信號。

    不,準確來說是導火線,瞬間點燃了他所有的渴望。

    夜色在瞬間變得更加深濃,月亮靜靜看著發生的一切。

    他像是一道暗色,肆意侵占她的領地。那暗色無處不在,充滿惑人心弦的魔力,不是在引誘她,便是在毀滅她。

    也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白荔意識回籠時,身體正深陷進沙發里。

    沙發塌陷的程度,剛好是兩個人的重量。

    沙發太軟了。

    要不然她的骨頭怎么也輕飄飄的?

    滅頂的東西有兩樣,要么是災難,要么是快感。

    沈今延當然不舍得讓她體會前者,他想到十八歲的白荔,不諳世事,和他一樣的沒經驗。

    她卻有著他時常欠缺的莽撞勇敢。

    她送給他二十歲的生日禮物,是她自己。

    那樣的莽撞。

    那樣的相信他。

    當他摘下那朵花的蕊心時,內心曾經升起過強烈的負罪感,她真的是個傻子,再怎么疼也不要他停。

    那時候的沈今延就知道,白荔說以后想要和他結婚,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沈今延動作很利落,一把將白荔從沙發中撈起,帶著她翻了個身,改為他靠在沙發里。

    讓她處在一個可以俯視他的姿勢。

    她說過,喜歡讓他仰望她。

    沈今延溫柔地摸摸她的臉,“這樣行不行?”

    他當然清楚這樣會讓她很滿意。

    白荔一個字也說不出,眼神卻告訴了她的答案,默契在兩人指間涌動,下一秒,她死死地咬住了唇。

    這一瞬間,白荔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她想到某部電影中,水上摩托飛馳的畫面,摩托破浪前行。

    她就好像兩岸的浪,高高掀動。

    七年的思念,封存許久的欲望全部釋放。

    沈今延發揮得淋漓盡致,就算是他在仰望她,但卻硬是沒讓她出一分力。

    可是為什么。

    精疲力竭的卻是白荔。

    結束后,白荔只能由沈今延抱著去洗澡,去之前沈今延拿來抽紙幫她擦,她也只能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白荔有些不滿,“剛下飛機的人精力這么好嗎?”

    沈今延用衛生紙幫她擦著,沒抬頭,目光落在正在擦的地方,同她開玩笑,“吃的藍色小藥丸。”

    白荔笑出聲。

    她看著他把抽紙盒放回原位的背影。他現在只穿一條黑色平角內褲,翹臀緊致,腰很瘦很窄,但很有力……在思緒拋錨前,白荔緊急剎停。

    言歸正傳,沈今延的身材是真好,不愧是平時有健身習慣的人。

    她向他提出無理請求,“你以后在家可以不穿衣服嗎?”

    沈今延身形一頓。

    旋即,他轉過身看她,運動過后的腹肌更加緊致,“你確定要我這樣在家里走來走去?”

    沈今延和她談條件,再來一次就答應。在白荔渾身酸痛的情況下,她當然是拒絕。

    沈今延也不較真,抱她去洗澡。

    他對她真的很溫柔,洗澡都是他幫她洗的。以及頭發是他吹的,身體乳是他擦的。

    只是在擦身體乳的時候,避免不了他的手和她身體有接觸。

    一個沒把持住,他又要了她一次。

    五十分鐘后,白荔困倦地窩在他懷里,說話都有點模糊不清:“不是說事后一支煙,勝似活神仙嗎?”

    “……”

    “你怎么不抽煙呢?”

    沈今延的手搭在她腰上,有意無意地輕捏著,手感很好,“你想我抽煙嗎?”

    其實沈今延抽煙真的好帥,西裝革履,修長的手指夾著煙,英俊的臉模糊在煙霧里,看山去深沉無比。

    白荔沒在嘴上夸他,“可我真的好討厭煙味哦。”

    “所以我戒煙了!

    他的語氣是那么平靜,平靜到會讓聽的人覺得戒煙似乎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也隱藏了每次犯煙癮時的焦躁煩悶之感。

    白荔從他懷里抬頭,很驚訝:“你戒煙了?”

    “不愿意?”

    “不是。”她說,“就是覺得很奇怪。”

    白荔突然意識到什么,沉默了。

    沈今延對她的情緒有著高度敏銳,立馬去看她眼睛,“怎么了?”

    白荔的表情變得嚴肅,語氣很輕,“沈今延,你戒煙是不是為了備孕,可我不想要孩子。”

    沈今延一愣。

    他很快反應過來,“戒煙是因為你討厭煙味!

    ?

    原來是她誤會了。

    “不過,”沈今延頓了下,“你不想要孩子,我完全同意!

    他不會忘記,那次在白荔在他診室外等待采訪他時,曾經說過的話。她說,她對婚姻沒有期待,還說不想圍著家務和孩子打轉。

    她不想的,他通通不會勉強。

    白荔很訝然:“你竟然同意嗎?我還以為,你會想要生個孩子繼承一下天才基因什么的……”

    “生育代價太大,婦產科每周都有人死于羊水塞栓。”沈今延承認自己有時候很自私,“我不想你去冒這樣的險,我也沒有其他的精力和愛來分割。”

    白荔被他的言論感動到,這個社會正常男人真是不可多得。

    這場深夜的談話非常融洽,前面的情/事也非常合拍,所以讓白荔對第二天爆發的爭吵非常不知所措。

    也算不上是爭吵,更像是觀念的碰撞和爭執。

    事情是這樣的。

    第二天,起床后沈今延做好了早餐,他還特意給桐桐做了兒童早餐,mini三明治和小杯牛奶。

    白荔還沒下樓,門鈴響了。

    白枝站在門外,看見開門的是沈今延,有些局促,“…姐夫,我姐有沒有給你說過,寒假我住這里的事情!

    “說過!

    沈今延紳士地接過行李箱,“進來!

    白荔之前和他提過,白枝放假無處可去,不想妹妹也像她一樣打工住在外面。

    他當然沒意見,房間多的是。

    沈今延關上門,“吃過沒,我正在做早餐!

    “還沒呢!

    沈今延便又加做了一份早餐,做好時,穿著家居服的白荔下樓。

    白荔允許桐桐一周有一次可以看電視吃飯的時間。桐桐今天早上想要一邊看動畫片一邊吃早飯,白荔同意了。

    白枝卻反對,“怎么能讓孩子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早飯呢?對胃不好,養成習慣更不好!

    “不會啊!卑桌蠼忉,“一周一次而已!

    白枝卻完全不同意,非要讓桐桐回到島臺的吧臺上吃飯,還強行關掉了電視,讓吃完飯再看。

    桐桐一下就哭了,嚷“這是媽媽同意的”!

    也許是這句話有些刺激到白枝作為親生母親的自尊,白枝說:“不行就是不行!”

    聽著桐桐的哭聲,白荔很是心疼,也有些惱火,便重新把電視機打開。

    姐妹倆意見不合,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起來。

    當白枝在氣頭上說出那句“我更有資格做教育孩子的決定”后,一直默不作聲的沈今延終于有了反應。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又喝了口熱美式,“白枝,你是不是有點過火?”

    輕飄飄一句話,讓白枝瞬間啞了火。

    沈今延沖白荔招招手,“過來,吃完早餐再說!

    這時候的姐妹倆都面紅耳赤,白荔毫無胃口,“我先不吃了!

    說完就上樓回房間了。

    白荔被氣得有點頭疼,盤腿坐在臥室沙發上生悶氣。

    沒一會兒,沈今延開門進來,手里端著早餐。他把早餐放在她的面前,冷靜地說:“這就是你要過的生活?”

    白荔疑惑地抬眸。

    沈今延坐在她旁邊的沙發扶手上,掌心搭在她肩上,“放棄央臺的工作,回到這里,得到的只有這樣?為了幫你妹帶孩子放棄前程,你妹卻并不認同你的教育理念!

    白荔神色凝重,沒說話。

    沈今延繼續說:“同時你還要面對刁鉆的領導,被領導逼到辭職,哪一件事是如意的?”

    白荔揉了下眉心,“可我沒有選擇!

    “這就是你選擇的!鄙蚪裱訍劭词虑榈谋举|,“只不過你的選擇是錯誤的。”

    和妹妹吵架后本來就煩,聽見沈今延這樣說,或許他說的沒錯,但白荔這一瞬間情緒上頭,說話很嗆人,“連你也不理解我?”

    “我不是不理解你。”

    沈今延長長嘆了口氣,“只是想告訴你,介入別人的因果是要付出代價的。”

    白荔胸口憋著氣,“我自作自受好吧?”

    女人生氣的時候不講道理。

    沈今延伸手抱她,“好了好了,不說了!

    白荔一點都不領情,把他的手重重推開,“你別碰我,你就是不理解我,那現在是怎么樣,讓我把桐桐送走嗎?”

    “不是……”

    她沒給沈今延說話的機會,更嗆人的話脫口而出,“我是付出代價了,和你結婚就是最大的代價!

    這句話有多傷人,白荔一說出口就后悔了。

    沈今延懸在半空的手緩緩收了回去,他從沙發扶手上站了起來,“你自己冷靜一下。”

    他朝門口走去,帶上門之前開口:“今晚鐘思量攢了局,不知道幾點回來,不用等我。”

    意思很明顯,不用等他,他有可能直接不回家。

    白荔欲言又止,想要叫住他,卻又沒叫出聲,只聽到一聲冰冷的關門聲。

    還有面前逐漸冷掉的牛奶。

    第54章 第 54 章 “今延,你別生氣了!薄

    胃是情緒器官, 當一個人心情不好時,真不愿意張嘴吃東西。

    白荔下樓給自己沖了杯咖啡,喝完后沒有變得更加清醒, 反而昏沉沉地窩在臥室的沙發上就睡著了。

    醒來時, 腿上薄毯斜垂在地毯上, 她覺得身上有點熱。

    拿起手機一看, 居然已經是傍晚時分。

    竟然睡了這么久。

    白荔撐著身子坐起來,看眼落地窗外的天色, 月亮懸在幕空一角, 星子寥落。

    她下樓, 迎接她的只有昏暗和安靜。

    打開燈,還是滿室的冷清。

    沈今延不在, 他果然沒回來, 白枝也不在……就連桐桐也不在。

    白荔扶著額頭坐到沙發上, 拿出手機給白枝打電話,問她把孩子帶到哪里去了。

    白枝語氣很冷淡, 說帶著桐桐在同學家住一晚。

    “有地方不住去打擾人家做什么?”

    妹妹的冷淡讓白荔語氣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感覺像是回到小時候姐妹倆吵架,誰也不肯理誰, 低頭如砍頭,執意要冷戰到底。

    白枝避開同學,到廁所講電話,“姐姐,我是感激你的付出和犧牲, 但是不代表什么都要聽你的!

    白荔不想就這個問題再繼續爭吵,她現在頭很暈,什么也沒再說, 直接掛掉電話。

    再緩慢地起身到廚房里接水喝。

    當她踩上島臺的臺階時,腳底傳來軟頓的觸感,與之前的觸感不同。

    白荔低頭,看見自己正踩在一塊防滑墊上面。

    這塊防滑墊是什么時候放在這里的?

    白荔沒算出具體的時間,不過肯定的是,防滑墊一定是沈今延放的。

    怕她再次像個笨蛋一樣在廚房里摔倒。

    因為防滑墊置放的位置,剛好是她上次踩滑摔斷手臂的地方。

    想到今天早上才和沈今延吵過架,她一面感動,一面又覺得不是滋味。

    她接上一杯水,回到沙發處,軟綿綿地癱下去。

    白荔仰頭,看著天花板上極簡設計的方形吊燈,三個重疊的方形硬是在她眼里演化成無數個。

    她摸著自己的身上都好燙,大概率是在發燒。

    想找個溫度計量一量,又不知道放在哪里的。

    她還是對這個家沒有完全熟悉。

    要不要給沈今延發消息?

    他現在應該在鐘思量的局上喝酒談笑吧。

    白荔意識模糊地糾結了會,最后還是被熱度擊潰,她拿出手機,抱著他不會回復的心態給沈今延發微信:

    【溫度計放在哪里的?】

    沒有回復。

    甚至對話框上面都沒有變成“正在輸入中”。

    他果然很生氣,并且到了直接不愿意理她的程度。

    她早上說的那個話的確是太重了。

    白荔感知到眼皮在變重,她像是很快又要昏睡過去,半寐半醒間,她聽見樓梯上傳來細微動靜。

    她沒在意,只當是錯覺。

    直到一只微涼的大手落在她額頭,溫柔覆蓋。

    與此同時,上方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發燒了?”

    白荔半睜開眼。

    視線的正上方,是俯身而下的男人,燈光撕出和他有關的陰影,她被籠罩在他高大的身形陰影中。

    “…你不是和鐘思量吃飯去了嗎?”

    “我犯賤!彼垡矝]眨地說,“就算生你的氣,也還是想和你待在同一個屋檐下!

    “P.M. 獨.傢.癥.蠡……”

    白荔鼻尖都燒得有點發紅,她吸吸鼻子,主動去拉他衣袖,“今延,你別生氣了。”

    沈今延說不清自己是在生氣,還是在賭氣。他不愿意聽到她把和他結婚這件事,和代價劃等號。

    仿佛他是多么不堪的人一樣,這感覺和七年前被拋棄時一模一樣。

    他不想重溫那樣的感受。

    鐘思量的確約他今晚吃飯,還計劃飯后轉場去高以圍的酒吧喝點酒。他有過短暫的思量,頂多一分鐘,就決定不再出門。

    氣話在脫口而出時就沒了實質價值,他自然也無需貫徹到底,便一直留在書房里寫此次出行國外的心得和所獲。

    關于心臟外科,人類還需要跨過的檻還太多。

    沈今延沒理會她的服軟,神色冷淡。他撥開她的手指,“生病就好好歇著!

    看得出來他還是有點生氣的。

    白荔欲言又止。

    他已經自沙發前離開,繞過茶幾到儲物室,進去拿了醫藥箱。

    醫生的家里當然常備一個急救醫藥箱,里面什么常見藥都有,退燒藥,止痛片,繃帶,碘伏,棉簽等等。

    沈今延摁破一板藥的薄箔紙,清脆的響聲。白荔有點發啞的聲音續在后面,“你一直在家,卻沒到臥室里來嗎?”

    他沒抬眼,取出一粒退燒藥,“你以為你身上的毯子是誰給你蓋的?”

    他當然去過臥室。

    只不過他去的時候,她睡得正酣。

    沈今延當時差點被氣笑,兩人吵架后,他煩得要命,寫東西完全不能專心,投入到心流狀態。

    她倒好,她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睡得香。

    他一邊在心里罵她沒良心,一邊拿來薄毯,小心翼翼地替她蓋在身上。

    睡覺怎么不去床上睡。

    “啊,我說呢!卑桌筮@才突然想起,自己在睡著之前,身上是沒有那條薄絨毛毯的。

    沈今延沉默著,把藥塞進她的唇間,又端過茶幾上的水杯喂她喝水。

    白荔很配合地坐起來,靠在他的懷里小口喝水。

    吃完藥,他作勢要抽身。

    白荔像個無賴,靠著他,一只手還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還是不說話。

    發燒時感覺到呼吸是灼熱的,那樣的熱一路燒到心肺,讓白荔覺得五臟六腑都在難耐。

    她在等他的回答。

    也不知過去多久,沈今延終于舍得開口。

    他的眉頭微微皺著,嗓音低涼,帶著一絲克制后的不悅,“想原諒你,但又覺得不甘心!

    她回過頭,看見他線條清晰的下頜,“什么?”

    沈今延態度早就沒有最開始的強硬,但神色依舊有些疏淡,“今天這樣輕易原諒你,下次你還敢說早上那種話出來。”

    而他真的不愿意再聽。

    心臟像是被針扎一樣的疼,綿綿不絕。

    白荔咳嗽兩聲,學影視劇中發誓的手勢,豎著三根手指,“今延我發誓,我再也不說了,要是再說你就再也不理我。”

    “你想得美!鄙蚪裱訉λ氖难院懿粷M意,“想找一個正當離開我的理由?你想都別想。”

    “……”

    看來發誓的效果不怎么好。

    但是白荔心里明白,沈今延這是已經原諒她了。

    廚房島臺在她的眼角余光里,島臺臺階上的綠色防滑墊很醒目。

    “那個是你今天鋪的嗎?”她問。

    “嗯!

    “在我們吵架之前還是吵架之后?”

    “你問這個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嘛!

    沈今延思考了下,說:“在我去叫你吃中飯,發現你個小沒良心的卻在睡覺之后!

    白荔一怔。

    防滑墊是在他們吵架之后鋪的。

    他還做了午飯,還主動去房間叫她吃飯。

    并且,推掉飯局待在家里,在她發燒不舒服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出現。

    沈今延怎么可以這么好啊……

    感動的潮水在白荔心中涌動翻騰著,她把臉靠在他頸窩處,感受到舒服的涼爽。

    她什么也沒說,就只是這樣靠著他。

    沈今延對她的好,她不說,但是她通通都知道。

    “今延,我們再談談吧,我不會因為情緒上頭亂說話了!彼鲃娱_口。

    沈今延握著她發燙的手腕,“什么時候談都可以,你這會兒還在發燒,我去給你熬點粥!

    “可我就想現在說!

    沈今延總會敗給她的堅持和犟,他當初也是這樣敗在她手里的,“好吧,現在聊!

    白荔開門見山,“那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怎么做?”

    沈今延沒有著急開口,在心中斟酌用詞,怕又像早上那樣惹她不開心。

    他沉思了足足半分鐘。

    “我沒有資格質疑你的選擇,否認你的努力!彼恼Z速放得很緩慢,“但我想說一點——如果你滿足于現狀,不因此受累,目前的人生狀態也是你想要的,那就是好的!

    “……”

    “反之,你懂的!

    白荔確實難以接受現況,被領導逼到馬上要辭職的自己,和妹妹吵架到心力交瘁的自己。

    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告訴沈今延,其實她也不是不想過得灑脫點,不帶孩子當然會輕松許多,不要操心一個孩子的衣食住行,上學和教育等等問題,會節約出一半的時間留給自己。

    只是她不管桐桐,誰又來管桐桐呢?

    她真的沒得選。

    “真不至于沒得選!鄙蚪裱友院喴赓W,“白荔,你做得夠多了,再說孩子無辜,老一輩連一個什么不懂的三歲孩子也要介懷嗎?”

    白荔聽出他話中的弦外之音。

    指的是讓魯麗帶桐桐。

    這個完全不可能。

    魯麗對她們姐妹倆的叛逆和離家深惡痛覺,秉著金錢至上的原則,有錢就可以妄為,有錢就可以踐踏一切,有錢就可以連親情都不要。

    “當然,你想一直帶著孩子,我也會支持!彼^續說,“你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樣的決定,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

    白荔糾結地攪弄著他的尾指,“要不先帶著桐桐吧,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好!

    關于這個話題的談論告一段落。

    過了會兒,白荔告訴沈今延,在他出國的時候,她有去看過沈瑩。

    也不曉得這段時間沈瑩有沒有聯系過他。

    “她給我說了!

    沈今延很詫異,兩人的關系竟然可以得到緩和,“她還說過兩天出院,讓你回家一起過年!

    白荔啊一聲,“她真這么說?”

    “對!鄙蚪裱愚D告沈瑩的原話,“她說再丑的媳婦兒也是要見婆婆的。”

    白荔:“……”

    沈今延結婚這么久,都沒帶白荔回去見過褚秀榮。這些年來,他和褚秀榮的母子關系單薄如冰,但歸根結底有那么一層血緣關系,帶回去見一面吃個飯的必要還是有的。

    沈今延垂眸,看著不說話的她,“你要是不想去,我們就不去,就在我們這個小家過年!

    “去吧,我去!

    白荔也覺得還是應該去一下的,而且如果不去,沈瑩會很不高興,到時候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打了水漂就得不償失了。

    沈今延淡淡一笑,“放輕松,吃個飯而已!

    白荔又想到一件事,“你過年放幾天?”

    “放到初七,怎么了?”

    “那有好幾天呢,我們去旅游。”和他聊著天,白荔覺得發燒似乎也沒那么難受,“我們去印尼看火山吧!

    沈今延懶懶一笑,說可以,還說就當是補給她的蜜月之旅。

    說完,他讓她閉上眼休息,他要去煮粥。白荔非是不肯,非要粘靠在他身上。

    于是,他拿話逗她,“要不我把你背著做飯吧?”

    白荔哼笑一聲:“好啊!

    “順便給你穿個尿不濕。”他說。

    “沈!今!延!”她恢復了些精神頭,伸手掐他。

    他也不躲,由她鬧,眼里滿是溫寵的微光。

    第55章 第 55 章 他痛恨等待。

    2024年的春節除夕不放假, 得從初一開始放。

    周一早上,白荔盯著日歷愁眉苦臉地說:“我應該早點提離職,那樣就能在家吃年夜飯了, 不曉得臺里會不會安排除夕當天休息。”

    沈今延昨晚沒休息好, 一晚上都在忙著照顧發燒的她, 見退燒藥不怎么起效, 便采用物理降溫的方式。

    他用酒精給她擦拭腋窩,腹股溝等地方。

    她出了一身的汗才退燒, 覺得身上水黏不舒服, 起來洗澡。下床的時候, 又覺得餓,沈今延又穿著睡衣下樓去給她盛粥。

    晚上給她熬的粥就喝了兩口, 不餓才怪。

    “我和桐桐在家等你回來吃年夜飯!彼f, “總不至于除夕晚上還讓你干活?”

    “說不準!

    白荔對梁主任的肚量沒什么信心, “還真有可能!

    沈今延眉梢微挑,“怪不得你要辭職!

    還有三天就是除夕, 沈今延已經提前進入年假模式, 讓白荔羨慕不已。

    她認命地下床穿拖鞋。

    洗漱完,在衣柜前挑今天要穿的衣服時, 白荔想到昨晚聊過的話題,“你說我去見你媽媽的話,該送點什么?”

    “什么也不用送!

    沈今延語氣很淡,“真要送,你不如送給沈瑩, 比送給我媽更好!

    一時間,白荔竟然分不清楚,沈今延是在嘲諷還是認真的。

    她先前就知道, 在沈今延的家中,他的地位最低,正是因為沈母的重女輕男。

    不過不是從沈今延嘴里知道的,他是個從不訴說苦難的人,她是聽高以圍說的。

    周一例行的會議上,就算得知選題會被梁主任用各種理由否決,白荔還是秉著做好分內之事的原則,報了三個選題。

    一方面,是她不想對不起當初選擇從事媒體的自己。

    另一方面,是不想給梁主任任何穿小鞋的機會,生怕梁主任說她現在直接連選題都不報了是吧?

    這次只準備了一個選題,關于非法貓車。

    近日,浮周流浪貓狗救助中心的志愿者曝光,卡車裝載上千只非法獲取的貓咪進行販賣,直接賣到肉類加工廠進行屠殺,制作成一些配料表作假的肉腸,罐頭等物。

    “白大記者!

    梁主任看著她的選題,沒有用刻意嘲笑的口吻,但明顯的很不屑,“和人有關的新聞已經滿足不了你了嗎?要做貓貓狗狗的新聞。”

    這是什么偏見?

    白荔放下圓珠筆,很平靜地反駁回去,“動物難道就不能成為新聞嗎?梁主任應該與時俱進,我學傳播學的時候,課本上可不是這樣寫的。只要一樁事有受眾,那就有成為新聞的潛質。”

    新聞部的人都在。

    還從沒人敢這樣公開嗆聲梁主任。

    白荔是頭一個。

    梁主任在職場混二十年,也不是省油的燈,當然不會當眾給白荔難堪,只輕飄飄地說:“既然你這么有把握把這個非法貓車的事做出爆款新聞,那你就做吧!

    白荔微微皺眉,她又沒說過能做出爆款?

    這不是故意給她戴高帽嗎?

    無所謂了。

    她想,就算非法貓車的新聞做出來反響平平,頂多也是被同事背后嘲笑,又不掉塊肉。

    再說,她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下午的時間,白荔就帶著錢響和老張去到投稿人的流浪基地進行實地采訪。

    老張全程扛著攝像機跟拍。

    流浪基地規模不大,簡單來說就是五百平的一個鄉下磚瓦房,里面擠著400余只流浪貓,和30多條流浪狗。

    貓咪中有120只是原住民,其余的都是從貓車上面解救下來的,且還沒被主人接回家的貓咪。

    白荔很認真地對基地負責人進行采訪,負責人告訴她,貓車上的貓咪基本都是品種貓,英短,布偶,暹羅等屢見不鮮,都是可惡的貓販子偷來的。

    有的貓咪脖子上掛著長命鎖,有的掛著小銀牌,上面還寫著主人的聯系電話,和家庭詳細住址。

    白荔問了一個事先沒有列在提綱中的問題,“為什么貓車上的貓多是品種貓呢?”

    “流浪貓都快被偷絕啦!”

    “……”

    采訪結束,已經是下午六點左右。

    離開前,負責人留了個白荔的電話號碼,她告訴白荔,收到小道消息,就這兩天還會有兩輛非法貓車會在浮舟城郊一處廢棄工廠裝貓,運往外地售賣,但是還沒確定時間。

    “好,確定具體時間可以聯系我。”白荔說。

    到時候她可以在現場進行隱蔽拍攝,能拍下貓車裝貓的視頻最好,這樣新聞的報道也會更加完善。

    從流浪基地出來,老張開著臺里的車,載著錢響和白荔回城里。

    路上,老張和白荔閑聊天,“還真不知道你老公是干啥的呢。”

    白荔垂眸,看見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拆掉石膏后,她就把戒指從左手換到右手上面了。

    只是她當初從沒給沈今延說過她的手指維度,他是怎么知道的?

    從戒指上收回視線,白荔看向前方漸沉的天空,“當醫生的。”

    “醫生好啊。”老張說,“這年頭醫生工資很高啊。”

    錢響附和,“當然了,學醫那么辛苦的!

    老張又好奇,“你老公什么級別,主治?”

    “主任!

    白荔一說完,車廂里瞬間變得安靜,老張仿佛如鯁在喉,直接說不出話來。老張在后視鏡中和錢響交換了個眼神,錢響示意他別再問。

    老張卻還是沒忍住,“那年紀老大不小了吧……”

    起先,白荔沒聽懂,等反應過來時,忍不住抿唇憋笑。

    她知道這兩人都想歪了。

    他們肯定決定,都當主任了,一定是上年紀的中年大叔了。

    白荔樂得開玩笑,故意說:“年紀大會疼人!

    錢響尷尬一笑,“過幾年身上都該有老人味了吧……”

    “去!”

    老張呵斥道,“你這孩子真不會說話!

    再有二十多天就要離職,白荔還真有點舍不得這兩個人,和他們相處的時間真的很愉快。

    這一晚直到最后,她覺得好玩,也沒告訴兩人關于沈今延的真實年紀。

    老張先送的白荔。

    當車停在浮周瑰園門口時,老張望著瑰園裝修闊氣精致的小區大門,不禁咋舌,“什么醫生這么有錢?家里有礦,當醫生消遣時光嗎?”

    白荔淡淡一笑,下車揮手說拜拜。

    回到家時,沈今延正在廚房準備做飯,他穿著白襯衫和黑西褲,儼然一幅外出過的模樣。

    他開著水,沒聽見開門的動靜。

    白荔放輕腳步來到他背后,踮起腳,調皮地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男人折菜的動作一頓。

    一根芹菜從他的手指間滑落,與此同時,笑意已經悄然爬上他的唇角。

    白荔故意讓聲音變得渾厚,偽裝壯漢,“猜猜我是誰,猜不對就打劫你哦。”

    誰知道,沈今延半點不著急,反而單手撐在臺面上,五指微張,手漂亮得像是從漫畫里浮凸而出。

    他一側肩膀更高,是非常慵懶的站姿。

    “這位小姐!

    男人嗓音輕懶又非常悅耳,“想劫色不必這么大費周章!

    “……”

    誰劫色?

    她?

    她劫誰的色?

    一句話直接把白荔的腦回路干廢。

    明明只是開個調皮的玩笑,怎么就在一瞬間,她又變成一個居心不良的好色鬼了?

    白荔收回手,嘴里碎碎念:“真有你的沈今延!

    不愧是現當代洗腦大師。

    沈今延轉身面對她,臉龐英俊,黑眸深熠。他背后是青菜的濃綠,還有大蝦的灰銀色。

    蝦子已經去過蝦線,置放在玻璃盤中備用。

    白荔朝他身后張望一眼,“做什么呢。”

    “白灼蝦。”

    “我記得感冒期間不能吃蝦來著!

    “嗯?”

    沈今延摟住她的腰,帶進懷里,讓她緊緊貼著自己,輕笑了一聲,“聽誰亂說的。”

    “我外婆!

    “………”

    沈今延的手緩緩下落,置放在她飽滿的臀腿相接處,再圈住。他笑著和她解釋,感冒是可以吃蝦的,清淡做法,補充優質蛋白。

    “怎么娶了個老質疑我專業性的太太!彼恼Z氣很無奈,但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白荔心虛地說才沒有呢。

    白襯衫在廚房射燈的光色下顯出別樣的白,她盯著看了兩秒,“怎么穿這么正式,出門了嗎?”

    “去了趟醫院!

    “放假還去醫院。俊

    “嗯!

    接下來,沈今延說的一句話,讓白荔的心狠狠震了一下。他以最平靜的表情和最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一個人在家等你的時間過得太慢,我不喜歡這樣的慢。”

    一秒鐘像是被拉長成一分鐘,一分鐘又不是常規意義上的一分鐘,又是更長的一分鐘了。

    這些年,他總是在等,也習慣等待。

    所以他痛恨等待。

    白荔垂下眼眸,“今延,對不起!

    “傻子!彼牧艘幌滤耐,不想讓氣氛變得悲情,所以拿話逗她,“道歉也不會讓你劫色。”

    她立馬展開笑顏,身子在他懷里微微扭了一下。

    沈今延注意到她身上有毛發,尤其是黑色的褲子,上面沾著很多細軟的毛,“你今天干嘛去了?”

    “…哦,去了個流浪貓狗基地采訪。”她也低頭看了眼,“我先上去洗個澡吧。”

    “好!

    白荔上樓洗澡,沒過一會兒,沈今延聽見門鈴聲。

    打開門,門外站著的人是魚叔。魚叔穿著咖色羽絨服,笑著時的眼角皺紋很慈祥,手里是一只打滿氧氣的打包袋,脹鼓鼓的。

    里面是一條起碼六斤重的鯉魚。

    “下午剛釣起來的。”魚叔沖他笑,“敢殺魚不?不敢殺我來!

    “敢。”他笑著。

    魚叔拍了下腦門,“瞧我這不好使的腦子,你干著剖人肚子的活兒,我還問你敢不敢殺魚哈哈!

    沈今延讓魚叔進門,還幫魚叔拿出他常穿的那雙粉色拖鞋,“正好在做飯,您來的剛合適!

    “這么巧嚯。”

    魚叔進門換鞋,很自然地把魚袋交給沈今延。

    沈今延看著正在換鞋的魚叔,突然開口:“正好,您見見我的太太。”

    “你結婚啦!”

    魚叔的語氣里滿是震驚。

    相較之下,沈今延的表現顯得很平靜,“就上次和你喝酒后不久的事情。”

    魚叔換鞋的動作慢下來,一只手扶著鞋柜,另一只手緩慢地拆解著灰色健步鞋的鞋帶。

    看上去魚叔像是在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著沒有說話。

    隔了很久,魚叔才站起身,神色似乎有些落寞:“…挺好,挺好,結婚挺好的。”

    沈今延觀察著魚叔的表情,把那份落寞盡收眼底,“對于我結婚這件事,您好像并不是很開心!

    聞言,魚叔醒過神般,立馬露出笑容:“怎么會呢,你結婚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我很高興!真的!”

    “……”

    假的。

    沈今延能輕松判斷是假的,但是卻不知道魚叔為什么會這樣。

    但他沒有細究,而是讓魚叔隨意,自己則拿著魚袋到廚房去處理。

    魚叔也沒閑著,到廚房里給他打下手?匆娏骼砼_上有沒擇完的芹菜,便說:“正好,拿來煮魚!

    “可以!

    魚叔擇著芹菜,頻頻看向在殺魚的沈今延。他用刀背一下就把魚拍暈,利落地剖開魚肚處理內臟。

    魚叔隨意找了個話題,“劃開魚的肚子和劃開人的肚子有什么區別?”

    沈今延淡淡一笑,“魚肚子里可沒有那么大一顆心臟!

    魚叔:“我是說手感嘛!

    “魚肚子用不上骨鋸!彼是在笑,“很明顯人的胸腔打開難度更大,區別也很大!

    魚叔眼神有些放空,仿佛根本不在意答案,也完全沒有仔細聽沈今延在說什么。于是在男人話音落下的那一秒,魚叔突然問:“你單著這么多年咋就突然結婚了?是很喜歡的姑娘嗎?”

    “是的。”

    回答得非常篤定。

    魚叔沒有再說話,默默地打下手,表情始終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時候,沈今延主動說:“是個很好的姑娘,等下您見見就知道了,她很討喜!

    魚叔:“……噢,好!

    過了一會兒,樓梯處傳來腳步聲。

    是洗完澡的白荔下樓來。

    白荔穿著一身寬松的淡綠色居家服,珊瑚絨質地,整個人看上去松弛又柔軟。

    她聞到空氣中有魚腥味和血味,是殺生后的特有味道。

    明明上樓前沒看見廚房里有魚。

    白荔一邊走向廚房,一邊問:“今延,你又買了——”

    “魚”字的音還沒發出來,白荔驟停聲音。

    看見廚房景象中的她直接怔住。

    說當場石化也不為過。

    沈今延背對她在剁魚,而他旁邊,站著的老人是那么熟悉,她有些不可置信,顫了一下唇發出聲音:“……爸?”

    第56章 第 56 章 父子之情。

    很難去說現實生活有沒有被融入魔幻主義的成分。

    至少在眼下的場面非常詭譎, 戲劇到像是被刻意安排。

    三個人的站位還是三角形的。

    白荔站在島臺前面,而沈今延和她父親則都站在操作臺前,在她出現時, 兩人甚至還相處得十分融洽的模樣。

    誰來告訴她這是怎么回事?

    聽見她喊的那一聲“爸”, 沈今延疑惑地轉身, 手里還拿著一把白色手柄的剁骨刀。

    “你在叫誰?”

    緊跟著, 沈今延就注意到白荔的目光定定落在魚叔臉上。

    那一剎那,他猛地意識到是怎么回事, 驟然轉頭, 同樣死死地盯著魚叔, “你是白荔的父親?”

    “……”

    長時間的寂靜。

    五分鐘后,沒有剁完的鯉魚被擱置在操作臺上, 臺上還擺放著幾樣已經切好備用的蔬菜。

    廚房里卻沒有了人, 他們已經移步到客廳。

    客廳里是同樣的沉默。

    L型的沙發上面, 沈今延獨自坐在最短那一截上面,白荔和白滿照則坐在一起。

    白荔注意到白滿照腳下的粉紅色脫鞋, 她的父親是個小腳的男人, 很奇怪,明明個頭也有一米八, 但腳卻只有三十九碼。

    她之前還因為粉色拖鞋吃過醋,沒想到拖鞋主人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想來也是有些好笑的。

    “……爸,你是怎么認識今延的?”

    白滿照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此時神色并不太好的沈今延,含糊地回“說來話長”。

    他和沈今延認識這么多年,還從沒見過他這樣沉著臉對自己。

    這時候, 沈今延開口:“我就問您一句!彼D了下,“你知不知道魯麗當時因為過失害死的人是我父親?”

    說不心虛是假的。

    白滿照當然知道,于是他選擇沉默。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沈今延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所以,您一直選擇隱瞞身份和我來往?”

    白滿照捋一把臉,長嘆一口氣,“我是怕說了以后,你會怨我恨我!再不愿意和我往來!”

    沈今延覺得荒謬,甚至在想,父女倆的性格真是雷同。

    都是同樣的自以為是和自作主張。

    讓他生氣的,不是白滿照和魯麗是夫妻這一層關系,而是白滿照的刻意隱瞞。

    認識白滿照的時候他七歲,現在他二十七歲。

    二十年的光陰,期間白滿照曾經在他人生多種重要時刻陪伴在他身邊——

    9歲,他拿到國內TOP級醫科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褚秀榮拿過通知書輕飄飄掃一眼,說了句“你先上大學把錢都花光了妹妹以后怎么辦”,而旁邊,是醉得睡在幾顆爛蒜旁邊的沈利。

    沒有人愿意與他同樂。

    他好像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優秀,媽媽永遠都看不見他,但他不懂為什么會這樣。

    他來到酒氣熏鼻的沈利旁邊,給沈利的腦袋底下墊了件衣服,然后收取了這一善舉的回報——他悄悄拿走了沈利的手機。

    他藏到廁所里給白滿照打電話,告訴他,“叔叔你知道xx醫科大學嗎?我考上了!

    那邊沉默了。

    下一秒,白滿照爆發出驚呼聲,“我滴親娘!好孩子快出來,叔叔帶你慶祝慶祝。”

    那天,白滿照帶他吃了他從沒吃過的肯德基,不論后來再吃多少次新奧爾良雞腿堡,他都再沒有吃出過那天的味道。

    還帶他逛了文具店,一次性給他買了好多好多的黑色中性筆和替換筆芯。

    還告訴他,用完了一定要說,還會給他買的。

    “叔叔,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那時的白滿照沒有說實話,沈今延自己也知道。白滿照絕口不提同情和憐憫等字眼,只說是真心喜歡。

    喜歡是真的,所占比例部分不少,但同情和憐憫也是真的。

    自從他那次載沈今延去醫院縫針,得知沈今延是被父親打破頭之后,對這個孩子便是滿滿的心疼了。

    “小延要好好讀書!

    沈今延記得白滿照有老繭的手落在頭上那種感覺,溫暖慈祥,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

    下一句,白滿照說:“否則就只能像叔叔一樣,當個贅婿了,出來跑出租賺點零花錢都要被罵沒出息!

    九歲的沈今延臉上有著不符年齡的老成,他很認真地說:“叔叔,我會成為很厲害的醫生,賺很多的錢給你花。”

    白滿照沒把一個孩子的話當真,但看見這么懂事的沈今延,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乖孩子。”

    “……”

    再后來,沈今延被保研直博,他也只會分享給白滿照,兩人都會找個味道不錯的館子,好好慶祝一番。

    說得夸張點。

    這么多年,白滿照在沈今延的生命中,扮演的就是一個父親角色。

    沈今延感受到的那種感情,也是父子之情。

    包括七年前和白荔分手,他陷入有關沈利的賠償金瓜分問題中,在他最艱難的時候,也是白滿照陪著他。

    就連他去精神病院治療抑郁癥的時候,白滿照也定期看他,鼓勵他快點好起來。

    但白滿照絕口不提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說自己姓白,更不說自己就是白荔的親生父親。

    直到這一天陰差陽錯的到來,白滿照來看他,撞見他的新婚妻子——兩人是久未聯系的親人。

    在廚房里上演著父女重逢的戲碼。

    白荔觀察到沈今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主動站起來,走過去坐到他的身邊,“今延,我爸真的是怕你生氣,才故意隱瞞的!

    “我知道!蹦腥说恼Z氣淡淡。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沈今延想,他不會去細究白滿照對他的好,里面有多少是出于愧疚和彌補的成分。

    畢竟在沈利因醫療事故去世之前,白滿照就對他很好,那時候的好總是純粹無雜質的吧?

    所以他不愿意去細究,只是很好奇一點——

    “這些年,魯麗知曉你這些年和我保持著往來嗎?”

    話問出來那一刻,沈今延注意到白滿照有些虛閃的眼神,就知道白滿照一定是瞞著魯麗在和自己來往。

    魯麗是何等強勢的不講道理,他是見識過的。

    為寬慰他,白滿照主動說:“我每次出來見你都說是釣魚,也真的是釣魚,釣魚她不管我。雖然她經常罵我釣魚,但我也聽習慣了,她不搶漁具不讓我出門,我就厚著臉皮走!

    沈今延聽后沉默不語。

    一般來說,他和白滿照是一個月見一次,這一次見面距離上一次卻相隔整整兩個多月。

    他主動提到這一點的反常情況,白滿照先是嘆口氣,隨后看著白荔說:“就在上次你帶著孩子回來不久后,你媽就摔倒了!

    “。俊

    白荔聽見父親說,魯麗是在一個美容院門口摔倒的。那天她去常光顧的那家美容院消費,離開時在大廳遇到另一位牽著狗的女人。

    魯麗是個很怕狗的人,因為小時候被鄰居的狗咬過,偏偏那又是一條大型犬拉布拉多。狗主人也是美容院的顧客,當時雖然牽著狗,但繩子放得比較長,魯麗一到大廳就被到處嗅聞狗嚇得魂飛魄散,后退幾步后踢到店內裝飾花瓶,摔下去,尾椎骨骨折,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期間,白滿照一直在魯麗病床前伺候著,所以沒有時間見沈今延,等魯麗病愈出院,他立馬就釣了肥鯉魚來見沈今延。

    值得一提的是,魯麗對狗主人“放長線式”遛狗很憤怒,想要拉布拉多主人當面道歉。

    光從這件事分析,的確是魯麗占理,因為是狗主人未盡到管理狗的指責,但拉布拉多主人也是個傲氣的主,愿意賠錢,就是不愿意道歉。

    這可把魯麗氣得夠嗆,躺在床上屁股疼得死去活來,對方居然不愿意道歉!

    魯麗三番五次讓白滿照去溝通聯系,務必讓對方道歉,否則就法庭上見。

    對方來過一次醫院,要不是醫院不準帶狗,對方那陣仗準得帶狗來。對方態度很傲慢,直接問魯麗要多少錢。

    魯麗氣得要命,“誰缺錢!你說誰缺錢!”

    魯麗就想要個道歉,對方偏偏不肯,還說:“不缺錢你纏著不放,不純屬有病嗎,你要告就去告好了!

    輕飄飄的態度,加重了魯麗的病情。

    偏偏在這種時候,白滿照還火上澆油,提及沈今延,“當初你對那個小沈,就是這么過分。”

    果不其然,白滿照吃了老大一個耳刮子,還被魯麗指著鼻子罵,“到你說我?輪得到你說我?!”

    “……”

    “你算個什么東西也配說我!”

    白滿照在魯家是沒有地位的,魯麗甩他耳光,他也只能悶聲承受。那天,他呆呆地在病床前站著,任憑魯麗痛罵了他好久好久。

    當沈今延聽到這里的時候,他再也無法生白滿照的氣了。尤其是當他聽到白滿照挨耳光的時候,知道白滿照哪怕自己地位微下,也還是在為他鳴不平,他就更難生氣了。

    白荔眼尖地發現沈今延臉色緩和不少,湊過去,臉上漾著笑意說:“今延你不生氣了對不對?就知道你最大度了!

    他面無表情地把她的臉推開,“少捧殺我!

    一旁的白滿照表情疑惑,他怎么就沒看出沈今延沒有生氣了,不還是冷著一張俊臉,有什么區別?

    原來只有白荔能讀懂沈今延,也只有她有這樣的本事。

    沈今延都沒想到,自己也有被完整解讀表情的這一天。

    “原來這雙粉色拖鞋是我爸爸的。 卑桌蠛芨锌,“我當時還因為這雙拖鞋悶悶不開心了好久呢,話說為什么給我爸爸準備一雙粉色拖鞋?”

    這事兒說來泡¥沫¥獨¥家純粹是個烏龍。

    拖鞋是在外賣軟件上面下單送來的,是商家粗心大意裝錯了,看見是39碼還以為是稍微大腳的女人,就裝了雙粉色女拖。

    送后來沈今延發現不對勁,想聯系商家換貨,但白滿照直接接過手里,“麻煩干啥,能穿就行!”

    于是,一雙粉色的女士拖鞋,白滿照一穿就是這么久。

    白荔聽爸爸講后,樂得不行,眉開眼笑道:“好好笑哦,想到我給今延買粉色洞洞鞋的時候了!

    她的目光投向沈今延。

    沈今延不接受她的信號,不和她有目光對視,“你想都別想,我不會再穿那玩意兒!

    “我明天就給你買!彼f。

    “……”沈今延很服氣。

    沈今延起身,白滿照緊張地問,“小延這是去哪兒?”

    他還是習慣叫他小延。

    同時,他是害怕沈今延還在生氣直接走人。

    沒想到,沈今延徑直往廚房走去,“聊天可填不飽肚子,我燒魚去了,紅燒對么,魚叔!

    白滿照一怔,旋即立馬說:“還叫魚叔?”

    男人腳步一頓。

    下一秒,清冷的嗓音響起,有些別扭的改口,“…爸!

    第57章 第 57 章 和解與成長。

    四十分鐘后, 一道紅燒魚塊擺到茶幾面上,額外還有兩個菜,分別是西藍花炒口蘑和番茄炒雞蛋。

    整個客廳里都彌漫著濃郁的香氣。

    白滿照不習慣在餐桌一體化的島臺上吃飯, 每次來都在茶幾上吃飯, 正好茶幾上都沒什么雜物。

    沈今延端著一碗紫菜蝦滑湯出來, 彎腰放在桌上, “看來是時候買個餐桌了!

    當初裝修時他不是沒想過搞個餐桌,但一想到自己今后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飯, 就喪失了所有購買欲。

    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同, 他覺得餐桌很必要。

    白荔主動攬下盛飯的活, 她原是打算先幫爸爸盛一碗,但白滿照擺擺手說:“我先不添飯, 要喝點酒!

    白荔拿著飯勺怔在電飯煲前, 她垂下眼睫, 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

    在外漂泊這些年,白荔和爸爸斷絕聯系, 竟然對他的生活習慣都模糊忘記。

    忘記爸爸在喝完酒前是不添飯的。

    遠處的沈今延回頭望過來, 一眼就看見怔著不動的白荔,他察覺到她的失落, 也明白失落從何而來。

    “我喜歡邊喝酒邊吃飯!彼届o地沖她說,“正好,給我添一碗,不然胃受不了!

    “好。”

    白荔被拉回思緒,填了兩碗飯回到客廳里。

    三人都坐下, 白滿照就坐在沙發上。白荔覺得坐沙發有點高,找來兩根塑料矮凳,和沈今延一起坐在白滿照的對面。

    白滿照打量著坐在一起的兩人, 語氣很感慨:“我先前進門時,聽到小延說突然結婚,還給我搞得怪失落!

    他在想,沈今延這小子當初那么稀罕他閨女,怎么轉眼就和別人結婚了呢?

    也不能說是轉眼,已經過去整整七年時間。

    換成別人,早就結婚生子,說不準二胎都上幼兒園了。

    只有沈今延會當個等在原地的傻子。

    沈今延陪白滿照喝的是白酒,兩人興致不錯,但也只是每個人喝上二兩左右,便不再喝了。

    為了肝臟健康,沈今延不讓白滿照多喝。

    好在白滿照樂得讓這個女婿管,非常配合。

    期間,白滿照對沈今延燒的紅燒魚塊贊不絕口,沈今延謙虛地應著,還不忘把魚肚的部分夾到白荔碗里。

    “太瘦,多吃點。”他對她說。

    “嗯嗯!

    自從沈今延說她現在太瘦以后,白荔已經盡可能地多吃,就想長點肉起來。

    可能是腸胃吸收不太好,工作原因又成天在外面跑消耗大,體重怎么也不見長。

    白滿照喝酒有點上臉,一杯白酒下肚后,臉堂子發紅。他說話的語速開始變得很慢,“荔荔,我的外孫女呢,怎么沒瞧見?”

    上次白荔把小外孫女帶到家里見過一次后,白滿照是日思夜想,覺得小外孫女長得乖巧,又懂事。

    他心心念念著,就想什么時候再見小外孫女,親自抱一抱。

    白荔咽下一口魚肉,“妹妹帶到同學家玩去了,應該今晚會回來!

    白滿照眼睛一亮,“那我等她倆?”

    “那我去打給電話,讓她把孩子帶回來!

    白荔放下筷子起身,“我怕等久了你回去會被罵!

    說來白滿照也是可憐的,五十幾歲的人了,連外出的自由都沒有,回去晚了還得忍受白眼和嘲諷。

    白荔到落地窗前打電話,第一個電話白枝沒有接,不知道是還在生氣故意不接,還是沒有聽到。

    就算是第一種,白荔現在也不生氣,她現在就想讓爸爸盡快能見到桐桐。

    在第二通電話的響鈴快要結束時,白枝終于接起電話,“怎么了?”

    白荔輕聲問:“在哪?”

    那邊傳來動畫片的聲音,“在陪桐桐看電視。”

    白荔斟酌了一下語言,慢聲詢問,“爸爸過來了,現在想見桐桐,你要不要先帶著孩子回來?”

    相當于一個休戰的訊號。

    姐妹倆可以暫時不用吹響冷戰的號角,達到一種平衡的狀態。

    “好,我馬上帶著桐桐回來。”白枝靜了一秒后說。

    拿著手機走回茶幾時,白荔聽見,爸爸語重心長地問沈今延:“老實說,孩子是你的嗎?怎么年齡和你們分開的時間有點對不上!

    白荔知道爸爸這是誤會了。

    她趕緊走過去,告訴爸爸實情——桐桐并非是她的親生,而是妹妹遇人不淑后的結果。

    白滿照聽完后,放下筷子久久沒有說話。

    他還有什么話可說呢?

    作為一個父親,他有兩個女兒,卻一個也沒能照顧好。一個獨自在社會上浮沉,拉扯著患有先心病的孩子;一個被壞人蒙騙,年紀輕輕,產子的時候才14歲!

    白荔安慰道:“爸,別難過,一切都在變好!

    這并非是她隨口的一句安慰。

    對于她來說,的確一切都在變好,因為最難最黑暗的時刻已經過去,接下來的日子盡是曙光。

    她熬過了那段沒有沈今延的日子?

    所以怎么不算變好呢。

    她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過沈今延。沈今延只知道她在大學時的某個暑假因為無處可去,三個月時間都待在流水線工廠里,卻不知道——她當時為了不失去包吃包住的活,還有未到手的薪水,不得不忍受廠主任的性騷擾和每天成片的男凝。

    自打高中開始就是;ǖ陌桌螅叩侥睦锒际遣毮康,就算在廠里食堂吃飯時,也會有很多男人偷拍她。

    那些男的比高中男生更惡心,文化程度不高,不舍得給自己下流的思想拉上一塊遮羞布。

    他們凝視她,意淫她,當著她的面開很多黃色玩笑。

    “屁股那么翹肯定不是處啦……”

    “看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兒,躺到床上不一樣也是個騷x嗎!

    “……”

    女性從來不止是一種性別,而是一種處境。

    白荔回到宿舍也得不到休息,看著廠主任發來滿屏的騷/擾微信,只能強忍惡心,因為她怕廠主任不給她結工資。

    廠主任發給她的內容多如以下:

    【一天天廠里忙的我呀,還是沒忘記想你/親親】

    【小白白,喜不喜歡我這種成熟有擔當的男人?】

    【圖片】

    最后一張照片是肥胖的廠主任勃/起后的生殖器。

    丑陋,令人作嘔。

    白荔飛快地刪除那張圖片,憋屈地縮在被窩里,被窩外面是其他女生說話嬉笑聲。

    她們的歡樂通通與她無關。

    那是白荔最黑暗難過的日子,她一步一步地走過來,雖慢但穩,所以她說,一切都在變好-

    大約半小時后,白枝帶著桐桐回來。

    白滿照親自開的門,這時候白荔坐在沙發上削水果,沈今延則在廚房里把碗具放進洗碗機里。

    白枝牽著桐桐進門,看見白滿照,眼睛控制不住地發紅,“桐桐,快叫外公。”

    桐桐沒有叫,而是探著顆腦袋看白荔。

    用無辜眼神詢問白荔能不能叫。

    白荔立馬點點頭。

    桐桐立馬揚起天真燦爛的笑臉,“外公!”

    這一聲喊到白滿照的心里去,他彎下腰,一把抱起桐桐,用自己額頭狂蹭了桐桐的額頭兩下,“真是我的好外孫女。”

    桐桐一向是個討老人喜歡的孩子,偶爾在白荔面前調皮,但在老人面前就特別乖。

    白荔曾經問過桐桐為什么這樣,桐桐說不想惹老爺爺老奶奶生氣,因為他們年紀大,要讓著他們。

    白滿照樂此不疲地陪桐桐玩著,白枝則主動找到白荔,說要談談。

    白荔放下一顆沒削好的蘋果,“那就談談!

    兩人是上二樓談的,但是沒進房間,就站在鐵藝欄桿前談的。從她們站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樓下此時正陪桐桐玩躲貓貓的白滿照。

    白枝沒有去問姐姐,為什么爸爸突然在這里,而是主動先道了歉,“對不起,昨天是我說話太過分了。”

    白荔怔住。

    恍惚間,她才發現眼前站著的妹妹已經長高許多,長高的卻不只是個頭,還有心智。

    要知道,以前的妹妹從不會主動道歉。

    白枝盯著桐桐歡樂奔跑的身影,吸了吸鼻子,“姐姐,你把桐桐教得很好!

    白枝帶著桐桐去同學家,桐桐有禮貌嘴巴甜,想碰一樣東西都會提前詢問可不可以。

    當同學一個勁兒夸桐桐時,她就在想,是不是誤會姐姐了?

    其實姐姐教育觀念沒錯,只是和她的不同而已,何況她根本不懂教孩子,再說姐姐也是第一次帶孩子,能把桐桐教得這么乖巧懂事已經很不容易了。

    昨晚上的白枝一夜沒睡,回想這些年白荔的付出和犧牲。

    姐姐對外宣稱桐桐是她的孩子,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外打拼,同時還要供她讀書,姐姐真的是好堅韌的一個女人。

    她不停在想,以后也要變成和姐姐一樣堅韌善良的人。

    “沒事!

    白荔主動撫上白枝的肩膀,“我們是親人啊!

    白枝眼圈比進門時還要紅,她一把抱住白荔,“姐姐,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對好的人,我再也不亂說話惹你傷心了。”

    “嗯,好。”

    哭了會兒,白枝擦干眼淚,松開白荔,“我想到了!

    白荔不解,“什么?”

    白枝指著下面,“姐姐,要不讓爸爸幫忙帶桐桐吧,他現在是不是也沒上班啥的?他有時間啊!”

    一方面的原因,是想滿足白滿照想和桐桐多相處的愿望。

    另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白枝想著,姐姐好不容易和沈今延在一起,應該多過二人世界,他們兩人太不容易,不應該被其余的人或事物分散精力。

    “爸爸自然是很愿意的,只是……”后面的話,白荔沒有往下說。

    只是魯麗怎么可能同意呢?

    第58章 第 58 章 你還是這么喜歡我。……

    白滿照一直待到深夜十點鐘, 才打算離開,他和小外孫女玩得很盡興,頗有些念念不舍。

    白枝主動起身, “爸, 我送你!

    妹妹雖比白荔晚離家三年, 但同樣和父親之間有著一層不可逾越的隔膜。

    父親還是記憶中的父親。

    女兒卻不是白滿照記憶中的女兒, 成長帶來的變化是巨大的,是帶著劇痛的, 像隱在皮毛底下流血的傷疤。

    走在白滿照旁邊的白枝, 個頭竄了好高一截, 以前才在白滿照的胸口,現在竟然只差他大半個頭了。

    看上去青春靚麗的少女, 誰又能想到她已經是一位孩子的母親了呢?

    所以說成長是劇痛的。

    白滿照下樓后先點了一支煙, 頻繁催促白枝回去, “老幺你快回去,下邊冷, 我打個車就走了!

    白枝嗯一聲, 但還是繼續跟著他往前走。

    出小區,到馬路邊上, 兩人站在一座花壇旁邊;▔锓N著大色塊的羽衣甘藍,耐寒,綠紫相宜。

    白枝盯著其中一朵,突然問:“爸爸,你喜不喜歡桐桐?”

    “這叫什么話?那是我親外孫女, 我能不喜歡?”

    “那要是你陪桐桐長大,你愿意嗎?”

    父女連心,話一說出來, 白滿照就明白白枝的用意,這是不喜歡自己的孩子耽誤到姐姐和姐夫的婚姻幸福。

    他一時沉默著沒有說話。

    如姐妹倆先前談話時的顧慮一樣,白滿照自然愿意親自帶桐桐,他一天不知道得多么快樂,但他畢竟還由魯麗管著,管了一輩子了。

    他和魯麗之間談不上有什么愛情,結婚幾十年,他一直是婚姻中的低位者,從沒擁有過任何話語權。

    1999年,他經媒人介紹認識魯麗,魯麗明艷大方,家境殷實,家里是開塑料花生產基地的,就是賣那些仿真草,裝飾假花,室內假植物什么的,別看那些玩意兒單買不值錢,但只要是能做起來的生意,利潤就是可觀的。

    那時候通貨膨脹沒像現在這樣嚴重,那時候的錢也比現在值錢,在那種情況下,魯家當時的資產都累積到兩千多萬了。

    白滿照沒想過那樣的有錢千金能相得中自己,他長相端正,個子高,但除開外表,他似乎拿不出什么東西了。

    家里供不起他讀大學,他考上重本都沒去讀,所以只有高中學歷,當時他在汽修店里當修理工,成天穿著工作服在各種車子底下鉆來爬去,身上總是黑漆漆的,帶著油污。

    后來他才知道,魯麗愿意和他好,正是看上他的平庸。

    正因為他足夠的平庸,她才能夠在婚姻中占據主導地位,她需要一個對她百依百順,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男人,最好就是沒什么本事,家里窮得叮當響的,那就更利于她掌控一切。

    他完美地符合這樣的條件。

    他是平庸之輩里的佼佼者,是正好被魯麗選中的人。

    思緒到這里,白滿照踩滅煙頭,“這事要想能成,除非和你媽離婚。”

    聽得白枝心里咯噔一下。

    她想爸爸幫忙帶桐桐,但不想因為這件事搞得父母離婚,畢竟婚姻還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

    再說離婚白滿照就是凈身出戶,一分錢都分不到,還會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

    她搖搖頭,“我再想想。”

    “是我該想想了。”白滿照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我真的該好好想想了!

    “……”

    來了輛的士停在路邊,白滿照坐進后座,怔怔地想著什么,過于出神,以至于白枝連和他說幾聲再見都沒能聽見。

    車子絕塵而去-

    臥室里只有落地燈是亮著的。

    沈今延有睡前閱讀的習慣,他在睡覺前一小時都不會再看手機,會看書,開暖黃的光線,這樣有助于褪黑素的分泌。

    一本書在他的手上攤開。

    字體適中,挺厚的一本。

    白荔橫在床中間,趴在他的雙腿上玩手機,玩植物大戰僵尸。她沒開音量,怕吵到沈今延看書。

    【僵尸吃掉了你的腦子!】

    當界面上再一次出現失敗畫面時,白荔微微皺眉,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關好難,拿著大錘子還背著小僵尸的巨人僵尸簡直無敵。

    她的胸口是壓在他腿上的,沈今延感覺到她胸腔有個高高的起伏,“是什么原因讓你的肺部剛剛更擴張了?”

    “?”白荔疑惑抬眸。

    沈今延經常會想,幸好她不是學醫的,不然會少多少樂趣。他勾唇,笑著解釋,“你剛剛做了個深呼吸!

    白荔:“……”

    她把手機拿給他看,“植物大戰僵尸,我又輸了!

    “這么多年你也沒玩膩。”

    “這么多年,你還是這么喜歡我!卑桌蠛衲樒さ卣f,“我玩這個也無可厚非!

    好吧,沈今延被她說服了。

    他拿過她的手機,“給我!

    以前就這樣,兩個人待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雖然事情風馬牛不相及,但氣氛格外和諧。

    在白荔的記憶里,他總是在看書,看書,看不完的書,但當她玩游戲卡住時,他總抽時間幫她過上一關。

    沈今延在幫她過關,白荔沒得玩,有點無聊。她順勢拿過他手邊那本書,“你在看什么呢?”

    拿到后,翻過封面一看,上面有一個中年女人的側臉,白荔知道這個人,波伏娃,書名是《第二性》。

    白荔有點詫異,“你還看女性主義的書!

    沈今延淡淡嗯一聲,手指在屏幕上種下一朵紫色的食人花。

    白荔又把書翻回來,回到他剛剛在看的那一頁,她看見頁面上有一段話被他用黑色鋼筆勾劃,看得出來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這本書。

    被劃線勾著的那段話很長,有好幾行——

    男人的幸運之處在于,從小到大,他都必須走上一條艱苦的道路,但這卻也是一條最可靠、穩當的道路;女人的不幸之處在于,種種難以抗拒的誘惑總是圍繞在她身邊,事事物物都誘使她走上最輕省的道路;大家總是跟她說,只要讓自己隨波逐流,就可以到達極樂天堂,而從來不曾要她為自己的人生奮斗;當她發現婚姻只是一場幻影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在婚姻這場冒險中耗盡了力氣。

    白荔看著這些文字,心里好奇,“今延,你為什么看這一類的書?”

    “你猜?”

    他的口吻漫不經心,帶著點玩味。

    白荔把那一頁折好,合上書,“我才不猜呢!

    后來的她才知道,沈今延之所以讓她猜,是料準她不愿意猜才那樣說的,因為他暫時還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他不想讓輕松的氣氛變得沉重。

    尤其在晚上,談那樣的話題容易讓人失眠。

    沒過一會兒,沈今延把手機還給白荔。

    白荔接過,垂眸看一眼,屏幕顯示著已經通關的畫面。

    “你怎么一次就過了。”她有些挫敗地說,“…我怎么就不行呢!

    “笨死了。”

    沈今延的手落在她臀部,輕輕拍了下,“布局不懂么,你非要一整豎種一樣的,向日葵還非要種在最里面,不就是一生產陽光的么。”

    “哼。”

    她不服氣地用鼻子發聲,然后意識到沈今延的手久久并未離開,反而翻山越嶺,越過窄窄的一道股溝。

    長指奮而發力往下。

    一發入魂的感覺。

    白荔的腳趾不受控制地死死蜷緊,手指更是將被子抓緊,而他的臉龐依舊清冷英俊,除開眸色稍深以外,并無任何變化。

    書還被他拿在手上,靠在床頭的姿勢格外慵懶,遠遠看去,還以為他是在看書。

    他卻是在做這樣的壞事。

    壞得讓她無法抗拒,又無法抽身,她的身體開始變軟,變得潮濕又昏昏欲睡。

    她分不清自己是困了,還是經歷觸電般快感后的短暫暈眩,只是毫無力氣地趴在原處。

    男人坐直身體,再彎腰往下,他的唇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的指甲剪得很干凈,不然我不會的,怕刮到你。”

    他當然不會,他會用另外的方式。

    白荔很了解。

    浪潮過后,是更高的浪潮,一共三波將她覆蓋吞沒,她在浮沉間失控地流淚喊他名字,聲音有多勾人是她自己不知道的。

    她在這樣的情況下總是會哭,不是因為痛,純粹是因為被吞沒后的難以自抑,每每如此,沈今延都會溫柔地擦掉她的眼淚,再捧著她的臉,親親她的額頭,夸她很棒。

    半小時后,白荔出了一身的汗,她卻還在擔心沈今延會不會憋壞,從頭到尾,他連褲子都沒脫。

    她用啞啞的嗓子問他要不要做。

    “不做了!彼樍隧標~頭上被汗水打濕的劉海,“你感冒還沒好徹底,等會兒又折騰嚴重了!

    白荔微微一怔,“那請問你剛剛的行為是……?”

    難道不是在挑逗她,勾引她嗎?

    “哦!鄙蚪裱佑⒖〉哪樕鲜撬菩Ψ切Γ谏泳o緊盯著她,“在幫你發汗。”

    “……”

    “再出一次大汗,感冒就能好徹底了!

    白荔:???

    幫她發汗?泡¥沫¥獨¥家

    沒聽錯吧,誰家好人用手指幫忙發汗啊。

    看她一臉的錯愕,沈今延故技重施,手指正欲到位,“再試試?”

    白荔嚇得臀部一緊,搖頭,“不要了,我累了!

    “我還沒喊累呢。”他覺得好笑,然后把擦過的手遞給她,“它今天算過勞了,你得給它發工資!

    有時候要被這男人笑死,白荔把他的手推開,“不好意思,我是萬惡的資本家,我剝削勞動力時從不眨眼。”

    “三次!彼f,“資本家也沒你狠!

    “啊啊啊你別說了!”

    她撲過去打他,他不躲,反而雙手一張緊緊抱住她,把人收進懷里,低聲笑時嗓音特別好聽,“別鬧了資本家,洗個澡睡覺了!

    第59章 第 59 章 還說沒想我。

    除夕當天, 白荔也在上班,臨時被派去別的組幫忙,進行浮周本地舉辦的春節晚會直播。

    現場沒什么需要她幫忙的地方, 攝像師三個, 在不同的點位進行直播, 出鏡記者一個, 還有一個實習記者。

    白荔像是個局外人,幫忙拿瓶礦泉水的活都沒她的。

    梁主任可能是想著她很快就要離職, 想方設法都要多膈應她一下。

    晚會舉辦的地方在體育館內, 露天的場, 五光十色的光柱在黑色夜空里變換交匯著。

    二十一張的票價讓現場有了座無虛席的盛況。

    白荔連個座位都沒有,她現在最下方, 靠在銀色欄桿上看手機, 給沈今延發消息說, 不知道幾點結束,她等得好無聊。

    沈今延回她:你在哪?

    白荔明明記得自己有給他說過:我在體育館啊。

    沈今延:具體位置。

    白荔:?

    白荔:干嘛。

    沈今延:看你人在哪里, 還能看不見舞臺。

    白荔:……

    白荔:不是看不見舞臺, 是我沒有心思去看舞臺,今天除夕誒, 我只想回家吃頓年夜飯。

    在外獨自生活七年,她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歸心似箭的感覺了。

    她只想回家,感受家的感覺。

    沈今延沒有再回復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陪桐桐玩,現在家里三個人, 妹妹也在,就她不在。

    就她還一個人在外面吹冷風,又不敢直接離開, 怕萬一等下真的有需要她幫忙的時候又找不到她忍。

    這么想著,白荔的心情越來越低宕。

    舞臺上正在表演《孔雀東南飛》的歌舞劇,紅衣綠袖長扇子,舞得讓人眼花繚亂,觀眾們興致勃勃,臉上洋溢著笑容。

    白荔聽見后面的男觀眾在議論哪個女舞者的腰最細。

    說是最左邊那個。

    她完全不感興趣,一眼也沒往臺上看。

    就在這個時候,白荔感覺到左側肩膀微微一重,是有什么東西落到肩膀上來。

    她回頭去看。

    也是在這一瞬間,舞畢,燈光驟亮,整個視野都跟著變得明亮。

    白荔看見的是,左側肩膀一只冷色修長的大手,被黑夜稀釋過的光線落在長指上,覆上一層亮意,讓禁欲的冷感翻倍。

    再往上看。

    對上男人一雙深沉迷人的眼。

    他的眸子和上方幕空一樣黑,看向她時,眼里也有一樣的星星,是亮晶晶的溫柔。

    “你怎么突然出現了!”

    白荔的語氣非常驚訝,可不就是突然嗎?從她給他發消息,到他出現,才僅僅過去五分鐘。

    五分鐘時間,光從家中走到小區門口都不夠?

    難道沈今延會閃現,她竟然無厘頭地想。

    沈今延穿著一件高領黑毛衣,外面是一件白色大衣,看上去無比清俊出塵。他在爆烈的鼓掌聲里,將她的肩頭攬緊。

    她順勢被裹進他溫暖的懷抱里。

    緊接著,她聽見他在耳邊,低低笑著說:“感覺有人似乎很想我,就飛過來了!

    白荔輕飄飄地搡他一把:“胡說,我又沒想你!

    “我沒說是你!彼竽笏募绨,“荔荔,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不打自招?”

    “……”

    白荔雖然表面無語,但內心還是極為欣喜的,故作平靜地問:“你是剛好路過這里嗎?”

    沈今延睇她一眼,“還說沒想我,又在拐彎抹角試探我是不是為你而來!

    白荔:“……”

    好吧,她的確是這個意思。

    她索性敞開天窗,“那你到底是不是?”

    “當然不是!鄙蚪裱踊卮鸬脹]有一絲猶豫,“我是到這兒來吹妖風的,是來看是不是左邊女舞者的腰最細的,絕對不是特意來看你的!

    他字字都在否認,可是聽這些話的白荔已經被甜到要暈倒。

    他就是來看她的!

    還是特意!來!看她的!!

    而且,他出現在她身后已經有一會兒了,甚至聽到了后面觀眾在討論哪一個女舞者的腰最細。

    他有時候真的好壞,輕易就制造這種驚喜讓她的心怦怦跳。

    沈今延把她被風吹得冰涼的手指握緊,“也不帶個手套,這么冷的天。”

    “戴手套做事不方便!

    “嗯。”他說,“還是涂凍瘡膏更方便!

    “……”

    白荔想到兩人不久前的聊天,恍然道:“你問我的具體位置,就是想來找我對不對?”

    沈今延以從背后抱她的姿勢,幫她搓捂著手,“可你沒有給我說!

    白荔輕聲說:“即便是這樣,你還是找到了我!

    茫茫人臉中,他竟然一眼就能看見她。

    這真是一種超能力。

    她又問沈今延,“你是從什么時候在體育館的?”

    沈今延想了想,說:“從你們臺的采訪車開進體育館之前!

    白荔徹底呆住。

    他在她到這以前,就在體育館等著了。

    “那你怎么沒給我說?”

    “怕打擾到你工作。”他故作認真地說,“太粘人的男人會很快失寵,我可不想變成那樣!

    短短兩句話逗得白荔笑個不停。

    直到晚會在十點半結束,白荔也沒能派上任何用場,不過她并不因此氣餒,也沒有把情緒花費在埋怨梁主任上面。

    因為有沈今延的陪伴,寒風也顯得有了溫度。

    她和沈今延說了好多話,大多時候是她在說,他耐心地回應。等散場往外走時,她的手已經被他捂得非常暖和了。

    體育館的停車場就在旁邊,人流如涌,白荔被沈今延牽著手在人流里緩慢移動著。

    想著很快就能回家,白荔的心情是愉悅的。

    這份愉悅卻沒能維持太久。

    白荔接到流浪基地負責人的電話,說是有最新的消息——今晚會有三輛非法貓車即將從浮周出發,開往外地。

    負責人詢問白荔要不要一同前往,在現場蹲點進行拍攝。

    白荔看一眼身旁的沈今延,有點為難。

    一方面,是想和他回家過年,另一方面,是她的確想要做這個有關非法貓車的新聞。

    沈今延察覺到她神色的變化,掃一眼她的手機,“是發什么事情了嗎?”

    白荔握緊手機,“今延,我現在可能有工作要忙一下!

    “現在?”

    “嗯!

    沈今延只沉默了一秒,“在這里還是…?”

    白荔搖搖頭,“不在這里,是另外一件事情。”

    沈今延什么都沒說,甚至沒有表達出一絲不滿,“我送你!

    話音落下,流浪基地負責人就把準確地址發送到白荔的手機上。

    同時,負責人在短信中向她抱歉,因為負責人現在在外地省親不能與她前往,并囑咐她拍下照片后就立馬離開,不要逗留,以免發生什么危險。

    地點在郊外一處廢舊的食品加工廠。

    黑色路虎停在一叢半人高的野草邊,前大燈將黑夜咬出兩道白色的口子,周圍萬物寂靜,車廂內安靜得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沈今延單手掌著方向盤,垂頸朝外探看,看見敞著兩個大洞的黑紅色磚樓,眉心一蹙,“你確定是這兒?”

    “嗯!

    白荔又在手機上確認了一遍地址,“就是這里。”

    沈今延又環顧了一圈四周的環境,陰暗,雜草叢生,荒無人煙。他搖搖頭感慨,“這么隱秘的地方,不像是運貓,更像是要運人!

    “可能是被截怕了吧!卑桌笠部聪虼巴,“最近志愿者們自發截獲了好多輛貓車,貓販子就找了個這么隱蔽的地方!

    “是么?”

    白荔擔心貓販子很快就來,催促沈今延離開,沈今延一萬個不愿意,他說:“荔荔,你讓我留你一個人在這兒?”

    白荔拍拍他的手,“你這輛車停在這里太顯眼了,而且你個子高大,外邊這些野草也藏不住你!

    “可是我不放心。”

    “放心啦!彼鲃影参浚拔也皇堑谝淮巫雠P底記者,我有經驗。”

    “荔荔——”

    白荔已經解開安全帶下車,沈今延也跟著追下來,他自顧自地彎腰從她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機,“等等。”

    白荔滿臉疑惑,“你干嘛!

    她和沈今延都是蘋果手機。只見沈今延打開手機的“查找”app,然后選擇“共享位置”。

    操作好以后,沈今延把手機還給她,“這樣一來,我就能隨時知道你的位置!

    白荔驚訝,“還有這功能。”

    他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叮囑她注意安全。

    隨后,沈今延上車,將黑色路虎駛離白荔的視線范圍。

    沒了車大燈的光亮,周圍淪陷進徹底的黑暗,白荔沒敢開手機電筒,而是借著微弱的月光,藏身在一大堆野草中間。

    她蹲下來,瘦削的身影剛好被野草吞沒。

    眼前是草莖大小不一的虛影,隨著寒風微微擺動著,白荔動也不敢動,兩只被捂熱的手重新冷卻下去。

    午夜十二點來臨。

    不遠處的城市中爆發出鞭炮轟鳴,上空升炸出數不盡的彩色煙花,白荔仰頭忘了眼,在心里默默對沈今延說了句新年快樂。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兩道刺目的車燈從遠處照來,白光晃過白荔藏身的野草時,白荔忘記了呼吸。

    好在她藏得足夠好,開車的人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那是一輛改裝過的巨型東風車,用于拉貨的后方車板原本是露天的,只有兩邊有鐵護欄,現在卻加裝了車廂,變成全封閉式的運輸車。

    白荔屏住呼吸觀察著,發現像這樣的東風車不止一輛,而是有三輛,并且三輛都是改裝過的。

    為什么這些車都是改裝過的?

    據白荔所知,用于運送非法貓的車輛都是原版,頂多在外面拉一層篷布遮擋一下,并不會這樣花大價錢改裝。

    帶著這樣的疑惑,白荔繼續觀察著,看見三輛車上都下來了兩個人,一共是六個人。

    六個人聚在一起交流著什么,但距離太遠,白荔聽不清楚,但她用手機錄像記錄下了這一刻。

    隨后,車廂的門被打開,里面傳來陣陣嗚咽的貓叫聲,聽上去凄慘無比。

    六個男人同時朝廢舊工廠里面走去。

    他們抬出更多的籠子,一個籠子里擠著五六只貓,挨個往車廂里搬送。

    白荔秉著呼吸用手機拍攝著,照片和視頻都有,近景遠景都有。

    她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在那六人又一次同時進入工廠里時,白荔聽著那些慘叫聲,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身為一名記者,有著高度的敏銳性。

    這份敏銳性告訴她事情并不簡單。

    她關掉手機,在夜色里彎著腰飛快地小跑著,來到其中一輛東風車的后方。

    車廂很高,她只能仰頭看。

    仰頭一看時,讓她的瞳孔直接固定住。

    上面累摞著數不清的籠子里,密密麻麻,無數雙貓的眼睛透著驚恐,它們往后飛著耳朵盯著她。

    那聲音越來越近……

    白荔一咬牙,心一橫,把手機匆忙塞進外套里,用手扒住樓梯,直接爬進了車廂里。

    籠子間有很一道很小的過道。

    她跪著,用手撐在地上往前面爬行,摸到貓尿,貓屎,也沒停下,惡臭沖襲著鼻腔,她卻狠了心飛快地往里爬著,身體擦過一個又一個冰涼的鐵籠子。

    微弱的月光照進車廂里。

    當白荔爬到盡頭時,在微弱的光色下,她抬眼,對上另外一雙眼睛。

    那不是貓的眼睛。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男人們微弱的交談聲,他們的位置還很遠。

    “老規矩,先下人,再埋貓。”

    “點過數沒?”

    “六十!

    白荔分不清這里的六十是指貓還是指人,如果是貓,這一輛車的貓都絕對不止六十,如果是人……

    她不敢想象這是怎樣的一場災難。

    “那點一下。”

    “好的頭!

    白荔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一下,那些人要上來了!

    第60章 第 60 章 新年快樂。

    昏暗惡臭的車廂中, 耳邊傳來年輕女子的嗚咽聲,白荔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她沖那些女子做了個“噓”的手勢。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那伙人還在談論結束這一票后要找個浴場好好放松一下。

    白荔飛快地觀察著四周。

    注意到最角落里有一個空籠子, 白荔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 在販子上車前, 她摘掉束發的鯊魚夾,讓頭發散下去。

    用手三兩下就把頭發抓得很亂, 又把籠門拉上。

    把自己偽裝成被販運的其中一員。

    販子上車。

    “一個, 兩個, 三個……”

    ……

    清點人數的聲音在嘈雜車廂中響起,那人每路過一個裝著女人的籠子, 里面的人都會怕得瑟瑟發抖。

    白荔將頭低低垂著, 直到一雙灰色運動鞋出現在籠子前。

    “你手里拿的什么?”冷酷的聲音響起。

    白荔被嚇得一哆嗦, 手指下意識收緊,下一秒, 籠子被大力拍了一下, “老子問你手里拿的什么!是不是手機!”

    白荔依舊低著頭,瑟縮著身體, 把手伸出去。

    只見掌心里是一個黑色的鯊魚發夾,販子啐了一口后,不以為然地轉身離開,跳下車廂時對外面的人說車里總共二十一個人。

    “怎么會是二十一個?一輛車就二十個!”

    “哪多出的一個?”

    “多一個還不好啊,肯定一開始就點錯了!

    “趕緊出發吧!

    ……

    廂門被合上, 里面變得一片漆黑,貓的慘叫聲和人的嗚咽聲混在一起,鼻腔里充斥著各種味道, 貓尿的騷臭,人體汗液的味道和某個女孩身上的香水味……所有感官都被刺激放大,其中恐懼是占據最高位的情緒。

    微微的顛簸感傳來,車輛開始啟動。

    白荔這時候才拿出藏在腋下的手機,她隨手把鯊魚夾扔到地上,匆忙打開手電筒。

    一束光照出去,掃過一雙又一雙無辜而恐懼的女孩雙眼。

    她們的嘴上都被封了膠布,故而說不出任何話。

    “你們都是被拐來的對嗎?”白荔輕聲問。

    這問幾乎是一呼百應,那些女孩子紛紛重重點頭,有的眼里已經涌出新的眼淚,求助地望著白荔。

    白荔安撫大家,“放心,我會救大家出去!

    她說著,直接撥通110的報警電話。

    連線聲傳來。

    謝天謝地,手機還有信號。

    白荔鎮定地向接警員描述情況,“我是一名記者,在調查非法貓車的時候發現特殊情況,貓車上有大量被拐賣的年輕女孩。”

    當被問及具體地址時,白荔一下卡主。

    從剛剛的廢棄工廠出發,有兩個高速口可以通行,分別去往兩個不同的城市,白荔弄不清楚販子到底走的哪一條高速。

    正在她猶疑間,她突然想到沈今延送她到廢舊工廠時,曾有過共享位置的操作。

    “有了!”她說,“我愛人有我的具體位置,你們可以與他取得聯系,我這邊提供號碼!

    “好的!

    掛斷電話,白荔點進“查找”app里,看著屏幕上的兩個小藍點。

    然后她驚訝地發現。

    沈今延距離她只有一百米的距離。

    也就是說,沈今延目前就跟在貓車的后面。這一瞬間,白荔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直接落定,整個人都被一股強有力的安全感包裹著。

    他在她的身后。

    那她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黑色路虎在高速的快車道上飛馳著,開車的男人眸光凌厲,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的東風貨運車。

    他跟得很緊。

    110的電話打進手機,他戴上耳機接電話,“你好!彼鲃娱_口,“目前位置在京浮的F3高速上,距離下一個服務區還有一百二十公里,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進去休息。”

    警方讓沈今延的手機保持通暢,隨時聯絡,警方將會在每個服務區以及最后出高速的服務口設點攔截。

    白荔能感受到車速很快,籠子間都在不停地碰撞。她打開籠門爬了出來,然后拿出手機。

    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沒了信號。

    周圍的環境過暗,如果拍視頻根本看不清,她只能用閃光進行拍照,拍下目前車廂里的場景,便于后續進行報道。

    拍好照片后,白荔挨個打開籠門,撕掉女孩們嘴巴上的膠布。女孩們激動得紛紛流淚,看白荔的眼神像是在看救世主。

    白荔詢問她們從哪被拐的。

    她們的回答是大江南北,她們被各種各樣的方式拐騙——有好心帶路被拐的,有直接被迷藥捂鼻子被拐的,還有的直接在路邊就被拽上面包車。

    聽后真是感慨,壞人的手段五花八門,讓人防不勝防。

    時間在夜色里流逝著,期間經過兩個服務站,東風車都沒有駛進去,看來販子們暫時還沒有休息的打算。

    這時距離白荔上車已經過去六個多小時,白荔彎腰蜷在籠子間,不停地安撫著那些女孩。

    她看著車廂門隙透進來的微光,吶吶道:“再等等,天就要亮了。”

    ……

    天亮了。

    當一道魚肚白在遠山泛起時,白荔感覺到車輛在減速,晃動也變得越來越輕微。

    她扶著籠子站起來,雙腿酸麻難耐。

    車輛完全停穩。

    下一秒,白荔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緊跟著是一聲充滿力量的暴喝,“警察!下車。!”

    “……”

    “手舉起來下車!”

    聽見這聲音的那一秒,車廂里好幾個女孩失聲痛哭,她們憋了一路,就算被撕掉膠布也不敢發出聲音,就是怕被壞人發現,怕失去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

    白荔也被四周的慟哭聲感染,跟著紅了眼圈。

    車廂鎖正在被人打開。

    一定是警察來救人了,外面的騷動還在繼續。

    白荔抬眼望去,正好是車廂門被人從外拉開的那一秒。

    廂門打開,青白的天光涌進來,一并涌進白荔視線里的——還有沈今延清晰的臉孔。

    他站在那扇門正中間,兩只手扶著大開的門,神色著急,背光而站的里他簡直像從天而降的神祇。

    她一下就對上了他的眼睛。

    “荔荔!

    他張著嘴叫她的名字,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微顫目光將他的恐懼和膽怯都泄露得徹底。

    不難看出,他是真的怕她有個什么三長兩短。

    接下來。

    沈今延落下扶著車門的手,改為朝她伸著,做出等待她靠近的手勢。

    白荔的頭發亂得像一蓬鳥窩,白皙臉上也沾著灰痕,衣服上也裹著些不明液體,活像一個流浪的可憐小姑娘。

    她的眼眶紅紅的,委屈巴巴看著沈今延。

    沈今延只覺得心就要碎掉了,他索性伸出另一只手,一并等她,這次他開口終于發出了聲音,“過來荔荔,我抱你下來!

    白荔扶著籠子前行,忍著腿上的酸麻慢慢地朝他靠近。

    一步又一步離他越近,也離光明越近。

    還好她的努力沒有白費。

    只是當她到他眼前時,卻又遲遲不肯讓他抱。

    沈今延疑惑:“怎么了?”

    白荔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臟兮兮的,搖了搖頭,“我還是自己下來吧,我身上好臟……”

    沈今延:“……”

    他不給她任何自己下來的機會,直接拽住她的手腕,輕輕用力,就讓她整個人都撲進懷里。

    白荔完全沒反應過來,雙手就已經緊緊扒住了他的肩膀,她聞到他身上清冽的茶香,才清晰地感覺到一切在塵埃落定。

    她安全了。

    沈今延把她輕輕放在地上,摟著她的腰卻沒松開,“是不是被嚇到了?”

    屬于他的體溫正在給白荔帶來暖意,她看著他放松地呼出一口氣,“看到你我就不怕了!

    “再也沒有比你心大的人了。”沈今延無奈地搖頭笑著,“你知不知道,你老公差點被嚇出心梗?”

    “?”

    “我沒開玩笑!

    白荔心里內疚,“對不起今延,我當時沒想那么多。”

    細細看來,沈今延此時的表情里的確有生氣的成分在,但是擔憂更多,他一聽她委屈的道歉,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了。

    他只慶幸她的相安無事。

    他用手指碾擦了一下她臉上的灰痕,“臟成這樣!

    白荔緊張地說:“洗洗還能要的!”

    “誰說不要你了?”沈今延總是輕易淪陷進她的小可愛中,“再臟也是我的沈太太,回去我幫你洗好不好?”

    “好!

    剛說完,白荔就把沈今延一把推開,“先別耽誤我的正事!

    沈今延認命般退到一邊,看白荔拿出手機,頂著花臉和亂發進行現場視頻拍攝——二十幾名特警把東風車團團圍住,販子被戴上銀手銬,被拐的女孩相繼被解救下車,場面無比浩蕩,驚心動魄。

    她還隨機采訪了幾名女孩被解救后的心情,以及對著人販子被押上警車進行了特寫拍攝。

    等到事情結束,白荔注意到此的服務區的名字,“這里是州臺?都跑出來五百多公里了,人販子速度還挺快啊。”

    沈今延站在她身邊,淡淡嗯一聲。

    白荔主動去拉住他的一根尾指,再慢慢握緊,“你就跟了五百多公里!

    “這不是怕太太被別人賣了么?”他以玩笑的口吻訴說著擔心。

    沒人知道沈今延在高速上疾馳的五百多公里中,心里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沒想,甚至無法思考,滿腦子都只有白荔的臉。

    州臺服務區有一處天臺,站在上面如置身云層,人與大霧融為一體,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云層。

    白荔心血來潮,想到天臺上看看。

    沈今延跟在她的身后。

    “你看今延,太陽要出來了。”她興奮地指著東邊的亮光說著。

    沈今延停在她的身邊,應景地淺笑著接她的話:“我也把太太追回來了!

    五百多公里的追蹤,始終與前車保持著安全距離的極限,一百米,少一米都覺得遙遠。

    他和她一同看了2024年初一的日出。

    當太陽刺破大霧那一秒,白荔揚起花貓似的一張臉,沖他笑得明媚,“今延,新年快樂!”

    “我們的新一年!彼a充道,“荔荔,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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