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if
昨夜淅瀝淋撒過一場春雨。玉蘭樹下的水洼, 還未蒸發。
柔白的月光灑下,像一塊小池塘。而月亮,從一塊池塘走向另一塊池塘。
房間中, 吊頂的燈打開著。書桌上,凌亂擺放著書本、作業。
只不過寫作業的人, 心不在焉的,已經在草稿紙上畫了好幾個圈了。
不多時,胡桃木制成的房門, 傳來規律的三聲叩門聲。
周頌宜像是躍出池塘的魚兒, 在這一刻重新游回池子里, 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起來了。
在對方推門而入之前,率先從椅子上起身,替他打開了門。
“怎么樣?”
她將椅子抽開, 遞到周自珩面前, 示意他坐下說話。
“根據你給的信息, 我的確在蘇州的一所中學找到了他。他的家庭狀況不太好。而且,”說到著,周自珩頓了片刻,望向她的目光復雜了幾分, “你和我說的那些,都屬實。”
“我已經讓人聯系徐致柯的母親。如果他們愿意的話, 我會讓爸資助到他上大學。至于他的母親,檢查身體以及未來的手術費用, 我都會替他們繳納清楚的。”
“你……”如果曾經是不可置信, 持有懷疑的態度, 那么在此一刻,事實遠勝于所有的言語。荒謬、怪誕, 但卻是真實發生的。
聯想到周頌宜前夜對自己說過的話,他突然感覺自己喉嚨間干澀得厲害,“說的都是真的嗎?”
“是。”
周頌宜盯著周自珩的眼睛,鄭重地點了下頭,繼而彎了彎唇角,“都是真的。”
“雖然聽起來挺不可思議的。但不管怎樣,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你的妹妹。”
“你會什么時候離開?”周自珩問。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希望這件事,只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不會再有第三人知情了。”她牽起周自珩的手,“哥,答應我。”
“好。”
周自珩此刻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此刻的情緒,努力地去消化所接收到的信息。
注視著這個和從前大相徑庭,卻又保留所有小習慣的妹妹,終于沒忍住落了淚。
一把將她擁在自己的懷里。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有件事情,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你的意識陷入昏迷的這段時間中,靳晏禮行為舉止變得奇怪了許多,只是在你清醒時,他的狀態又恢復如初了。起初,我不以為然。但此刻,有一種想法,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你說。”
“他會不會,也是重生回來的?”-
次日晚,房間中燈光亮著。周頌宜從抽屜里取出一張嶄新的信紙,手中握著鋼筆,埋頭寫了許久。
停筆、抬頭時,窗邊的月亮從一邊走向了另一邊。記人記事的信紙上,密密麻麻地落了許多字。
她不知道,這場重生還可以持續多久。周自珩說的那些話,言猶在耳。
——靳晏禮這幾日,也變得很奇怪,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他會不會也是重生回來了。
關于這一點,好像無法確信。
可又有許多話想同他說。只是天亮過后,在校園中的他,好像遺忘掉了近日發生的所有事情。
無論怎么試探,人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
眼前的靳晏禮,不是任何人,僅僅只是16歲的他。
大概周自珩的那番話,真是一語成讖。他們兩個人之間,注定只有一人是清醒的。
昏迷的是她,那么面對的則是清醒的他。
說遺憾,不可能沒有。但人呢,總要試一試。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如同他們這段感情的開始,如果不是他的堅持與固執,那么自己也不會臨到死了,依然沒能忘記。
回到校園。
“這個是給你的。”周頌宜轉身,從書包中取出昨夜寫好的信箋。信封在手中停滯一秒,繼而推至她的眼前,“靳晏禮,我好像還沒有對你說過一句話。”
“什么?”
靳晏禮沒看桌面上的信箋,視線卻緊緊凝在她的身上,藏在桌肚下的手,指骨繃得發白。
“我喜歡你。”
“這是一封,我寫給你的信。”她彎著唇說,“這封信,我希望你能放在你房間最顯眼、最常使用的位置。但是,不能打開它。”
“為什么?”
“沒事。”周頌宜搖搖頭,“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我答應和你在一起了。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打開看看了。不過,在這之前,你一定不可以打開。”
“否則,我今天對你說的這些話,都做不得數了。”
“還有,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了,那一定是高考過后。”
這是一段奇怪的對話,哪有一個人先對對方告白,轉念又變成得對方先追求自己,自己同意了才可以打開硬要塞來的信封的。
要求有點兒過于無禮了。
*
這封信送出去的一個星期后,周頌宜的靈魂徹底在這個世界消散,屬于16歲周頌宜的意識徹底歸位。最近的這一出鬧劇,徹底告一段落了。
她不再追在靳晏禮身后,借著問數學題的由頭,故意逗他玩。看他斯文、英俊的臉龐爬上淡紅,才不舍地收了手。
反而是敬而遠之。
第二次換座位時,為了避免閑話,果斷地換了新座位。每次見到靳晏禮,就像是老鼠見到貓。非必要,勢必要繞行。
靳晏禮看著周頌宜,一言不發。可夜里每次寫完作業,他都會在桌前坐上許久。
拿起那封由她交遞給自己的信封,仔仔細細地看了許久。
如她交代的那般,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這一封沒有拆開的信箋,封皮上的字跡,已經被他來來回回臨摹了許多遍。
原本好轉的失眠狀況,最近好像又加重了。他會焦慮、暴躁。可這種負面的情緒,又不得不去克制、壓抑。
午夜夢回時,他會在心里猜想:在這封信里,周頌宜究竟想對自己說什么話。
為什么?到底為什么,她為什么總對自己忽冷忽熱。而這些天,她明顯地對自己避之不及。
抓心撓肝,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可是,這是自己對她做出的承諾,不能率先打破。
喜歡一個人,難道就是這樣的感受嗎?靳晏禮不知道,在這之前,他沒愛過任何人。
說過喜歡之后,會將心儀的人晾在一旁。這真的是愛一個人的具體表現嗎?
還是說,因為他們現在才高一,談戀愛影響不好?
他不知道。
但他想。總有一天,他要詢問周頌宜,她當初對自己說過的那一番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蘭凋敝后,兩人高一也正式分了科。靳晏禮知道,周頌宜在下發的單子上,勾選的文科。
也對,她本身就對文學類感興趣。這個結果,并不讓人意外。
只是如果說,從前是從熱情降為冷淡,冷淡中偶爾會打一兩聲招呼。
那么分班之后,她對自己的態度,越發的冷淡了。有時自己和她打招呼,也都視而不見。
比陌生人,還要陌生人。
許多次,靳晏禮都想沖上前,質問周頌宜,究竟為什么突然要這樣對待自己。
可他忍了許久,想起她說過的‘高中畢業,才能戀愛’,又克制了行為。
怕自己的魯莽、唐突,讓她覺得自己輕率。
可又非常地不甘心,會不會,她后悔了?她冷靜下來后,發現自己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樣子,于是就不喜歡自己了。
許多次,靳晏禮下了自習,特地繞行到16班面前。
偶爾會在走廊的圍欄上,看見出來透氣的她,有時見到的,是埋頭勤學習的她。
好在,她的身邊沒有別人。
有時該慶幸,自己和周自珩是朋友。好幾次,可以借著他的由頭,多看上她兩眼。
只是對方,借口躲避-
高三的一次校慶運動會,班里每人都要填報項目,靳晏禮報名參加了男子一千米的跑步比賽。
操場的跑道上,每跑過一圈、經過周頌宜班級時,他的目光都會下意識,在觀眾席上找尋她的身影。
以絕對優勢,沖過撞線時,兩側的觀席臺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尤以12班的掌聲最為強烈。
可當他的目光落向周頌宜的身上時,發現對方的注意力壓根就不在他的身上,正和一名男同學愉快地交流著什么。
那一瞬間,心里頭壓抑的那點不甘,隨著腎上腺素的極具飆升,熱血一起充斥到大腦。眼睛充血變紅。
靳晏禮再也忍不住。當天晚上放學的時間,他將周頌宜堵在每天放學的必經之道,控訴著她態度冷漠的轉變。
見她臉上流露出恐懼的表情,他冷呵一聲,低聲自嘲,“周頌宜,你在怕我?”
“你到底怎么了?為什么要冷著我?為什么我們見面了,要裝作陌生人?你不是喜歡我嗎?”
“你在胡說些什么啊?”周頌宜聽見這話,連驚恐都忘記了,反駁著,“我什么時候說過喜歡你,在一起這樣的話了。為什么你說的這些,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好啊。”
“?”
靳晏禮不再壓抑自己,扯了扯嘴角,“那需要我幫你回憶回憶嗎?”
“當初是誰天天追在我身后,是誰說喜歡的?你忘記了,可大家都沒忘記。那陣子,他們是怎么議論我們的,我不信你不知道。”
“我沒有。”
周頌宜壓根就不信這話,余光中看見自己要好的同伴從廁所出來。
立刻推開靳晏禮,除了驚恐、臉頰浮著淡淡的紅暈。光線太昏昧,人眼很難看清。
她扯了扯自己滑下肩膀的書包帶,小跑著來到周晚棠的面前。
一言不發,拉著她的手大步朝前走,堅決不回頭。
等走出那扇大門,周頌宜這才將剛才靳晏禮說的那通話將給對方聽,想要驗證他話里的真假。
篤定在一聲聲沉默中,變得搖擺不定。最終,在周晚棠支支吾吾的應聲中,她才確信他說的那番話,沒有作假。
好像,真的是自己先和他表了白。
思及此,周頌宜瞬間通紅了臉頰-
晚一點的時候,周頌宜難得地朝周自珩吐槽了他的這個朋友。
不過,對方沒反駁,也沒同他一起斥責對方的行徑。只是目光古怪地盯著自己。
僅此而已。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后來,她發現靳晏禮在自己面前出現的頻率逐漸增多。
起先,是試探性的行為,后來舉止越發地越界了。
終于。
她松了口。
可能和青春期的荷爾蒙躁動有關,又或許是因為,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其實也并沒有過于地抵觸他的靠近。
隱隱約約的,反而有一種期待在心底升騰。
盡管如此,這段戀愛關系也并未就此定下,周頌宜給靳晏禮立下了一個前提:
高考沒結束之前,兩人不能在一起,他不能以男朋友自居。否則,這輩子自己都不會答應和他在一起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討價還價,反而一口答應了。似乎,怕她是那個先反悔的人。
*
玻璃晴朗,香樟樹蟬鳴嘶躁,街頭巷尾的人家,家家一個圓滾滾的西瓜。
手起刀落,空氣中,似乎彌漫著清甜的西瓜味。
夏天來臨。
在一起的那天,和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成為男女朋友,好像是高考過后,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
順其自然。
手心交握,閑散地在胡同路中散步。聽著老人家扇動蒲扇,坐在槐樹底下,閑聊著今日的八卦。
又或者是飯后,一家人湊在一起,打撲克。
吸引一群人圍觀。
每一天都在變化,每個人都是自己世界的主角。
靳晏禮和周頌宜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頭頂是綠樹成蔭的槐樹,橘黃的落日透過罅隙,浮進瞳孔中。
籃球場上,年輕的少年正在打籃球。不算太熱的天氣,汗水淋漓,抵擋不住一顆熱愛的心。
彼此青澀內斂。沒正式在一起前,有許許多多的話可說。
在一起后,好像沒什么不同,又好像有哪里在變得不同。
羞赧、矜持。
“這已經是你今晚,第六次看我了。”周頌宜無奈。
靳晏禮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指,“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看你看誰?”
“閉眼。”
“干什么啊?”話雖如此,卻還是聽話地閉了眼睛。
下一秒,唇瓣傳來溫熱的觸感。
周頌宜感知到,倏然睜開眼,佯裝嗔怒、伸手輕輕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手指下意識觸上自己的嘴唇,“你干什么啊?”
靳晏禮沒說話。
沒談過戀愛的愣頭青,這個吻落下的那刻,心跳如鼓點,緊張極了。
見到她這樣的反應,一瞬間松了口氣。低著頭顱,笑出了聲。
“你還笑!”
周頌宜瞪他。說笑間,腦袋不由自主朝他的肩膀靠去。
靳晏禮寬大的手,包裹著她的手。兩人仰面,見操場上的落日,一點點沉下山去-
這天晚上,靳晏禮回家后,準備拆開周頌宜曾經送給自己的那封信。
可奇怪的是,平日里總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就連阿姨也不曾碰過的。
怎么一夜過后,突然就不見了。
他探頭,沖正在打掃客廳的阿姨道,“阿姨,您有見到我書桌上的那封信嗎?”
“信?什么信?”阿姨急急忙忙走了進來,聽到他的這番話,不解極了,“這上面,不一直都是空的嗎?”
“不會啊。”
阿姨建議道:“要不你再找找?”
“嗯。”
靳晏禮來回翻了許久,但仍然沒找到。有點兒泄氣。
但想起靳晏時昨天過來了一趟,會不會是被他給收起來了,也不一定。
想到這兒,立馬給對方撥去了一通電話。
“哥,你有沒有看見?”他開門見山,“就是一個普通信封裝著的信。它對我來說,很重要。”
“沒有。”
想了想,靳晏時補充,“你房間,我沒進去過。”
得到答案,靳晏禮懊惱喪氣極了。當天夜里又找了許久,一整個失眠狀態。
隔天和周頌宜見面時,他如同一只做錯事的小狗,在她面前聳拉著腦袋,“小宜,抱歉。”
“嗯?”
“我把你給我那封信,弄丟了。”
“信,什么信?”周頌宜困惑,努力回想了一下,但記憶檢索失敗,“我好像沒有寫過信。”
“沒有嗎?”靳晏禮怔然,“可我明明記得。”
“好了。”她牽起他的手,安慰著,“你肯定是記錯了。如果是我寫的信,自己怎么可能會忘記呢?”
“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們兩個在一起,就好了。”-
大四那年,靳晏禮滿法定結婚年齡,也就是生日當天,兩人一起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從那天過后,男朋友這個身份告一段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寫在周頌宜配偶欄的另一半。
同年。兩人畢業后,一起去了國外,繼續未完成的學業。
次年新春前夕,才從柏林飛回北京。那也是周頌宜,第一個不在周家度過的春節。
光陰如梭,這讓她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段時間。身體沒出現問題之前,家里頭也像今天這般熱鬧。
后來,因為自己每年到了隆冬時節,腿病就會發作。
情緒陰晴不定,像是一個隱藏炸彈。即使是在歡樂的節日,大家因為顧及她的情緒,很多時候,熱鬧都是成倍縮減的。
以為自己在陌生的環境,會有所不適。但出人意料的是,很融洽。
大家說說笑笑。靳雨嬌像個跟屁蟲似的,周頌宜走哪兒,她跟到哪兒。
對于這個嫂嫂,喜歡得不得了。好幾次,靳晏禮險些攆都攆不走她,盡打攪他和她之間的二人世界。
這會用餐剛結束,靳雨嬌便迫不及待地湊到周頌宜身前,詢問她接下來的打算,“嫂嫂,你待會有沒有事情呀?要是你的時間很空閑,不如和我一起放煙花吧。”
“前幾天,我托朋友運過來了一批煙花,就等著過年放了。往年,大哥和二哥,總不愛跟我一起玩,嫌幼稚。我一個人,那多沒意思啊。”
“還好。”靳雨嬌挽住周頌宜胳臂,沖她眨了眨眼睛,“今年有你在身邊,可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怎么樣?”
“可不可以嘛?”
靳晏禮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半晌,涼颼颼地叫了一聲,“靳雨嬌。”
“怎么了、怎么了?”有周頌宜撐腰,靳雨嬌一點兒都不怕靳晏禮了,反身扭頭沖她告狀,“嫂嫂,你看看我哥。””你別管他,我們走吧。“周頌宜抬頭,沖靳晏禮彎唇笑了笑。
這一下,靳晏禮徹底失了反駁的力氣。她又和老太太說了幾句話,而后就跟著靳雨嬌走了出去。
靳老太見兩人離去的背影,笑著同身側的黎青道,“我看,現在我們這個家里啊,也就只有頌宜能治晏禮了。我們這些人說的話,沒這丫頭的話管用。”
“是啊。”
黎青溫和地點點頭,目光柔和,“晏禮,接下來和頌宜之間,有沒有什么打算?”
靳晏禮沒出聲。
前幾天兩人比較忙,待在一塊的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得努力擠一擠才有空閑。
這一天,兩人都沒好好說上幾句話。現在好不容易有時間了,就被自家妹妹給拆散,連人給拐跑了。
偏偏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什么都說不得。
思緒回籠,見黎青和老太太一臉揶揄的模樣,輕咳一聲,回了先前的詢問,“近來沒什么打算,以學業為先。”-
除夕夜,講究守歲的老傳統。不過,他們這些做晚輩的,相較于老一輩的,沒有那么多的規矩和拘束。
靳雨嬌托朋友運送來的那一批煙火質量真不賴。兩人在空曠的雪地上玩了許久,最終在靳晏禮壓迫的眼神下,她縮了縮脖子,“嫂嫂,外邊天冷了。我就不多留你在這兒陪我挨凍了。”
下一秒,梗著脖子,朝一旁置身事外的靳晏時叫了起來,“大哥,反正你閑著也沒事做。和我一起堆雪人吧。”
“?”
靳晏時抬眉,還沒說點什么。便已經被靳雨嬌推著脊背,轉移陣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扭頭對周頌宜道,“嫂嫂,那我們先走了。”
“大哥,你剛才有沒有發現二哥那個眼神,像是要吃了我似的。”等走遠后,還不忘小聲吐槽,“我不過就占用了一點時間而已。”
她比了個手勢,“就這么一點點。”
“你啊。”靳晏時不答,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盡會拉我下水。”
“好了,想堆什么樣的雪人?”
……
細雪飄飄,等人走遠后,周頌宜和靳晏禮回了房間。
當時還說要堆雪人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放起了煙火。
空曠寂靜的莊園,一抹藍色的煙火騰空而上,劃破漆黑的夜空。
砰然炸響,天幕中,像是有無數顆幽藍色的星星碎了。
周頌宜站在落地窗前,仰面瞧著。忽然,想起一件不搭邊的事。
她扭頭,詢問身后的靳晏禮,“你知不知道,我哥和沈瀅姐,打算明年就結婚?”
“你覺得太快了?”
靳晏禮低頭,下巴枕在她的肩膀,雙手虛虛地攏著她的腰肢。
緊隨而來的,是一股熟悉的雨調松香,侵占鼻息。她很喜歡嗅他身上的味道。
“說不上來。”
周自珩的這段感情,從大一談起的。大學期間,感情一直非常穩定,畢業后又一起在國外求學。算不上太快,不過總覺得哪里有點兒奇怪。
據說,她哥在只見過對方一面的這個前提下,聽到對方名字的那刻,就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起初,自己還揶揄過他。沒想到,換來的是對方的沉默,以及古怪的目光。最后,坦然接受,并且還感謝自己。
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云里霧里的。
“那就別管。”
靳晏禮沒所謂,掐住周頌宜的腰身,雙手收緊,強勢地轉過她的身體。
他低下頭顱,鼻尖蹭著她的鼻尖,手指卻碰上了她睡袍的衣襟。
“初二我們就回去,到時候有什么疑惑,你再去問他。”
周頌宜瞬間get到了他的意圖,紅了臉頰,“你能不能不要總是……”
“為什么?”用一副無辜的語氣,“我們是合法持證的。你是我的老婆,做.愛有什么不對嗎?難道,你不喜歡嗎?”
她被他一臉正經耍流氓的語氣噎住了。理不糙,可話未免有點太糙了吧。
而且,前陣子做的頻率實在有點太高了,鎖骨往下的皮膚,好幾處紅腫得厲害。
“今天除夕。”
“有什么問題嗎?”
“這是在你家。”
“所以?”
周頌宜捂臉,一頭埋進他的懷里,聲音從指縫中悶悶地傳來,“真的很羞恥。”
“要是讓他們知道,第一次來這兒過年,結果大半夜的,我們兩個在這兒做這種事情。要是被發現了,都沒臉見人了。”
“夫妻敦倫,乃人之常情。”靳晏禮斂眉看她,低低地笑出聲,繼而將手指抽出,一本正經地道,“再說了,已經很濕了,不能浪費。”
“你也想的。”他掐著周頌宜的腰肢,將她摁坐在中島臺,漆黑的眼睛筆直地注視著她,“你要是擔心會留下痕跡,那我們就不去房間,就在這兒。可以嗎?”
要死啊。
周頌宜實在受不了他這副模樣,哪有人做這種事,還詢問對方可不可以的,“你要做,就搞快點。”
“這件事,快不了一點。”靳晏禮看她臉頰紅得厲害。
一部分是羞的,一部分是身體涌起的快意,還有一部分是房間的暖氣烘的。
于是,好心地開了點窗戶。
那點甜腥味,很快融進凜冽的風雪中,“現在好點了嗎?”
“你還說?!”
周頌宜努力克制著,奈何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早已摸清楚了自己身體的每一處敏感點。
這會,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道。
“把窗戶關上。”
“要是被人看見了。”她真的要羞憤死。
“不會有別人。”靳晏禮打斷她的話,前戲結束后,把自己送了進去,捋開她汗濕的頭發,溫熱的唇印了下去,“今天晚上,不會有人來打攪的。這棟別墅,只有我們兩個人。”
“你……”
周頌宜感覺自己的體溫急劇飆升,渾身燥得厲害,身體不受自己的控制。
面朝窗戶,外面是一片荷花湖。不到花開的季節,萬物也沒有蘇醒,于是在冬雪中沉睡著。
這片湖的由來,也很簡單粗暴。
因為她喜歡荷花,喜歡夏夜持燈夜游荷花湖。于是,偌大的莊園,重新開鑿了一片人工湖。初春時節,播撒了許多種子。
去年初夏,蓮葉田田。荷花在一層碧浪中起起伏伏。
明明只是隨口的一句話,卻被人放在了心上,且付出實際行動。
說不感動、心動,那都是假的。
不過此刻,窗幾明亮,因為做.愛而特地關掉的燈盞,導致室內陷入昏黑。
偏偏,這個姿勢,能窺見雪夜中工作的晚燈。
燈光像是有溫度似的,將那些難以啟齒的行為,暴露在天地之中。
冬雪,覆蓋掉了絕大多數的綠色植被。通往湖心亭上的羊腸小道,兩側栽植了許多冬竹。
朔風過,積雪落。修竹翠綠的身竿,重新昂揚在這個冬夜中。
萬籟俱寂的除夕夜,兩人滾在沙發上,像是剛從浴室出來似的。
靳晏禮青筋鼓起的手臂,上面沁著一層汗漬,頎長的指骨,勾出一串水絲。
“還口是心非。”
他將周頌宜壓在沙發上吻,“騷寶寶。一點都不乖。”
“你不要再說了。”
周頌宜不知道他到底從哪兒學了這么多的花樣。明明,最開始他不是這樣式的。
臉頰緋紅,捂著臉壓根就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一想到,他的唇剛才碰過了哪兒,她就羞得慌,躲避他的吻。
“騷寶寶。”
“寶寶。”
“老婆。”
靳晏禮啞笑著捉住周頌宜的手,從柔軟、通紅的臉頰移開,一點也不肯放過她。
“砰——砰——砰——”,急促炸裂的煙火聲,夾雜著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響。新的一年,就這么來臨了。
煙火照亮昏昧的客廳。廝混過后,周遭過于靡亂。可偏就是這一刻,愛意再也克制不住。
“小宜。”他伏在她的身體上,胳臂撐在柔軟的被子上方。
垂眸,發梢的汗水滴落在周頌宜的額角,他恨不得將自己的一顆心都剖給她看。“我真的很愛你。”
“我也是。”
周頌宜哼哼唧唧,努力睜開眼,卻被過于刺激的快感激出眼淚,“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