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蒲公英
周頌宜愣住了, 一時沒反應過來靳晏禮話里的意思。
他也不急,極富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松開咬在牙間的肉,一路順著皮膚吻上她的脖頸。
溫熱的氣息撲在頸邊, 有點癢, 淡淡的松香里裹著令人缺氧的酒精味。
她被桎梏在他的懷中,“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眱扇司嚯x離得近,近乎呼吸交纏,靳晏禮替她捋開粘在額角的濕發, “見到他, 是不是很高興?你知道么,我在原地等了你很久,我的聽覺中寂靜一片, 只要焰火升空的乍然聲。我以為,你會遵守承諾的。但你似乎只把我當作束縛, 恨不得將我甩開得一干二凈!
“你說我說得對嗎?”手指纏著她的發, 極具繾綣的動作, 他的聲音卻發冷得厲害,“你說我說得對嗎?而你, 似乎只有在見完舊情人,才會想到我!
“你故意的?”周頌宜瞬間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反客為主, 轉過臉,手掌捧起他的下巴, 迫使兩人視線交匯。
夜風四起,紗窗下擺晃動。
清寂的月光照進他的眼底, 眼睛紅得厲害,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是不是?宴會上你就話里有話, 我問你,你卻什么都不說。從始至終,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靳晏禮沉默著,沒否認。
“你答應過我,不會干涉我的工作,也不會去插手他的事情。”周頌宜語氣憤憤,捏著他下巴的手掌也用了點力道,導致他的下頜紅了一片,“你自己答應的,你都忘記了?”
靳晏禮沉默地看著她,眼底卻含著笑,他扯下她的手掌,反力道將她整個人完全鎖在自己懷里。
瞇著眼睛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輪月亮,抬手徹底扯掉脖頸上的束縛。
轉回頭,一只手扣著她的兩只手,將綢緞的黑色領帶一圈圈纏在周頌宜的手腕。
今夜大概真的是醉了,對于她這一連串的質問,自己竟然能用平靜的語氣同她說這些話,“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淡淡自嘲道,“他為什么會出現。徐致柯應該都給了你答案了。工作上面的事情,我先前既然答應過你,就不會擅自毀約。”
靳晏禮拉著她的手,兩人的距離一瞬拉得更近,鼻尖貼著鼻尖。
他斂下眼睫,“工作算是偶然,只是他既然是來靳家,那么我先于你收到消息,應該就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你就當作這是我對你的私心。”
“我答應你事,都有好好在履行!彼磫,手指掐上她的下巴,“你呢?”
“小宜。”
“你又騙了我!
氣息交纏,客廳壁爐上方復古的掛鐘,擺輪左右晃動。
整點時,打錘敲打音簧,在寂靜的夜晚里,發出沉悶的聲響。
月光下,陽臺外高大的石榴樹,冠頂枝葉繁盛。晚風襲來,枝葉擺動,陰影拓在白色墻壁。
影隨風動。
靳晏禮的聲音在晚春的夜色里,隨風一起遞進周頌宜的耳畔,“你答應過我的話,真的有在好好踐行嗎?到底是撒謊更多一點,還是敷衍更多一點?”
周頌宜被他問住,她沒想過靳晏禮會直白地和自己討論這些話。
以往談到這些話的時候,不是觸碰到自己的底線,就是觸及到他的逆鱗。
兩個人,誰也沒好過過。
她被他攬著,目光只能投擲在靠近窗臺的那面墻壁上,“我答應你的時候,距今不過一周時間。這一周里,我除了忙工作上的事情外,和徐致柯也只是今晚見了一面!
窗戶是敞開著的,開得正盛的花枝探了進來。
光影婆娑間,春天開得燦爛,花香在風中絲絲縷縷地纏繞在鼻息。
靳晏禮的喉結上下滾動,讓人找不著調,“你之前對我說過的話,都是騙我的,那些都只是你的權宜之計。你沒想著和我好好過,你的心里還有著他!
“我說的對嗎?”他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原本枕在她肩窩的腦袋抬起,黑暗中兩人視線齊平,“周頌宜,你還愛他。”
周頌宜皺了皺眉頭,她不明白他為什么非要執著于這個問題,執著于自己到底愛不愛他。
在她的印象中,兩人相識不過短暫的一年。愛到底該從什么時
候開始,什么時候才算愛得夠深。
她給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如同他到底什么時候喜歡自己,或者換一種說法,她并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么特點吸引著他。
他的愛,她承受不起,又倍感荒謬。
“你心中都有了答案,還有問我的必要嗎?”她掩藏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不覺得很好笑嗎?”
她的聲音低低的,“任何事情都是需要時間磨合的,你得給時間讓我去適應。不能不講道理,不能以你的要求和情感標準來衡量我。”
“這對我而言,不公平。”她掙扎起身,“你懂嗎?靳晏禮,我只說這一次了。如果以后你再問我相同的話題,我不會再告訴你我的想法和答案了!
“你知道嗎?”
周頌宜開口說話的時間里,靳晏禮一聲不吭,只靜靜聽著。
在她停下話,以反問的語氣詢問著時,他的心底早已因她這番話而松動,心口塌陷。
她肯朝他邁出這一步,他已經很開心了。只是人在得到一點之后,渴望再多一點。
他不外如是。
靳晏禮步步緊逼,“你剛才說的都是你說的,話里的真假,我怎么會知道?”
“你不要得寸進尺。”她瞪他,“把我手松開,我沒興趣陪你玩這種把戲。我要去洗澡了!
他的眼睛浸潤在月光中,看得人發怵。
半晌,他從鼻腔中滾出笑,“做完再洗!
*
月光下,靳晏禮剝落她的禮服,淺藍色水光緞魚尾長裙掉在皮質的沙發革面,泛出瑩潤的光澤,像是平靜海面推向沙灘的起伏波浪。
周頌宜氣不過,伸手抓在靳晏禮的后背。指甲被修剪過,她使了點力道掐他。
明明帶著懲罰意味,哪知道,他似乎變得更加興奮。
樹影落在眼皮。
晃蕩中,身體里的感覺開始變得難以言喻。她努力撐開眼睛,不知道兩個人怎么就滾下了沙發。
汗水順著下頜,一路往下滾落。
看著近在咫尺的面龐,恍惚中,她想起來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去年一月,恰好是個雪天,周頌宜想了很久,最終和周平津攤牌了自己和徐致柯的感情。
畢竟這幾年,兩人感情穩定,已經到了可以成家的地步了。
想了很久,但一直沒有挑到合適的時間。后來周平津主動松了口詢問,如果徐致柯真有她口中的那么好,那就帶回來見見。
日子挑了很久,周頌宜最后挑在了公司放年假的時候。
今年徐致柯在北京過來,他在這邊原也沒有什么親朋好友,而他們周家人丁也不是特別旺盛,婚事定下來之后,正好也可以一起過個新春。
當天晚上,她領著徐致柯一同回了周家,兩人膩歪在一起,還被看見的周自珩揶揄了一番,總歸沒有太過為難。
她還特地對徐致柯道:“我爸待會見到你,應該會滿意這門婚事的。放心,我們家人都很好,至于你原本擔心的問題,別人家我不清楚,但我們家肯定不會出現!
“你千萬別覺得有壓力,緊張什么的!
徐致柯當時還被她逗笑了,“本來不緊張的,聽你這么一說,好像又有點緊張了!
話剛說完,他被她的表情逗住,“騙你的,有你在我身邊,我沒有緊張。”
“徐致柯!”周頌宜佯怒地喊他。
氣氛融洽熱鬧。
徐致柯當晚見到了周平津,對方臉上笑呵呵的,什么話也沒說。
周頌宜好幾次提起話題,又被周平津三言兩語地帶過。
他說:“不著急,先吃飯。吃完飯,爸爸再和你們好好談談。”
聞言,周頌宜放松了幾分,和徐致柯視線交錯的時候,還偷偷安慰對方,讓他別緊張。
徐致柯反手握住,朝她笑笑。
周自珩一頓打趣,又覺得自己大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心里有點塞。但總歸周頌宜滿意,他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庭院外開始下雪,一頓飯吃完,地上積了一層薄白。
徐致柯將周頌宜的圍巾替她系上,動作溫柔至極。
視線不小心對上,她悄悄紅了臉,將下巴埋進柔軟的圍巾里,只露出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頌宜啊,爸爸和你岑姨有些話要單獨和致柯這孩子聊聊。”
周平津和岑佩茹走了過來,柳絮手里支著一盞手提燈,不緊不慢地跟在兩人身側。
“你們要說什么?”周頌宜拉下擋臉的圍巾,一臉天真,好奇道,“有什么話是我不能聽的嗎?”
“女婿過不過關,爸爸總要了解得透徹一點!
對上周平津含笑的目光,她的心里輕松幾分,而后擺擺手,“好吧,那我在外面等,等你們聊完了記得叫我!
“外邊冷,回屋去!敝芷浇蛘辛苏惺,“柳絮,你送這孩子回屋。房間的地暖也要燒起來了!
“嗯!
“好吧!敝茼炓宿D頭看向徐致柯,依依不舍的模樣,又把視線轉到周平津身上,“爸,您別為難他。”
周平津吹胡子瞪眼睛,“你這孩子,還沒出自家門,就開始向著別人了。”
“放心,我在這看著。”岑佩茹讓身邊人給周頌宜送去一條加絨的披肩,“你爸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指定替你說他。”
“謝謝岑姨,有您在,那我就放心了!遍芟麓笱┘婏w,周頌宜看向身側的柳絮,“柳姨,我們走吧!
等人走遠,周平津對身側的徐致柯道:“進來吧。”
三人落了座,秋花溫了一壺熱茶,茶水潷出,泛著淡淡的淺綠。
周平津端起杯子。這茶瓷,還是幾年前,愛上茶藝的周頌宜兜兜轉轉、碾轉幾地才尋到的。
當初可寶貝了,后來見他喜歡,就忍痛割愛了。
茶葉在淡綠色的水面漂浮,他對著杯口吹了吹,抿了口茶,將杯盞擱在桌沿。
他說:“我聽小宜說,你們是高中同學,大學時期才在一起的。高中時候,她腿……”
說到這,他像是想起往事,也有點感慨與難受,“當初要不是你陪在她身邊鼓勵她、照顧她,我怕是也見不到如今頌宜開朗的一面,說實話,我應該感謝你。”
“伯父,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毙熘驴伦谔珟熞紊希凵裰t卑,知道周平津醉翁之意不在酒,“您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周平津開門見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孩子,不瞞你說,你和小宜的婚事,我本并不應該阻攔的。只是在你見我之前,我將你的家底調查了一番,有些話伯父就不說出口了。真情也好、假意也好,你對頌宜的好,我們也看在眼里。”
徐致柯瞳仁驟然一縮。
他繼續道,“只是這孩子和靳家的孩子立下了婚約。靳家那孩子對小宜有意,我本不該在你面前強調門戶的事情,畢竟我們周家處在如今的地步,對于這些自然是看淡的!
“只不過,你也應當體會我們這些做父母的良苦用心。靳家那孩子我也見過,一表人才,我們兩家如果能成就姻緣,也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岑佩茹坐在一旁聽著,眼中明顯詫異。她不解地看向他,“平津。”
原記得,夜里兩人談話時,周平津不是這么說的。至于靳家那孩子,怎么先前從未聽人提起過。
她心中一時捏不準他的主意,但這話說出來,頌宜那孩子要是聽著了,指定是要難過的。
周平津聽見了岑佩茹的這句話,眼神寬慰她。
視線掃過周遭,最終又落回到徐致柯的身上,“這些話,我無法對小宜說,只能和你聊。孩子,希望你能體諒我這個做父親的!
他自知自己的話過于殘忍,也沒立即讓徐致柯給出答復,“按小宜那孩子的秉性,這會應該還在外面等著你在。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我想你都明白。”
“過幾日就是除夕了!彼鹕,走到徐致柯的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時候留下來吃飯,不然小宜該難過了!
*
周頌宜其實并沒有走遠,打發完柳絮,趁周平津不注意的時候,偷溜了進來,藏里面那屏明代雕花鏤空柜子下。
周平津方才的那番話,一字不漏地全部進了她的耳朵里。
她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去形容,眼淚從眼眶中不自覺流出,喉間酸澀哽咽,一瞬間像是又一把鈍刀卡在喉嚨口,不緊不慢地折磨著。
她現在腦中一片漿糊,不知道待會該用什么樣的神情面對徐致柯,這明明和她想的都不一樣。
等周平津和岑佩茹走遠,這個房間只剩她和徐致柯時,她縮在屏風角落里,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
卻又怕被他發現,只能捂著嘴克制著自己。
徐致柯沉默寡言地坐在椅子上,而她被淚水模糊了眼睛,因此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見徐致柯從椅子上起身,周頌宜趕忙擦了擦怎么也止不住的淚水,先他一步跑出了房間。
過后,徐致柯來到周頌宜的房間找她,皚皚大雪將院子里的燈光覆蓋,屋檐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最終,還是他發現了她的異常。抬手摸了摸她濕潤的眼角,“都聽見了?”
她還是沒說話。
他將她抱在懷里,攬得很緊。仿佛要將她嵌進懷里,融進骨血-
當天夜里,周頌宜跑去周平津的房間,和他大吵了一頓。
她不能理解,為什么他會臨時變卦,徐致柯的存在,家里早就是知情的。
況且現在都什么年代了,他們周家也并非講究門當戶對的門第?蓲亝s這個緣故,她又實在無法找出理由,一個反對的理由。
周平津說的婚約一事,她只當作是敷衍徐致柯的理由。
畢竟,她從來沒聽說自己和誰定下過婚約,至于靳家,大概除了一點工作上的往來,就再沒什么瓜葛了。
“我說的是真的!敝芷浇蚰罅四蠓禾鄣念~角,“你的婚事,我起先就替你打算好了。至于你和致柯那孩子的感情,在不涉及婚姻的前提下,單純談著玩,我只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岑佩茹在一旁替他順氣,勸道,“少說一點,快大過年的!
“我怎么不知道?”周頌宜氣極反笑,“您要是看不上眼,為什么當初不說,現在這樣是想怎么樣?給他難堪嗎?”
她冷笑:“我真沒想過,我們周家有一天也會是這種仗勢欺人的人。我原以為爸您是那種開明的人,沒想過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其實也不落俗套。”
“您所謂的為我好,實則都是您自己臆想出來的!
周頌宜從小打大,情緒一直都是內斂的。
中學時代,有一段時期都是講自己一個人閉在房間里,對于情感,也從沒在周平津面前耍過性子。
感情的事,雖然給家中提及過,但都是點到為止,從來不會過多地去談論。
這么些年,父女兩人從沒紅過臉。很少有如今天這般,如此的夾槍帶棍。
岑佩茹知道這事對周頌宜的打擊大,但歸根結底還是周平津的原因,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來讓兩人都保持冷靜。
話還沒出口,便被周頌宜的指責截住,“你這樣隨意插手決定我的人生,不覺得很殘忍嗎?”
她的眼睛因為充血而變紅,眼皮腫脹,哭久了讓她因為憤怒出聲的聲音變得嘶啞難聽。
她討厭周平津不過問自己的意見,不尊重自己而隨意對她的人生做下判定。
兩人爭執中,周頌宜被憤怒沖昏了腦袋,情緒迫切地需要尋求一個宣泄點。
周平津道:“既然今天的話你都聽見了,索性也就和你坦白了講。你的婚事,我都替你物色好了人。過幾天,你去見見,有心儀的,就試著交流交流!
“要是不愿意的話,也沒關系。我讓人將照片,還有一些基礎個人信息收集起來,過幾天你看看也行!
“憑什么?”周頌宜將離自己最近的茶瓷砸了個稀碎。
因為周平津平日里愛喝茶,在他的陶冶下,她慢慢地開始稀罕這些泡茶、煮茶、盛茶的玩意兒,收集了許多茶瓷用來珍藏。
眼下碎掉的這盞,是她在香港拍賣會拍得的越窯陶制茶盞。
是她曾經最愛的一套茶瓷,后來忍痛割愛特地送給愛茶的周平津的生日禮物。
周平津這些年來一直很珍惜,慣常喝茶都是用的這具茶盞。
“你……”周平津看著地板上碎裂的杯盞,頭痛欲裂,又狠不下心說些重話。
長長嘆了口氣后,他道:“徐致柯和你終究不是良配,爸不會做害你的事,總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苦心的!
周頌宜語氣嘲諷,“希望永遠沒有那么一天!绷鹆呱仙w了一層白,她冒著雪和嚴寒,頭也不會地跑了出去。
“頌宜!”岑佩茹壓根叫不住她,急得直拍周平津的手臂,“你說說你這做的都是什么事?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非要在這個時候和孩子鬧不愉快!
“致柯那孩子到底怎么了?我瞧著挺不錯的!-
周平津似乎也沒打算好好過這個春節了,當真為周頌宜的婚事操持起來了。
除夕當天,他將一踏照片扔在矮幾上,指著其中幾人照片,對周頌宜說著對方的優缺點。
周頌宜冷眼看著,一言不發。
反倒是周平津自己挑挑揀揀,最終一個也沒看上,“這幾個人不滿意也沒關系,爸再替你物色物色!
那天夜里,周頌宜將自己鎖在房間,誰也不見。
零點,窗外煙火盛放,漫天飄雪,她靜靜坐在房間的角落。
一時間不知道是心理的疼痛大于身體的疼痛,還是麻木性的沒有知覺。
下半夜,煙火爆竹聲聲響,她悄悄抬手擦去不停流淌的淚水。
這幾日,徐致柯給她發了許多消息。
有安慰的、有除夕祝福的、還有新年紅包,她看著這些,逃避性地視而不見,把自己縮在自己的世界了。
她思來想去,覺得周平津就是對徐致柯有偏見,思想陳舊,歸根結底還是覺得他的家世不夠好,講究門當戶對。
或許應該讓祖母來勸勸,畢竟她也很喜歡徐致柯。
想到這,她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轉天,暴雪。
周頌宜從主屋的房間出來,手掌撐著扶梯,一步步、幾乎是拖著身體在往下走。
起初沒有注意,走下來,才發現客廳的沙發中多了一個陌生的青年面孔。
對方隨手翻了翻遺留在桌面的那本冊子,聽見聲響,他放開手中的書頁,目光落了過來。
對上她迎過來的視線,那人清雋的面皮松開溫和的笑容。
他說:“新年快樂。”
今天年初一,周頌宜雖然不認得眼前人,但估摸著許是今天過來和家里長輩拜年的晚輩。
一身衣服很隨性。黑色的羽絨服里,是一件白襯衫,襯衫打著領帶。舉手投足間,斯文有禮。
因著徐致柯的影響,她對這一類人向來擁有先天好感。
“新年快樂!彼龥_對面那人禮貌點頭,“不過,你怎么會到這邊來。祖母和我爸他們,一般都不會到這處來的。你要是不知道路,我可以讓人領你過去。”
“我已經見過他們了,”他笑著說,“是特地來找你的!
“找我?”周頌宜坐進一旁的單人沙發,和對面人,只隔著一張小葉紫檀茶幾,“抱歉,你會不會是找錯人了?”
怔愣中,對面那人將桌面上的放置的錦盒推至她的眼前,主動開口道:“我聽伯父說你很喜歡收集茶瓷,恰好我這有一套天青釉茶盞,就當作新年禮物贈與你,希望你能喜歡。”
想起昨晚被打碎的茶盞,周頌宜多看了兩眼,隨后不明就里地望向他。
眼前的這盞茶瓷,少則百萬,多則千萬。
兩人輩分看起來相當,她無法理解面
前人的用意,婉言謝絕,“謝謝。不過我們的輩分應該相當,這套茶瓷太過貴重,你還是自己收著吧!
雪下個不停,北京早已銀裝素裹。
紅墻白雪,視線中蒼茫一片,客廳窗牖的棱格上早已堆了厚厚一層雪。
他笑了聲,“是我疏忽了,還沒和你正式介紹自己。”
“我姓靳,名晏禮!憋L雪寂靜間,她清晰地聽見了這句話,“你名義上的未婚夫。”
……
第13章 蒲公英
翌日早, 周頌宜渾渾噩噩地醒來。
遮光簾拉起,房間里黑暗一片,只有偶爾從縫隙里鉆出的光源, 光影落在地板上, 她猜測時間已經不早了。
稍微動了動身體,準備起來了。
結果剛剛下幅度地動了一下,身后就有一股力道緊緊地束縛著她。
“醒了?”
嗓音低低沉沉地從耳朵邊傳來,帶著沒睡醒的暗啞、磁性。
周頌宜這才想起, 兩人躺在被褥里, 他將她攬在懷里,身體順勢往前靠了一下。
“滾啊。”
她罵他。嗓子嘶啞得厲害。
“別叫了!
靳晏禮貼著她的皮膚,卻也沒再動作。
好不容分開的一點間隙, 周頌宜一口氣還沒喘勻,他的手臂橫了過來。
將她整個人身體反轉, 帶往自己的懷里。
他沒睜開眼, 喉結一上一下地滑動著, “昨晚是誰全都吃進去了?”
“能不能要點臉?”
周頌宜臉頰紅得厲害,不明白怎么能有人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
“好了, 不鬧你了!苯潭Y將下巴枕在她的肩頭,“讓我抱一會。”
“不舒服, ”她說,“我想起來先洗個澡!
昨晚鬧了很久, 從沙發到地毯再到淋浴間,好不容易躺回床上, 還是沒能躲過。
周頌宜半睜開眼, 總覺得空氣中,有股若有若無的味道。
“靳晏禮!
她有一天真是要被他折磨瘋。
奈何對方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不得不抬頭去看他。
他這人清醒的時候,攻擊性總強于睡著的時候。
許多時候,從兩人相處的點滴中,她得出一個結論,靳晏禮在工作中大概是一個吹毛求疵、不好相處的人。
閉眼時,纖長的眼睫垂下,皮膚在窗紗中露出的陽光里吹彈可破。
五官深邃,鼻梁挺拔,面部表情不帶攻擊性時,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周頌宜盯了兩秒,想到昨晚就來氣,沒好氣道:“起床了!睊炅藥紫聸]掙開,反手伸腿一腳揣向他的小腿。
“你再這樣,以后有多遠滾多遠。”
聞言,鉗在腰間的手松懈幾分力道。
他睜開眼。烏黑的眼睛中,清明一片,“幾點了?”
“不早了。”
周頌宜掀開被子,腳剛落地穿上拖鞋,轉而想起自己似乎還沒有穿衣服。
轉身,便對上他那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他像是在欣賞她的窘迫。
她梗了一下,使喚道:“我沒有開車過來,你今天開車送我回我工作室那邊!
“聽見了嗎?”
“知道了!
靳晏禮直起身體,掩在胸前的薄被下滑,露出結實的肌理。
鎖骨靠近喉結的那塊皮膚,上面硌著一條長長的紅痕。
出過血,經過一夜,已經結痂。
周頌宜看了一眼,很快別過眼,“衣服穿好,別在我面前耍流氓!
“我怎么耍流氓了,這些不都是你的手筆嗎?”他語氣惡劣,“你和我說說?”
“說不出來也沒關系,”他掀開被子,赤腳下床,將周頌宜打橫抱在懷里,“不是要去洗澡嗎?正好我也要去,一起。”
好在這次他沒再喪心病狂。
淋浴間里,周頌宜執意要自己洗,靳晏禮卻固執地要幫她。
“這里也有,”他嗓音低低的,“要洗干凈。”
周頌宜忽略身體里涌起的感覺,推開他,“我自己來。你要是再這樣,這輩子都別碰我了。”
話落,三兩下將自己洗干凈。不再去看身后的靳晏禮,取過搭在架子上的浴袍,“砰”的一聲將淋浴間的門關上。
花灑的水淅淅瀝瀝地傾灑,他低下頭,看著指尖的那抹晶瑩透亮的水漬,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
很快,瑩潤順著水流一起被沖走。
*
周頌宜回到臥室,從衣柜里找了件藍綠色扎染長裙,很春天的顏色。
搭配側邊麻花辮,很溫柔又清新。
坐在梳妝臺扎好頭發,起身打算拉開窗簾,讓室外的陽光透進來,順便推開窗戶,散散屋內隱約的氣味。
剛走過去,視線不經意掃到一旁的垃圾簍。
垃圾簍里躺了好枚明顯用過的避孕套,看得人臉發熱,一時又頭疼無比。
要是讓阿姨上來清理房間看見了,這點事怕是怎么都會委婉地傳到黎青和老太太的耳中。
誰弄出來,就該誰收拾。
周頌宜將視線轉回,一把拉開窗簾,瞬間,臥室變得亮堂堂。
窗戶被推開那瞬,樓下花架一路攀爬的薔薇,迎著風搖曳,花香瞬間撲進鼻尖。
醉人的氣味,像是點著的熏香,卻又不似熏香那般厚重濃烈。
一陣陣風,將這股香味往房間里推進,正好散了那點腥味。
她折回身,準備將窗簾捆起來,以便風更好地灌進房間。
只是她卻突然發了怔,低頭看著拽在掌心的那塊布料,一瞬間像是燙了手,連忙扔開。
淋雨間的門恰好在這時被推開,靳晏禮擦了擦濕漉的發梢,從敞開的衣柜里隨意翻了件白色的長袖。但轉念一想,換成一件湖藍色的襯衣套上。
他依在柜門,拉開下抽屜的手表柜,從里面取出一只百達翡麗戴在腕間。漫不經心抬眼時,正好見周頌宜一副失神的模樣。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溢出的水漬打濕窗簾布料,經過一夜,留下一塊明顯干涸的痕跡。
其實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可周頌宜根本無法做到忽視,眼睛往那處一瞥,視線自動找到位置。
“房間我待會來處理。”他走上前,聲音浸著笑,“你先下去吃早飯,吃完早飯我來提回去的事,這事不用你開口!
她瞬間松了手,“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贝昂熛聰[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弧。
話一說完,立時跑回淋浴間里凈了凈手,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出門前,順勢將門給掩上了。
靳晏禮將垃圾桶里的垃圾收拾起來,起身下樓扔進別墅外的垃圾桶里,恰好碰上過來叫人的陳雨。
她看見他手中的垃圾說,“房間里的垃圾,我們都會定期處理的,你這些放著我們來處理就好!
“沒事,”靳晏禮笑笑,“順帶的事!
“陳姨!
陳雨:“嗯?”
“您倒是和管家說一聲,我房間的窗簾遮光性不太好,白天醒來的時候光線太刺眼了,讓他把我房間換一套新的,料子好點、遮光性強的簾子!
“好,我都記下了!彼c點頭,“我剛才在過來的路上瞧見頌宜,這會兒馬上要吃早飯了,你這孩子記得和她一起過來,老太太看見定會高興的!
“嗯!苯潭Y應了聲。
*
靳晏禮給周頌宜發了一條消息,【你去哪兒了?】剛敲下回車鍵,就在洋房下的花架里看見她的身影,邁腿走過去自然而言地就在她身邊坐下。
他歪頭看向周頌宜,“怎么不過去?”
“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這怎么樣也是在你家,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彼⒅萜海拔液湍愀改刚孟嗫磧蓞挘^去做什么?主動送上門給他們當靶子嗎?”
“你和我一起過去,怎么都會好點。”說到這,她覺得有點兒意思,問他,“靳晏禮,你爸媽是不是不太喜歡你?”
話畢,她從坐著的花架上起身,“走吧,過去了。”
“剛才的話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也別往心上去!彼ゎ^看向難得沉默的靳晏禮,“不會真讓我猜中了?總要讓我有處地方勝過你,不然我心里不好受。”
“如果你要是難過了,那可就正中我下懷了!
靳晏禮直起身體,邁腿走向周頌宜,兩人肩并著肩一起走在枝葉扶疏的林蔭下,“那可能還真的得正中你下懷了!
“怎么樣,”他很平常地問她,“有覺得高興嗎?”
“沒意思。”周頌宜沒想過真的被自己猜對了,但是戳中人短處反而讓她不自在,心有所愧疚,“你這么坦誠,本來覺得有意思的事情也變得沒意思了。而且,說不定你也只是隨口一說,事情的本質如何,和我知道的是否一致,決定權在你手中!
“這次沒騙你。”靳晏禮尋常語氣,“況且,眼睛能夠看出來,心能夠感覺出來的事情。別人話里的真假,于自己而言,真的重要嗎?”
“自己的心里早有了答案!彼恼Z氣難得溫和,“頌宜,我就當你話里的意思是在安慰我了。”
“有你在我身邊,其他的相對而言就沒那么重要了!
周頌宜最受不了他這副樣子,她在內心里抵觸,不愿意從靳晏禮的嘴里聽到一些關于“情”、“愛”這類的字眼。
打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靳晏禮不配說這些詞。
這次沒辯駁,也沒附和。覺得沒必要,聽聽就過去了。
*
吃過早飯,周頌宜和靳晏禮被老太太出聲單獨留了下來,無非就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家常話。
周頌宜正好把自己之前準備好的禮物取了過來,“奶奶,這是我給您準備的禮物,昨天一時記性不好給忘記了,還希望您不要見怪!
她將存畫桶遞給老太太身邊的傭人,“我聽祖母說,您喜歡收集水墨畫,所以斗膽送了這么一副畫。這里面是一副荷花圖,喜歡您能喜歡。”
靳老太太祖輩是御前小有名氣的書法家,后生也是酷愛人物寫生和書畫。
和書畫打交了半輩子,祖輩世代相傳。
到了老太太這一輩,家中雖已不從事老行當了,追求西方的新奇玩意兒,但對字畫的喜愛并未凋落。
這大半輩子,搜羅了許多名人名家的字畫藏與家中。
這事也是偶然從祖母口中得知。
“還有這只鐲子,是晏禮特地給您準備的!敝茼炓藢⒂媒鹌崦枥L的木匣推到老太太眼前,“他不好意思給您,但是我好意思,借花獻佛!
老太太被她的話逗樂了,“難為你們了,奶奶很高興!
她讓人將禮物收好。
隨后目光慈藹地注視著周頌宜,“晏禮這孩子,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這么多年,難得有個看的入眼的孩子,奶奶當時見你第一眼也是喜歡得不得了,不怪乎這孩子會動心。”
“我呢,”老太太坐在主座,歲月沉淀下的優雅與久經商場的干練,讓她的眼睛一如往日清明,“越來越老了,半截身子骨已經入了土,保不齊那一日就進了這黃土堆里!
“一生中,沒什么憾事。如果真要細數下來,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見著闔家歡樂的喜氣景象。我們靳家,人情淡薄,這么多年,家里冷清得很!
人老了,心卻沒老,家中的事多少都是睜只眼閉只眼。
商人重利,為了利益可以不顧及手足之情,這種例子數不勝數。
靳老太太退下來后,幾個兒子各個野心勃勃,要不是老太太壓制住,這個家怕是維系表面的平靜就夠嗆。
可人老了,就念著這一點親情了。
“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有壓力,聽著像是逼迫的意思!崩咸珖@一聲,“不過你且聽一聽,具體可不可行,那是你和晏禮去做這個決定。”
“你和晏禮,打算幾時要個孩子?”
陳雨正好從廚房出來,端出一盤洗凈的水果,呈在玻璃桌面上,轉身又給兩人倒了一杯水。
周頌宜盯著這盤水果,愣了會神,她其實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或者說,在她心里,也許壓根就沒想過兩個人能走得長遠。
可這話,不能由她來說。沒急著回答,而是將問題的答案拋給靳晏禮去答復。
她對老太太說:“奶奶,我沒什么想法,具體還是看他!
靳晏禮自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盡管有這個想法,可以目前兩人的關系,委實不該弄出一條生命出來。
彼此心照不宣,“奶奶,我們才剛結婚,況且現在也還年輕,要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說也不遲。趁年輕,拼拼事業,將來才不會后悔。等頌宜事業穩定了,再要孩子也不遲!
“也罷。”老太太也沒說什么,“你們自己做主就行!
老太太又拉著周頌宜東聊西聊了些話,她是心眼里喜歡周頌宜這孩子。
有些話雖然沒有挑破,但她心里清明著,這兩孩子心中還是有著隔閡的。
在她面前,都是演的。
罷了,既然他們愛演,她也就看著了。
出了房間門,周頌宜拉著靳晏禮的袖子,突然問:“剛才你為什么不直接拒絕?”
她心中都有數,知道不過是敷衍老太太的由頭,但是一想到那個畫面,心下膽寒。
忍不住道,“難不成你還真以為我會給你生孩子?”
“那你呢?”靳晏禮眼睛帶笑地反問。
“什么?”
“你剛才替我在奶奶面前說我的好話,是什么意思?”他的嗓音愉悅,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是不是喜歡我?”
第14章 蒲公英
“你覺得可能嗎?”周頌宜當這他的面看了看瓦藍的天, 視線又轉回他的身上,幾分詼諧的語氣,“現在天還是亮的, 還沒黑呢。大白天的, 就不要開始做夢了!
“那本來就是你的,我只是陳述事實!
靳晏禮的視線凝在她的臉上,半秒后,眼底非但沒有熄滅, 笑意愈加明顯。
他也沒在意,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你爸媽這邊,我就不過去了。”
兩人路過一處人工溪池,水聲潺潺。
周頌宜瞥去一眼, 流水將黑色卵石沖刷得明亮、圓潤。
她將視線轉開,下一刻, 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躍入眼底, “不過我會等你。你那邊結束之后, 給我發個位置,我自己過去找你!
靳晏禮沉默地聽著, 咀嚼她話里的意思。
等她說完,眉梢揚起, “不想待了就離開,我們回自己家。”
對上她疑惑的目光, 他抬手摸著她的發尾。
發質柔順,掃在手背上, 有點兒癢意, “我和他們原本也沒什么可以拿來敘舊的。既然如此,不去正好, 免得大家都不痛快。”
“真不去?”
靳晏禮嘴角押著一點弧度,眼神詢問,“你想去?那勉強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不去。”
“嗯!彼麑l尾捏在掌心,轉瞬又松開。
*
周五很快就到了,周頌宜提前完成任務,手頭上比較輕松。
徐致柯說要將多多在她這兒寄養幾日。原本以為時間會在下周,或者不定。
但沒想過還挺倉促的,就在這周。
下周戛納那邊有紅毯節,徐致柯作為娛記被外派到法國跟進這個項目。來回時間大概需要耗費近一周。
周天就要飛過去了,時間緊迫。周六的午后,陽光溫和,氣溫不算太高,他牽著多多,按照周頌宜發過來的地址趕去了工作室。
許久沒見面,甫一見面,多多還沒認出。
站在徐致柯身邊沒靠近周頌宜,但眼睛卻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似乎在嗅她身體散發的氣味。
終于,確定了眼前人后,它變得格外興奮,一直往她的身上撲。徐致柯牽著繩子的手,險些攥不住。最終也就隨它去了。
他穿著一件黑色沖鋒衣,和前幾天略有點兒不同,原本長長一點的頭發被剪短,不過也還沒到板寸的地步。
沒進工作室里,目光在院子里環視一圈,問:“還在做這些嗎?”
“嗯!敝茼炓隧樦哪抗饪慈,發現他正盯著綁在架子上、拉展繃緊,等待陰干的牛皮,“一點興趣。目前還在練習階段。”
徐致柯笑一聲,將視線拉回,垂眸盯著不斷圍繞她打圈的多多。
蹲下身,摸了摸它柔順的毛發,“我的行為是不是有點兒過去突然了?”
“啊?”她沒反應過來。
“畢竟下周一就要離開了,將它放到你這兒的事情,也是臨時和你提起的。”
周頌宜:“沒事。我本來也想見見它,只是一直沒機會,這次也正好!
徐致柯順毛的動作一頓,將多多引到自己身邊,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嘴,“是因為他嗎?”
“這是我自己的事,和他沒有關系。”周頌宜倒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他答應過我,不會再插手我的事了。當初的事,是他做得不對,我替他向你道歉!
“為什么?”再次望向周頌宜的目光變得探究。
松開手,視線投擲在她那張清水芙蓉的臉頰上。
她斂著眉,目光膠著在金毛的身上,似乎沒聽見去他的話。
不動神色的,他又問了遍,“你替他道歉做什么?”
輕笑道:“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如果非要細細算下來,應該也是靳晏禮先出手的。小宜,你知道的,我們明明可以不分手的。”
“我明白你有你的理由,我也選擇尊重你。但我的尊重是給予你的,不是給予他靳晏禮的。至于原諒,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原諒與被原諒這一說,自然就不用說這些!
這大概是逃避話題后,兩人第一次將話題攤開擺在明面上說。
不過戳破了也好,懸在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不必一直在心中糾結。
周頌宜抿了抿唇,卻忽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一年時間過去,大家好像拋去噓寒問暖,單獨相處時竟然也會產生無話可言的尷尬感。
“你今天工作忙嗎?”他突然開口。
“?”
徐致柯:“不忙的話,介意進去喝一杯茶嗎?”
他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看著逐漸凋敝的玉蘭花,“雖然現在不再是戀人關系了,可算來自從我離開新聞部,我們好像也許久沒見面了。”
沉思了一下,而后望向周頌宜的眼睛里含了笑意,“滿打滿算,也有一年了。朋友身份?同事身份,這次總不過分了?”
“哪有!敝茼炓擞悬c不好意思,“是我一時忘記了。工作室里有點亂,我沒有收拾,我們還是去旁邊的廂房聊吧!
“也行!
兩人并肩走著,周頌宜三步一回頭,直到小金毛邁著腿沖到她的前面,她才堪堪收回目光。
隨口問:“你呢,想喝什么茶?”
“都可以!
周頌宜其實剛問完徐致柯,就想起來一事。不過聽他這樣說,也就沒再提起,“那就白牡丹吧。我這兒只有白牡丹,我記得你以前喜歡這個品種的茶。雖然也是很久前的事了,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改變,但你既然都說了隨便,那就它了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徐致柯斂下眉睫,讓人猜不透心思。
在他沉默中,周頌宜也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話,自己心下也怔愣了。
現在看來,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矣。
“習慣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有時候習慣了,再去適應其他的,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毙熘驴聡@了一口,“你走之后,我也嘗試過其他口味的茶,可不論哪一款,都比不上當初的哪款!
“試過很多茶,最愛的還是白牡丹。”他的語氣里有輕微的嘲弄。
“可能是我泡茶的手藝不精,為了不讓自己的味覺受委屈,倒是要向你討教一番泡茶的技巧了!
不知有意還是無心,周頌宜聽進心里去了,情緒也有點低。
她說:“一定。你要是問我,我肯定知無不言!
話落地的那刻,剛好走到盡頭,周頌宜推開隔扇,“走吧。”
知道她有意轉開話題,徐致柯看出來了,卻也沒戳破。
以兩人如今的身份,自然無法再想從前那樣談天說地、高談闊論。話題落在地面上,氣氛就冷了場。
最終,品完周頌宜泡的白茶,他主動提了告辭的話。
徐致柯看著腳邊一臉興奮、不斷圍繞兩人打圈的金毛,對周頌宜道:“這段時間就麻煩了你。”
“應該的!敝茼炓苏f完,頓了下又補充道,“那就提前祝你戛納之行旅途愉快!
他低低笑了聲,“好。”
*
周頌宜將院子外邊的鐵門關上,將金毛放在院子里自由撒歡,自己則是待在工作室處理工作。
她向來處理工作都是在這,不喜歡將工作帶回家,嫌悶。
事情處理完,也沒急著回去,在院子的石凳上坐著陪金毛玩了一會。
過了一會,掏出手機,給家里的住家阿姨發了條消息,讓對方準備一點寵物用具。
事出突然,有些東西還沒準備好。
晚飯沒回去吃,點了一份外賣,坐在院子里,一邊吃飯一邊將前幾日看剩的劇集一口氣追完。
外賣盒扔進垃圾桶。日色漸暮,橙黃的落日霞光彌散在山林間時,她牽著寵物牽引繩,驅車回了和靳晏禮的那個家。
靳老太太壽宴前一陣,兩人其實都挺忙。
單方面的冷戰,周頌宜不大想搭理靳晏禮,恰好那陣子飛江西進行地方文旅宣傳活動。也樂得自在。
靳晏禮則是在碾轉于實驗室和公司,每天忙得天昏地暗,還得抽出時間參加座談會。
兩人夜里見不上面,忙里偷閑的時間里,他愛給周頌宜打視頻通話。
但大多數時候她都不會接,或者將視頻通話轉接為語音通話,然后草草聊了幾句,便結束了話題。
她和靳晏禮之間的相處,沒有正常夫妻間的那么多話閑聊。
那些親昵的話語對于尋常夫妻來說是感情的調和劑,但在她這就覺得膩歪。
感情沒到深處,應對起來就稍顯敷衍。
周頌宜不喜歡靳晏禮給自己匯報他所有的行程,這對她而言是一種無形的窺視。
她不喜歡靳晏禮掌控自己所有的行程,換而言之,也并不想了解到他的-
晚上回到家里,只有阿姨在打掃衛生,見周頌宜回來,其中一個阿姨走上前,問:“周小姐,晚飯是現在做,還是晚點等先生回來了再一起做?”
“晚點吧!
周頌宜看了眼客廳墻上的鐘表,“現在沒有其他的事情,你們可以去休息。要做晚飯的時候,我會讓人知會你的。”
“好的。”阿姨見周頌宜的腿邊跟著一只狗,心里雖然納悶,但良好的職業素養告訴她,這是主人家的私事,不該過問。
過了一會,另一位住家阿姨走了過來,“周小姐,您讓我準備寵物用具,這邊都已經準備好了。需要看看嗎,如果有遺漏的,我立馬聯系采購人員!
“嗯。”
她手撐在沙發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待會。”
*
周頌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將掛壁液晶電視打開,拿著遙控器特地給金毛搜索動畫片看。
以前還沒工作的時候,逢周末下雨,她就喜歡窩在家中客廳,抱著金毛一起,陪它看它愛看布魯伊。
現在也不例外。
習慣是刻在記憶里的,一時之間難以更改。
周頌宜順著它頭頂的頭發,陪它一同觀看動畫片。
它很安靜,看得很入神,她忍住逗弄它的心思,埋下腦袋趴在琉璃茶幾上,側著腦袋看它。
慢慢的,困意來了。
周頌宜闔上眼瞼。
不知道什么時候,玄關的房門傳來開合的聲音,她猛地醒來,努力撐開眼皮。
還沒瞧仔細,阿姨已經走過來對她說,“周小姐,先生回來了。”
“嗯!彼龖猩寺。
靳晏禮在玄關口換了雙黑色的皮質拖鞋,將車鑰匙擱在柜臺面,去一旁的島臺擰開水龍頭凈了凈手,而后對一旁的阿姨道,“工作處理完,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先生,晚飯……”
靳晏禮眉脫下西服外套,隨手扔在椅背上,“晚飯我來處理就好。”
“好的!卑⒁桃矘返米栽。
將屋里的東西收拾完后,幾個阿姨就出了門。
臨走前,對上周頌宜落過來的目光,眼帶微笑地稍點頭,“周小姐,那我們就先離開了!
周頌宜點了下頭,算作回應。
幾位阿姨出了門。
說實話,這家的工作算是最為輕松的。
雖說是住家阿姨,可當男主人和女主人同時在家時,她們就不需要再在這兒呆下去。
每天的任務,最多就是打掃打掃衛生,偶爾做做晚餐。如果有額外需求,男主人或者女主人會再聯系。
兩人年紀看起來不大,二十五左右,也就新婚不久。
就是這感情怎么看怎么奇怪,兩個人間的相處氛圍,饒使她活了這么久,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著實有點兒看不懂。
當時只知是一對年輕夫妻。按照稱呼,應該是太太和先生。
誰知女主人第一次聽見這么稱呼就皺緊了眉頭,“我叫周頌宜,以后這么稱呼我就行了!
“好的。”
有了前車之鑒,請示的目光又望向靳晏禮。
只見對方的情緒波動并不大,似乎對于女方這樣的想法是意料之中的,但他本人似乎更熱衷于聽見這樣的稱呼。
“以后就這樣稱呼就好了!
可是哪有夫妻,一個稱呼對方為周小姐的,一個先生的。
聽起來怪怪的,但這是主人家的要求,即使有疑惑,這疑惑也只能在心里。
房門關上的瞬間,整個大平層瞬間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靳晏禮從紙抽抽了一張紙,將手指上掛著的水珠擦凈,而后才走向周頌宜。
這下才注意到她身邊的那只金毛。
周頌宜抬眼的時候,恰好對上靳晏禮的目光。前幾天,兩人雖然短暫地說開了。
他不會再干涉自己的事情。同理,自己也不能干涉他的行為舉止,在不觸碰到雙方底線的前提下,容忍度還是有的。
不過顯然這幾日他忙得厲害,否則她的手機里也不至于至今一條騷擾信息都沒有收到。
畢竟,他剛回來時還是一副西裝革履的斯文樣,領帶嚴謹地系在脖頸,像剛從某個重要場合趕回來的。
看了一眼,輕飄飄地收回視線。
“很奇怪嗎?”她慢騰騰坐直身體,指著認真看動畫片的金毛,“這我的狗。”
第15章 蒲公英
靳晏禮扯松領帶, 而后甩在一旁,朝周頌宜走近。
面對她略含挑釁意味的話語,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略微皺了皺眉。
家里養沒養狗, 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視線從她身上緩慢轉到地上的那條金毛犬,心底郁結著一口氣,略顯煩躁。
前幾天兩人好不容易說開一點,原本相敬如‘冰’的場景有所敲動, 現在她的這番話, 無異于是存心的。
他當然知道這條狗是誰的。包括她和徐致柯從中學時代,一直到和他分手之前,大部分的生活細節都被他調查出來了。
這件事, 周頌宜一直知情,為此兩人還吵了一架。
可知道是一回事, 當面說出來, 又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許下了承認。
“是嗎?”靳晏禮走近,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喜歡養小動物了?還是這么蠢的一條金毛!
“狗看動畫片,會不會越看越蠢?”他在她身邊坐下, 視線在趴伏在地板上聚精會神的狗身上掃去一眼,“哦也對, 它看著本來也不聰明。”
“還是換一條更好!
“既然你喜歡養小動物。這樣也好,養一條寵物, 家里也會熱鬧點,你也會有點羈絆, 這樣你就不會整日不著家了!
“喜歡什么品種的, 我讓人去訂購。”
周頌宜打斷,“不需要!
“我有這一條就好了, 其他的也沒有精力,無暇顧及!庇悬c好笑意味地望向他,“我看你工作上,大部分時候都要比我忙,恐怕更抽不出那個時間。我們之間,并不適合養動物!
“這條金毛,是別人托去暫時養幾天。”周頌宜站起身,想起多多以前的行為舉止,難得對靳晏禮軟了語氣,“它有時會有點拆家,希望你不要介意,要是覺得難以忍受,到時候我讓阿姨好好打理就行。要是潔癖嚴重,覺得還是無法忍受,我就帶著它出去住,我們之間也正好消停,彼此都靜靜!
靳晏禮本來還因為她話里的‘別人’兩字感到愉悅,又因為她后面的‘出去住’而冷臉。
“論到底,你該感謝我!彼鸵宦暎鄣桌涞,“這么久沒見,一見面關系就迅速修復到從前,還能讓別人將狗寄養在這兒!
“我是答應你,可我不是死了!
“你什么意思?”周頌宜溫和地順著金毛的毛發,側頭看向靳晏禮時,語氣也冷了幾分,“我告訴你,你少以己度人,別拿你那齷齪心思隨意揣度別人!
“我齷齪?”他扯了扯唇角,“你怕是不知道齷齪兩個字究竟怎么寫?”
“既然你都說了,那我要是不齷齪一點,豈不是白挨你這頓罵了!
周頌宜的心底倏地發緊,目光警惕地望向他,“你想干什么?”
“干你!
*
周末這兩日,周頌宜沒上班,靳晏禮也難得沒去實驗室。
天擦黑,剛吃過晚飯,她給金毛的慢食碗里放了狗糧,蹲著身體,看它吃飯覺得很有意思。
靳晏禮坐在沙發上冷眼看著,等她將狗糧倒進碗里,三兩步走上前。
手掌扣在她的膝蓋窩,另一只手則摁在她的臂部,將她整個人抗在肩頭。
心底的郁氣,試圖通過動作,讓周頌宜感同身受。
可最終舍不得,只是將她扔在床上,床鋪很軟,摔上去,整個人身體往上彈了一下。
頃刻間,他便壓了上來。
這兩天夜里都是這樣過來的,周天顧及著她周一要工作,沒鬧太久,周頌宜也不允許他在她皮膚上留下痕跡。
于是很多吻痕、咬痕,全部掩在鎖骨以下看不見的位置。周五夜里皮膚破了皮,里面穿衣服有點疼,索性周六沒讓阿姨過來家里
經過兩天時間,稍有好轉-
徐致柯半個月后才回來,由于此次行程特殊,且工作時間較長。
回來之后,組里額外給了一天假期,以便調整時差,更好地去工作。
周頌宜早晨上班的時候,把金毛一起帶了過去。
徐致柯先回部門將手頭上的工作交接了一下,就去周頌宜那兒將狗給領走了。
他說:“一開始說一周,后來又多待了一陣子。這些天,麻煩你了。沒有打擾到你吧?”
“還好。”周頌宜將牽狗繩遞給他,“你呢,工作還順利吧?”
“嗯!
她說:“那要是沒什么事,我就先回辦公室了!
現在雖然是中午休息的時間,但公司一樓的大廳,也不是什么合適談話的位置。周頌宜手頭上還有點事情需要掃尾,暫時也沒空去寒暄些什么。
反倒是徐致柯開口問她,“吃飯了嗎?附近新開了家日式料理還不錯,要不要一起去嘗嘗?”
“不了,改天吧。”周頌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有點不好意思,“我剛和小雨他們點了外賣,算算時間估計也快到了!
“你出去這么多天,正好趁今天好好休息休息。時差沒倒過來,上起班來,人也遭罪!
徐致柯說不上來心頭是什么感覺,“也行!
“噯致柯過來了啊,和你一起去的謝鵬宇呢,怎么沒看見他?”
夏雨下樓取外賣,剛好看見兩人在樓底下交談。
看見徐致柯手邊牽著的那條金毛,眼睛亮了亮,一副稀奇的模樣,“這狗,是不是就是你兩養的那條?”
“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呢,傻傻的,還挺可愛!
周頌宜站在原地,有點尷尬。莫名想起靳晏禮的那句話,又不太贊同,“哪里傻了?”
“沒傻沒傻!毕挠曜呱锨懊艘话阉拿l,順嘴問了句,“恕我多嘴問一句,你兩現在關系和緩了?”
自從徐致柯調離新聞部之后,兩人碰面打交道的次數不多。
部門里的人雖然沒有在她面前問過些什么,但私底下都猜測兩人是不是鬧掰了,感情發生變故。
總之分手話題一度喧囂塵上。不過,這種話題再怎么鬧,也沒人會舞到正主的頭上。
褚昭朝作為題外人,好幾次在辦公室的茶水間聽到這類談資。
她是爽快的人,有問題、疑慮從不憋在心里,何況和周頌宜關系尚佳,所以直接去了問了當事人。
那個時候,周頌宜才知道自己和徐致柯的感情事已經傳遍整個部門了。
不過大家也并不是捕風捉影,所以她也就裝作不知情,大家心照不宣地繼續自己手頭的工作。
在這之前,夏雨也曾是議論大軍中的一員,不過沒說些什么過分話,持吃瓜的態度。
今天打眼一看,兩人之間的氛圍壓根就沒有那種前任見面分外眼紅的場面,一度覺得當初部門里傳的壓根就是流言。
小情侶之間鬧點矛盾很正常,說開了,心結解開,也就好了。
徐致柯沒接這句話,順勢將話題扯開,“謝鵬宇回家補覺去了,今天應該是不會來了!
“嗯,”夏雨也沒多在意,“我也就是隨口一問。”
“你們慢慢聊,我先上去吃飯了!迸R走前,她對周頌宜道,“頌宜,我剛拿外賣的時候看見你的外賣了,就順手幫你拿了,你待會就不用過去拿了!
“好的,謝謝。”周頌宜對著夏雨離去的背影道,而后正過身體,對徐致柯說,“你也看見了,我現在還真的有點忙,真不是客套的假話!
徐致柯笑了下,抬手朝她揮了下,“去吧!
“改天見!闭f完,周頌宜轉身離開,走到電梯前。
恰好夏雨也在等,剛才摁的上行鍵,此刻電梯停在二樓,而后下行。
電梯門打開,她走了進去。
徐致柯盯著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電梯里,才蹲下身體順了順金毛的毛發,“最近有沒有好好聽媽媽的話?她對你還有感情嗎?”
*
下午,靳晏禮校對完實驗數據,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摘掉鼻梁架著的眼鏡。
捏了捏眉心,朝實驗室外走去。
“你去做什么?”湯燁希見他步履匆忙,還以為出了什么緊急的事情,連忙跟了出去,“實驗有問題?這也不對啊,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和實驗沒關系,”靳晏禮頭也沒回,“我自己的一點私事。”
“什么私事?”湯燁希緊跟其后,“見老婆?”
“話說你結婚了,這么久了,我也沒見過弟妹一面。到底是何方神圣?”
兩人是大學同窗,后一同去往國外進修學業。修的專業和興趣愛好的一致,讓兩人成為了朋友。除開實驗室上面的事情,湯燁希在靳家也掛牌了一個職位。
“又不是你老婆,你急著見做什么?”靳晏禮從口袋里摸出車鑰匙,反手拋給湯燁希,“你幫我把車開出來,我把地址發你手機,照這個地址開過去就行了。”
昨天熬了個通宵,早晨起來一直連軸轉到現在。整個人頭昏腦脹,額角突突直跳,精神疲憊。
“行。”湯燁希接過鑰匙,“是你老婆,不是我的。不問就不問,改天說不定就有機會見著了。還有啊,你今天晚上好好回去休息休息,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的。別怪我多嘴,小心你這樣下去,遲早猝死!
“死前拉個墊背的,黃泉路也不孤單!苯潭Y晃了下腦袋,扛過那一陣眩暈感。斂起情緒后,除開眼球里的紅血絲,叫人看不出一點破綻,“行了,趕緊過去。”
湯燁希原以為是什么重要的場合,結果沒想到根據地址導航過去的位置,是一家金牌小狗寵物店。
他問:“確定沒弄錯?”
“哪有那么多廢話!苯潭Y推門下車,沒什么耐心。
湯燁希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
里面的小狗種類挺多的,他雖不養狗,是個外行人。
但多少也看出來了,有柴犬、比格、拉布拉多、金毛、薩摩耶。
“你什么時候想起養狗了?”
雖然不明白靳晏禮想做什么,但當初在國外讀書時,旁邊的白人鄰居養了一只體型較大的金毛。
兩家花園離得近,偶爾在花園看書時,隔著一扇鐵藝柵欄,見對面的小狗在草坪上玩耍。
起初,他多看了兩眼。
后來靳晏禮不知道從哪搜羅出一張飛盤,隨手扔了出去,小狗看見后,迅速地往身后跑去。
他懶散地靠在椅背,又嫌陽光刺眼,撈過一旁攤開的書,直接壓在臉上。
嘲笑的聲音從紙頁悶悶傳來,“這么蠢的狗,有什么好看?”
“有趣啊。”湯燁?吹媒蚪蛴形,“你不覺得嗎?”
而后,書頁從靳晏禮的眉眼慢慢下滑,“飛盤在我手里,壓根就沒扔出去,你沒發現嗎?”
他將手中的飛盤扔到湯燁希的懷里,一副嫌棄的模樣,“看來你和它志同道合!
“滾啊!
湯燁希踹了他椅子一腳,“說實話,我以后回國了,真想養一只。白天總泡在實驗室,晚上回家了,起碼還有一只小狗等待我!
對于他這番煽情的理論,靳晏禮嗤笑一聲,“蠢了吧唧的!
從回憶中脫身,再看看眼前人,啪啪一頓打臉。不過這種事出突然的事情,大概不在他的原計劃里,想養狗的,另有其人。
“這條薩摩耶倒是挺可愛的!睖珮I希隔著籠子,看著一條通體雪白的薩摩耶,只覺得心都要融化了。
當初在國外的想法,回到國內后,自身條件壓根不允許。自己每天都快要累成狗了,哪還有功夫再去養一條生命。
只是等他回頭,靳晏禮早已和老板溝通好。
是一條小金毛。
也不是說金毛不好的意思?赡芟啾绕渌墓,它的精力更旺盛一點,愛拆家。
不過,哪條狗不愛拆家,不拆家的那都是少數。養狗人要極其富有耐心,這也是勸退他養狗的原因之一。
對比靳晏禮,他也從不覺得他是一個在接人待物方面,極富耐心的人。
他買下的那條金毛體型較小,目前看著性格還比較溫良,也不會瞎叫,就是不知道日后長大了會是一番什么樣的情形。
不過,家里那位高興就好。
隨口道:“你家里那位,要是知道你給她買了一只金毛,到時候肯定會高興。”
“畢竟,意外之喜。”
“是嗎?”靳晏禮拎著籠子,難得探手逗了逗小金毛,嘴角笑容意味不明,“可我今天,又做了件惹她不高興的事了。”
第16章 蒲公英
周頌宜下班回來的時候, 靳晏禮已經坐在沙發的客廳上了。
淺灰色的長袖,同款灰色長褲,膝蓋上放著筆記本, 夕陽的余暉恰好從露臺漫了進來。
不過她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欣賞, 家里劈里啪啦地響著,露臺那兒站著幾名安裝工人,似乎在搭建著什么架子。
心下正疑惑,準備問問靳晏禮這是要做什么。
走近了點距離, 這才發現他的褲腿邊縮著一只金毛。年歲看著不大, 小小一只,對于周邊環境還處在陌生的探索與適應中。
因為體型矮小,整個身體側邊的沙發靠背擋得嚴嚴實實。方才在入口處, 一眼沒能發現。
周頌宜好奇,想了想, 又覺得無比稀罕, “你養的?”
“你不是喜歡金毛?”靳晏禮將腿上的筆記本移開, 放到茶幾上。
“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她覺得這話有歧義,“再說了, 這是你養的,和我喜不喜歡有什么關系?”
想了想這些天多多養在家里時的模樣, 靳晏禮除了嫌棄還是嫌棄。
打從心里,她認為他這樣的人, 其實是不太喜歡動物的。
有時候也識趣的,沒讓金毛去煩擾他。
只是沒想過, 今天才把多多還給徐致柯, 一回家就發現家里多了一條小生命。
話雖然這樣說,可口嫌體正直。
周頌宜將肩上的包包摘下, 掛在一旁的落地衣架,向靳晏禮靠近。
她蹲下身體,目光柔和地摸了摸這只金毛,“你把它帶回來,驅蟲檢查都做了嗎?”
“嗯!苯潭Y斂下眉睫,看著眼前人。
“它居然都不認生!敝茼炓嗣嗣鹈哪X袋,沒想到這個小家伙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掌心。
出乎意料的乖,倍覺新奇。
昂頭看向靳晏禮,眼底的笑還沒淡去,“還挺可愛的。”
聽她說喜歡,靳晏禮眼底的神情不自覺地柔和。
這時,一旁的工作人員搭建完架子,走上前,“先生,這邊寵物的房屋設施都搭建完成了。您這邊,可以過來檢查檢查!
“不用了。”他略抬眉,“處理完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好的。”工人也樂得早點下班。
周頌宜視線往外浮去。沒想到,靳晏禮對于自己養的狗還是挺上心的。
問他:“它有名字嗎?”
“暫時還沒有,不如就叫多多,你覺得如何?”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一直緊緊鎖在她的身上。
意料之中,她唇邊的笑容僵住。
周頌宜撫摸小狗腦袋的手一頓,唇邊的笑容凝滯。
隨后很快收回手,再次看向他的神情變得冰冷。
她冷冷道:“你是在故意惡心我嗎?”
“我有這樣說過嗎?”靳晏禮眼神溫和地望向她,像是很隨意地提起,“一個名字而已,就讓你情緒波動這么大?”
“你究竟在想什么?”他反問,“還是說,這個名字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
周頌宜冷靜下來情緒,徐致柯的那只金毛放在這里的期間里,有靳晏禮在的時候,她幾乎就沒有出口叫過它的名字。
他的話倒是提醒她了。
“沒有!彼q駁,“是你多想了!
“小宜,你給出的反應,究竟是我多想了,還是真的有這一回事!苯潭Y盯著她的眼睛,而后慢慢道,“讓我猜一猜,是不是你前幾天帶回家的那條狗的名字叫多多,而你口中所謂的別人,其實是徐致柯?所以你才會在聽到我說給這條狗起名叫多多的時候,情緒突然變得激烈的!
“還是說,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嗎?”
周頌宜站起身,隨后坐在西南腳的那座單人沙發中。
伸手到桌面上擺著的果盤中取了一個橘子,“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個人愛好而已,這需要理由嗎?”
靳晏禮沉默,也從果盤拿了一個橘子,剝好之后,遞給她。
才開口:“當然不需要。”
“既然是你帶回家的狗,那你就好好養。”周頌宜不再分給他半分眼神,“你讓阿姨休息了,那我們晚飯各吃各的。我點外賣,你呢?”
“靳總,需要我請你嗎?”
“不用!苯潭Y淡淡瞥她一眼,“少吃外賣。晚飯,我們出去吃!
“那它呢?”她的視線落在地上的這只小狗上。
“帶著一起!
*
靳晏禮養狗這件事,雖然明面上沒有挑破說,但周頌宜單從名字上,已經揣摩出味了,只覺得他的做法有點無理且幼稚。
不過一碼歸一碼。
起初,周頌宜還冷著臉,也不湊到小金毛面前,冷淡對待。
后來實在忍不住,趁靳晏禮不在家的到時候,就喜歡逗逗小狗。
覺得他煩的時候,她就會在小狗耳邊念叨,給它灌輸洗腦——靳晏禮不是好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話靈驗了。小狗開始‘報復’對方,隨著一天天的成長,拆家的本事漸長。
周頌宜有前車之鑒,到覺得還算意料之中。
反正這是靳晏禮的狗,怎么著也不用她來善后,或者說再不濟也有阿姨幫忙,怎么也輪不到自己的頭上。
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在里頭。
不過小狗拆家實在拆得太厲害了,起先專門給它定制的房屋家具,全部都被它給拆爛了。
每天在家里撒歡,咬著拖鞋到處跑。
好幾次,靳晏禮回來的時候,發現鞋柜里的拖鞋已經被咬爛,皮革面上有深深的犬齒印。
周頌宜坐在沙發上,靳晏禮雖然沒說話,但她能明顯感覺到他臉都黑了。
他有嚴重的潔癖,且對犬類有著明顯的“過敏”。
明明心底嫌棄得要命,卻還要自我折磨。
“靳晏禮,狗是你自己養的,再怎么覺得惹你生氣了,也千萬別和它一般計較!彼紫律眢w,對已經熟悉新環境滿地撒歡的福寶道,“福寶,快過來,小心他生氣把你丟門外去了的!
小金毛的新名字叫福寶。周頌宜取的。
靳晏禮捏了捏突突直跳的額角,“明天我讓阿姨將它帶走!
“別啊,”周頌宜將福寶抱進自己的懷里,逗它玩,“它挺乖的,只是現在正是愛拆家的年紀而已。改天,你專門聘請寵物管理人員帶他出門遛彎,消消它的精氣神就好了。”
“而且它在家多好,熱鬧。”她雙手握著小狗的身體,將它整個身體都提溜起來,面朝靳晏禮,“你別這么小心眼兒。”
“現在這樣挺好的!
“既然你覺得不錯,”靳晏禮走過來,視線在小狗身上停留一瞬,一如既往的嫌棄,“那就留下來!
周頌宜輕“嘖”一聲,“要不要這么勉強?”
*
靳晏禮這幾天睡得不太安穩,他的覺很少,多數時候都是淺眠,睡眠神經衰弱。
小狗愛拆家,不是好事。
專門聘請的養狗人員下周才會過來,今天晚上,小狗又拆了一次家。
阿姨臨走前收拾好的房間家具,此刻放眼望去亂糟糟的。
島臺臺面上擺放的插花琉璃花瓶,因為它的打鬧,花瓶砸在地面,摔了個粉碎,徹底報廢掉了。
周頌宜看著地面上泊泊流淌的水漬,十多只朱麗葉玫瑰橫七豎八地躺在木制地板上,頓時也覺得有點頭疼了,小家伙精力太旺盛了。
她將花撿起,放在島臺邊沿。
同靳晏禮道,“晚上你帶著福寶去底下遛彎吧,精力不消耗點,不然感覺今晚它還得繼續拆家!
“那你呢?”靳晏禮問她。
“我自然在家了!彼」,無奈極了,“算了,我和你一起下去。按照以往經驗,我怕你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靳晏禮沒說話,低著頭顱,嘴角微微翹起輕微的弧度。
看著干了壞事還一臉無辜的小金毛,原本的不耐,現在看著只覺得可愛。
因為這條狗,肉眼可見的,周頌宜連帶著對他的語氣都和緩了許多,兩人之間的關系也不似從前那般僵硬。
這樣想
著,一開始做的決定似乎是正確的。
靳晏禮給金毛套上牽引繩,坐電梯下行到一樓。
周頌宜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后,只有在他無法應對的時候,才會伸把手幫忙。
大多數時候,都是以一種觀察、揶揄的態度,欣賞眼前這副人狗和諧的場景。
*
小區底下,也有許多業主在散步乘涼。
現在已經慢慢步入夏天了,梧桐樹、香樟樹開始棲著蟬,在為進入夏天做好嘶鳴的準備。
偶爾碰上同樣出門遛狗的業主,熱心的會上前交流幾句。
靳晏禮自是應付不來這些;蛘哒f,壓根就沒想過應付。
周頌宜看他一眼,而后替他和業主交流心得。
散步期間,周頌宜碰見了前幾期有過合作采訪的一位演員,沒想到對方也住在這。
和熒幕上光鮮亮麗的區別成對比,眼前人明顯接地氣許多。要不是才合作不久,她都險些沒認出來。
不過合作并不深入,所以聊了幾句之后就結束了話題。
等走過來的時候,才發現一位同樣牽著金毛犬的女生正站在靳晏禮眼前。
手心捏著手機,屏幕朝上,看著像是二維碼。
姑娘面容姣好,一頭如瀑長卷發披肩,純白色的吊帶長裙,臉上精氣神很足,很符合當代青年的氣質。
從動作及臉部特征不難看出來,這女生應該是在像靳晏禮要聯系方式。
食色年代,要聯系方式能有什么用呢?不管最初的目的和意圖如何,大抵都是最終目的淺顯地抹了一處留白。
周頌宜結束話題,也沒湊上前找熱鬧。
而是就近找了個石凳坐著,單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撐在大理石臺面上,一臉看戲的表情觀望不遠前發生的事情。
今天天氣不錯,夕陽將將下山。
暖黃色的自然光從樹林的間隙落下,路徑朦上一層柔光濾鏡。
靳晏禮穿著淺灰色的寬松短袖,頭發沒怎么打理,三七側分。
少了平日的嚴謹與強勢,整個人姿態沒有那么疏離,倒像是還沒出社會的年輕男孩。
兩人同樣牽著金毛,迎面站立。傍晚的風拂過來,女孩的長發揚起,組成一副養眼的畫面。
那一瞬間,周頌宜由衷覺得般配極了。
看戲的神情逐漸轉為欣賞-
靳晏禮沒耐心聽對面女孩不著調的話,只是出于禮貌又不好直白地打斷那人的話。
打算等她說完要說的話之后,就牽著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由于這處行人較多,牽狗繩被靳晏禮攥在手中,福寶本來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一個勁地往前竄。
過了會,又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片刻功夫又和那女孩牽著的那條狗打鬧得火熱。
他看著眼前這一幕。
良久,問了句:“你的狗是公的還是母的?”
女孩一愣,誠實道,“公的!
小金毛目前年歲不大,等再大一點,靳晏禮打算帶它去寵物醫院做絕育。
好在眼前這兩條狗都是公的,目前不用擔心產生子嗣的問題-
靳晏禮想拉著福寶離開,但是剛才周頌宜說看見熟人,上前打招呼去了。
也不知道這會聊完了沒有,離開的步伐不得不被扼制。
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沒看見她的身影,這讓他的不耐即將到達頂峰。
下一秒,又在公園的亭子里準確鎖住她的身影。發現她也正看著自己,只是這眼神多少帶了看戲的姿態。
“我們可以加微信嗎?”女孩將自己的手機調開二維碼,“可以交流一下養狗心得!
她盯著靳晏禮的臉。
春夏季節,夜色落得慢,小區里擁有40萬平方米的原生態森林。
天然的大氧吧,一呼一吸間都是草木的清新,她卻覺得自己在和他說話的途中,有點呼吸不過來。
樹影斑駁的影子落在他的額頭,將他臉上的神情掩蓋,她忽而很緊張。
“什么?”靳晏禮有點沒反應過來,而后咀嚼著這四個字,又覺得有點兒好笑,“養狗心得?”
他養狗壓根沒心得,只是為了套住周頌宜的心,抹去徐致柯存在的痕跡。
僅此而已。
想到這,他的目光不由得再次望向周頌宜。
山映斜陽,森林的上空,被橙紅粉霞涂滿。落日的光,從葉隙間篩落,落在她姣好、溫婉的面頰。
像是一片輕盈的黃昏蝶,美好得讓人不忍破壞掉這副畫面。
看起來很溫柔,讓人心動。
他的目光,似乎已經驚擾對方,被她發現了。
而周頌宜也的的確確地是察覺了,對上兩人齊刷刷的視線,本來也沒覺得有什么。
只是福寶那一副明顯興奮、不好控制的狀態。
她怕靳晏禮管不住,也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起身走到他的身旁。
“我來吧!彼舆^他手中的牽狗繩,領著福寶往前走,消今夜的食。
有她在身邊,福寶興奮極了。
忘記了剛交的新朋友,邁著腿跟在周頌宜身后,快步往前奔。
靳晏禮收回視線,拒絕了女孩添加微信的請求:“狗是我太太養的,我對這方面知之甚少,并不能幫助你什么!
“如果你有養狗心得需要交流的話,可以在業主群里聯系我太太。”
第17章 蒲公英
周頌宜牽著遛狗繩往前走著, 沒走多少距離,靳晏禮邁腿追了上來。
看見這么快出現在自己身旁,著實愣了一下, 下意識扭頭往回看了一眼。
原來的那位女孩也牽著狗離開了, 和他們是反方向。
靳晏禮看她一眼,抬手掰正她的腦袋,“我沒給她聯系方式?”
“什么?”她一下沒回過神,等回神之后, 抿了抿嘴角, “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這是我想說的!彼难鄣撞刂Γ砷_手, 看著正前方晃著狗頭,時不時往回望兩眼的小金毛, “有些話, 雖然不是你想聽的, 可這的確是我的真心話。”
周頌宜不耐煩的應一聲,“知道了。”視線卻壓根沒往他身上去。
她將繩子交遞給靳晏禮, “這是你的小狗,既然你過來了, 自然由你來牽著。我在旁邊監督,有問題再來找我吧!
見他站在原地不動, 搡了他兩下,“不想它今晚拆家, 你就別偷懶。”
她轉移話題, “快走吧!
“嗯!
小區里有專門遛狗的位置,這塊空地大, 來往的行人也不多,因此可以不用牽狗繩,短暫地放開在草坪上撒歡。
靳晏禮松開手中的繩子,福寶猶如脫韁的野馬,在草坪上和一群同樣來耗精力的小狗在草地上跑來跑去。
他看了眼,“這狗里邊,會不會有母的?”
周頌宜看一眼,突然就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沒忍住,笑出了聲,“福寶現在還小,你的擔心有點多余了!
“要是實在擔心,過幾天休息了,我們帶他一起去醫院做絕育。”
靳晏禮本以為按照她的性格,要么是她自己帶小狗去醫院,又或者是讓他自己抽空帶福寶去醫院。
畢竟,這幾天她的嘴巴里一直都是福寶是他的狗。
誰養的狗,誰負主要責任。只有在他顧不過來的時候,才會搭把手幫忙。
正愁如何開口,讓她松口和他一塊兒去的。沒想到,她主動提了這個話題。
那一秒鐘,看著草坪中撒歡的小狗,心中的認同感又強烈了一分。
“好!
行道路兩旁的路燈已經點了燈,橙黃的光撒下,像清透的水一樣在泊油路中流淌。
站在燈下,周頌宜看著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影子。
指了指一旁的長椅,“那邊有長椅,我在那里坐著看,就不過去了。今天忙一天了,覺得有點累,想休息一會!
靳晏禮斂著眉去看她,路燈的光,將她烏黑的頭發鍍上金色的光。
軟了幾分語氣,問:“你們部門的事忙,回頭我差人將你調清閑一點的部門去?”
“怎么樣?”他似商量的語氣,好像真的是站在周頌宜的角度替她考慮問題,“這樣不完全算是插手你工作上的事情?”
“想得美。”她立刻抬起頭,伸手推了推他突然湊近的臉龐,“你答應過我的話,不能再食言了。我和你說過的,這是我的底線!
“否則,那你曾對我提的那些要求全部免談!
靳晏禮被她推了臉也不惱,反而被蹭了蹭她的掌心,在她生氣的前一秒收回動作。
仿佛剛才的那一幕只是周頌宜臆想出來的,是不存在的行為。
“知道了!
“待會想吃什么,去餐廳可以嗎?”靳晏禮盯著她的眼睛。
頭頂路燈的光暈進她的眼睛,昏黃的光圈中映著他的樣子。
難得融洽的相處氛圍,“嗯?怎么樣?”
“我都可以。”
*
晚餐最終去的一家西餐廳。雖說是臨時起意,可靳晏禮卻早早地就預定好了位置,很難不懷疑他其實是故意的。
將小狗交給侍應生。上到頂層,空曠的餐廳內,舒緩的琴音在房間內蔓延。
屋內除了他們兩個,再沒有其他的客人。
詢問下,也的確是印證了她起先的猜想。這一層,已經被靳晏禮整個的包下來了。
“吃個飯,是不是有點浪費了?”周頌宜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餐廳的裝潢布局很有格調,外圍是一整片的落地玻璃。
視線外挑,可以看見車流如織布,遠處霓虹燈閃爍,城市夜景一覽無遺。
餐桌上,放著鮮艷的紅玫瑰,香味并不膩人,反而幽淡。
燭臺上的蠟燭點亮,火光游移,玻璃上映襯著兩人的身形。
“只有我們兩個人,挺好的。”見她還要再說點別的話,“我吃飯時,不想和其他人同框!
“不是好習慣!
“待會吃完飯,我去商場買幾套衣服!眱扇硕疾荒芎染,因此沒有上紅酒。
周頌宜端過一旁的樹紋冰川玻璃杯。杯子里裝著冰過的青檸氣泡水,一片薄荷葉卡在冰塊正中央,很清爽的感覺。
她抿了一口,“到時候,你帶它先回去!
家里的衣服多是私人定制或者是品牌當季新款。大部分的風格,不太適合日常通勤。
雖說部門里的同事大多都挺友好的,但是背地里的議論,誰又能說得清楚。
盡管別人的想法不必太過在意,但有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社會上混,偶爾也是要接地氣的,因為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人的內心可以陰暗到什么程度。
永遠不要傻兮兮地以為,真心永遠可以換來真心。
“為什么?”靳晏禮看著她笑,“我有那么見不得人嗎?”
“你要是這樣認為,那我也無話可說。”周頌宜很淡定地回復,“因為仔細思考下來,好像也的確如此。”
“頌宜。”
她嘗了口番茄貝斯托意大利面,聞言,頓了下,“別這么叫我!
吃完晚飯,靳晏禮最終還是得到了周頌宜的應允。允許他帶著小狗跟她一起去商場。
*
晚上睡覺,周頌宜和靳晏禮分別在兩間淋浴間沖了澡。
周頌宜先洗完出來,躺上床的時候,困意就有點兒上來了。
今晚出門溜福寶。它的精力耗沒耗完,她是不清楚,反正她的精力是快要耗盡了。
迷迷糊糊間,身側的床鋪微微凹陷,夜燈熄滅。
窗臺外的風吹進來,緊跟著,一道熱源貼了過來。腰際橫過來一只手掌,將她往里扣。
一時間,兩個人的距離變得格外親近。
距離再縮短一寸,她的唇瓣就要碰上他頸間凸起的喉結。
她動了動嘴巴,“我很困。”
“嗯!彼麑⑾掳蛪|在她的肩窩,“今晚不鬧你了,睡吧!
周頌宜閉起眼睛,沒再說話。
這種姿勢太過親昵,侵略感和存在感太過強烈。
她并不喜歡這個姿勢,可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一點一點入侵她的生活,瓦解掉她長期維持的行為習慣。
只是久而久之,她似乎也習慣了。
*
周頌宜今晚是被渴醒的,迷迷瞪瞪睜開眼,身體上的束縛消失,整個人如釋重負。
手指往被褥里掃了一下,沒有人,但是被子是溫柔的。顯然,才起來沒多久。
不過,現在已經零點多了。不去睡覺,又去做什么了?這個想法,只在她的大腦產生一瞬,頃刻間便煙消云散。
周頌宜拉開蓋在身上的被子,穿上拖鞋,來到客廳。
走到餐桌旁,拿起倒扣在木盤上的水杯,另一只手圈著壺把,倒了點涼水進杯子。
她斜靠在墻壁,仰頭喝了一口水,隔著客廳望向露臺。
今天天氣不錯,天空中有幾顆星星格外明亮。
喝完水,放下杯子。
準備離開客廳,回到房間的,沒想過會在露臺看見熟悉的身影。
方才客廳的紗簾被風揚起,恰好擋住了他的身體,故而沒有察覺。
外邊的風灌進屋內,隱約中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她出于好奇,走了過去,越走近,那股味道變得愈加濃烈。
煙霧散在風中,多了股說不清的意味-
靳晏禮今夜失眠了,其實自從和周頌宜結婚后,工作之外的時間里,他已經很久沒再失眠了。
可能是最近實驗的壓力有點大,又或者是家里的金毛一天比一天會拆家,讓人為之頭疼外,他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
從前整宿整宿的失眠,睡不著的時候,吞了幾片安眠藥,才勉強睡下去。
算算時間,已經停了很久了。
他摁了摁自己的眉心,轉頭瞥向為福寶搭建的屋子。
今夜的這趟出行,的的確確消耗掉了它大量的精力。此刻閉著眼睛,正躺在自己的小窩里,睡得香甜。
收回視線,從一旁的置物柜里翻找出一個未拆封、但積了點灰塵的香煙。
其實很久沒再抽過煙了。偶爾煩心、或者和周頌宜情感產生矛盾時,他都會點上一支。
看著煙頭燃到煙屁股,直到指尖傳來灼燙感,才恍然回神般地伸手掐滅。
尼古丁的刺激,似乎能稍稍緩解心頭的燥郁。
今夜也不例外。
靳晏禮從煙盒磕出一支煙,右手食指和中指間熟稔地夾著一根香煙。
火光擦亮間,青白色的霧氣頓時彌散的空氣中。
他雙手搭在圍欄扶手,整個人上半身往外傾倒。
夜風一陣陣拂來,將他額前柔順垂下的劉海捋到后腦勺。
看著散漫、肆意極了。
周頌宜走過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這一幕。
顯然腳步聲驚動了眼前人,他已經發現她的存在了。只是眼底劃過詫異,似乎沒想過她會在這個時間點,突然出現在這。
他問:“睡不著?”
“不是!
周頌宜:“起來喝水,恰好看見你在這!
“嗯。”
想起她不喜歡煙味,靳晏禮將指尖夾著的香煙往里掩了掩。
周頌宜語氣稀疏平常,仿佛只是尋常聊天,“我都看見了,現在是不是有點兒亡羊補牢的意思?”
雖然心底詫異,但面上并沒有表露出吃驚。
靳晏禮身體重新靠回去,手掌撐在露臺外。右手指腹間那點紅,在夜風的浮動中,忽明忽暗。
他仰著下巴,盯著漆黑夜空中那彎清月。
良久后,“最近有點煩心事!
“如果是因為我,”她學著他的模樣,雙手支在臺面。
側頭看他,無情打斷,“那你還是別說了,不然只會給你自己添不痛快,對我毫無影響!
“我還什么都沒說!苯潭Y喉結上下滑動,他失笑,“也對,我自己的煩心事而已,和你沒關系。”
“畢竟,”他側頭望她,“一個我就足夠讓你煩心了!
周頌宜:“你知道就好!
這陣子,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起先是周頌宜單方面的不耐,靳晏禮單方面的掌控。
后來隨著時間的推演,兩人之間的相處氛圍處于一種詭異的平衡。
在不戳到對方的痛點時,他們甚至能上床,而床下,又維持著山雨欲來的風平浪靜。
她現在一想到自己竟然和靳晏禮一起養起了小狗,就覺得很神奇。
而當言語、行為越過對方的底線,下一刻,便能毫不手軟地直往對方的心底插刀。
他們之間太知道彼此的薄弱之處。
一旦假意維持的平衡被打破,便會針尖對麥芒,咄咄逼人,不死不休。
不過,顯然今夜并不是。
周頌宜朝他攤開手。
“什么?”靳晏禮不解。
周頌宜沒解釋,兩只手掰過靳晏禮的右手,借著他手上的姿勢,伸手取走他手上的那支煙。
低頭咬上煙嘴,吸了一口。再抬頭的時候,熟稔地吐出煙圈。
煙霧在空氣中彌散,什么痕跡也沒留下,只有淡淡的煙草味在昭示它的存在。
“靳晏禮,”周頌宜用手背抵著唇瓣,忍住心頭咳嗽的欲望,“其實說實話,我真不知道你究竟喜歡我什么,或者我身上又有哪一點是你看上的?”
“也許在你心底把我想象得很完美,不過現在,”她說,“看吧,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靳晏禮看著她眼尾嗆出的水澤,沒有戳穿。
臉上舒開笑,他低頭,伸手幫她別住被被晚風拂亂的發絲。
眼睛左右轉了轉看向她,“傻。”
周頌宜不耐,踹她一腳,“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喜歡你,不管是完美還是不完美的你,我都喜歡。因為我喜歡的是你,什么樣子的你都只是你!
靳晏禮撐著頭看她,眼底浮開的笑意越來越明顯,“如果你覺得這樣就能讓我打消念頭,是不是有點兒太傻了?”
周頌宜扯了扯嘴角,冷“呵”一聲。將煙重新塞回他的手中,沒再回答這個話題。
想起往事,眼神里都有點悵惘了,“其實,我高一那年就學會抽煙了。這事,我哥是知道的。當初,他還把我關在家里,好好說教了一頓。”
“當初,我也是為了解煩。”
她攤攤手,“不過好像沒什么用!
靳晏禮沉默著,這件事他是知道的。
或者說,在不管不顧想要和她在一起的那刻,他就將周頌宜的所有都給調查了。
因為他嫉妒徐致柯。
那些他不在的日子里,是徐致柯填滿了她的空白。如果時間能夠倒轉,他只希望自己能早點來到她的身邊。
那樣,結果會不會就有所改變了。
他沒吭聲。
周頌宜看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有些話,不說明白,不戳破那層窗戶紙,對誰都好過。
“早點休息。”
她打算離開了。
靳晏禮拉住她的手,制止住了她離開的步伐。
周頌宜沒知聲,用眼神詢問,他啟唇,“沒事!
左手卻使力。收住她的腰肢,將她的身體往自己的懷里攬。
頭顱低下,視線落進她的眼睛。
笑著說,“接個吻。”
須臾,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
淡淡的煙草味,隨著這個吻,淺淺渡進她的舌尖。微苦、微澀。
說不上好,但也不算糟糕。
距離過近,周頌宜能嗅到他身上淡淡木質香。
像春天的森林,落過雨后,植被都蒙上了細白的雨霧。
清新、凜冽,干凈。
月光如水,靜謐的夜色中,不說話也是一種和諧的美好。
靳晏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下一秒又吻了上去。
月光下,他們接了一個黏糊的吻,空氣中有淡淡的水漬聲。
不過這種美好的氛圍并沒有持續多久。下一秒,他能感受到嘴角有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他笑一聲,原本收著的力道沒再克制。一步步逼近,最終將周頌宜抵進墻角,以吻封緘、以吻來“回禮”于她。
停下的那刻,她的嘴角瑩潤一片。
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亦或者兩者都有。
周頌宜狠狠擦了擦嘴角,想了半天,也沒想好該怎么說。
最終憋出一句,“神經病!蓖崎_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踉蹌一步,穩住身形后,連胸腔都在隱隱震動。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
——
即便沒有愛。
就這樣,不死不休也挺好的。
至少,擁有她的是他。
第18章 蒲公英
靳晏禮今天不用忙實驗的事情, 公司里面,他是老板,因此不必特地踩點過去。
周頌宜和他不同, 生物鐘準時醒來, 也沒再懶覺,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撐開眼皮,“我送你過去?”
“不需要。”
說完,穿上鞋子出了門。
洗漱完, 用面包機叮了幾塊面包, 熱了一杯牛奶喝了下去,便出門上班去了。
最近這幾天有一個人物專訪要做,奈何對方是一個吹毛求疵的人物, 并不太好搞定。
原本約好的時間,又因為對方的臨時變卦而爽約。
如此幾次, 偏偏還不能甩臉色。
周頌宜過去的時候, 辦公室里并沒來太多人。
她將自己的包放在一旁, 拿著工位上的水瓶去飲水機接了點水。
回來的時候,發現褚昭朝正坐在自己旁邊的空位。
見她過來, 招了招手,“我在樓下的早餐店買了點糯米糕, 但有點吃不完了,過來幫我分擔一點!
“嘗一個就好。”她走過去, 捻起一個,見褚昭朝還準備給自己塞, 連忙解釋道, “我吃過早飯過來的!
“行吧!
周頌宜咬了一口。
褚昭朝光顧的這家早點店,她也時常光顧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換師傅了, 糯米糕的口感嘗起來沒有原本那么軟糯。
“頌宜,我問你件事!瘪艺殉蝗婚_口。
“怎么了?”
“你是不是和徐致柯和好了?”
“什么?”周頌宜一愣,咽下嘴里的糕點,“為什么這樣說?”
褚昭朝沒有明說,腦袋卻突然湊近了一瞬,視線盯在她的唇瓣。
周頌宜想起昨晚的那個吻。只是出門前匆匆照了一眼鏡子,感覺還好。
這會聽她提起,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點開相機,對著鏡頭左右看了兩眼。
遠一點距離,看不太清。
但是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湊近了看,還是能看出一點紅腫的痕跡。
她熄滅手機,對上對方探究的眼神,誠實道,“不是!
話已至此,褚昭朝明白了,也就沒再多問。
但還是好心給她提了一下,“要不打個遮瑕,遮一遮?”
“算了。”周頌宜想了想又道,“這幾天部門都比較忙,我這也不算太明顯,應該不會有人會看見的。”-
這幾天部門的氛圍都不太好,領導被上級一頓痛批。
原本的提案策劃被從上到下全盤否決,勒命本周內加急趕出新方案。
自然,領導心情不好,他們這些小魚小蝦的,也要夾著尾巴做人。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早上十點部門有個小型會議。
會議室內。
“這是人能寫出來東西嗎?”陳理單手叉腰,將底下坐著的人一頓痛批,“虧你們大部分還是文科生出來的,文科生就這水平嗎?別說我說你們不服氣,你們自己瞧瞧,尤其是那些存在問題的稿子!”
說完,將手中的方案砸到桌面上,目光在辦公室內梭巡一圈,“不要以為進來了,每天就可以摸魚混日子。文稿不是寫給我一個人看的,是給領導看的,給大眾看的。”
“一個人說好不算好,個個拍手稱好,拿才叫好。拿出你們的專業性!”
“尤其這個,”他點著桌上的紙頁,“寫的什么狗屁玩意?”
“誰寫的?”
人群中,一個高瘦個的男生舉了手。
是新來的實習生,對于部門的運作尚且還在熟悉階段。
陳理只掃了眼,嗤笑道,“誰帶他的?”
“我。”許勤杰低著頭,有點尷尬。
“你是第一次做這些嗎?這種事情還需要我教嗎?你要知道,你采訪的是一位杰出的女性,你要放大的是這位女性的行為,以及升華層面。而不是將重點模糊,寫的什么狗屁玩意,他丈夫和她的行為舉止有半毛錢關系嗎?”
“浪費筆墨給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貼金,就是最大的敗筆。她的成功是她自己的,她得先是她自己,而不是誰的附庸品!
陳理向來說話直,對于低級小錯誤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你瞅瞅你自己寫的什么,你給他校對的時候難道也沒發現嗎?典型的大男子主義!
“周頌宜!
忽然被cue到名字,周頌宜抬頭看了過來,眼神不解,畢竟這事和她關系不大。
“你以前深入人文層面,稿子寫得也不錯。這方面你比他有經驗,你去幫幫他!闭f到這,他也是頗為無奈。
“行!
周頌宜點了點頭,問題不大。
“還有你們,”陳理的話一轉,繼續開炮,“我辦公室里那份要送省參加比賽的文稿,拿回去再好好潤潤色。想要得獎,就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
大家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喘,唯恐波及到自己,都夾著尾巴做人。
之前提起的本周聚餐,恐怕要泡湯了。事情沒解決之前,大家都面如菜色。
陳理又挑了幾個問題出來后,才結束了會議-
夏雨抱著文件夾,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蔫了吧唧的。
臨走前回頭看了眼,陳理還一臉陰云密布,癱倒在椅子上,顯然被氣得不清。
她悄悄湊近緊跟她身后出來的周頌宜身邊,“你說老陳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咱們的方案雖然有bug,但是也不至于從上到下,乃至全盤否定吧?”
“距離采訪沒多久了,加急趕出來的,真的能行嗎?”
周頌宜也有點心累。又要管自己的,還要幫助他人,但沒轍,“上級的交代就是命令,不管能不能行,但在此之前,先別急著自我否定!
“否則,你的話要是被有心人傳了過去,小心他直接殺到辦公室來,唯你是問!
“咦!
這么一說,夏雨想到那個畫面,頓覺毛骨悚然。
“不過真要算起來,你這比我還倒霉,還得幫忙校對稿子。說是潤色,但誰不知道這才是最頭疼的點!
“你這要是做好了,也就沒什么,無功無過!彼龂@了聲,“要是沒做好,誰知道背后會不會說你給人穿小鞋。”
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周頌宜需要幫助的對象是許勤杰。
當初,她比徐致柯先來的部門,許勤杰還追求過她。煩不勝煩的。
后來,徐致柯過來后,這件事才算了結。但當初,其實也鬧得挺難看的。
她對周頌宜道:“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放心吧。我要幫忙,肯定也得把我自己的事情忙完了再說。沒那么好心,自己的事還沒做完,就去好心腸地幫他!
“對了,你嘴巴怎么有點腫?”剛才還沒發現,此刻兩人距離比較近,于是關心了一番。
周頌宜面不改色,“吃辣過敏!
“哦哦!毕挠瓴灰捎兴。
*
中午臨近休息的時間點,周頌宜罕見地收到了靳雨嬌發過來的消息。
對方在消息中表示,她已經抵達公司樓下,說有點事想和她單獨聊聊。
周頌宜摸不清她想做些什么。畢竟平日里,兩人委實沒多大的交集,不至于有話要聊。
況且,今天還是工作日,即便靳雨嬌已經大四下了,可按照現在的時間,她應該在趕她的論文。
不多時,手機又跳進一條消息,像是回復她心中疑惑的問題。
【我的論文已經沒問題了,答辯在下周六,所以不算是偷溜出來的。不過,我來找你這件事,你別告訴我哥!
【他什么都不知道!
周頌宜瀏覽完,給對方敲去一個【好。你先在寫字樓旁邊的咖啡廳等我,大概五分鐘的樣子!
剛點擊回車鍵,褚昭朝走了過來,“待會一起吃飯嗎?”
“改天吧。”她將文件放回收納盒。直起身,將椅子往里推進一點,人走了出來,“今天恐怕不行,家里妹妹過來找我了!
“那好吧,”褚昭朝朝她攤了攤,雖然遺憾,但也沒再說什么。
轉而走去一旁,對打開外賣app,正準備點餐的夏雨道,“小雨,別整天點外賣了,那多不健康,跟我一起出去吃吧!
“行。”夏雨正好也快吃膩了,正愁找不到飯搭子,于是爽快答應了。
周頌宜拿過手機,三人一起乘坐電梯下行。
不過沒想到,恰好碰見許勤杰,對方挑了挑眉,“出去吃飯嗎?正好一起!
“不用了!
“老陳不是讓你幫我盯稿子么,就當我請你的!
褚昭朝朝他瞥去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陰魂不散地糾纏別人。頌宜她妹妹今天過來找她,沒空搭理你。你要是想和人約飯,下次記得提前拿好號碼牌。”
許勤杰的臉青了又青。
好在這時電梯下行到一樓,梯門打開,周頌宜三人已經先行出去了。
沒人在意他的神情,將他徹徹底底地忽略了個徹底。
*
周頌來到咖啡廳。
吃飯的時間點,里面就座的人并不多。
剛推開門,靳雨嬌眼尖地看見了她,朝她揮了揮手。
“不知道你喜歡喝什么,就點了一個經典口味的!苯陭呻p手交握,有點兒緊張。
知道自己的行為唐突,有失妥當。
舔了舔唇瓣,問:“沒打擾到你吧?”
“現在休息時間!敝茼炓颂а劭此,“吃飯了嗎?”
“沒。”
“行,待會一起去吃個飯!彼龑⑹謾C擱在桌面,隨后直奔主題,“還不能讓靳晏禮知道,究竟什么事?”
“你沒告訴我哥吧?”靳雨嬌不放心地詢問。
“你覺得呢?”周頌宜看她一眼,笑了下,“我沒那么無聊。”
“說吧!
恰好這時,服務員將咖啡端了上來。
濃郁的咖啡苦味彌漫在鼻尖,他將咖啡放置在兩人面前,說了句,“請慢用!彪S后便走開了。
周頌宜拿起勺子攪了攪純黑的咖啡,“不管說什么,我都不會告訴你哥的!
“謝謝!
有話要說的是她,可給了機會去開口,一瞬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靳雨嬌沉默,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畢竟,里面參雜著糟糕的家事,告訴周頌宜反而也不太好。
而且依照她哥的秉性,要是讓他知道自己說出去了,估計也不會樂意,反而怪她多管閑事。
左思右想,最終開口道:“有句話,或許我問起來會很冒昧。上次奶奶大壽,我們一起在外邊碰見的那位記者,就是你曾經的男朋友,徐致柯吧?”
周頌宜端咖啡的手一頓,突然覺得很有意思,“你們兄妹一個兩個都挺有意思的。先是他,再是你!
雖說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笑著的,不過眼底卻是冷的,“調查我?”
“沒有。”靳雨嬌嚇一跳,連忙擺手否認,“這件事是我自己猜出來的,不是調查的。”
但卻暗自從她的話里抿出另一層含義。
原來自己的哥哥曾調查過她和徐致柯的過往,且這件事還被當事人給發現了。
這事她哥做得不對,可她現在心下也有點心虛。
原本周頌宜和徐致柯的戀情,雖是她猜出來的。但猜出來后,她又委托人調查了一番。
信息化時代,有些公開的消息,其實查起來很容易。
譬如,周頌宜和徐致柯曾經是高中同學,大學又考去了同一所學校。
大學期間,也算是校園里的一對神仙眷侶。
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橫插一手,那么按照兩人感情發展的軌跡,怎么都不會有他的痕跡出現。
了解得越多,她反而越來越不自在。
不是周頌宜配不上她哥,而是她哥配不上周頌宜。
他是過錯方,而她是受害方。沒有人愿意自己的感情被如此對待。
盡管時間過去了將近一年,傷害的痕跡已經留下了,她還是希望周頌宜能夠以另一種角度去看她的哥哥。
這世上,她大概是他唯一爭取過的了。
靳雨嬌在心底長舒一口氣,“我知道,從一開始就是我哥做得不對。有時候,他的思維并不是我們能夠去理解的!
“他不懂感情,也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應該投其所好、循序漸進。對于沒有感情基礎的人而言,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該是他這樣的!
“沒有人和他一樣。愛一個人就要好好待她,而不是采取錯誤的手段!
周頌宜詫異,訝異于自己竟然會從她的口中聽到這么一段話。但她只是沉默著,什么話也沒說。
靳雨嬌很想說些什么,可最終也只是道:“沒有婚禮、沒有戒指,什么都沒有。這些最基礎的都沒有,算是什么真的愛?”
周頌宜噗呲笑出聲,突然覺得靳雨嬌也只是小孩子心性。
回想起從前的那些畫面,怎么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這件事還真是你錯怪你哥了,”對上對方投來的不解目光,她解釋,“戒指你哥給過我,不過我扔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話。
事情發生在一年前。剛領完證的當天,靳晏禮送給了自己一枚婚戒。
鉆戒的蛋面有鴿子蛋般大小,周圍鑲嵌著一圈碎鉆,戒圈內側還刻有兩人姓氏的縮寫。
燈光的照耀下,美輪美奐。
雖只是一枚戒指,但里面耗費的工時可想而知。
只是這枚戒指在被靳晏禮強迫套進指根的那刻,她便當著他的面拔了下來,從臥室的窗戶隨手扔了出去。
那時候還是冬天。
雪壓竹子,視野里白茫茫一片。戒指在脫手的那刻,很快消失在厚厚的雪堆里。
明明只是一年前發生的事情,現在回想起,竟然覺得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
周頌宜眨了眨眼睛,收回游走的神思。
她看著眼前人,“這些和我想要的相比起來,并不重要!
“是嗎……”靳雨嬌語氣有點干巴。
她手端著咖啡杯,沿著杯沿抿了一口,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隔著陶瓷杯,抬眼偷偷去看周頌宜的神情。
這一刻,她才徹徹底底地明白。她是真的對自己的哥哥沒有感情。
那自己那些在心中憋了許久的話,就算告訴了她,她也只會是旁觀者的姿態,說不定還會覺得哥哥就是罪有應得。
“周頌宜,”靳雨嬌鼓起勇氣,“我今天這番話都是出自真心的。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我哥哥能好好的!
“也是……真心把你當作我的嫂嫂的!彼悬c緊張,說話的時候不敢看周頌宜的眼睛,“以前是我任性,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和我一般計較!
“對不起!
“沒關系!敝茼炓瞬⒉辉谝猓瑢⒁巫油鶅韧屏艘稽c,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我也沒有往心上去!
“中午一起去吃飯?”她起身,“走吧,我請客!
“好歹是名義上的嫂子。”
第19章 蒲公英
周頌宜領著靳雨嬌去了一家口碑還不錯的餐廳。只是, 沒想到恰好碰上過來吃飯的蔣池。
他和許勤杰是一個組的,關系還行,不過她和他之間沒什么交集。
兩人找了一個靠窗, 較為安靜的地方。
一旁的侍應生將菜單遞了過來, 周頌宜示意了一眼,讓對方將單子遞給靳雨嬌。
她問:“想吃什么?”
“隨便都行!苯陭蓲吡藥籽,“我沒來過這兒,熱門一點的菜品, 應該不會出差錯!
“你呢?”她說, “嫂嫂,你喜歡吃什么?”
因著她的稱呼,周頌宜微愣, 而后面色不改,“我也都行, 那就這幾個!
“嫂嫂?”蔣池走了過來, 目光看向眼前人, “我沒聽錯吧?”
周頌宜還沒開口說些什么,靳雨嬌先開了口。
眼前人語氣這么賤,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她要是承認了,下一秒流言蜚語就要滿天飛了。
雖是事實。
但她清楚地明白周頌宜和哥哥的這段感情并不太光明磊落, 想必,公司里也沒幾個人知道她已婚。
于是也不想給她招惹麻煩。
她的眼睛都快翻上天了, “你耳朵真不好使。周頌宜,是我姐。今天我過來找她吃飯, 這位大叔, 你有什么事嗎?”
“大叔?”
蔣池被氣笑了,“我有那么老嗎?”
“童言無忌!敝茼炓颂ь^看他, “你找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沒!
“那既然沒,就別在這兒了。”靳雨嬌說,“我們還要聊天呢,你在這兒,難不成想偷聽?”
“我可沒那么無聊!笔Y池被這么一氣,完全忘記自己最開始過來的目的是什么了。
整個人郁悶極了,明明才剛三十出頭,正值壯年,結果被人喊叔叔。
“嫂子,你結婚的事,你們辦公室里應該沒人知道吧?”靳雨嬌等人走遠了,小心翼翼地問。
“不知道!敝茼炓诵牟辉谘,點了幾下屏幕,“這屬于我的個人私事!
“別想這些了。吃飯吧!
“哦。”
*
吃過飯,周頌宜問靳雨嬌是自己開車過來的,還是打車過來的。
得到后者答案,于是在手機上給她叫了輛車回去,目的地填的學校。
“我今天比較忙,沒時間帶你出去玩!敝茼炓四椭宰佣诹藥拙洌盎貙W校后,好好準備答辯的事情!
“哦!苯陭纱怪^,“嫂子,你不會告訴我哥,我來過這兒的事情吧?”
“不會!
得到周頌宜再而三的保證后,靳雨嬌懸著的心才算落地-
把人送走后,周頌宜乘坐電梯上行。
回到辦公室趴在桌上補了半個小時的午覺。鬧鐘震動時,去廁所洗了把臉,開始聚精于今天的工作。
最近她很忙,靳晏禮閑了一兩天后,也開始忙碌起來。
甚至比起她,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兩天,靳晏禮本科學校的院長給他的郵箱發送了一封郵件。
郵件中表明,希望能邀請他給本校的學弟學妹們開展一場科普物理的知識講座。
在沒有認識周頌宜之前,他的全部生活便是科研。
打交道最多的也是實驗室里冷冰冰的器械,還有那些不容出錯的實驗數據。
這樣的人,給人的第一印象該是嚴謹、沉默寡言的。
大眾印象里,對于橫刀奪愛的第三者行為,斷然是不會出現在這類人身上的。
曾經周頌宜也是這樣認為的,直到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靳晏禮這個例外的出現,徹底打破了她對這一類人的固有印象。
*
靳晏禮出差前幾天,周頌宜也處在忙碌階段,連著好幾日也沒再弄她,最多是讓她用手替自己解決掉。
出差前一晚,恰逢周五,周頌宜難得輕松。當天晚上,他似乎要把未來出差幾天將要積攢的想念,提前交代給她。
握著她的腿彎,埋頭先替她口了一陣。而后用她的手握著自己的,在入口處蹭了蹭,晶瑩的水漬涂抹在兩人的身體,而后不遺余力地貫入-
天擦亮,周頌宜醒來時候,原本放在臥室的行李箱已經消失不見。
靳晏禮在黎明到來之前,就已經離開了。
她閉起眼睛,又睡了一個多小時,才算恢復精力。
這兩天,人比較輕松。
處理完工作,傍晚的時候,就會帶著福寶出門遛彎。
溜完彎回來,天已經有暗下來的趨勢了。
靳晏禮人雖然不在北京,但每天晚上都會給周頌宜打視頻通話。
起先,她是拒聽的,奈何對方鍥而不舍,轉成語音通話也不行。
給人一種查崗的感覺。
可后來久而久之,她竟然有點習慣每天晚上帶福寶遛彎回來后,等他的電話。
這次出差,大概是靳晏禮耗費時間最長的一次。他去上海,除了講座的事情,還要視察那邊的分公司的情況。
上海的這家公司,是今年才落成的。
問題大大小小,只多不少。如果不是當初答應靳嵩朗接手公司的事情,他也不會被這些瑣碎的事務纏身至今。
上海到北京,坐飛機只需兩個多小時。
靳晏禮在處理完一天的瑣碎事務的時候,曾想過買一趟晚班機飛回去,而后第二天再搭乘早班機飛回來。
周頌宜曾問自己,為什么會喜歡她。
直到現在,他也沒法給出具有理由的答案。于他而言,真正的愛是沒有理由的。
*
快到下班的時間了,鋼鐵大廈的燈光逐次熄滅,只有頂層的辦公室還亮堂著光。
靳晏禮坐在總裁辦的椅子上,背后高樓霓虹燈閃爍,腳下是如河流淌的車流。
這次的行程,是湯燁希跟著一起過來的。
人推門進來,眼睛盯著手機屏幕,“機票我給你買好了。話說,你真要明天晚上先飛北京,后天一大早再飛過來嗎?”
“嗯!
湯燁希:“不是我說你啊,這次跟著一起過來的,還有你們家里的那一群人吧。信不信你明天走了,一落地,電話就跟不要錢似的打進來?”
“公司的事情處理完了。在沒出問題之前,他們的想法和我又什么關系?”
湯燁希看著他桌面上的那些報表,“你今天晚上又在公司睡?”
“嗯!
辦公室內有一個單獨僻開的隔間。
本來是用來午休之類的,靳晏禮倒是這幾天日日睡在辦公室,就為了加班加點,早點把事情趕完回去。
“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你,你說明明在這兒有公寓,非得在這兒睡!睖珶钕@^續道,“行吧,隨你自己。今天晚上早點睡吧,明天的講座結束,回北京吧!
他原準備離開的,卻被靳晏禮叫住。
“算了,把票退了吧。等事情全部忙完了,我再回去。”
湯燁希嘆一聲,“你可算是明白了。這管理公司,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過來這幾天,不是在視察工作,就是針對項目中的bug提出解決的運行方案,再者就是無窮無盡的開會!
一天天的,一個頭兩個大。
跟著過來的這幾天,相比較起來,他還是更愿意泡在實驗室里-
等湯燁希離開,瞬間整間空蕩的辦公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人。
他拉開手邊的抽屜,從里面取出自己的私人手機。
屏保壁紙設置的照片是周頌宜。
手指點了兩下屏幕,人像躍入眼底。
這還是上次在周家,周頌宜撇下自己,一個人乘船去湖里清理荷花。
那時,他站在湖心亭上,拿著手機偷偷拍下的。
也不能算是偷怕,畢竟已經被當事人發現了。
只是過了這么久,她也未曾發現自己將她的照片設為壁紙了。
僅此而已。
靳晏禮點開微信置頂聯系人,給對方去了一同視頻通話。
那邊沒再像往常一樣等待很久。這次的這通視頻通話撥過去,大概過了幾秒鐘,被人接通。
只是畫面接通,黑暗一片。
摸索中,對方開了盞燈,漆黑的屏幕瞬間被福寶那張日漸圓潤的狗臉占據。
它已經熟悉周頌宜和靳晏禮了,此刻看見畫面里那張熟悉的臉,興奮地吐著舌頭。
如果靳晏禮現在在場,它估計就要往他的身上蹭,下一秒就被他一臉嫌棄地推開。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蠢兮兮。”他將手機擱在桌面,“晚飯吃了嗎?”
“吃了!敝茼炓藛,“這么晚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問我吃飯了嗎?算算時間,也就沒幾天了,沒必要天天給我打視頻通話吧?有什么話回來再說,又不是以后見不到面了!
“你那怎么是黑的?”她湊近屏幕,畫面里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窗外的燈光映了進來,“還在公司里?”
“嗯。”靳晏禮背靠在辦公椅上,寬大的手掌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手機,昏暗的光落在他的面頰,“公司和講座的事情處理完,就可以回家了!
他說:“感覺出來很久了,很想你!
“靳晏禮,你三歲小孩兒啊。我替你算算時間,”周頌宜盤腿坐在沙發上,作勢替他掰著指頭數,“也就一個多時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出去很久了!
“這些肉麻煽情的話,別說給我聽!彼龑⒏毐У阶约旱膽牙。
將鏡頭移過去一點,原本占滿她的臉頰的畫面瞬間多了半張狗臉,“不過你養的狗,倒是想你了。你不在家,我天天帶它遛彎。”
“知道的是我帶它遛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它溜我呢!
“等你回來,你自己管。管不住,就去請專門的人員帶它遛彎。”她仰躺在沙發,海藻般的頭發鋪滿沙發,“最近上班好累。”
今天元旦前,不出意外的話她就要和公司請辭,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了。
不過在此之前,離職的這件事,她還沒打算告訴靳晏禮。
“我養你!彼捳f得很自然。
“不用。這是你答應過我的事。”周頌宜直起身,將頭發別到耳邊,“何況,我也沒到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地步!
靳晏禮盯著屏幕中她的樣子,“好。”
“好了,不說了!敝茼炓藢⑹謾C移到自己面前,“我現在要去卸妝,你明天應該還要去給你的學弟學妹們進行知識講座,早點休息吧!
“明天一切順利,”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半趴在抱枕上的,說話間抿了抿自己的唇瓣,左側臉頰顯出很淺顯的梨渦,“祝你,祝我!
明明很隨意的語氣,卻像在靳晏禮的心間叩了門,仿若一對世間尋常夫妻。
他的指腹搭上屏幕,擱著玻璃蹭了蹭周頌宜的臉頰,嗓音低低地應了聲“好!
周頌宜沖他揮了揮手,又抓起福寶的狗爪子朝他揮了揮爪,“我下線了!
話說完的那刻,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通話。
……
其實兩人之間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話要聊,無非就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家常話。
很奇妙的是,周頌宜發現自己有時竟能耐心到和靳晏禮聊一個鐘頭。
不管是放在從前,還是眼前,都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
周五,周頌宜忙完上頭交代的任務,周自珩給她發了條消息過來。
確定她沒再忙后,一通電話便打了進來。
他說:“今天什么時候下班?下班后給我發條消息,我過去接你,咱們一起回老宅!
“回去做什么?”周頌宜擰開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口,“我可沒說我要回去!
“靳晏禮都不在家,你待家里有什么意思?”周自珩不解,“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你兩感情變得這么好了?”
“拉倒吧!敝茼炓藨械没卮,“最近很累,還有一條狗要養。就算回去,等明天再說吧。”
“我知道你不想見爸,”周自珩道,“是祖母想你了,但又不好意思。梅姨怕打擾到你,也不好過問你和靳晏禮的感情,這電話自然打到我這里來了!
“一起回去,”他那邊似乎在講事情,他說完這句話,將電話拿開,人聲瞬間變小。過了一會,他的聲音清晰傳來,“算哥求你。”
“再者,你不是也挺想見周舒樾那小屁孩。他黏你,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高考了,你回去順便檢查檢查他的學業如何。”他說這話不大自然,“我總歸不好出面!
“行吧!
周頌宜想了想,“那你得等一會。我大概五點的樣子下班,還得回家一趟!
“回去做什么?”他不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彼瞄_手機,“行了,就說這些,我先掛了!
*
周頌宜下班回去,將福寶領了出來。
周自珩開著車,就等在小區樓下,見她牽著一條金毛出來,皺了皺眉:“什么時候養的?”
“電話里不是和你說過了,”她看他一眼,“我還有一條狗要養。”
“喏,就是它!
周自珩看向她的眼神變得奇怪,“你把徐致柯的狗帶回來,靳晏禮知道嗎?”
周頌宜的朋友圈以前愛曬狗,只不過開了僅三天可見。
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太相熟的人可能不知道情況,但他多少還是有點了解的。
只不過,他只知道她養了一條金毛狗,但是具體什么長相沒怎么關注。
剛好,眼前這條就是金毛。
周頌宜:“這狗靳晏禮養的。”
周自珩:“?”
見她這樣說,他倒是仔細端詳了一會,還真讓他看出了點區別。
這條狗的體型目前看來,還是比較小的,可能與月份有關。
當初的那條狗,應該有兩三歲了。
于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叫什么名字?”
“多多!
“瘋了吧?”他抬眼,眼底全是不可置信,“認真的?”
“靳晏禮取的!敝茼炓爽F在倒是能坦然接受了,“不過現在不叫這個名字,它叫福寶!
聞言,他稍稍松了口氣。
*
周頌宜牽著狗走到周自珩車旁,原本打算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的,結果恰好看見坐在車里的沈瀅,于是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眼底劃過一瞬的詫異,隨后了然。
扭頭回看周自珩的時候,面帶揶揄。
再次回頭看向沈瀅時,臉上帶了禮貌的微笑,“沈瀅姐好!
“小宜過來了。”沈瀅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走了出來,和周頌宜擁抱了一下,“要不是你哥非不讓我下來,指定讓你第一個見到的是我!
“我哥那性子,我都習慣了!敝茼炓寺柤缧Γ拔艺f我哥怎么突然想著拉我一起回去了,感情祖母找我是借口,想讓我在這充當電燈泡才是真!
“我可沒說這話,這都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與我們可無關啊。”周自珩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上車吧。”
“嗯!敝茼炓藨寺,隨后看向自己身側的金毛,“福寶,上車吧!
“養狗了?”沈瀅問。
她:“嗯。差不多一個多月了吧。”
周頌宜將自己身側的車窗降下來一點,車在路面行駛。
周五,晚高峰,路況稍堵。她支著下巴,望向窗外不斷倒退的夜景。
風涌了進來,她收回視線,看向前方。
眼睛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而后問:“你們兩個這次回去,是不是要商量著結婚的事情了?”
周自珩覷她一眼,“小屁孩,又知道了?”
沈瀅覷他一眼,而后對她道,“我們這次回去,確實是去商量結婚事宜!
周頌宜笑一聲,“我說怎么突然拉我,是不是想讓我到時候替你們說點好話?沒關系,這點小事,我還是能答應的!
沈瀅也笑了。
大家沒再說話。
車廂陷入沉默,周頌宜把頭轉向窗外。
夏天枝葉扶疏,行道路兩側種植的毛白楊,暗綠色的葉片,在晚風中輕輕搖擺。
嵌在綠蔭下的路燈,發出的光亮隨著葉片的晃動,光影忽明忽暗。
她有點輕微的近視和散光。
路燈的光落在她眼底,并不是單調的圓點,而是在不斷向外散發出金色的光線。
盯著不斷后退、刷新的燈光,她的思緒陷入渾沌。
算算時間,她哥和沈瀅在一起也有將近四年的時間,期間感情也一直挺穩定的。
前幾年,他哥的重心還在事業上,畢竟一個企業升級轉型的前幾年,算是最困難的時期。
現在一切好轉。相應的,感情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
等過了年,他哥就要28了,沈瀅也要27了,也到了適婚年齡。
時間真快,眨眼間就溜走了。
“有點困了,我先瞇一會!敝茼炓宋孀齑蛄藗呵欠,“等快到了的時候,你們再叫我!
小金毛坐在車里,也不暈車,也不亂動。乖得很。
她看它一眼,摸了摸它的腦袋,將它攬在自己的懷里。
隨即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著眼睛休息。
“睡吧。”周自珩看她一眼,“黑眼圈都快掉地上去了!
“哪有。”
沈瀅從前面找了一條毯子,側過身遞給周頌宜,“要是覺得冷了,就把這個拿著蓋!
“嗯!彼犻_一只眼,接過后,“謝謝沈瀅姐!
*
車平穩地行駛一路,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周頌宜顯然一副還沒睡好的模樣。
她揉了下眼睛,推開車門。
將福寶帶下車后,關閉車門,轉身對眼前兩人道:“你們先過去吧,我暫時就不更著一塊過去了,想先去房間補一會覺!
“要是他們沒問起我,就別說我和你們一起回來了!
周自珩自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沒挑明。視線落在她手上牽著的狗繩,“小狗呢?”
“需要我幫你帶著嗎?”
“我看它好像也不太認生!鄙驗]也道,“你把它放我們這兒,你去休息吧!
“那好吧。就麻煩你們了!
金毛像是也知道她困了,難得沒鬧騰。
繩子交給沈瀅后,很乖地走在她的身后,只是偶爾回頭看一兩眼,轉身又投入到新環境中去了。
周頌宜回屋躺了一會,醒來后,外邊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她在床沿坐了一會,正對窗戶的那張書桌上擺放的花瓶,因為不;貋恚岳锩婵帐幨幍。
她像是想起什么,起身去到屋外。在院子的花架上,摘了幾支花型飽滿的淺粉色月季。
花瓶裝了點水,將花枝插了進去。
對著光線擺弄了幾下。良久,松開手后,打算離開。
此刻,放在桌邊充電的手機震動兩下。屏幕亮起,消息跳了出來。
沈瀅:【轉發:[一場酣暢淋漓的物理知識講座,講師能力與顏值雙強!]】
緊跟著又發來一條消息,上一條消息很快被覆蓋掉了。
【頌宜,過來吃晚飯了。】
第20章 蒲公英
周頌宜拿過手機, 劃開屏幕。
上一條被覆蓋的信息,又重新引入眼簾。她當然知道這條鏈接里面的內容說的是誰。
原本消息在彈窗里,只能看見配文, 現在點進去, 多了一張照片。
也許沈瀅剛好看見,隨手就轉發過來,沒想太多。
她的手碰上花瓣,單手敲著鍵盤。
沒點進那條圖文轉發, 自動忽略掉了。
【好, 我馬上過去!
點擊回車鍵,原本綻開的花瓣恰好撇落。或許在剛才的侍弄中,它將落未落。
此刻, 只是時機到了而已。
周頌宜低垂眼睛,掃了一眼胡桃木桌面上, 那一瓣粉。
手指滑動著屏幕。原本打算退出微信界面的, 隨后滑動中, 微信消息后排的消息被排列到前排。
她這才發現,靳晏禮在下午18:06時發了消息過來。
當時她正在睡覺。而這條消息, 又被不斷涌進來的消息沖了下去。
他說:【我買了晚上的機票,馬上就要登機, 大概三個半小時就到家。】
瀏覽完這條消息,她的目光下意識朝狀態欄看去。
現在的時間, 距離他的消息進來,已經過去了快一小時。
這會兒,他應該還在飛機上。
等會就要過去吃晚飯。再晚一點的時候, 會過去陪陪祖母,也就沒太多精力分到手機涌進的消息中。
本不打算回的, 但還是給他去了一條:
【家里沒人,我回家了!
周頌宜把文字敲過去,收起手機,去了膳廳。
周平津和岑佩茹已經坐在椅子上了,正主位的老太太還沒有過來。
她一進去,周平津的目光就望了過來,不贊同的語氣,“回來了,怎么也不說?”
周頌宜和岑佩茹打了聲招呼,走到周舒樾身旁,抽開椅子落了座,“是我讓哥哥他們不說的。”
聞言,周平津沒再說些什么。
老太太還未過來,現在并未正式開始用餐。
周舒樾坐在她的身邊,問:“姐,你回來了怎么也不過來找我?”
“要不是梅姨給沈瀅姐收拾房間,恰好經過你的院子。從洞門那兒發現你屋子的門是敞著的,我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
“現在不就見到了!敝茼炓苏Z氣隨意,“最近比較忙,本來打算下班先在家里睡個覺的。誰知道周自珩把我薅了過來。在車里補了個覺,回來還是覺得有點困。”
“就先回房間,睡了一下!
“那確實得好好休息了。”周舒樾坐直身體,“姐,我今天做題遇到了一個知識點,我覺得它有點兒難。待會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周自珩看他一眼,“夠了啊。”
“頌宜都大學畢業了,你那書本里有點東西,她都差不多忘記,還給老師了。”
這會,周頌宜難得沒嗆聲。
等待的間隙里,周舒樾話最多,誰都要拉上扯幾句,絕不讓氣氛冷場。
原本,沈瀅在這兒,其實還有點兒局促。
但因為周舒樾的活躍,心里頭也沒那么緊張了。
周自珩看著眼前和諧的一幕,和岑佩茹相視一笑。轉而對一旁的秋花道,“秋花,你去看看老太太!
“好的!-
過了會兒,秋花折返回來了,面朝周平津,“老太太覺得身子骨乏力,不是很想吃晚飯,她讓你們不必等她。夜里,她要是覺得餓了,會讓人再單獨做一份的!
周平津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
而后眼睛轉向兩側,抬手拾起放在桌沿的筷子,“都吃飯吧!
周頌宜不像周自珩和沈瀅,兩人要和周平津還有岑佩茹商量婚事。
她匆匆吃了幾口飯,便放下筷子,對岑佩茹道,“岑姨,我吃完了,你們慢慢吃!
說完,起身離開了房間。
現下的夜里,已經開始夏天的感覺了。
周頌宜夜里無事,索性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柳姨那兒接過福寶。
它已經吃過晚飯了。柳絮正準備帶著它出門遛彎,恰好周頌宜過來了,將它接走,自己帶著去溜達了。
宅子占地面積大,但人丁稀少。到了夜里,尤為安靜。
山林里鳥雀偶爾叫喚,煽動翅膀從一棵樹飛躍到另一棵樹,帶動樹冠的葉子發出成片“沙沙”的音調。
池子里的水是流動的。清水擊打在卵石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周頌宜牽著福寶,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路面漫步。
走走停停,東拐西拐的來到了荷區。這次沒有乘船,直接從橋梁一路通往湖上亭-
冬春枯萎的荷花,初夏時節早已蓮葉盤盤。
清風拂過,荷葉隨之翻涌。一股清新的風,吹過臉頰,帶著獨屬于初夏的暑氣。
周頌宜沉肩斜靠在棕紅的柱子上,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將福寶抱在對面的長椅上站著,打開攝像頭,拍攝下了一張動圖。
拍攝完成后,她點進相冊看了一眼,而后退出了相機。
一個多小時沒看手機,狀態欄又顯示了好幾條消息。
她將微信上顯示的小紅點一一點開,給對方回了消息。
余下的,只有靳晏禮發來的消息,還顯示未讀。
周頌宜點了進去:
【看見了,我聽阿姨說,你把福寶一起帶回去了。家里驟然一空,習慣了熱鬧,還真讓人有點不適應!
她讀完這條消息,抬頭看了眼時間。
現在快八點半了,按照靳晏禮下午發送的那條消息,此刻估算著已經抵達北京半個多小時了。
周頌宜的指尖懸在鍵盤上。目光卻凝視在對話框正頂上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中……’
回神的時候,指尖下意識回縮了一下。對方的消息,再度進入視野。
【工作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明天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過去找你么?】
她不知道回些什么,【隨你!
想起剛才拍的那張照片。她點進‘照片’,選擇了最新的一張,給靳晏禮發了過去。
【剛拍的。】
消息發過去。
周舒樾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了,遠遠的叫了她一聲。
見她的視線移動過去,連忙抬起手臂用力地揮了揮,而后一路小跑著過來。
停在她面前的那刻,呼吸都有點兒喘。他雙手撐在膝蓋上,“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周頌宜將手機放在一旁的長椅,隨后坐了下去,目光正視著他,“找我做什么?”
“姐,”周舒樾控訴,“姐,你走得也太快了。我剛追你后邊叫你,你都沒有聽見。然后一轉眼的功夫,就看不見你人影了!
“我跑你屋那邊,問了柳姨。她說你牽著狗出來了,具體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不過,你什么時候養狗了?”
“沒多久!敝茼炓穗p手抱臂,看著眼前人。
自從步入中學后,周舒樾就像那雨后春筍,個子不斷地在拔高。
至今為止,他已經高出了自己一個頭。
她問:“你不在飯桌上吃飯,跑來找我干什么?”
“別提了,”周舒樾坐她旁邊,表情痛苦,“你一走,我感覺我在那兒如坐針氈。你知道的,哥他一向不待見我,這次還帶著未來嫂子,待會肯定是有話要說。我要是沒點眼力見地留在那里,豈不是自討沒趣?”
“話說,你先前說過每周有空,會回來看看我呢?”他坐在周頌宜對面的長椅上,“距離上一次回來,大概很久了吧?”
“我這都快要高考了,你一點都不關心,是不是我親姐?”
周頌宜被他的話逗笑,“你還好意思說,自己又不是小屁孩了,馬上就高考了,自己的學業難不成還等著別人來操心?”
“再說,我操心也沒用。就像大哥剛才在飯桌上說的那樣,這么久過去,很多東西,我早就忘記了!
她乜他一眼,“況且我聽梅姨說,你成績都很穩定。要是不失誤,清大估摸不成問題。比我當年還要更勝一籌,這還需要我去操心嗎?”
“在一切沒有塵埃落定之前,誰又能說得準呢?”周舒樾看她一眼,說出自己心底的真實想法,“未來總是充滿變數的。”
“今天已經比較晚了,明天再說吧。”他探手摸了摸福寶的腦袋,“它是帶出來遛彎嗎?”
“要是不認生的話,帶我那兒去玩玩?烧腥讼『绷!
她:“你要是見識過它拆家的模樣,大概就不會這么覺得了。”
*
隔天早。
周頌宜吃完早飯,原本打算和老太太一起走走,去戲樓那邊聽聽最近新搜羅來的曲子,順帶著聊會天的。
轉念一想,昨天祖母因為身體不適,夜里沒過來吃晚飯,也就沒有見到沈瀅。
今天她的身體狀況看來還不錯,應該是有話要和沈瀅說的。那她也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轉來轉去,去了周舒樾那兒。
臨近六月,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恰好前幾天考的試,今天成績在班級群里公布了。
專門拉了個文檔發出來的。
周舒樾本來尋常也不是特別在意的,因為每次考試他心里都有底,成績考完的那刻,差不多就能估算出來了。
不過今天周頌宜難得主動過問學習上的事,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她一眼,“姐,我們老師剛在群里說上次考試的成績下來了,我這兒現在還在寫布置的作業,你幫我看看!
“行!敝茼炓擞U他一眼,而后將他放在桌沿的手機拿到他的面前。
面部解鎖成功后。
她拿在手中,點開班級微信群,“你作業剩的還多嗎?哥和沈瀅姐,今天應該比較忙,我一個人在家待一整天也是無聊!
“行啊,”周舒樾頭也沒抬,卻一口答應,“還剩幾道化學題,要不了多久。你打算要去哪里玩,帶我一起!
“不出去。”周頌宜剛剛點進文檔,“我想著去樓臺那邊看看戲,給自己找點靈感和思路。”
文檔轉好,周舒樾的名字赫然躍入眼底。
總分成績第一。
周頌宜看著倒沒覺得意外。
讓她訝異的是,他的三門小科,全是滿分。
“周舒樾,你可以啊。知道你厲害,沒想到你成績已經厲害到這個地步了!
她側頭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這人眼神藏不住事,一副等夸的模樣。
不由覺得有點好笑,“再接再厲,再創輝煌!
“那是肯定的!
“姐,”
周舒樾寫下最后一筆答案,摁了摁圓珠筆的帽鍵,隨后扔在一旁。
將椅子往周頌宜的方向拖了點過去,“你能不能和哥他也說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又帶點求認同的乞求意味。
這么多年,周自珩對周舒樾的情感態度格外冷淡。
話雖然沒有攤開在明面上講,可言語行為之間的疏離,長了眼睛的人都是能發現的。
周舒樾并不是麻木的傻子。他是人,具有七情六欲,能感受得出來。
但他是真心地把他當作自己的哥哥,也希望他能將自己當作他的弟弟看待。
可惜,周自珩幾乎從不過問他的事情。求認同的渴望,一直貫穿于他的整個青春期。
周頌宜薅了薅周舒樾柔軟的頭發,示意他別多想,“他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這些年雖然明面上沒怎么關注你的成績。但是你的優秀,他心底肯定是明白的!
“怎么說也是一個學霸,這多愁善感的情緒不該出現在你身上。別總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而后目光越過他的肩頭,落在鋪滿書桌、打滿草稿的本子。
問:“現在寫完沒?”
“寫完了!敝苁骈袑⒃嚲硎帐昂谩
今天下午上學要帶的作業,寫完之后,也都提前裝進自己的書包里了。
*
這次請的戲班子,唱的是黃梅戲。
曲調淳樸、歡快,周頌宜坐在臺下聽著,逐漸沉迷。
周舒樾不大愛聽戲,太老了,和他的生活總有種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感。
不過如果要在同學邀請打游戲,和陪周頌宜聽曲中二選一。他選后者。
無關乎什么特別的原因。
大概打游戲或許是枯燥生活的調味劑,人們大多數喜歡在里面發泄不快。
遇到點芝麻大小的事,就能破口大罵,甚至問候全家。
他無法茍同這種思想,卻也不能質喙別人的做法。
畢竟,能被罵的人,也許多多少少在某個地方做了錯。
只是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每個人心中的桿秤如何去衡量。
“周舒樾,你覺得這戲聽起來怎么樣?”周頌宜突然想聽聽周舒樾的想法。
不過話問出去,半晌沒有人回答。
她轉臉看去,才發現他已經開始有點瞇眼睛了。大概這段戲曲,把他瞌睡給引出來了。
“感情我還是強人所難了!彼挥墒,“你要是覺得困,就回房間休息。早知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拉著你在這受罪了!
“沒。”周舒樾瞬間撐開眼皮,“我只不過是在想事情。”
“算了,”周頌宜這回不笑話他了,只吩咐道,“你替我去我房間將畫本取過來,順帶帶一只炭筆。這兩樣,都在我客廳電視旁的矮柜里。”
“具體哪層我忘記了,不過你都拉開看看!
“好!彼饝煤芩欤澳悄阍谶@等我一下!
剛走出兩步,又折回來。
看著桌案上的青玉茶壺,對周頌宜道:“姐,你要不要喝汽水?我班里同學推薦的,感覺還不錯。我買了幾瓶,就放在我客廳那邊的冰箱里在!
“都行!敝茼炓酥е掳托χ此,“謝謝弟弟!-
周舒樾去的時間有點兒久。周頌宜拿起手機,正準備給對方發條消息問問的。
要是實在沒找到東西,就算了。
剛敲了兩個字。他就出現了。
只不過,他并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身后還跟著一人。
那人身量比他高半個頭,她抬眼看去的時候,恰好落入對方的視野范圍內。
周舒樾看她一眼,“姐。”而后將手上拿著的畫本和炭筆遞給她,還有那一瓶沁涼的飲料,“東西我都給你拿來了。”
“嗯。”
“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碰上梅姨了。”
他看了眼緊隨身后的靳晏禮,又看了看周頌宜的神情。
想起兩人先前說過的話,一時拿不準她心中所想。
不過好像不算太討厭,還算是和諧。
于是撒了個謊,“她說打算今晚和梅叔在湖里下籠子捕魚。我打算過去幫幫忙,順便漲點見識!
“去吧。”周頌宜接過他遞來的東西,“等會兒我過去找你,也去見見!
“行。”
周舒樾離開前,又扭頭看了眼靳晏禮。
他說不上來什么感覺,但如果靳晏禮再敢欺負他姐,他勢必要和他魚死網破。
先前的那件事,自己便已經很對不起她了,以后再也不會重蹈覆轍。
反之,面對他糾結的神情,靳晏禮的神情則很冷淡。
等人走遠,他將手中拎著的,用絲綢段打包的糕點盒擱置在周頌宜身前的圓桌。
他盯著眼前人:“這次不算唐突。昨晚和你提前打過招呼,你說隨我的!
周頌宜挑眉:“我以為你只是隨口一問!
靳晏禮在她身邊擺放的官帽椅坐下,“在上海開講座時,學生們推薦的蘇式糕點,據說不錯!
他將盒子打開,“嘗嘗?”
周頌宜認得眼前的這盒糕點的包裝。它只在蘇州販售,眼神訝異,“你去蘇州了?”
“嗯!彼p描淡寫,“在上海開講座時,學生們推薦的蘇式糕點,據說不錯。我聽祖母說,你喜歡吃這些,于是就過去看了看!
“想來,你應該會喜歡的!
他沒提。那群學生說得神乎其神,想起周頌宜愛吃糕點,于是講座一結束,他從一名學生那兒得到店鋪的名稱,就驅車去了蘇州。
車程來回三小時。
回來后,還要交接一點工作。而后乘坐距離時間最早的一班飛機,從上海飛回了北京。
只不過,周頌宜沒在家。
當晚,他身體實在有點熬不住,就躺下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去淋浴間洗了澡,沖掉一身疲憊。換上休閑的衣服,讓人開車來了周家宅子。
好像種種一切,也只是想將這份糕點送到她的手上。
盡管,他送的禮物,在她心中一向占據不了什么分量。
這話,他沒提。于她而言,是負擔。
“我以前,在蘇州上過學!彼⒅@盒糕點,像是想起往事,“也不知道這么久過去,味道有沒有所改變!
中學是在蘇州讀的,也是在那兒認識了徐致柯。
這是卡在靳晏禮喉嚨的一根刺,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沒辦法去更改。
只是不斷試圖覆蓋上新的痕跡。
他沉默一刻,轉而道:“嘗嘗?畢竟,只有嘗過了,才知道是否符合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