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聽這聲音就知道又是殿殊這個女人。
復悅池偏過身子,掙了掙手臂,對方的力道之前就領教過,掙不出那就任由對方拽著也不是事。復悅池上下打量這人一遍,沒好氣嘲諷:“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就陰魂不散了。”
“我要是散了你不得自殺殉情?為了能讓你活著,我可真是勞苦功高啊。”
殿殊剛從一場會議上下來,還沒回到辦公室就接到自己母親的電話。殿殊的表妹前段時間談了一個對象,兩人一見鐘情,沒過兩個月就敲定了要結婚,現(xiàn)在進展飛快,求婚已經(jīng)求過了,現(xiàn)在要進行訂婚。
訂婚宴時間已經(jīng)定下了就在后天,殿母要讓她帶上復悅池一起去參加。
殿殊的表妹姓路叫路箏,比殿殊要小三歲,路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門望族不過久居a市,索性兩地相距不遠,不需要提前過去。
殿殊這次過來也是被逼無奈,她原本打算將復悅池扔在這里磨磨性子,不耐她媽非說想復悅池了,要她將人提前接回老宅里住兩天。
原本是想拒絕的,理由還沒編好,她親媽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地訓斥,說她老婆都不要了隔三差五專往醫(yī)院跑,醫(yī)院里是養(yǎng)著小三還是小白臉能有家里的重要?后來又是各種拐著彎子的罵人。那番話說的著實難聽,殿殊自知有虧只得悉心安慰親媽一番,然后急匆匆驅車趕過來,連衣服也沒換。
一整套的奶白色西裝,同色高跟鞋脫了扔在了椰道邊上,赤腳就下來了,寬闊的西裝褲腳因為濕了水,洇出波浪線的痕跡。披散的卷發(fā)拉直后束起了低馬尾,畫著淡妝薄唇卻依然是涂著正紅,還是跟之前一樣,沒有什么變化也沒什么妖艷的感覺,她仿佛永遠都是那一副知性的派頭,舉手投足充滿優(yōu)雅,穿著西裝后更加干練沉穩(wěn)。
復悅池掃了對方幾眼,感覺她竟不干人事:“你臉可真夠大的。”
她扶著頭上的被吹歪了禮服帽,扯了扯手臂:“能不能松開?你是有皮膚饑渴癥嗎?一天不拉著人就心癢難耐?”
“欲拒還迎能不能收一收?”殿殊嘲弄地將人往自己身前扯了扯,笑的令人倍感羞辱,“當初我們結婚的第七天,你說要來海邊放松心情,說我剛結婚就忙于事業(yè)無暇顧及你,讓我盡責陪你過來海邊。好,我答應你了。結果你干嘛了?自導自演了一出溺水,逼不得已我給你做了人工呼吸,結果當天晚上我就發(fā)現(xiàn)了你的抽屜里的專業(yè)跳水證。”
“復悅池,同樣的招數(shù)使一遍就夠了,使多了,我怕你早晚溺死。”話一說完,殿殊就像扔垃圾一樣將手里羸弱的手臂甩開。
“fu*k!”
復悅池因為慣性被甩的腳下不穩(wěn),驚叫著直接一屁股拍在水里,水花四濺濕了她一臉,晶瑩的水珠順著巴掌大的小臉的眉眼處往下滑落,行過嘴角流入嫩白的脖頸深處,逶迤披散的長發(fā)傾垂沉在了水里,少許浸透水的頭發(fā)貼在臉邊,讓她的臉一時間看起來更小了。
復悅池仰起頭看著有點楚楚可憐,身上的薄紗長裙原本只濕了邊角,現(xiàn)在卻濕了大半,禮服帽也脫落在水里,隨著水流如無根的浮萍在海面上沉沉浮浮。
五月份的天氣不似三四月那么冷,豫城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溫度相較別的城市稍高些許,但這海水的涼意席卷大半身,呆的時間久了還是會讓人瑟瑟發(fā)抖。
殿殊厭惡地看著這一臉狼狽的人,心里毫不否認是順了幾口氣兒,這也算是為復折涵出氣了,但這些遠遠不夠。
抹了一把臉,撐著身體從水里站起身,嘩啦啦帶起一陣海水,又噼里啪啦地落回海里。對于殿殊說的話,她依然之前一無所知現(xiàn)在她知道了。
默默爬起身,她忽視殿殊這個大女主,二話不說地往別墅的方向走。再路過殿殊時,她停了一下,“當初的結婚協(xié)議如果你不愿意,沒人會逼你。你去找律師吧,就這樣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yyds的臉上,踩在殿殊的臉上一樣,又重又用力。
她不知道在她的背后,殿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忖度的表情。
等復悅池回到別墅的臥室里,她拿上衣服氣壓低沉地進浴室換洗,剛解開一腰間的腰帶,隱忍的情緒才終于爆發(fā),她開著水龍頭開始擲地有聲:“瘋子!一個沒有腦子的瘋子!我招誰惹誰了,真的無語,為什么要綁定我!”
yyds系統(tǒng)看著終端頻控也是焦急萬分,它的警報沒有拉響,但滿屏顯示的都是異常詭異的血紅。沒有拉警報是巡查官將小說的各項指數(shù)調低,讓系統(tǒng)檢測不到任何信息,但系統(tǒng)本身預判宿主的行徑還是會顯露出來,這個顯露就是滿屏的紅色光暈。
yyds很想說話,又不敢說話,更怕說了宿主拆了它。
足足躊躇了良久,就在它看到復悅池抄起手邊的牙刷往鏡子上戳時,yyds猛地尖叫起來。
“嗶嗶嗶嗶嗶嗶——”
“住手!”
“親愛的宿主!”
“這么做,鏡子會碎的。”
它還想說一句鏡子它是無辜的,為了讓宿主消消氣,話風臨時一轉,它道:“鏡子碎了可能會劃傷您的皮膚,請您不要這么做,您先消消氣哦,需不需要系統(tǒng)給您進行回溯讓您回去報仇呢?您可以重新回到海邊躲開女主的推搡,這樣就不用在海里跌倒了呢。”
復悅池看著足足有半人高的浴室鏡,里面的人臉色蒼白無力,唇瓣毫無血色,原本濕噠噠的頭發(fā)緊貼住臉頰,現(xiàn)在已經(jīng)干了,但不管是干的還是濕的都像是剛上演了一副□□。
這就是yyds口中的大名鼎鼎的女配嗎?
她真是何其有幸能受到如此待遇。
復悅池面無表情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足足站了良久,對yyds的話一句未回。
空曠的浴室里只能聽到嘩嘩的水流聲,就在yyds以為它親愛的宿主已經(jīng)再次將它忽略,它機械式地垂頭喪氣準備離開時,才聽到已經(jīng)忍耐它很久的宿主,抿了抿蒼白的唇,吐出一個字:“滾。”
語氣真是毫無感情呢。
yyds抹了把眼淚,語調哀怨地說:“本系統(tǒng)一定會回來找宿主您的!”
水龍頭被“啪”一下關上了,吵鬧煩躁的水聲漸漸止息,復悅池諷笑地輕“呵”一聲,她明明沒說話,yyds卻感覺宿主心里想的大概是它永遠都不要來找她了。
別墅準備晚餐的時間在五點半,平時殿殊因為忙于工作,鮮少留在別墅里用餐,今天過來時天色漸晚,翰海天城回到殿家老宅路程還要兩三個小時,再加上去給路箏買訂婚禮物,這一趟逛下來沒有五六個小時怕是不夠用。
況且以復悅池那個性子,就她剛把人推進水里,她要是能好生聽話配合她,那簡直就是見了鬼,出奇了。
不如今天索性就在這里留宿一晚,明早再驅車回去。
這個別墅是復悅池買來送給殿殊的,復悅池一直喜歡豫城東山上那邊的別墅,時至天明時太陽從城東邊的天際線緩緩升起時,那火焰般壯麗絕倫的景色,她一向百看不厭。
其實復悅池不怎么喜歡看海邊的風景,蒼白的海天一色,用攝像機拍攝下來做紀念時都是灰灰的,不如那耀眼奪目的橙紅似火來的眼前一亮。
她不喜歡海,總覺得那應該是靈魂的深處,而不是□□歸宿。海底世界的圖片看起來也是恐怖壓抑,但是殿殊喜歡。
偶然一次去殿家拜訪殿伯父時,在殿家的后花園聽殿殊和殿伯母聊起過,殿殊一直很喜歡聽海浪沖刷的礁石的聲音,那種不顧一切獻上自己身軀拍打出屬于自然,屬于大海的節(jié)奏的樂章,是優(yōu)美的,是滌蕩靈魂的,是可以讓人心情歸于沉寂的。
殿殊很享受那種沉寂,這會讓她思緒更清明。
復悅池聽到這個消息后,就打聽了一下海邊別墅,恰巧遇到殿殊賣別墅,于是先下手為強把人家預定的海邊別墅給買到手了。這可是瀚海天城的最后一套別墅,海邊是殿殊喜歡的地方
后來她們結婚后,這個房產證上的名字就被改成了殿殊的名字,這是復悅池瞞著父母和殿殊擅自決定的。殿殊從來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海邊別墅,她對這個地方始終沒有一個歸屬感。這個地方她不常住,唯一留宿的那晚上是她第一次跟復悅池坦誠相見,在復悅池布置得當?shù)睦L畫室中,凌亂的肖像畫上。那一夜的銷魂蝕骨似乎是成了魔咒,讓她不敢在接觸這個海邊別墅。
欲念是原罪,容易上癮。
不過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她上次怒火中燒就帶著合同過來直接摔在了復悅池臉上,這次也是逼不得已,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能盡量縮短一下合約時間。
王媽做的烏雞湯色香味十足,殿殊連喝了兩小碗,放下碗勺讓王媽收拾去了。
收拾時,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少夫人中午胃口不怎么好,也沒吃什么東西,總是這樣也不像回事。”
王媽對復悅池的第一印象還停留在幾年前。
現(xiàn)在的復悅池也才二十一歲,王媽第一次見到復悅池是在十五歲的時候,年少的復悅池就已經(jīng)擁有了姣好精致的面容,每次被復母帶到殿家串門時,總喜歡穿著百合一樣煥白的長裙子,配上一雙锃亮的小皮鞋,頭發(fā)每次都是披散開來的,本該束在頭發(fā)上的橡皮筋卻總是套在手腕上。
殿家的別墅前有一個悉心栽培的小花圃,里面種滿了同色系的黃色郁金香,第一次來時復悅池就蹲在花圃旁邊,垂著頭不知道在撥弄什么。等復悅池走后,她才發(fā)現(xiàn)有一朵郁金香靠近底端的花莖不知何時被石頭壓折了,嫩綠的花莖呈現(xiàn)一種折斷脖子的狀態(tài),而復悅池撥弄的就是三根小樹枝,小樹枝交叉著將花莖重新搭立起來,以至于花莖可以重新連接生長。
“真是一個聰明又心善的孩子。”這是王媽對第一次見面的少女,最衷心的評價。
現(xiàn)在也依然如此。
王媽動作細微地收拾了餐盤:“少夫人最近看著又瘦了,從醫(yī)院回來后胃口一直不大好,大小姐您要不要......”
殿殊看著突然亮屏的手機,頭也不回地開口:“我看老宅最近挺忙的,要不你過去支援幾天。”
她嘴上說著是支援,若是真的去了,那大概率就回不來了。
王媽立即噤了聲,訕訕然地離開。
不過王媽說的一點也不假,自從復悅池中槍在醫(yī)院搶救后再到被接回來,平時喜歡吃的東西都不怎么吃,口腹之欲明顯下滑。殿殊不常在跟前,對這些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果對一個妻子有評判分制,那殿大小姐一定是榜上有名,理所當然的不及格。
臨近八點多時,主臥里所有燈帶都被打開,燈光亮如白晝。
復悅池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個行李箱,衣柜里的那些私人訂制的衣服鞋帽,通通被拿出來扔在主臥的床上。
始作俑者本人正一件一件地挑選,拿著衣服在身前比對,看順眼的通通疊好放回衣柜里,不好看的紛紛扔進行李箱。
沒錯,yyds它沒看錯。
它親愛的宿主正在收拾包袱準備跑路!
“親愛的宿主,您有跑路資金嗎?”yyds小心翼翼地詢問了一下,語調有些瑟瑟發(fā)抖。
復悅池手下不慌不忙地收拾,對yyds的詢問裝作沒聽見。
現(xiàn)在系統(tǒng)的聲音已經(jīng)跟現(xiàn)實人類的嗓音語氣持平了,復悅池對正常的聲音不怎么反感,所以現(xiàn)在只是忽略,懶得去罵系統(tǒng),有罵人的時間她飯都能炫兩頓了。
等她裝完衣服拉著行李箱出門時,還沒走下樓梯就聽到樓下殿殊的聲音。
她又再打電話,聲音還是那晚聽到的那種甜膩死人的語調,好像再跟誰服軟一樣,明明是有婦之婦卻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渣女!
復悅池翻了一個白眼,臨下樓梯時身后突然傳來急促促的腳步聲,是王媽。
聞聲她下意識回身,就見王媽小碎步跑過來,看樣子是剛從另一邊的樓梯上上來,一見到她就跟了上來。
復悅池輕輕“嗯”了一下,語調上揚。
王媽不明所以地盯著她拉著的那個藍色二十寸行李箱,又下意識往樓下看了一下,特意放低聲音問:“少夫人您這是要出去啊?”
兩三個小時不見,她的少夫人這是已經(jīng)連行李都收拾好了,這是打算離家出走吶。她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么,但又無話可說,這事沒辦法無法置評啊,海灘上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耐人尋味的事情吧。
似乎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殿殊半捂住手機抬頭看了過來,她的電話還沒掛斷,只短促地看了一眼就又繼續(xù)接起了電話。
復悅池對王媽的話挺莫名其妙的,當然王媽也覺得莫名奇妙,她家少夫人大半夜的這是想上哪兒。
不知是想到什么,王媽臉色露出了幾分驚奇。
以前殿殊和復悅池的關系一直是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她能看出來少夫人對她家大小姐的愛意,但是她家大小姐眼中裝的可是別人。她以為這兩人是沒有機會在一起的,畢竟愛情還是要講究個互相愛慕,郎有情妾有意的。沒想到上天都想牽紅線,兩人就硬生生地結婚了。她對這方面看的比較開的,沒有感情基礎怎么了,日久生情不是情?時間久了難不成家花還不如野花香。
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如讓少夫人先晾她家大小姐幾天,畢竟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那就走吧,走了好!
復悅池點著頭:“晚上有宵禁嗎?我不能出去?”
“沒有不給出去。”王媽腆著臉,委婉的笑了一下,“少夫人是想出去多久啊?衣服帶的夠不,要不要再多帶一點?”
復悅池若有所思垂頭看了一下行李箱,七八件衣服足夠了。
她舔了一下唇角,瞧著王媽不茍言笑地問了一句:“我的卡知道在哪不?”
“什么卡?”
“銀行卡。”
王媽當場就急了:“少夫人這我哪兒知道啊,您的卡之前說是要交給大小姐管的,不過當時大小姐沒要,后來就沒有后來的哦。您這是卡忘了放哪兒了嗎?要不您問一下大小姐?”
“我問她?”復悅池冷著臉,連眉梢都吊著冷漠,“她臉大。”
說完一言不發(fā)地拎著行李箱下樓,她是突然綁定系統(tǒng)的突然進入這個小說劇本的,yyds什么工具也沒有提供給她,譬如錢,手機,還有她的身份證。
媽的,yyds還能不能辦事了!
復悅池拎著行李箱走到殿殊面前,將行李箱往地下一摔,仰起巴掌大的小臉,傲氣凌人地看著對方。
行李箱倒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蕩氣回腸的巨響,殿殊疲憊地撇了一眼那行李箱,微微蹙了眉頭。
復悅池輕嗤一聲,覺得殿殊的表情特別臭,但是對方越不開心,她反而越高興。
剛才安撫完復折涵,又接到市南地皮項目負責人的電話,同復家合作那塊地皮的事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是復雜,跟她進行交涉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復家的旁系親屬,一群老鬼油腔滑調,奸詐狡猾。典型的代表就是復悅池她四叔復成河,名字還是個諧音梗,殿殊早兩年就知道這人手段高明,私下里聽說是個斯文儒雅的中年成功男士,放商業(yè)上那就是一柄利器,他知道如何使你露出弱點,抓住弱點,更知道如何在關鍵時期利用你的弱點。不得不說,殿殊是非常討厭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但是又不能不打交道,在名義上她還得喊對方一聲四叔。復家的長輩,仗著身份欺負小輩,殿殊覺得挺不知恥的。所以你來我往,兜兜轉轉,愣是纏了十幾個鐘頭才把投入資金比例壓到最低。
這一通電話讓殿殊身心俱疲,她單手揉著左邊的太陽穴,本就心情陰郁,從余光中又掃到一臉不善像是來找茬的復悅池,聲音比剛才更冷,似口含了塊冰:“有事?”
“把我的卡給我,然后帶著你的行李,從我的房子里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