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
夕陽的暖黃融化了湛藍的天際,在空中暈出了濃郁而又瑰麗的色帶。
沈覺夏靠在床頭,懶洋洋地擺弄著手機。
下午。
在校醫室輸完葡萄糖之后,她就請假先回來了。
“季知節,你在干什么?”
“這個點應該下課了吧?你是不是故意不回我信息?”
按動屏幕,沈覺夏把信息一股腦兒地發了出去,也不在意季知節究竟有沒有回復,只是想到什么就發什么。
“叩叩!”敲門聲響起。
許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二小姐,晚餐馬上就要好了。”
“好~我這就下來!”應了一聲,沈覺夏撐著手從床上爬起。
用力時。
不小心拉扯到手背上的針孔,沈覺夏吃痛地倒吸了口涼氣。
她癟著嘴,打開手機攝像頭。
對著淤青發紫的手背按下拍攝鍵,發了一張照片過去,“好疼,都怪你!”
發完信息,把手機隨手丟在床上。
慢慢悠悠地下了樓梯,沈覺夏拉開椅子,在餐桌前坐下,“許姨,今天怎么那么早吃飯?晚上吃什么菜呀?”
端著甜品杯從廚房里走出來,許姨目光心疼,“聽說小姐在學校里低血糖暈倒,把我給急壞了,這是蜂蜜桂花燉奶,你嘗嘗合不合胃口?正菜待會兒就好。”
“哎呀,不用大驚小怪,我這不是沒事嘛?”舀起一勺奶凍,放入口中,絲滑香醇的口感讓沈覺夏瞬間就瞇起了雙眼。
一勺一勺地舀著奶凍。
沈覺夏莫名其妙,突然打了個寒顫。
捏緊手里中的湯匙,沈覺夏走到廚房,又再囑咐了一回,“許姨,我暈倒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姐姐,我不想讓姐姐擔心。”
點點頭,許姨溫聲回道:“小姐下午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放心吧,我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小姐的。”
“嗯嗯~許姨最好啦!”安心下來,沈覺夏重新坐到餐桌前。
“叮鈴鈴,叮鈴鈴。”
手機鈴聲在空蕩的客廳內響起。
窩在沙發看電視的沈覺夏,聽到手機鈴聲,扭頭朝廚房的方向喊道:“許姨,你的電話好像響了。”
“好嘞!”許青用圍裙擦了擦手,走出廚房,在心里嘀咕道:這個點,怎么會有人給自己打電話?
推開房門,許青拿起轉角柜上的手機。
看清屏幕上顯示的人名之后,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大小姐。”
“小夏現在在哪里?”言簡意賅,沈汀寒的眉宇間籠罩著烏云。
“這個點…二小姐應該才剛剛下課吧?”舔了舔唇,許青的聲音微微顫抖。
指尖觸摸按鈕。
厚重的遮光簾自動打開。
獨自坐在窗邊的沈汀寒,抬起交疊的長腿,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城市的鋼鐵叢林,“如果你不想干了,玄關的抽屜里有離職合同。”
“大小姐,我…我怎么可能會不想干了,在沈家待了快二十年,我一直都——”
“一直都幫著小夏騙我?”
頓時,鴉雀無聲。
安靜的這幾秒鐘里,許青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扼制住了喉嚨,背后發冷。
“再問你一遍,小夏現在在哪里。”
直到沈汀寒再次開口,許青才重新恢復了呼吸,她偏過頭,望著沙發上被脫口秀逗得咯咯笑的沈覺夏,在心中為她默默祈禱,“二小姐在家里。”
系上腕表,沈汀寒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你的問題晚點再處理,現在,把電話給沈覺夏。”
“是。”弱弱地答應,許青艱難地抬起腿,走到沙發邊,“二小姐。”
“怎么了?”按下暫停鍵,沈覺夏仰著臉,看向臉色發白的許青,“是出什么事情了嗎?許姨你的臉色好差?”
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
許青低下頭,遞出手機,“大小姐讓你接電話……”
“姐姐?”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沈覺夏撐著沙發靠背,接過了手機,聲音軟糯,“姐姐~你起床啦?”
“嗯。”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玻璃,沈汀寒斂著眉問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說的嗎?”
目光茫然,沈覺夏試探著回道:“我今天也很想姐姐?”
聽到沈覺夏的回答。
許青心一沉。
簡直比當事人還要緊張。
“姐姐也很想你。”解開袖扣,偏著頭夾住手機,沈汀寒將襯衫的袖子卷到了小臂上方。
沒有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任何不對,以為沈汀寒只是想和自己聊聊天,沈覺夏重新癱在了沙發上,懶洋洋地按下了遙控器。
聽到對面傳來的電視聲音。
沈汀寒甚至輕笑出聲,她握著手機,聲音平靜如水,“小夏,你是不是發錯了什么信息?”
心里咯噔一下。
不詳的預感籠罩全身,沈覺夏動作僵硬地扭過脖子,只見許青——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姐姐,我錯了……”手一抖,遙控器掉在了沙發上,沈覺夏飛速滑跪。
似笑非笑,沈汀寒漫不經心地問道:“受傷的人不是你嗎,為什么要跟我道歉?”
再也沒有心情看什么脫口秀了,沈覺夏關掉電視,咬緊下唇,“我不應該瞞著姐姐。”
“沒有瞞著我,你不是把照片發給我了嗎?”在辦公桌前坐下,沈汀寒點開聊天記錄里的圖片,明知故問道:“難不成你發錯人了?”
壓迫感撲面而來。
沈汀寒明明沒有說什么重話,但沈覺夏卻已經要被嚇得喘不過氣。
委屈地瞪了一眼許姨。
沈覺夏的眼中明晃晃地寫著:你剛才為什么沒告訴我!
無奈地搖了搖頭,許青表示:她也自身難保。
顰眉,沈汀寒冷淡抬眼,“那個人是誰?”
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沈覺夏吞了吞口水,進退兩難,“哪有什么誰不誰的,是我自己沒吃午飯,再加上s市的天氣太熱,就不小心中暑了。”
“不要讓我問第二遍。”語氣重了些,沈汀寒眸色漆黑,像是漫長無垠的晝夜。
“兇什么兇啊!我受傷了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接起電話沒說兩句,你就陰陽怪氣的,現在還要開始兇我!”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沈覺夏錘著抱枕,委屈控訴。
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沈汀寒沒料到,到了這個時候——她居然還企圖蒙混過關。
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緊,氣氛凝固了幾秒,沈汀寒一語中的,“你自己說,還是我去查?”
“你去查吧你去查吧,你不如在我身上裝個監控得了,我好不容易才和同桌搞好關系,你就要這樣!你就希望我這輩子都交不到一個朋友!”沈覺夏啞著嗓子,壓抑的情緒傾瀉而出。
在某個剎那。
沈汀寒真的認為,裝監控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轉瞬之間。
她又收斂好了情緒。
沈覺夏的班級座位表,沈汀寒曾經親自過目,班導不敢自作主張給沈覺夏換同桌,要是她沒記錯的話,“你同桌,那個從一中轉來圣德的女生?”
心臟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沈覺夏努力調整呼吸,模仿著自己生氣時的語氣,“對啊!”
知道是女生之后,沈汀寒眼底的郁色終于消下去了幾分,緊接著,她又抿唇問道:“之前從沒聽你提起過,你怎么突然和她關系那么好了?”
才剛剛松了口氣的沈覺夏。
又重新緊張起來。
萬一姐姐去查,發現季知節的身世有問題,然后再順藤摸瓜發現她是個假貨,那她不就完了!
下意識提高音量,沈覺夏對著手機另一頭,急沖沖地吼道:“你不許去查!”
沈汀寒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愕然。
小夏雖然任性肆意,但自小到大,在她的面前都是個乖孩子,從來不會、也不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說出口之后,沈覺夏也愣住了。
她用指甲掐緊了軟肉,小聲示弱道:“姐姐難道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相信我也有看人的眼光,相信我選擇的朋友。”
腦海中掠過微妙的情緒。
沈汀寒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但最后,她還是選擇壓下了心中絲絲縷縷的怪異感,垂眸說道:“好,姐姐相信小夏。”
或許。
真的是自己占有欲太強。
小夏馬上就要成年了,不僅僅只是交朋友,也許在不久之后,還會——
“啪!”的一聲脆響。
皺著鼻子,沈覺夏不適地捂住耳朵,聲音關切地朝電話另一頭問道:“姐姐,剛才是什么聲音,你沒事吧?”
腳踝傳來一陣細微的痛感,被玻璃碎屑劃破的肌膚正往外滲血,視線落在腳邊碎裂的玻璃杯上,沈汀寒的眼中閃過糾葛的快意。
“沒事,只是椅子不小心磕到了桌沿。”指節微曲,沈汀寒沒有彎腰處理傷口,而是仍由著它繼續往外滲血。
椅子磕到桌沿是這種聲音嗎?
雖然覺得古怪,但是沈覺夏也不敢多問,生怕一不小心又會扯回剛才的話題,“姐姐還生氣嗎?”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生氣。”
哼,那叫沒有生氣?
沈覺夏咬了口腮肉,小心翼翼地岔開話題,“姐姐,劉媽好像已經把晚飯做好了。”
抬起白皙的手腕,遮在眼前,沈汀寒的聲音里夾雜著微不可察的脆弱,“好,你快去吃飯吧。”
逃過一劫,沈覺夏本該開心。
可不知為何,她的心里卻泛起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苦澀。
想了想,她沒有直接掛斷電話,而是軟聲軟氣地說道:“只要想到下周能和姐姐見面,我就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