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相對論
雖然不知道江驛消失的這段時間去了哪里, 但言亭覺得程秋來應(yīng)該是知道的,不然她不會那么淡定。
他們之間應(yīng)該也沒有爆發(fā)什么矛盾,因為她還會沖他笑。
現(xiàn)在的江驛單看外表已經(jīng)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從前的他自己往那一站就能嚇跑一眾混混,現(xiàn)在斯文的連張超群都敢給他兩拳。
若說人到了一定年紀(jì)都會突然發(fā)生變化,可在他印象中程秋來分明還是七年前的模樣,溫柔恬靜, 與世無爭。
當(dāng)晚,江驛在二樓留宿。
言亭久違地失眠了。
以他的睡眠為代價,森也重新熱鬧了起來, 江驛一回來就霸占了那個屬于他的沙發(fā), 一有空就拿個平板坐那畫圖, 言亭打掃衛(wèi)生時偷偷看過一眼, 都是一些紋身設(shè)計圖紙, 江驛繪畫功底堪稱一流,無論客戶要求多復(fù)雜的設(shè)計圖案,在他手中也能具象成令人驚嘆的作品。
江驛在森也連續(xù)住了一周。
平時待在各自房間沒有交集還好, 白天在一樓共處,氣氛就顯得格外詭異, 言亭是從不主動跟他說話的,偏偏江驛也一改往日一定要跟他貧兩句嘴的性子,對他不發(fā)一言。
他們二人當(dāng)彼此是空氣,似乎只有程秋來才能同時看見他們兩個。
言亭隱隱覺得這突如其來的平靜不對勁, 卻也毫無頭緒。
半夜,他突然口渴的厲害, 躡手躡腳跑到二樓廚房,打開冰箱從里邊拿出一瓶水, 擰開瓶蓋一口氣喝掉半瓶,涼水冰川似地貫穿整個身體,口干舌燥的癥狀總算得到緩解。
關(guān)上冰箱回頭準(zhǔn)備上樓,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笑吟吟地眼睛。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
期待?友善?贊賞?亦或仁慈的像在看自己最寄予厚望的晚輩。
之前的敵意和警惕去哪里了。
言亭對他對視了幾秒,轉(zhuǎn)身準(zhǔn)備上樓。
“亭亭!苯A忽然叫住他,笑道:“這么久不見,沒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言亭:“……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江驛皺眉:“不帥嗎?我覺得挺好的。”
言亭不得不承認(rèn),江驛現(xiàn)在的形象確實比之前順眼多了,如果他一開始就是以現(xiàn)在的樣子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也不至于對他存有那么多年的偏見。
言亭揚了揚唇角:“比起我還差點!
“你小子!苯A啼笑皆非,尷尬地?fù)狭藫项^,“自信是好事,但對長輩,該有的尊重還是要有的吧!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離開,又為什么回來?還是,她告訴你了?”江驛試探地問。
言亭:“跟我沒關(guān)系!
江驛忽然笑了道:“哈?跟你沒關(guān)系?你不是一直很想代替我嗎?我離開了這么久,你成功了沒有?”
就是這副挑釁的嘴臉,熟悉的感覺瞬間又回來了,他對程秋來的那種妄念從來只敢埋在心底,怎容他三番五次當(dāng)笑話似地拿出來說。
“你到底想干什么?”
言亭覺得江驛這次回來,是要徹底趕他走的,即使距程秋來口中的三年期限還差兩年,但就憑現(xiàn)在的江驛,他總會有辦法。
“乖孩子,別這么看哥哥!苯A見他惱火,嗤笑一聲:“我現(xiàn)在,不是你的敵人!
“我只想,祝你成功!闭f完,江驛退回臥室門口,回頭看了眼尚在熟睡的程秋來和一床狼藉,又回頭看了眼言亭,對他比口型道:“晚安!
言亭想了好幾天也沒想明白,不是敵人是什么意思。
這么多年來,他們明明一直都是對方潛意識里的敵人。
尤其目前他仍跟程秋來延續(xù)著親密關(guān)系,又怎能容忍他在她身邊繼續(xù)待下去。
某個平平無奇的日子,江驛又悄悄離開了。
程秋來仍然表現(xiàn)的很淡定,坐在柜臺后品著白掌柜送來的初春新芽。
很快,言亭開學(xué)了。
因為三年之約的存在,周五放學(xué)他很少再跟張超群等人鬼混,而是乖乖趕回森也,有單子就接下來,沒單子就上樓看書學(xué)習(xí),畢竟靜遠(yuǎn)只保高中不保大學(xué),而程秋來曾委婉提過希望他能考上大學(xué)。
他從沒問過程秋來關(guān)于江驛的事,卻總能在房子各處找到他曾回來過的痕跡。
走廊上的腳印,煙灰缸里的煙頭,冰箱里他最愛的飲料,以及柜臺下邊項圈位置的變動,他一清二楚。
某個周五晚上,他還在自己枕頭下邊發(fā)現(xiàn)了一枚冷銀色珍珠款式的舌釘。
他正跟另一個看不見的人在不同時間,以不同方式陪伴著程秋來。
言亭也沒有完全拋棄自己的社交,偶爾也會與朋友們小聚一下,在燒烤攤,臺球廳肆意笑上一笑。
吃飽喝足后,張超群忽然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問誰手頭寬裕,想借錢。
起初還以為是他在外邊惹了事,細(xì)問才知道,他是準(zhǔn)備跟幾個社會朋友合伙做生意,目前門市已經(jīng)租好了,就差機器進場,而購買機器則差點資金。
武靖和驚嘆道:“可以啊張超群,你都要當(dāng)老板了?你開的什么店啊,之前怎么都沒聽你提過!
齊佑寧感到疑惑:“你是只投資嗎?開店需要人看著吧,你不上學(xué)啦?”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問題實在無法一下子解答,張超群借著酒勁忽然擺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氣勢,“走!我這就帶你們?nèi)タ纯次业牡!?br />
張超群選門面的眼光實在差勁,不在臨街位置,反而選在小巷子里,拐了好幾道彎還沒到,走了約莫有十分鐘之久,終于看見個粉色的招牌在黑暗中異常矚目。
武靖和念著招牌上的幾個字:“粉黛……無人自助售貨,主營避……”接著瞠目結(jié)舌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也同樣震驚,瞬間理解了為什么店會開在這么偏僻的地方。
張超群先掀開簾子往里探了下頭,然后轉(zhuǎn)身招呼大家:“趁現(xiàn)在沒人,你們趕緊進來參觀參觀!”
幾人尚在猶豫之中,言亭已經(jīng)率先邁了進去。
這種無人售貨店確實不需要人,店里布置也非常簡單,除了幾個自助售賣機,就是頭頂?shù)臄z像頭,而售賣機里的產(chǎn)品相對來說也比較單調(diào),除了一些常見的計生用品就是丑到?jīng)]眼看的情、趣衣服,幾個仿真硅膠制品大概進價比較貴,被擺在最上邊,離攝像頭最近的位置。
齊佑安向來單純,好不容易被齊佑寧拽進去,僅是看了一眼就低著頭跑出去了。
齊佑寧臉都要貼到玻璃上去,研究了會兒產(chǎn)品感嘆道:“哥你怎么想到開這種店的呀?”
張超群道:“這種店不用人守著多省事!每天用手機看監(jiān)控,查收益就行了……”說著又壓低了聲音:“我跟你們說,這地段生意絕對好,因為這條街后邊,全是那個……”
武靖和:“哪個?”
“賣的!男的女的都有!”
“喔——”
言亭聽著他們的對話,忽然問張超群:“已經(jīng)開始營業(yè)了,你還借錢做什么?”
張超群抬手指了個角落,“想再添臺機子呢!店就這么大點地,咱總得利用好不是,誰知道那些進店的有什么具體需求,多擺點東西賣準(zhǔn)沒錯!”
等其他人都回了學(xué)校,言亭問張超群:“一臺機子要多少錢?”
張超群琢磨著報了個大概數(shù)。
言亭這些年接單子總共也就攢下這個數(shù)。
思忖片刻后,他道:“我出錢,你再入一臺機子,算我的,你告訴我怎么進貨怎么賣,手機怎么操作,我跟你們平攤房租,怎么樣?”
這樣一來機子也有了,還多了個人平均房租,張超群簡直求之不得。
跟言亭敲定完細(xì)節(jié)后,他嘿嘿笑道:“老大,想不到你思想也蠻開放的!要我給你介紹個對象不?媛媛身邊那幾個小姐妹,都可饞你呢!
言亭荒廢了將近一個月的學(xué)業(yè),用來研究那臺屬于自己的自動售賣機。
在張超群的幫助下他已經(jīng)漸漸弄懂了其中門道,不用親自看店,確實省時省力,他只需要每天晚上鼓搗十幾分鐘手機,然后周末抽一個小時的空去擺擺貨就行了。
某天下了晚自習(xí),剛回到宿舍,他便接到了來自張超群的電話,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走到陽臺才接起:“喂!
那邊聲音忐忑道:“我說老大,你都上了些什么奇怪玩意啊,怎么跟要刑訊逼供誰似的……咱那個店都快成網(wǎng)紅景點了,每天進好幾撥人參觀你那個機子……”
言亭基本沒時間看監(jiān)控,只是光看這幾天的收益確實很不錯。
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生意,說不緊張是假的,一旦出了岔子,相當(dāng)于賠的血本無歸,這幾年都白干,程秋來一旦知道絕對提前把他掃地出門。
言亭:“往店里帶點人氣,不好嗎?”
“好是好……就是有點滲人,你拿的那種貨的尺碼也太大了,都能當(dāng)武器使了,誰會買。俊彪娫捘穷^張超群似是吸了口煙,又嬉笑道:“話說,真沒想到老大你喜歡那種調(diào)調(diào)……”
話音剛落,言亭手機響起叮的一聲,張超群剛剛說的那件,賣出去了。
明明白天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言亭無法想象那些紳士淑女的皮膚下藏著怎樣的靈魂,正如他們也想不到那臺火遍全市的自助販賣機的主人年僅十六歲。
言亭沒有將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權(quán)當(dāng)是自己關(guān)于未來世界的一場孤勇冒險,他永遠(yuǎn)記得這臺機器為他賺到第一桶金的那一刻,盈利只有十幾塊,他之所以格外興奮,因為程秋來對此一無所知。
他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終于也具備了瞞著她做任何事的能力。
晚上宿舍四人正坐在桌前各忙各的,齊佑安大概正跟張子涵發(fā)信息,不住地傻笑,武靖和看游戲視頻解說看的津津有味,齊佑寧刷著平臺短視頻,言亭則正在選品進貨。
忽然,齊佑寧發(fā)出一聲怪叫,舉著手機沖向言亭:“言亭你快看。
言亭果斷把手機熄屏了。
齊佑寧給他展示的是一個打扮時髦的漂亮女網(wǎng)紅,一顰一笑十分勾人,其中花腿花臂更是惹人注目,齊佑寧接著滑向下一條,是她和男朋友親昵摟抱在一起的合影。
“這不是……江驛嗎?我沒認(rèn)錯吧……”齊佑寧壓低了聲音,“他不是……跟程老板……”
言亭在看到照片的剎那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久久說不出話。
他怎么敢。
第32章 純粹關(guān)系
當(dāng)晚, 言亭翻遍了那個女網(wǎng)紅在所有平臺的所有作品,對她有了初步了解。
女網(wǎng)紅本名葉心怡,昵稱怡怡, 有自創(chuàng)服裝品牌,主打一個甜酷性感風(fēng),社交賬號主頁明面上看是在全國各地旅游的照片,實則每張都穿著自家品牌的衣服為其宣傳。
就在不久前怡怡公開了自己的高顏值男朋友, 拍照風(fēng)格也從單人寫真變成了雙人情侶照,再配上一些感性的關(guān)于愛情的文字,比之前熱度要高得多。
俗話說人紅是非多, 葉心怡在網(wǎng)上這么火, 自然避免不了一些黑料的流出, 例如有人扒出她是當(dāng)今娛樂圈某資方老板的女兒, 家底雄厚, 從小嬌生慣養(yǎng)長大,還曾被拍到醉酒后在夜店掌摑男模。
不過她倒是對目前這個男友百依百順,滿眼愛意。
二人熱戀的那段時間, 正是江驛消失的那段時間。
關(guān)掉手機,言亭此刻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無論此刻江驛在哪,找到他,然后當(dāng)著程秋來的面暴揍他一頓。
然而比揍他還要重要的事,是有必要先讓程秋來知道。
為此他逃了第二天的晚自習(xí), 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森也。
很不湊巧,江驛不在。
程秋來剛送走一位客戶, 手套還沒來得及摘,目光一轉(zhuǎn)看到言亭, 神情微微錯愕:“亭亭?你怎么回來了?”
言亭一進門便問質(zhì)問她:“江驛呢?”
程秋來疑惑于他理直氣壯的態(tài)度,平靜道:“沒在!
言亭:“他去哪了?”
程秋來:“我不知道!
又問:“你,找他有事?”
“他是個騙子!毖酝つ贸鍪謾C一張一張給她展示他截圖的那些照片,“他有女朋友了,老大你看,他們早就好上了……”
令他意外的是,程秋來的表情并沒有太大波動,眼神中反而透著無奈,“我知道!
言亭手上的動作截然而止,“……什么?”
程秋來嘆了口氣:“我說我知道。”
言亭不可置信地問:“你知道他談了女朋友?”
“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背糖飦淼。
言亭怔怔看著她。
分手了,那他們這段時間的來往算什么。
程秋來明白他在困惑什么,眼中波瀾不驚,“我跟江驛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很純粹。”
等言亭想明白純粹這個詞的深意,瞬間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回想起那晚江驛笑吟吟地神情,難受的想吐。
他們兩個都讓他感到失望,又惡心。
“你們既然分手了,你就不應(yīng)該再……”言亭掙扎著把話說到一半,程秋來忽然笑了。
“亭亭,即便你覺得我做的不對……這也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彼粗抗庖琅f溫柔。
“你沒資格管教我!
言亭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淚水在眼眶中轉(zhuǎn)了幾圈硬生生又給憋了回去,良久后艱難地抿了抿唇,嗓音晦澀,“老大,你怎么能這樣啊……”
“不過,還是謝謝你特意跑回來告訴我!背糖飦碇匦伦呋毓衽_后坐下,翹起二郎腿看著他道:“需要我?guī)湍憬o學(xué)校打個電話嗎?”
言亭仿佛沒聽見,轉(zhuǎn)身幾步離開了森也。
隔著玻璃,程秋來目送他騎車離去的背影,眼神中夾雜著幾分擔(dān)憂。
他這個狀態(tài)騎車無疑相當(dāng)危險。
路上小心,亭亭。
言亭騎得太快,一路上被沙子迷了好幾次眼,使他不得不停下來擦拭眼睛。
他想到程秋來曾告訴他她是很好的人。
她現(xiàn)在這么做還能算是很好的人嗎?
回到學(xué)校,言亭又一遍遍搜索葉心怡的各種資料和賬號,她真的很喜歡江驛,不顧忌自己公眾人物的身份在各個平臺大方地公開他,在她的描述中,江驛出身江南美術(shù)世家,爺爺是很有名的國級畫家,而他本人亦是個才華橫溢,個性十足的紋身師,她身上的所有紋身都出自他手,且由他親自設(shè)計。
言亭忍不住想,從未得到過愛,與被所愛之人背叛,究竟誰更可憐。
他沒資格管教程秋來,他只能選擇閉上眼睛。
晚上,他又邪惡地想把一切真相通通告訴葉心怡,可一想到葉心怡囂張跋扈脾氣火爆的性子,她在收拾江驛的同時肯定也不會放過程秋來。
她深愛的男人被另一個女人像狗一樣拴在桌子底下。
有時候不知情,也是幸福的。
目前痛苦的只有他一個,就算那臺機器成交再多單生意也無法抵消他的難過。
周末再回到森也,他選擇假裝無事發(fā)生,停好車進門,沖程秋來燦爛一笑:“老大,我回來了,有單子嗎?”
程秋來喜歡看他笑,十六七的少年,笑容永遠(yuǎn)干凈又明朗,尤其言亭這種長得好看的,笑起來更是令人賞心悅目。
“這么勤快啊。”程秋來看他如此積極,笑容有些牽強,“現(xiàn)在沒有單子,不過……”
她指了指鮮花柜里一束未加包裝色澤鮮艷的玫瑰,道:“你可以去隔壁轉(zhuǎn)一圈。”
這束花是送給舒曼秀的,言亭隨口應(yīng)下也沒多想,拿了花就出門了。
剛走到門口,意外看見曼秀美容會所的玻璃上貼著房屋出售的告示,而店里大部分東西也已經(jīng)被清空,留了一地垃圾。
他正發(fā)怔,這時舒曼秀牽著董佳伊下樓了。
“哥哥!”董佳伊親昵地朝他跑了過來。
言亭摸了摸妹妹的頭,疑惑地問舒曼秀:“媽,你們要搬走嗎?”
舒曼秀看著眼前已經(jīng)比她高出許多的言亭,一瞬間神情有些復(fù)雜,點了點頭后朝他笑了下:“總算等到你回來了,亭亭!
言亭隨他們母女去到樓上,東西也都搬的差不多了。
這個承載了他童年時光的地方如今變得空蕩蕩,只剩一個不要的舊沙發(fā)和破舊的置物柜。
“是的,我們要搬走了,董耀輝在港口買了房子,以后我們會去那里定居,就……不再回來了!
言亭盯著舒曼秀不再年輕的臉龐,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雖然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好歹叫了這么年的爸媽,還有喜歡黏著他的妹妹,言亭在心底對他們是有感情的。
但很快就再也見不到了。
舒曼秀只是留下來跟他告別的,說完,她從挎包里拿出個信封交給了他。
言亭接過,頗有厚度。
“亭亭,這些錢你拿著……你小時候,我們對你不好,那時候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當(dāng)了父母,才意識到當(dāng)初對你有多虧欠!笔媛阏f著,大概是回想起當(dāng)年細(xì)節(jié),聲音有些哽咽。
言亭拿著信封,指腹又感受到別樣的厚度。
“里邊還裝著這棟房子的鑰匙,我們搬走后,你可以回來住,直到它賣出去為止!笔媛隳税蜒蹨I又叮囑他:“我看程秋來對你也挺好的,不過咱也不能太依賴人家養(yǎng)著,未來的路還是得靠你自己,知道不?”
“……知道!闭f完言亭蹲下身,把花送給了董佳伊,“伊伊你要乖乖的,聽爸爸媽媽的話,哥哥以后會去看你的。”
舒曼秀最后摸了摸言亭的臉,拿著花,牽著董佳伊走了。
言亭回來后一句話也沒說,默默上了樓。
程秋來注視著他失落的背影,眼中泛起一陣心疼。
她表達(dá)安慰的方法很簡單,跟小時候一樣,給他買一包新鮮出爐的糖炒栗子。
舒曼秀搬走后,言亭并沒有她想象中那樣悲觀難過,反而出奇地鎮(zhèn)定,穩(wěn)重的像個大人。
他的手藝全部承自于她,經(jīng)過上百單的歷練,水平已經(jīng)跟她相差無幾。
周末如果言亭回來的話,程秋來是不許江驛過來的。
畢竟隔壁他名義上的家人剛離開不久,她作為他唯一依賴信任的人,斷不能在這種時候破壞他僅存的安全感。
然而言亭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秘密,平時沒單子的時候他坐在店里,手機會響個不停,而他手指忙碌,時不時盯著屏幕眉頭緊皺,似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有時候周末也不回來,她就連著一個月都見不到他。
江驛倒是很開心,摟著她不住地夸贊孩子終于長大了。
獨屬于夜晚的痛覺盛宴令他感到暢快淋漓,釋放關(guān)頭,暢懷大叫。
程秋來皺眉,下意識提醒他:“小聲些!
江驛汗津津地趴在床上,臉上掛著迷離地笑,“怕什么,亭亭不在,隔壁也搬走了,我就要痛痛快快地叫,直到被你弄昏過去為止……”
程秋來親了親他的肩頭,輕聲提醒道:“不要被她發(fā)現(xiàn)了。”
江驛微微睜開眼,皺眉道:“你既然讓我跟她談戀愛,為什么還要我?”
程秋來的眼眸隨著掌心燭火忽明忽暗,“……因為,你本來就屬于我。”
江驛喜歡這個答案,于是他半撐起身,滿眼期待,“那我這么聽話,你是不是要好好獎勵我呀?”
程秋來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到桌上擺著的新玩具。
拿起來看過后她皺眉道:“哪弄的,材質(zhì)不錯,就是這個尺寸……你可以嗎?”
江驛笑吟吟道:“市里新開的一家無人售貨店,有臺機子,里邊的玩意很特別。”
“可不可以,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程秋來明明有給予他叫停的權(quán)利,他卻強撐著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最終在強力的刺激下昏沉睡去。
等程秋來沖完澡出來,江驛還在熟睡中,一陣?yán)滹L(fēng)將窗簾吹的鼓起,潮濕的皮膚瞬間感到一股涼意。
她走向陽臺想把窗戶關(guān)上。
窗簾收攏的瞬間,她看到言亭噙著一支將要燃盡的煙,此刻靠在對面陽臺墻上,神情恍然。
他望向她,眼下紅痣艷如朱砂。
她想到多年前似曾相識的一幕,于是唇角彎起,繼而從窗臺花瓶里隨手抽出一枝將要開敗的玫瑰,遞向他。
這個舉動令少年微微失神。
隨后,將其接過。
第33章 繁花
按說奚山街好歹也算青石鎮(zhèn)上數(shù)一數(shù)二熱鬧的街道, 言亭本以為這里很快就會住進新人,可不知為何,這棟房子很久都沒賣出去, 就連出售告示也不知道被誰家淘氣的小孩撕掉了。
言亭存有繼父繼母的電話,卻也沒告訴他們,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這么發(fā)達(dá),他們真想賣房子的話各個平臺都能發(fā)布信息, 再不濟拜托街鄰貼張新的上去也不費什么事,至今無事發(fā)生,一定有他們的道理。
言亭本只想著住幾晚回憶回憶童年就回去, 可他實在不想在森也看到江驛留下的生活痕跡, 哪怕再微小的細(xì)節(jié)也令他感到痛苦萬分。
尤其那晚, 程秋來又一次發(fā)現(xiàn)了他。
言亭索性就在隔壁住下, 住回自己曾經(jīng)的那個房間, 小陽臺正對著程秋來的臥室。
從一開始的洗漱用品,到換洗衣服,再到書包課本, 日常用品,他幾乎要自己在森也的所有東西都搬過來, 而程秋來則是默認(rèn)了他的做法。
反正再怎么搬也就是隔壁,他仍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動,這就行了。
跟周末兼職一樣,言亭晚上回隔壁住, 白天去森也待著,幫程秋來處理花材, 打掃衛(wèi)生,接單子賺外快。
令他意外的是藏在深巷之中的那臺機器出乎意料地給力, 幾乎每天都能為他帶來不低的收入,他沒時間補貨,就會讓張超群去替他操作,順便付給他額外酬勞,張超群驚嘆于他的選品眼光和經(jīng)商天賦,對他的崇拜更上一層樓。
如今他就算不在靠森也也能攢下生活費,只需要操作手機就能悠哉躺平。
可不知為何,見不到程秋來,他總覺得生活中少些什么。
就算她跟江驛是一樣劣性的人,但她畢竟養(yǎng)大了他,于他有恩。
程秋來似乎有令時間停滯的魔法,一門之隔的街道上無時無刻不再發(fā)生著變化,可森也與她,從未變過。
有時候,言亭會懷疑自己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因為怕她會突然消失,在她背對他站在操作臺前工作時,他總會貪婪地盯著她的背影看很久很久。
程秋來不喜歡過生日,她從來都不過生日,但言亭自打懂事起還是悄悄記下了她的生日,并在她二十九歲生日那天送了她一條手鏈。
精致的緞面禮盒擺在她面前,程秋來打開盒子,從里邊拿出一條純金打造且工藝復(fù)雜的繁花手鏈,搭在自己手腕上仔細(xì)端詳。
言亭紅著臉,低著頭不敢看她。
程秋來知道,這一條手鏈的錢,他要接很多很多單子才能攢到。
“你有這個心意,老大很高興!背糖飦碚率宙湻呕睾凶,嘆道:“就當(dāng)是投資了,我?guī)湍愦嬷!?br />
言亭也確實從沒見她戴過。
小單子盈利少,言亭漸漸沒什么興趣了,他更加喜歡有挑戰(zhàn)性的大單子,可以讓他什么也不用想,聚精會神工作幾個小時,甚至一整天的那種。
某個悠閑又寧靜的午后,店里播放著流行音樂,程秋來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淺寐,耳邊是言亭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以及拿著掃把清理地板發(fā)出的簌簌聲,聽起來十分助眠。
門口掛著的風(fēng)鈴一響,有客進店。
“亭亭!”
言亭回頭,看到舒雅茹打扮精致地站在門口沖他笑:“好久不見!”
自舒曼秀搬走,舒雅茹也跟著消失了好幾個月,如今突然歸來,是來跟街坊們宣布喜訊的。
她要結(jié)婚了。
程秋來接過喜帖向她道喜:“恭喜你啊,雅茹!
言亭也跟著笑:“茹姐你總算嫁出去了。”
“這么盼著我嫁出去啊,白疼你了!”舒雅茹笑罵著點了下言亭的頭,緊接著恢復(fù)了正題,“所以,下周末你們有空嗎?婚禮上的鮮花布景,主婚車裝飾,還有我的手捧花,都交給你們做!”
程秋來笑道:“當(dāng)然有空,別說咱們都這么熟了,就算你是第一次來,這么大的單,誰不接誰就是傻子!
“那就好,不怕花錢,就怕你們沒空!”舒雅茹雙手一拍,眼睛亮晶晶地,似乎已對那場婚禮充滿期待,“一定給我用最好,最新鮮,最漂亮的花!”
說著還興沖沖地給他們展示起網(wǎng)上搜來的效果圖,三顆腦袋湊一起看,聽舒雅茹激情講解:“我想要這個玫瑰花瀑布,還有花瓣池,手捧花要仙女風(fēng)的……”
這個大單程秋來照例讓給言亭了,做好的話拋開成本,收益差不多能抵上那條手鏈。
不過大單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工程量太大了。
程秋來思忖后對言亭道:“問問小瓜小果有沒有空,讓他們到時候來給你打下手,還有別的朋友有時間的話也叫來,不然只憑我們兩個弄不完。”
言亭采納了這條建議。
手捧花最簡單,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做好了,款式是舒雅茹自己選的人魚姬配色,跟她的魚尾裙婚紗很搭。
近日天氣炎熱,為確保花材的新鮮度,在跟程秋來商量后,二人決定通宵完成,上半夜做婚車,下半夜布置酒店場景,剛好人少也不會被打擾。
言亭叫來了小瓜小果,又一個電話把武靖和也叫了過來,男孩子干活有的是力氣,言亭只需做遍示范他們就能有模有樣地學(xué)著干,尤其老大還承諾事后給他們分紅,這使得他們更加賣力。
程秋來主要起到一個監(jiān)督指導(dǎo)的作用,磕著瓜子站在一邊看,時不時打著哈欠提點意見。
經(jīng)過五人一天一夜的勞碌,第二天婚禮圓滿進行,舒雅茹還特意為街鄰留了不錯的一桌位置,夢幻燈光下,無盡花海中,穿著婚紗的新娘聽著新郎動情的告白潸然淚下。
舒曼秀也帶著伊伊來了,不過是坐在家屬桌,言亭本來坐在程秋來身邊,看見她們后便過去打招呼。
聊到那棟房子的事,舒曼秀一臉匪夷所思:“那棟房子打貼上告示不久就賣出去了,居然還沒人去接手嗎?”
言亭怔了怔,又問她:“是誰買的?”
舒曼秀皺眉道:“對方爽快的很,一口氣就打了全款,卻不急著辦手續(xù),拖到現(xiàn)在也沒信兒了……可能在忙別的事?”
言亭見舒曼秀也不清楚,就沒再問。
舒雅茹是在程秋來報出價后立馬就結(jié)了賬的,因為這單是言亭的,所以程秋來又一分沒動全轉(zhuǎn)給了他,讓他來自由安排。
除去一些花材資材的費用,言亭又給三個好朋友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金額,剩下的他打算全部給程秋來,但程秋來拒絕了,只抽出兩張留了個油錢。
飯局即將散場時,言亭在樓梯口偶遇了正進行著激烈爭吵的小瓜小果。
兄弟倆本來面紅耳赤爭的正兇,言亭一來,同時噤了聲。
“你們在吵什么?”
齊佑安瞪了齊佑寧一眼,也沒搭理言亭,轉(zhuǎn)身走了。
“你裝啥大情種呢?有錢的來了,你跟言亭借唄!”齊佑寧沖著他的背影大吼。
言亭:“他要錢干什么?”
齊佑寧氣極反笑,“張子涵快生日了,他打算買個好手機送給人家學(xué)習(xí)用,自己零花錢全拿出來了還想問我要點,你說搞笑不?我看他真是談魔怔了,被人家拿捏的死死的!”
言亭覺得,張子涵確實需要一個新手機。
轉(zhuǎn)眼升入高三,課本上密密麻麻的知識點如洶涌而來的洪水猛獸,無數(shù)學(xué)子被吞噬其中,喘不過氣。
即使有過作弊前科,張子涵仍用后續(xù)拔尖的成績力挽狂瀾,穩(wěn)坐年級前幾名的位置,她不像其他人一樣有優(yōu)渥的家境作為后盾,只能一遍一遍地跑辦公室找老師解答問題。
言亭認(rèn)為大家都是朋友,是應(yīng)該互相幫一把的,他們幾個成績已經(jīng)就那樣了,能齊心協(xié)力托舉一個張子涵,也是好的。
得知情況后,言亭沒說什么,默默給齊佑安轉(zhuǎn)了錢。
可齊佑安沒收,也沒回他一句。
累了一天一夜回到店里也不得清閑,二人又馬不停蹄開始整理回收的資材,程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倒了一杯遞給言亭。
言亭來不及道謝便接過一飲而盡,然后又開始干活。
程秋來注視著他賣力的身影,忽然想到,自從他晚上搬出去,二人聚少離多,她已經(jīng)很久沒關(guān)心過他其他方面的事了。
“亭亭!
“嗯?”言亭應(yīng)道。
“中午吃飯我聽高老板說你們學(xué)校之前組織過一?荚嚕煽円呀(jīng)出了!背糖飦碛趾攘丝谒,命令他:“去把成績單拿來給我看看!
言亭頓時感到后背發(fā)冷,站著沒動。
“去拿!背糖飦聿荒蜔┑赜种貜(fù)了遍,“不然我找你班主任要也是一樣的!
自上次作弊僥幸逃過后,言亭良心發(fā)現(xiàn)確實猛學(xué)了一陣,成績突飛猛進,開班會時還被老師表揚了。
可漸漸地讓他分心的事太多,好不容易升上去的分?jǐn)?shù)又滑了下來,這一次任憑他如何努力,跟那些知識點仿佛始終隔著一道厚厚的墻,怎么也學(xué)不會。
高三本就令人焦灼煩躁,學(xué)不進去的也不止他一個,小瓜小果的夢想一個開網(wǎng)吧一個開臺球廳,一個苦練游戲一個苦練臺球,成績出來都是班里倒數(shù)。
言亭比他們好點,總成績排在班里中等偏下的位置。
他本以為程秋來會生氣,會大發(fā)雷霆,他辜負(fù)了她的栽培,辜負(fù)了她的信任,更辜負(fù)了她的錢。
程秋來盯著成績單看了很久,眉頭自打皺起就沒舒展過,良久后抿嘴道:“要不……咱也報個補習(xí)班?還是找家教?”
“不用了,老大!毖酝ひ环詈粑,跟她如實交代了,“我盡力了,就是學(xué)不會……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你不是為我學(xué)的!背糖飦韺徱曋哪,問道:“亭亭你有夢想嗎?考不上大學(xué),你打算做什么?”
“到時候我就成年了,不是童工了,你可以給我發(fā)工資!毖酝び痔ь^沖她笑:“我的夢想是,一直陪在老大身邊!
這句話程秋來不是第一次聽到。
上次她還能一邊嘲笑他哭鼻子,一邊給他講大道理,這次只是淡淡問他:“為什么?”
言亭嘴唇動了又動,程秋來看到好多話明明已到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為老大你是很好的人!
看著她錯愕地神情,言亭忽然釋懷。
就算她病態(tài)冷漠,就算她罪無可赦。
對他的好,他總要認(rèn)。
第34章 故地
“老大, 我回來了!
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周末,言亭單肩挎著書包大步邁進門,“有單子嗎?”
程秋來挑了挑眉, “你以后都不用做單子了!
言亭愕然:“為什么?”
“有那時間不如學(xué)習(xí)會兒。”程秋來隨手抽了幾張紅鈔遞給他,“零花錢我照發(fā)。”
言亭沒有接,搖頭道:“我不要錢,我只想干活!
程秋來一臉頭疼:“你這出息……還真打算給我打一輩子工嗎?”
話音剛落她就后悔了, 因為言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期待神情躍躍欲試。
他就盼著這個。
程秋來又道:“總之,一輩子就經(jīng)歷一次的事兒,咱就盡力而為, 好吧?”
“好。”言亭答應(yīng)下來, 轉(zhuǎn)頭問她:“那我能在店里學(xué)嗎, 你監(jiān)督我!
無論在學(xué)校是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 在程秋來眼皮子底下他確實非常努力, 刷了一套又一套的卷子,而平時接單子包花反倒成了休息時的獎勵。
程秋來也心疼他,在學(xué)校連續(xù)上兩周課, 好不容易回來還要被她逼著學(xué)習(xí),她明明也看出言亭不是學(xué)習(xí)的料, 可就是莫名想讓他拼一次,為此她將自己變成一個敬業(yè)的后勤,跟其他家有高考生的家長一樣,衣食住行樣樣兼顧, 讓言亭沒有任何后顧之憂。
為了讓他更有學(xué)習(xí)的動力,她又一次問他想要什么獎勵。
不出意外這也將是她給他的最后一次獎勵。
言亭深知這一點,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認(rèn)真地告訴她:“老大, 等高考結(jié)束后,你可以帶我去海邊嗎?我想看看海!
這個請求令程秋來感到意外,卻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可以!
于是言亭便放心了,她向來遵守承諾,答應(yīng)他的事一定會做到。
他不知道齊佑安究竟有沒有攢夠錢送張子涵新手機,但張超群確實遇到了困難。
言亭還是頭次見到這個向來囂張跋扈的大個子抹眼淚,幾天不見,張超群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冒出了胡茬。
“老大,我媽病了,癌癥晚期!睆埑簡≈ぷ拥溃骸八f不治了,想出去走走,轉(zhuǎn)轉(zhuǎn),我想跟你借點錢,帶我媽出去旅游,以后我找個工作,慢慢還你!
言亭幾乎忘記了母親的模樣,但手腕上卻還戴著那只銀鐲,此刻更加能夠感受到它的重量。
于是他當(dāng)即給張超群轉(zhuǎn)了錢。
張超群沒想到他如此爽快,更沒想到他如此大方,看到轉(zhuǎn)賬金額的剎那眼淚洶涌而出渾身顫抖:“老大……謝謝你。”
“這錢不用還了!毖酝さ溃拔铱吹昀锬隳菐着_機子生意很差,都轉(zhuǎn)給我吧。”
“行,都給你!”張超群連連點頭,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對他說:“對了老大,快高考了,這事你別跟子涵提,她是我們家的希望,我們都騙她說……媽已經(jīng)好了!
言亭沉默須臾,點了點頭。
高三下半學(xué)期是學(xué)校抓的最緊,也是學(xué)生們壓力最大的時候,不久前武靖和班上有個同學(xué)直接從翻過欄桿從三樓跳了下來,校領(lǐng)導(dǎo)召開緊急會議后決定在加強對學(xué)生心理疏導(dǎo)的同時也適當(dāng)給予減壓,離家近的可以自由選擇是否走讀,不再強制住校。
言亭先是對程秋來瞞下了這條消息,因為他還有校外的小生意需要鼓搗,等事情忙完了,在某個工作日晚上突然回家,準(zhǔn)備嚇一下程秋來。
天色還早,森也花藝的門卻關(guān)著。
言亭以為她有事出去了,可直到半夜門依然關(guān)著,整棟樓都靜悄悄的,一點亮光都沒有。
如果是跟江驛,那么第二天一定會回來了吧。
可第二天,她依然沒有回來。
甚至第三天也沒有回來。
言亭有森也的鑰匙,他再也沉不住氣,直接闖了進去。
程秋來不在。
之前在外上學(xué)連續(xù)半個月不見她也沒覺得怎樣,現(xiàn)在突然回來,僅是三天沒見她,他就感到呼吸困難。
沒有她的房子,連花都失去了生機。
為了驗證心中的猜想,他不顧她的警告,悄然推開了她房間的門。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他記憶中的樣子,被風(fēng)吹起的窗簾,凌亂的床鋪,就連那個柜子都還立在原處,從未移動過。
言亭深吸一口氣朝衣柜走過去,猛地拉開門,看到那個黑色袋子還在。
剛松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不是跟江驛,那是去了哪里。
他當(dāng)即顫抖著給程秋來打了個電話,幾秒后,電話接通,那邊聲音略帶疲憊,“喂!
言亭靠坐在柜子上,聲音低的像蚊子哼哼:“老大,你在哪?”
程秋來沉默了幾秒,問道:“你回家了嗎?”
“嗯。”
“學(xué)校有什么事?”
“沒事,就是允許走讀了!
“噢,我出來散散心,明天就回去了!
言亭對散心這個理由抱有懷疑,但程秋來這么說了,他只能信。
第四天晚上,她果然回來了。
言亭在樓上聽到車子熄火的聲音立馬跑下樓,與程秋來撞個正著。
程秋來看他慌張的模樣第一反應(yīng)是他又給她惹了什么麻煩,可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他不會哭的。
“老大,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突然消失?”言亭哽咽著道:“我知道我沒資格管你,但是……不要讓我找不到你。”
她是他在這里唯一的親人,她的冒然消失,會帶走他所有的安全感。
于是程秋來走上前,輕輕抱住了他。
言亭身軀一顫。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程秋來也會抱他,那時候他又矮又瘦,整個人都被她圈在臂彎里,程秋來單手摟著他,另一只手還操縱著鼠標(biāo)找奧特曼視頻給他解悶,看到害怕的情節(jié),他會緊緊閉上眼將頭轉(zhuǎn)到一邊,然后聽見程秋來悅耳的笑聲。
程秋來已經(jīng)很久沒有抱過他了,這一下,讓他重新回到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
“隔壁市舉辦了個花藝大賽,想著你也沒在家,我就去看了。”程秋來松開他,從兜里摸出張門票,“喏,票在這,我自己去看的!
言亭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不過亭亭,你必須適應(yīng)我不在的生活。”程秋來心一橫道,“因為,我可能真的會永遠(yuǎn)離開。”
“你已經(jīng)長大了。”
言亭感到錯愕,因為他忽然意識到程秋來說這句話時,是在仰視他。
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的容顏依舊溫柔清致,一如初見時的模樣。
明明小時候那樣盼望著長大,可現(xiàn)在他卻只想回到過去。
程秋來不想他一直沉浸在悲傷氛圍中,隨口道,“這周末有個活,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
程秋來笑道:“我還沒說是什么活呢,你知道去哪啊?”
言亭等著她繼續(xù)說。
“去青石一小!背糖飦砟樕闲σ飧鼭,“他們請了外教團隊來給學(xué)校的英語老師培訓(xùn),需要咱們?nèi)ゲ贾脮䦂,電話還是王校長親自給我打的呢,等他們看見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周末,王校長跟高曉燕站在校門口等他們。
言亭扛著箱子跟著程秋來下車,盯著熟悉的校門環(huán)境,恍若隔世。
所有人只顧著迎接程秋來,一開始都沒人認(rèn)出他,大概也跟言亭戴著個鴨舌帽擋住了半張臉有關(guān)。
偏偏程秋來特意把他拽到前邊,“王校長,高主任,你們還認(rèn)得他嗎?”
王校長盯著他的臉仔細(xì)看了一會兒,不由得驚呼:“這是……言亭嗎?”
言亭只好擠出笑容跟他們打招呼。
“居然已經(jīng)這么大了嗎?”二人親昵地圍在他身邊打轉(zhuǎn),眼神慈愛的就像許久未見的長輩,“變化真大呀言亭,現(xiàn)在讀高中了吧,高幾啦?”
“高三!
“哦呦!要高考了呀!”王校長立馬開啟關(guān)懷模式,“模擬考試的成績怎么樣。坑行膬x的大學(xué)嗎?”
眼見著言亭越來越沉默,程秋來笑著把他拉走了,“王校長咱們改天再聊,現(xiàn)在先抓緊干活,免得耽誤了貴賓過來!
干活時,言亭始終悶悶不樂。
無論是對王校長還是高主任,還是青石一小,他都沒有太深的感情,大概因為在這里的美好回憶寥寥無幾,他的境遇之所以在后來發(fā)生轉(zhuǎn)變,完全是因為遇到了程秋來。
如果她從未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里。
他的人生將會是一場永遠(yuǎn)無法醒來的噩夢。
這次任務(wù)工作量不大,其實程秋來自己就能很快搞定,之所以帶上他,大概也是想讓他散散心,釋放一下學(xué)習(xí)的壓力。
展臺很快布置完成,校方十分滿意,對程秋來的精湛手藝贊不絕口,不一會兒外教們過來了,三男一女熱情大方地接過鮮花,與領(lǐng)導(dǎo)們一一握手合影。
程秋來覺得有趣,就站在一邊看熱鬧,言亭則找了個借口去廁所。
轉(zhuǎn)眼都過去這么多年了,青石一小重新刷了外邊的墻,桌椅板凳也換了幾套,唯獨廁所還是那個惡心樣子,露天大聯(lián)排臭氣熏天令人作嘔,言亭憋著一口氣上完,快步走出來,靠在門口光明正大地點了根煙。
一口白霧呼出,他忽然想到剛?cè)雽W(xué)的時候每次課間上廁所都要跟高年級的搶位置,那時候他瘦小,幾次都被人惡意往坑里擠,弄得他只敢在上課的時候舉手,然后跑出來上廁所。
后來他頂著老大的名號在青石一小舒服到畢業(yè),不僅沒人跟他搶坑位了,還主動把干凈的讓給他,廁所人少的時候他會跟武靖和還有幾個關(guān)系好的站成一排比誰尿的遠(yuǎn)。
一想到這些,言亭噙著煙又忍不住笑了。
把煙頭扔地上碾滅,他回去找程秋來。
歡迎儀式貌似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幾個外教正跟領(lǐng)導(dǎo)還有老師們聚在一起探討教學(xué)相關(guān),言亭在講臺右側(cè)發(fā)現(xiàn)了程秋來的身影,令人驚訝的是,她正說著一口流利地英文,跟唯一的女外教談笑風(fēng)生。
她們語速太快,言亭聽不清說的什么,但他看過不少外國電影,程秋來無論是發(fā)音還是隨口而出的短句都相當(dāng)純正,根本不像死記硬背學(xué)出來的。
看到言亭在不遠(yuǎn)處等她,程秋來便跟對方告了別。
開車返回的途中,言亭沒忍住,問她:“老大你會說英語?”
程秋來:“會一點!
言亭:“你比那些老師說的都好!
程秋來權(quán)當(dāng)他在夸獎,便微笑道:“謝謝。”
言亭看向她,“你是怎么學(xué)的?”
“我在國外待過幾年!
言亭心中的震撼不足以用言語形容。
在此之前,程秋來從未跟他提過任何關(guān)于她的事。
雖然還想知道更多,但再問,就是得寸進尺了。
回到青石鎮(zhèn),程秋來先上樓換衣服,言亭去隔壁拿新發(fā)的練習(xí)冊,打算一會兒過來做。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程秋來看了眼來電顯示的一串號碼,面無表情按下接聽。
“想你了。”
電話是江驛打來的,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面了。
程秋來知道他想說什么,目前也只能推脫,“亭亭高考前,不要回來,別讓他看見你!
那邊沉默很久,輕笑一聲,掛了電話。
攝影棚光線忽明忽暗,打在穿著各種半成品服裝的假人模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陰森感。
江驛掛掉電話后坐在一群假人里一動不動,似乎完全融入了他們。
“哈哈哈……銷量破十萬,大賣!大賣!”
葉心怡拿著一瓶紅酒和兩只酒杯瘋瘋癲癲闖了進來,一把摟住江驛的脖子大笑不止,“寶寶,我們上次那組圖可太火了,又能大賺一筆!”
江驛耷拉著眼皮勉強笑了下:“真好!
葉心怡瞇著眼打量了他一會兒,倒了杯紅酒遞給他,“總是這么冷漠,為什么就不能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一下呢?”
見江驛沒接那杯酒,她便自己喝了一大口,隨即對準(zhǔn)江驛的唇便吻了上去。
下一秒,江驛將她一把推開,狂咳不止。
葉心怡在過來找他之前,應(yīng)該跟工作人員慶祝喝了不少酒,此刻醉態(tài)畢露,見他不配合,一把薅住了他的頭發(fā),迫使他抬頭與她對視,“江驛,你他媽的到底是為什么啊……消失那么多年突然跑回來找我,又冷著我,仗著讀書時我喜歡你那么多年,你就能為所欲為是吧?”
江驛看著她因興奮而通紅的眼睛,聲音沙啞,“我累了!
“自從你回來我身邊,就沒有一天不累的。”葉心怡松開他的頭發(fā),居高臨下地傲視他,嗤笑道:“你打算什么時候跟我說實話?”
江驛心跳一滯,神情仍故作淡定:“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葉心怡忽然笑的滲人,眼睛死死盯著他的同時,手從兜里拎出一條做工精致的項圈,“這是誰賞給你的?”
江驛眼瞳驟然緊縮,額頭滲出冷汗。
那是他決意離開程秋來時,作為紀(jì)念帶走的,一直藏在行李箱的夾層里,從來無人知曉。
葉心怡用那條項圈一下一下甩打他的臉,發(fā)出陣陣笑聲:“你當(dāng)我是什么,傻白甜的戀愛腦大小姐?”
她享受江驛恐懼的神情,瞇起眼像在打量一件藝術(shù)品,手指撫摸著他臉上的紅痕,癡迷道:“你這么賤,給誰當(dāng)狗都是一樣的,怎么就不能心甘情愿跟著我呢?”
第35章 成人禮
是啊, 怎么就不能心甘情愿跟著她呢?
她比程秋來長得漂亮,比程秋來更有統(tǒng)治力,家世背景雄厚, 無論哪方面,都比程秋來要好太多。
從十八歲初遇,到現(xiàn)在被她無情推開,江驛也想不明白心甘情愿陪在她身邊的十年究竟算什么。
她要是那天答應(yīng)能答應(yīng)跟他結(jié)婚就好了, 只要給他一個身份,他可以繼續(xù)陪她在小鎮(zhèn)上度過無數(shù)個十年。
當(dāng)天晚上他便離開了青石鎮(zhèn),獨自一人去了很多地方, 程秋來說的沒錯, 他心高自負(fù), 向往自由, 他對一個人的感情可以忠誠到十年如一日, 可對一個地方不行,他要去看山,去看海, 去草原,去荒漠, 直到累的走不動為止。
他也回了趟家。
作為家里最小的孩子,他從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是矜貴驕縱的小少爺,尤其是爺爺, 他說他身上的藝術(shù)天分很像他年輕時候,對他尤其寵愛, 放任他去做任何事,體驗任何行為, 期盼他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藝術(shù)方向,可他最終選定的道路,卻是難以啟齒的。
家里的哥哥姐姐早就結(jié)婚了,他們也早就習(xí)慣了他動不動就消失很久,偶爾發(fā)信息回來報平安,只要他過得好,就夠了。
江驛慶幸自己生在這樣的家庭,也愧對生在這個家庭,假如那次采風(fēng)沒有遇見程秋來,他會變成他們想要的模樣。
他在家里待了挺長時間,某次在院子里畫畫,恰好碰上跟著長輩來家里拜訪的葉心怡,他們曾是高中同學(xué),彼時葉心怡瘋狂迷戀他的叛逆與個性,追隨了他好長時間,有次他翻墻逃課,她也跟著跳下來,最后崴了腳,他只好把她背回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二人挨了一通處分批評,自那以后他始終對她敬而遠(yuǎn)之。
他曾從家人口中聽到關(guān)于葉心怡的現(xiàn)狀,服裝設(shè)計師兼模特,各大平臺粉絲千萬的超級網(wǎng)紅,過著多少人艷羨不已,觸不可及的生活。
她向來高調(diào),毫不吝嗇地跟粉絲分享自己的生活,包括那次做客,一條作品把他也拍了進去,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女孩子最不擅隱藏的,就是喜歡。
不久后,程秋來主動給他打了電話。
他以為她是吃醋了,滿心歡喜地回去,卻被告知,她希望他能接受葉心怡的愛,與她在一起。
那一刻,他是恨上了程秋來的。
怎么能這樣對他。
于是他也故作不在意,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將二人關(guān)系里的那份純粹,延續(xù)下去。
令他意外的是,程秋來居然答應(yīng)了。
即使從未碰過葉心怡,他的靈魂與身體也因此一分為二,分別屬于兩個女人。
而現(xiàn)在,葉心怡知道了。
她沒有聲張,更沒有鬧,而是裝作無事發(fā)生,看他表演了那么久。昨晚喝醉后她失控說出實情,酒醒后照例沖他甜甜一笑,親昵地叫他寶寶。
這樣的生活令江驛感到無比壓抑。
趁葉心怡跟幾個閨蜜去國外度假,他再也按耐不住思念的心情,打著回家的名義偷偷跑回了青石鎮(zhèn)。
而因為程秋來之前的特意叮囑,令他叛逆心大起,故意挑周末晚上去了森也。
慶幸的是言亭這周住校沒回來,而程秋來見到他時也僅是詫異了片刻。
江驛走上前緊緊抱住了她,貪婪地嗅著她頸間氣味。
他沒有告訴程秋來葉心怡已經(jīng)知道了,他怕她會責(zé)怪他,他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只能帶著哭腔問她:“我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她對你不好嗎?”
只要他想,葉心怡可以對他很好很好。
“我不喜歡她,我只想跟著你!
程秋來眼神黯淡,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肩頭,“抱歉,阿驛,讓你受委屈了!
停頓片刻,她又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等亭亭高考結(jié)束,我們……”
還沒等程秋來說完,江驛的手機忽然響起,電話是葉心怡打來的。
程秋來示意他接聽。
“喂!寶寶你在哪?”
江驛淡淡回應(yīng)道:“出來采風(fēng)了,正準(zhǔn)備睡覺。”
“自己嗎?注意安全啊!”葉心怡興沖沖地跟他分享了旅游趣事,包括跟閨蜜坐熱氣球跳傘的經(jīng)歷,全然不顧江驛敷衍的回應(yīng),似乎早已習(xí)以為常。
臨掛電話時,她又道:“對了,你那輛車車漆不是刮了嗎?我給你定了輛新的,就是你之前看上的那輛保時捷,這幾天你有空了去開回來……”
江驛:“謝謝你啊。”
“跟我客氣什么!行了不說了,早點休息吧!晚安,愛你!”
程秋來默不作聲地聽著二人的對話,臉上浮現(xiàn)出耐人尋味的神情。
江驛又問她:“你剛剛想說什么,等亭亭高考結(jié)束怎么了?”
程秋來:“沒什么。”
大概是篤定言亭今晚不會回來,當(dāng)晚程秋來留他住宿。
酣暢淋漓后,江驛倒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她將方才折磨他的道具一一收起,平靜的就像一位剛下課的老師。
“她對我很好!彼鋈坏,“你就不怕我真的會喜歡上她?”
程秋來低頭吹滅蠟燭,眼中里光也跟著熄了,“只要你覺得幸福就好!
現(xiàn)在這種情境,談幸福未免太過可笑,但江驛還是笑著閉上了眼睛。
同一時刻,遠(yuǎn)在地球另一端的豪華酒店套房里,葉心怡無暇欣賞落地窗前難得一見的美景,而是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定位緩緩勾起唇角。
第二天江驛前腳走,晚上言亭就回來了。
他無暇做卷子,盯著程秋來幾度欲言又止。
程秋來察覺到他的異樣,只淡淡道:“說!
“老大,我們學(xué)校下周要舉辦那個……成人禮!毖酝ば÷暤,“你可以來嗎?”
程秋來從沒跟高三生打過交道,于是皺眉道:“成人禮?那是什么?”
言亭絞盡腦汁地跟她解釋:“就是,為所有高三學(xué)生集體舉辦的一個成年儀式,需要家長到場,給我們送個花,讓我們表達(dá)一下感謝之類的。”
程秋來道:“我不算你家長,給你媽打個電話,問問她能抽空過來嗎!
“打過了,她說要照顧伊伊!毖酝っ蛄嗣蜃煊值溃骸皼]人來也沒事,反正就走個流程,無所謂的!
程秋來也覺得這種事,跟什么感恩大會一樣凈整尬的,她不想聽言亭邊打手勢邊給她唱感恩的心,直接端盆水給她洗腳她更受不了。
雖然覺得去不去都無所謂,但她還是好奇搜了一下高三成人禮,翻了幾頁發(fā)現(xiàn)這其實對孩子來說是蠻重要的一個儀式,在那天女生會穿上漂亮的禮服,男孩會穿西裝打領(lǐng)帶,與父母攜手進場,共同邁進成人門。
“真麻煩。”
吐槽完,她關(guān)了店門,手指轉(zhuǎn)著車鑰匙去隔壁叫言亭,“別換衣服了,走!
言亭一臉懵:“去哪?”
“去市里找家店給你定身西裝,成人禮不都要穿那個嗎。”
那天家長缺席的肯定不止言亭一個,但孩子是必須到場的,臉面必須給他撐起來。
程秋來帶著他直奔最貴的西裝定制店,幾個銷售拿著尺子圍著言亭不停地量,又給他推薦款式面料,言亭沒經(jīng)歷過這種場合,本想請求她的幫助,她卻告訴他:“你自己決定就好!
畢竟這是他的成人禮。
加急定制工期三天,一接到電話,程秋來馬不停蹄就開車去取了,她不知道言亭具體選了什么款式,只透過縫隙看到一抹淺灰暗格紋的布料,覺得很好看。
隔著校門把衣服遞給他后,又叮囑他回宿舍先試試,不合適給她打電話,現(xiàn)在改還來得及。
晚上言亭給她了發(fā)了條短信,很合適。
程秋來便放心了。
她本來是沒打算去參加什么成人典禮的,哪怕坐在店里打瞌睡都比去那浪費時間強,可頭天下午高曉麗興沖沖地抱著幾件衣服過來讓她幫忙挑選明天穿的。
其中有幾件紅的綠的旗袍,還有一些比較艷的禮服,程秋來都忍不住打趣她:“知道的是去參加成人典禮,不知道的還以為孩子要結(jié)婚了呢。”
“一輩子就這么一次,重要程度不亞于結(jié)婚!”
最終,二人敲定一條孔雀藍(lán)偏綠的旗袍,圖案簡單大方,再盤個頭發(fā),頗顯雍容華貴,高曉麗Z照了照鏡子,心滿意足地走了。
當(dāng)晚程秋來失眠了。
言亭大概默認(rèn)了她不會去,沒有說一句請求的話,也沒給她發(fā)任何信息。
躺在床上回想著他成長的點點滴滴,程秋來不由得感慨,十年了啊,她真的把一個孩子養(yǎng)大了。
而她,也馬上也就解脫了。
成人典禮這天是靜遠(yuǎn)中學(xué)最熱鬧的一天,私立高中本就富二代云集,此刻校門口豪車如云,穿著精致禮服戴著價值不菲珠寶的家長更是不再少數(shù),大家爭奇斗艷百花齊放,硬是將操場變成了選美舞臺。
家長缺席的不止言亭一個,馬上到了過成人門的時間,有家長帶領(lǐng)的排隊走前頭,家長沒來的跟在最后,到時候一蜂窩進去就行了,言亭就乖乖站在后邊等著,前邊隊伍里,穿著藍(lán)綠色旗袍的高曉麗被小瓜小果簇?fù)碓谥虚g,最為矚目。
他穿上西裝很帥,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投來各種贊揚的,愛慕的眼神。
可惜程秋來看不到。
他不是個自戀的孩子,可昨晚站在鏡子前,他的確認(rèn)真打量了自己很久,他穿著最好的衣服,即將邁入夢寐以求的,成人的世界。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詫異地回頭,看到程秋來穿著一身簡單樸素的白色襯裙,捧著一束花站在他面前。
她未施粉黛,卻艷煞眾人。
“亭亭,恭喜你成年!闭f罷,她將花遞過。
“老大……”言亭嘴角揚起淺淺弧度,眼中隱約泛起水花,“你好美!
程秋來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西裝,隨手從花束里掐下一朵白驕傲,插進他胸前口袋。
“走,我陪你過去!
快走到門口,言亭忽然道:“老大,你能不能跟她們一樣,挽著我!
程秋來實在不想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掃他的興,只好忍著氣接受了這個完全沒必要的建議,抬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一滴眼淚順著臉頰飛快滴落,在這熱鬧的氛圍中沒被任何人注意到,言亭腳步很輕很慢,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拂面的暖風(fēng)和身邊的喧鬧,仿佛置身于一場遙不可及的夢中。
成人典禮結(jié)束后程秋來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店里,今天又到了一批新的花材,沒有言亭的幫助她要花費很久才能將它們處理完畢,慶幸下午也沒有客人,所以她得以不緊不慢地弄到天黑。
晚上十一點多,等奚山街已經(jīng)完全安靜下來,她也打算處理完最后幾枝花材就關(guān)門了。
偏偏這時,風(fēng)鈴響起。
“抱歉,已經(jīng)歇業(yè)了,不接單子。”她頭也沒回道。
身后許久沒有動靜。
她回頭,看到進來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女人,女人身段窈窕性感,薄風(fēng)衣下搭著背心短裙,腿上紋身格外惹眼。
此刻盯著她,緩緩摘下墨鏡,笑容猙獰,“抓住你了,姐!
第36章 狗舍
程秋來握著一把還在滴水的花怔在原地。
有多久沒見過活生生的葉心怡了。
十二年, 甚至更久。
她的美貌,瘋癲,張揚與童年記憶里那個小姑娘完全重合, 別無兩樣。
程秋來覺得言亭的童年雖然凄慘,但屬實比自己幸福多了。
他有繼父繼母,有發(fā)小玩伴,有熱心街坊, 雖然經(jīng)常挨打挨罵,但好歹有能說的上話的人。
而她的童年記憶就過于空白,除了迷宮一樣的別墅就是幾個面無表情宛如機器一樣的傭人, 她可以在房子里亂跑, 大叫, 在草地上打滾, 弄得渾身泥濘, 都沒人會管她,臟了的衣服有人收拾,一日三餐菜肴精致, 還有人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彼時小小的腦袋裝不下太多東西,意識不到自己擁有著什么, 也意識不到自己缺少了什么,她的世界就是在房子里毫無休止地跑,在傭人的注視下跑遍每個房間,跑遍院子的每個角落, 她最開心的是在某個雨天,在連廊里撿到一只不知從哪鉆進來的小貓, 于是她將小貓當(dāng)成自己的伙伴,每天對著它自言自語。
后來, 穿著正裝的家教老師來給她上課,她抱著貓聽的入神,已然闖入一個陌生的世界。
她從出生起就被養(yǎng)在這里,沒人知道她的母親是誰,但她是有父親的,從旁人的描述中她懵懂地了解父親叫葉曙華,是個很有錢的人,因為他很有錢,所以她才能過上現(xiàn)在的生活,因為他要忙著賺錢,所以她很少有機會見到他。
印象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接觸,那個不威自怒的中年男人總是深沉地端詳著她的臉,然后跟管家簡單交待幾句就毅然離開。
在老師的不斷暗示下,程秋來也認(rèn)為自己是該感激他的,她現(xiàn)在過得完全就是童話書里公主的日子。
六歲那年,童話被打破了。
管家為她收拾好了行李,牽著她的手坐上了離開的轎車,路上親昵地叮囑她:“然然,我們要去新家,那里住著你的父親,母親,和妹妹,妹妹只比你小兩個月,以后你們會成為很好的姐妹的!”
程秋來抱著貓,眼睛亮晶晶的,充滿期待。
葉曙華一家三口正站在臺階上等她,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葉心怡,穿著公主裙,燙著洋氣的卷發(fā),精致的就像個洋娃娃,她身邊的女人警惕地上下打量她,笑容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然然,這是媽媽和妹妹,以后我們一起生活!比~曙華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神情慈愛,“以后,你跟怡怡一起上學(xué)。”
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這個妹妹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處,甚至有點不正常。
她總是在家里大喊大叫,光著腳到處亂竄,闖進她的臥室嘻嘻哈哈地扔她的東西,撕她的作業(yè)課本,下一秒又抱住她狠狠親她的臉,諸如此類的舉動數(shù)不勝數(shù),給她造成極大陰影,至今回想起來仍頭皮發(fā)麻。
在學(xué)校,她憑借家里雄厚的財力很快有了自己的小團伙,打小學(xué)起就是校園一霸,程秋來已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格外小心,仍免不了被她攔截嘲諷。
“比我先出生兩個月又怎樣?情婦見不得人,孩子更見不得人!”葉心怡指著她驕傲地跟同學(xué)說:“她媽媽上位失敗,生完丟下她就跑啦!”
程秋來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真惡啊。
葉曙華在聽到外邊傳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后把葉心怡母女吵了一頓,讓她們管好自己的嘴,不光彩的家事不要到處亂說。
程秋來終于認(rèn)清自己對這個家來說是個不光彩的存在,因此她抗拒上學(xué),在家歇了好一陣。
葉曙華為了寬慰她,給她找了不少培養(yǎng)興趣愛好的老師,其中程秋來最喜歡那個三十來歲的花藝師,長得慈祥又溫柔,說話也輕聲細(xì)語的,從未體會過母愛的程秋來被之深深觸動,央求父親以后讓程老師常來。
而程湛馨也漸漸感受到程秋來對自己的依賴,她心疼她的遭遇,逐漸對她敞開心扉,在傳授花藝的同時不忘對她進行心理疏導(dǎo)。
程湛馨悄悄告訴她,葉心怡其實是有心理疾病的,葉曙華曾找醫(yī)生來給她看過,確診了某種先天性躁郁癥,她抗拒治療,因為是間歇性發(fā)病,正常的時候與旁人無異,只當(dāng)是她大小姐脾氣發(fā)作,葉曙華漸漸地也就不當(dāng)回事了。
程秋來卻覺得,她好像只在自己面前發(fā)病比較厲害,無論她躲她多遠(yuǎn),她總有辦法跳到她面前,張牙舞爪地刷存在感。
葉心怡十二歲生日時,程秋來在程湛馨的指點下親手為她包了一束花,那束花十分漂亮,還添加了好幾種有香味的花材,抱著一路走,傭人都忍不住夸贊她心靈手巧。
然而葉心怡上一秒笑瞇瞇地接過,下一秒瞳孔驟然緊縮,尖叫了聲有蟲子之后,便把那束花扔到地上拼命地踩,直到它爛成一灘顏色惡心的花泥。
這還不足以令程秋來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潰。
那只陪了她好幾年的小貓,她為它取名可可,這幾年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圓滾可愛,平時最喜歡在草坪上曬太陽玩耍,有天程秋來正在跟老師學(xué)花藝,可可為了追逐一只蝴蝶躥上操作臺,又受驚掉下去,正好落在一堆布滿棘刺的花材廢料里,一聲慘叫后程秋來連忙抱起它看,除了身上被刮了幾個口子外,眼睛下方更是被尖刺戳了個醒目地小洞,汩汩往外冒血。
從那以后每次程秋來在外邊學(xué)花藝時,便把可可關(guān)在自己的房間。
然而某天推開門,看到的卻是可可躺在地上的早已冰涼的尸體,它的脖子上套著一條精致的黑色蕾絲繩,還打了個死結(jié)。
程秋來渾身發(fā)抖,整個人扶著門框喘不過氣。
當(dāng)晚,她在書房給葉曙華跪下了,求他把她送走,送的越遠(yuǎn)越好。
憑葉家的財力,安置她并不是什么難事,葉曙華輕輕松松便在國外給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未來就讀的貴族學(xué)校和一處玫瑰莊園。
后來程湛馨告訴她,葉心怡得知后跟葉曙華大鬧了一場,把家里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哭喊著要讓姐姐回來,最后被葉曙華打了一耳光,老實了。
程秋來再次回歸小時候平靜的生活,在領(lǐng)略過家庭的恐怖之處后,她再也不對親情抱有任何期待,堅信只有自己一個人會過得更好。
葉心怡并沒打算放過她,三年后,她偷偷潛入書房拿到了程秋來所居住莊園的位置,只要休息,就飛過去騷擾她,在她的花園里狂奔,扒光她親手栽種的所有花,轉(zhuǎn)頭又用央求的神情看著她,“姐,你什么時候回去。课颐刻於继貏e想你。”
于是程秋來又度過了被葉心怡折騰的精神衰弱的三年。
高中畢業(yè)后,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要消失,以另一種身份在這個世界上重新活一遍。
她麻利地處理掉了葉曙華放在她名下的所有資產(chǎn),將其變成一筆天文數(shù)字后,又利用鈔能力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新的身份,她的生日是在立秋的八月,就叫秋來,至于姓氏,填了她最尊敬,最信任的長輩。
壁爐內(nèi)篝火熊熊燃燒,將葉心然的一切焚燒殆盡。
以新的身份重歸故地,她要為自己擇一個安居之所。
中國地圖太大了,她哪里都沒有去過,更不知道自己適合哪里,于是她選擇了最簡單的方式,抓鬮,先定下大的地方,再定具體的小地方,先去山南省,再到靜桐市,兜圈繞到個靜謐多雨的小鎮(zhèn),徒步時不慎崴了腳,呲牙咧嘴地挑了個臺階坐下歇息,一回頭,背后門市剛好貼著此屋出售的告示。
程秋來告訴自己,就這了。
接下來的十二年,與葉家再無聯(lián)系,葉曙華也從未派人找過她。
“好奇我怎么找到你的,是嗎?”葉心怡問她。
程秋來不語。
葉心怡咧嘴,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挑釁道:“江驛告訴我的!
“江驛已經(jīng)愛上我了,他什么都招了,我真沒想到是你啊,姐。”葉心怡說著說著身軀開始顫抖,眼眶也紅了,“我真的好想你啊,沒有一天不在想你,為什么咱們會是以這種方式重逢?你這么做到底是為什么啊?”
程秋來冷眼道:“因為躁郁癥受到過度刺激會猝死,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滿意!滿意!”葉心怡邊流淚邊哈哈大笑,“葉心然你他媽真刺激到我了!我喜歡了他那么多年,結(jié)果被你調(diào)成狗了,連晚上做夢都想著跑回去找你!
“但是姐!因為你是我姐,所以我不在乎!”葉心怡忽然止住淚,興奮地看著她,“相反,一想到他之前在你手上,我更喜歡了!我對他特別好,你不用擔(dān)心!”
說著趕忙掏出手機,打開監(jiān)控讓程秋來看。
豪華裝修的大通間四周被柵欄圍起,空曠的屋子里沒有床和沙發(fā),也沒有桌椅板凳,只有地毯和一個巨大的軟墊,一眼看去像個狗舍。
“這是我特意為江驛準(zhǔn)備的狗窩!我猜他一定喜歡!我還給他做了新項圈,純金的!”葉心怡口中振振有詞,眼神已經(jīng)開始不正常地?fù)渌贰?br />
程秋來大腦一片空白。
她本以為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成長葉心怡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正常,在社交平臺發(fā)布的日常完全就是一個條件優(yōu)渥的大小姐,這樣的她是配得上江驛的,如果江驛真感受到了葉心怡的好,要跟她徹底斷絕一切關(guān)系,她也就讓了,她不想讓江驛覺得自己是被她拋棄的,她想給他選擇的權(quán)利。
未成想葉心怡私下還是這么瘋癲,早知如此,她絕不會讓江驛接近她一步。
他在她身邊一定吃了很多苦,但他從未向她傾訴過一句,每次只是緊緊抱著她發(fā)抖。
“怡怡!背糖飦砩钗豢跉獾溃骸拔页姓J(rèn)之前有過報復(fù)你的心思,但江驛是無辜的,他不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別折磨他。”
“現(xiàn)在知道心疼他了!比~心怡笑道:“他已經(jīng)恨死你了,你這個騙子!
程秋來瞬間臉色蒼白,呼吸也開始紊亂,葉心怡十分滿意她的表情,也不再多言,參觀起她的店。
走到沙發(fā)邊,被茶幾上的幾套高考模擬卷子吸引了視線,拿起來翻了翻,神情耐人尋味,“聽說你還在店里養(yǎng)了個小可愛,十八歲了是吧!
葉心怡丟下卷子走到她面前,左手攥拳裹住右手食指在她面前動了幾下,壓低聲音興奮道:“你倆有沒有,嗯?”
“葉心怡。”程秋來冷眼盯著她,“你去精神科看過沒有?”
“沒有,你帶我去?”葉心怡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反問她:“你又去精神科看過沒有?這病遺傳的,咱倆一個爹,我有病,你就沒個發(fā)作的時候?”
程秋來:“……我隨我媽!
“你隨你媽?”葉心怡樂的合不攏嘴,“那戴項圈的就該是你了,姐!”
葉心怡轉(zhuǎn)身坐回沙發(fā),二郎腿一翹,嘆道:“你都不知道老登跟那些個女星背地里玩的多狠,光折騰進醫(yī)院的都好幾個了,從前我老覺得你清高,現(xiàn)在我知道了,咱們本質(zhì)上都是一類人,這癖好跟精神病一樣,遺傳!
“你到底想干什么?”
葉心怡攤牌了,“把你這破店關(guān)了,跟我回家!
程秋來:“這就是我家。”
葉心怡漬一聲,“有親人的地方才叫家,你這叫什么家?”看了眼卷子上的名恍然道:“噢,你舍不得這個叫言亭的小可愛,沒事,那邊籠子夠大,他愿意的話,也住進去。”
“你隨你媽!比~心怡又沖她森然一笑,“你也可以住進去!
第37章 凋零
雖然葉心怡口口聲聲說喜歡, 但程秋來覺得,這個妹妹打心底是恨她的。
或許六歲前她的生活同她一樣壓抑,甚至因為父母都在身邊而更痛苦, 六歲之后她的到來讓她有了肆無忌憚發(fā)泄的理由,對她長期的精神摧殘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xí)慣,直到她逃跑后,偏執(zhí)轉(zhuǎn)化成恨意, 雖然被暫時壓下,卻永遠(yuǎn)無法消失。
她可以再跑,但葉心怡已經(jīng)不怕她再跑了, 她身邊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一個因她拱手讓人而備受折磨, 一個即將面臨人生中至關(guān)重要的時刻, 無論哪方都令她無法割舍。
“給我一個月處理這邊的事, 然后, 我去找你,我們好好聊聊。”程秋來妥協(xié)道。
葉心怡對這個回復(fù)比較滿意,整個人也放松下來, 再瞥一眼桌上的卷子,她好奇道:“這么上心, 這個言亭是誰呀?是你男朋友嗎?”
程秋來面露不耐煩,“是鄰居家小孩,跟我沒關(guān)系,他們因為工作原因先搬走了, 小孩要高考,所以在我這暫住一陣, 考完再去找他們!
這個回答合乎情理,葉心怡的重點全放在她答應(yīng)回去這件事上, 于是沒再糾結(jié)言亭的身份,走到柜臺前隨手抽出一張名片。
森也花藝,程秋來。
她回頭沖她一笑:“姐,我在家里等著你!
葉心怡走后,程秋來在店里待了一整晚。
她苦心經(jīng)營了十二年的森也,終于也要說再見了,只是除了眼前親手布置的一切,她自然還有更無法割舍的東西。
她來到三樓言亭的房間,他已經(jīng)很久沒回來住過,可房間依然干凈,床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衣柜里的衣服也有股清新的花草味,從小到大她給他買的衣服他都不舍得丟,用壓縮袋仔細(xì)收起堆在角落。
除了學(xué)習(xí)不咋地以及成長過程中的一些小麻煩,言亭算是很好的孩子,最起碼在她看來是這樣。
所以她慶幸提前給他留好了后路,她在舒曼秀貼上告示沒多久就買下了那棟房子,這樣一來在她走后,無論言亭今后是富貴還是落魄,日后歸來,總能有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
最后一段路,她會陪他好好走完。
臨近高考,大大小小的考試愈發(fā)頻繁,成績出的勤,面對一行行冰冷的數(shù)字大家都麻木了。
這段時間言亭開了個小竅,成績進步了不少,他興沖沖地給程秋來展示新出的成績單,如果接下來幾次模擬考試都能穩(wěn)在這個分?jǐn)?shù),那考上個普通大學(xué)基本也不是沒可能。
言亭認(rèn)為程秋來之所以對自己高考如此上心,是因為她十八歲就出來做生意開店,對大學(xué)是有執(zhí)念的,所以他必須努力滿足她的心愿。
幾天不見,程秋來憔悴不少,她的眼神黯淡無光,發(fā)尾也有些焦躁枯黃,言亭好奇地摸了摸她的額頭:“老大,你生病了嗎?”
“沒有,這幾天單子多,有點累。”程秋來隨口敷衍了句,又拿起他的成績單開始審視,“英語還是短板啊,背不下句子的話,就多練練聽力吧。”
言亭開心地湊上來,“好啊,那從現(xiàn)在起你就跟我說英語吧,老大你說英語特別好聽!
程秋來莞爾,“高考聽力錄的也不是我的聲音呢,離成功已經(jīng)很近了,再加把勁啊亭亭!
言亭喜歡被她哄,像往常再普通不過的周末一樣,他坐在沙發(fā)上刷題,她在柜臺后整理客單或者算賬,魚缸里的魚時不時咕嚕嚕吐出一串泡泡,店里安靜的能聽到筆尖跟紙張的摩擦聲。
可言亭太過敏感,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
當(dāng)下她既沒有算賬也沒有整理單子,也沒有喝茶,就那么怔怔地坐在,眼神空洞毫無生機。
言亭故作鎮(zhèn)靜,起身拿杯子走向飲水機接水。
飲水機挨著鮮花冷藏柜。
無意一瞥,他瞳孔猛地一縮,心跳都漏了一拍。
冷藏柜里十幾個儲花桶,上百種花材,此刻全部凋零枯萎,它們耷拉著花頭,枯葉落了滿柜,浸泡著根部的水早已渾濁不堪,原本生機勃勃的小世界此刻一片死寂。
程秋來可是最愛花惜花,最知道該如何照顧花的人。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言亭不動聲色沒有聲張,直到晚上程秋來打算關(guān)門,他才穿著睡衣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老大……那邊電閘忽然壞了,我打電話問的要明天才給修,我今晚能回來睡嗎?”
程秋來自然應(yīng)允,晚上偶爾聽到言亭在房間里走動,她會想到被多年前被江驛發(fā)現(xiàn)那晚,小老鼠望著他們驚恐無助的模樣。
凌晨,確定程秋來睡熟后,言亭輕手輕腳去到一樓,打開了電腦。
他要搞明白他不在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查監(jiān)控,店里的攝像頭有兩個,一個安置在左上方的墻角,另一個比較高級的就擺在柜臺上,正對著門口,不僅可以清晰捕捉到人像,還能聽到聲音。
黑暗中,屏幕隨著光線撲朔,鼠標(biāo)隨著指尖輕點發(fā)出清脆響聲。
言亭直接從自己上次離開之后查起,已經(jīng)過去太多天了,連快進都顯得格外漫長,他看到她獨自一人整理花材,打掃衛(wèi)生,迎接客人,拿外賣,扔垃圾,在店里走來走去,她的世界仿佛只有森也這么大,小小的畫面美好又溫馨。
他看到江驛又回來過,他們抱在一起很久很久,那些耳鬢廝磨聽不清楚,只聽到程秋來最后提高音調(diào)說的那句,等亭亭高考結(jié)束。
等他高考結(jié)束會怎樣,程秋來被那通電話打斷沒說完,他跟江驛都不知道。
成人禮前夕,他看到她跟高曉麗一起在店里選衣服,高曉麗試了一套又一套,兩個人邊討論邊發(fā)出笑聲,次日凌晨,他看到她穿著睡衣下樓在店里坐了會兒,又起身上樓換了身襯裙,拿起車鑰匙出了門。
想到她捧著花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言亭鼻子一酸。
她真的很愛他。
時間線快進到晚上,不停點鼠標(biāo)的手總算停下。
言亭戴著耳機,將聲音調(diào)到最大,一邊看著屏幕上的畫面一邊聽二人對話,仿佛身臨其境,就在那晚的現(xiàn)場。
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程秋來的身世。
怎么可能有人比他還要孤單,既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逢年過節(jié)也只是待在店里哪也不去,她喜歡花,花卻不是她賴以為生的手段,她從不在乎生意好壞,總是行世淡漠,主張一切隨緣。
她似乎有花不完的錢,對他尤其大方,從小到大給予他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從物質(zhì)到精神全方位滿足,讓他的腰桿始終直挺,再也不曾羨慕別人半分。
屏幕中,葉心怡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程秋來癱坐在地上久久不動的身影,言亭淚流滿面。
他從未想過她與葉心怡之間竟是這樣一種畸形的親情關(guān)系,是她逼走了她,她逃到這里,然后與他相遇,一切是那樣巧合,如命中注定。
一個月后,她會去見江驛嗎?
那他呢?
他才不是什么為了高考而暫時借宿的鄰居小孩,他與她朝夕相處了十年之久,最依賴她,只依賴她,也只有她。
第二天一早,一樓傳來動靜。
他下樓,看到程秋來正吃力地往門里拖拽一大箱子花材。
冷藏柜里的花和臟水已經(jīng)全部被她處理干凈了,大概是怕他留意到。
言亭佯裝無事發(fā)生,過去幫她的忙,輕輕松松就把箱子拉進來了,程秋來看著他笑道:“都忘了還有你在,今天又有人干活了!
忙碌了大半天,將花材分類處理好放入桶中,再依次擺好,冷藏柜總算恢復(fù)往日生機,仿佛昨日荒蕪只是他的一場幻覺。
而店里也很快來了客人,對方要求現(xiàn)場制作一束混搭的生日花束,說一小時后來取。
程秋來接了單,回頭看言亭眼巴巴地站在他,便問他:“你要做嗎?”
言亭連忙點頭,按照客人的要求挑選起花材。
如今他的包花技術(shù)已經(jīng)相當(dāng)嫻熟,根本無需程秋來進行指導(dǎo),她像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打開抽屜挑選今天要泡的茶葉。
她沒發(fā)現(xiàn)電腦曾被人碰過,更想不起來還有監(jiān)控這回事,于是她對言亭昨夜的崩潰一無所知。
言亭站在操作臺前,背對著她忙碌,忽然道:“老大,等我高考完我們?nèi)ツ睦锏暮_呁??br />
程秋來立即在心里估算了大致時間,笑他:“還沒考呢就想著出去玩了?”
言亭頭也未回:“先計劃好唄!
程秋來點頭道:“好,你看吧,不過不能玩太久,我們盡快回來!
言亭:“你有什么事嗎?”
“花店旺季,老客戶找不到人該著急了。”
“噢。”
程秋來挑好了要泡的茶葉,熱水一澆,清香四溢,裊裊霧氣騰空而起。
如輕紗遮住漫長時光,模糊了少年背影。
江驛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再醒來,已經(jīng)在葉心怡為他特意裝修的,個性十足的房子里。
他沒想到自己的手機會被監(jiān)視,更沒想到她會親自去找程秋來。
正當(dāng)他為程秋來感到擔(dān)憂時,葉心怡回來了,一進門便抱住他狂笑不止,直到笑出眼淚,整個人都因過度興奮而顫抖。
“小傻狗,你可真傻啊哈哈哈!你是樂意假裝自己是狗,我姐是真拿你當(dāng)狗!”
江驛不明所以,直到葉心怡說出她跟程秋來的關(guān)系,終于緩緩閉上了眼。
“我姐讓你跟我談,那就是把你送給我啦!”葉心怡捧著他臉親了又親,迫使他看著她,語氣認(rèn)真道:“不過寶寶你放心,她敢欺負(fù)你,我不會放過她的,一個月后她會過來找你,到時候怎么辦,你說了算!
江驛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他想聽她親口說出為什么,就算不愛了,就可以這樣作踐他嗎。
他喃喃地重復(fù):“一個月后……”
葉心怡靠在他的肩頭道:“是啊,一個月后,總要給她個準(zhǔn)備的時間,反正她也跑不了……而且她說什么寄宿的鄰居小孩要高考了,這家伙還挺熱心腸的,對了,那小孩你認(rèn)識嗎?叫言亭。”
“言亭……”江驛忽然苦笑,抿了抿唇道:“盯著他,程秋來不會不管他的。”
“他也離不開程秋來。”
第38章 赴星河
往年程秋來從沒在意過高考這種事, 高考在她這唯一的存在感就是,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有大量家長來花店訂購向日葵花束送給自己的孩子, 寓意一舉奪魁。
于是她會儲備大量向日葵,只等這兩天大賺一筆。
她不缺錢,她只享受靠雙手賺錢的快樂,以及忙碌帶來的充實感。
然而今年輪到了言亭, 她便顧不上賺錢了,整個人焦慮在在店里走來走去,比他還要緊張。
高考前一天晚上, 程秋來還在叮囑他不要緊張, 放平心態(tài), 下一秒, 言亭舉著手機興沖沖地問她:“老大, 等我考完了我們?nèi)懗峭姘!這個海濱城市冷門又小眾,風(fēng)景特別好,人還少!
程秋來直接無奈, 到底是誰要參加高考啊。
她沒在國內(nèi)讀過高中,也沒參加過高考, 還蠻期待這種刺激感的呢,偏偏這孩子這么淡定。
“都聽你的!
“那我買票了哦!毖酝び肿剿磉吂膿v起手機,自言自語道,“這次我請你去玩, 不用你花錢。”
程秋來笑了笑:“你還是省點吧,以后需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等你高考完,我可不會再給你提供任何支持。”稍作停頓又補充道:“也不會雇你給我打工, 給你發(fā)工資的!
言亭:“知道!
程秋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早早給車加滿了油,這兩天負(fù)責(zé)接送言亭,本來她提議定考場附近的酒店,但言亭執(zhí)意要回來,非說只有家里才能睡得踏實,執(zhí)拗地要回到森也,為了讓他能休息好,程秋來也就同意了,這樣做的代價就是考試當(dāng)天他們必須起的很早,才能準(zhǔn)時到達(dá)市里的考點。
言亭跟她揮手后便轉(zhuǎn)身打算進考場,這時聽到她在身后輕輕叫他:“亭亭!
他回頭。
程秋來眼神意味深長,沉默幾秒后沖他釋然一笑:“好好考,加油!
考一個好成績,上一個好大學(xué),有一個好未來,她就再也不用操心了。
“知道了,老大。”
轉(zhuǎn)眼考完最后一門,交卷鈴聲將言亭的思緒打斷,放下筆的剎那,悵然若失。
隨著人流走出校門,他一眼看到程秋來抱著一束向日葵正站在樹下等他。
其他人或激動或落淚,或與父母深情相擁,他們在期待一個新的開始。
而他們,在安靜等待一個結(jié)束。
“祝賀你,亭亭!
言亭接過花,淺淺笑道:“謝謝,老大。”
放眼周圍,沒人比他手里的向日葵花束更大,更漂亮,里面的每一種花材都由程秋來親自挑選,傾注了無限愛意與期望。
從小到大她送過他無數(shù)次花,而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像小學(xué)再普通不過的周五放學(xué)一樣,程秋來開車接他回家,言亭抱著花坐在副駕,欣賞著窗外落霞彌漫山野,暖光透過玻璃打在他的側(cè)臉上,憑添幾分憂郁。
“老大,今天晚上我想跟朋友一起吃飯,明天我們就出發(fā)去玩,行嗎?”
“行啊!背糖飦黼S口道,“記得早點回來!
與其他家長不同,程秋來從不給他的歸來設(shè)限,他可以當(dāng)晚就回來,也可以第二天早上再回來,只要他平安回來就好。
高考完的狂歡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過了這個暑假,不知下次再聚是何時。
KTV包廂里,他們勾肩搭背聚在一起喝酒唱歌,張超群充當(dāng)氛圍組給他們打拍子,言亭坐在角落安靜地看著這場鬧劇,嘴角噙著笑。
唱完一首歌,他看到齊佑安忽然抑制不住地抽泣,推門跑了出去。
齊佑寧看見了,也沒追,而是靠在沙發(fā)上慢吞吞地點了根煙。
張超群也看見了,他訕訕地放下氣氛組道具,面露尷尬,坐到言亭身邊嘆道:“我家涵涵,好像跟他提分手了!
言亭表示不解,“為什么,小瓜對她不是挺好的嗎。”
“是挺好的,但是吧……”張超群撓了撓頭,“他老說以后要回老家開個店,跟他媽一樣做生意,但我們涵涵估的分是能上重本的,以后要跟著他當(dāng)個小老板娘,那不白讀書了!
言亭嘆了口氣:“子涵沒錯!
張超群也跟著嘆氣,隨后又問他:“哎,老大,你估分了沒,打算報哪啊?聽武靖和說你是他們幾個里分最高的了。”
言亭:“在哪都一樣,聽天由命吧!
聽他語氣無所謂,張超群嬉笑著給他倒酒,“他們幾個都沒出息,要當(dāng)小老板兒還得等畢業(yè),老大你牛逼啊,現(xiàn)在就是老板了,前陣子是不是又賺了不少?我看那幾個機子全空了,我每天補貨都補不過來,真沒想到咱小城市的人也玩那么大啊……”
“這陣子辛苦你了,一會兒給你發(fā)紅包。”言亭轉(zhuǎn)頭看了眼正狂歡的人群,“下次聚不知道什么時候了,今天晚上消費多少等結(jié)束后你報給我就行了,我來結(jié)賬。”
“老大豪氣!”
不僅是言亭,程秋來也開始對這次旅行隱隱期待。
這些年她基本不出遠(yuǎn)門,一是為了避免碰到葉心怡,二是她骨子里懶惰喜靜,覺得在自家小店待的很愜意自在沒必要往外跑,此前上網(wǎng)也曾被大自然的壯闊風(fēng)光所吸引,但一想到要親自去涉足,她便心生畏懼。
現(xiàn)在似乎再沒什么可以忌憚的了,葉心怡已經(jīng)找到了她,而言亭也即將邁入新階段,無論最后去哪讀書,相信現(xiàn)在的他完全可以憑自己的能力過得很好。
不知不覺中,那個事事依賴他,總愛黏著她的孩子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比她還要靠譜的大人,從定下旅游地點再到買票做攻略,程秋來沒費任何心思,已經(jīng)坐上了去往瀾城的飛機。
她身上蓋著毛毯,盯著窗外棉花團似地浮云出神,言亭遞給她一杯果汁,“老大,給!
程秋來接過,笑道:“亭亭你也是第一次出來玩,怎么跟經(jīng)常出來似的,反倒襯得我像沒見過世面的!
言亭想了想道:“我是剛開始見世面,老大你跟我一樣大時,已經(jīng)見完所有世面了!
確實如此。
若不是言亭提前做了攻略,程秋來都不知道國內(nèi)還有這么個冷門的海濱城市,瀾城最開始發(fā)展起來是靠漁業(yè)而不是旅游業(yè),這邊坐落著許多漁村和泊船的碼頭,后來旅游業(yè)興起,不少漁民都把自家改成了民宿,這樣就算是休漁期也能擁有額外收入。
瀾城的海很漂亮,程秋來自認(rèn)眼光不低,在國外也見過不少著名海邊景點,瀾城在她的認(rèn)知里至少能排到前三,很少能見到漁業(yè)發(fā)達(dá)的海域還能清澈到碧綠的,正午時分陽光直射海面,可見度能達(dá)三四十米,成群的熱帶魚在珊瑚礁群和海草中游來游去,場景十分夢幻。
她不由得感嘆起言亭的眼光,對美好事物的判斷當(dāng)真是毒辣又精準(zhǔn)。
擁有這樣一片絕美的海洋,有沒有別的景點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程秋來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過海,面對眼前海天一線的美景,她站在礁石上迎著撲面而來的海風(fēng)久久不曾回神。
言亭站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悄悄舉起手機將這一幕永遠(yuǎn)保存了下來。
謹(jǐn)遵程秋來不能玩太久的原則,言亭把一整天的行程都安排的很滿,逛夠了沙灘又去了瀾城標(biāo)志性的海洋館,在海底隧道欣賞了美人魚表演,下午又去了游樂設(shè)施比較完善的遺珠島,在程秋來的鼓勵下言亭第一次體驗了潛水。
浮上海面的那一刻,看到她焦急不安的神情,沖她奮力揮了揮手:“老大!這里!”
程秋來看到他冒出海面,總算松了口氣。
一日行程安排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直到黃昏夕陽將落,程秋來腳都走麻了,“亭亭,定酒店了嗎,晚上咱住哪?”
言亭挑眉道:“好不容易來趟海邊,住什么酒店!
“我定了漁棧,就在前邊的漁村!
程秋來也沒力氣再問詳細(xì)的,索性就跟在言亭后邊慢吞吞的走,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來到個燈火通明的漁村,大門口石碑上龍飛鳳舞刻著三個大字,集云村。
望著眼前交縱復(fù)雜的小道,言亭也怕走錯,特意又拿出手機確認(rèn)了遍,“第七排房子左拐第三戶,喬家漁!甙,老大!
集云村近海,這里的村民世代打漁為生,家家戶戶有漁船,漸漸地他們泊船的碼頭都成了當(dāng)?shù)鼐包c,有景點的地方就有游客,為了方便游客住宿,他們便將家中多余的房子改成了民宿,其中喬家漁棧就是漁民自家改造的。
漁棧老板是個二十出頭皮膚黝黑的年輕人,他打著哈欠看了兩人一眼,“要幾間?”
言亭:“兩間,提前訂好了!
喬溯一拍腦袋:“噢,你昨晚打過電話了是吧?”翻了翻登記簿后抬頭問他:“言亭?”
“是!
喬溯把兩張房卡交給他,“上去吧,二樓西邊!
“謝謝!
喬溯對有禮貌的年輕人印象不錯,順口道:“屋頂也可以上去,上邊有躺椅,晚上的星空很漂亮。”
晚上言亭本來看好了一家很有名的海鮮店,可惜路途太遠(yuǎn),程秋來一聽到還要坐車臉都白了。
言亭見狀無奈妥協(xié),“那就就近吃點吧!
村口的海哥燒烤,味道也出乎意料的不錯。
言亭拿了兩瓶啤酒,程秋來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更沒有調(diào)侃他,畢竟是眼皮底下長大的孩子,她知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嘗過酒精的味道了,那次還發(fā)了燒,她印象深刻。
“老大,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程秋來全神貫注拆著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海鮮,頭也未抬:“精簡一下!
言亭沉默良久,舉起杯子道:“……謝謝你!
程秋來自然地跟他碰了一下,“不客氣!
言亭看了她一會兒,忽然氣餒,一聲輕嘆后也埋頭跟熟透的蝦蟹做起了斗爭。
等兩人吃飽喝足回到漁棧,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程秋來從剛剛吃飯就已經(jīng)哈欠連天,似乎今天的行程已經(jīng)將全部力氣透支殆盡,于是他道:“回房間早點休息吧,老大!
程秋來邁上二樓,忽然駐足,盯著頭頂暗沉的天幕看了會兒,“不是還有個景點沒去么!、
言亭一怔:“哪啊?”
程秋來指了指屋頂。
偌大的露臺空曠又涼爽,漁棧還貼心地給躺椅配了薄被,往上一躺,便不愿再動彈。
夜風(fēng)吹散烏云,入目是星河浩瀚,耳畔傳來浪潮拍打礁石的喧嘩。
程秋來太久沒見過這樣的景色,而言亭亦是從未見過,此刻二人并排躺在躺椅上,皆是盯著天空一言不發(fā)。
“老大,如果我考砸了,沒學(xué)上,怎么辦?”言亭忽然問她。
“找份工作!背糖飦淼。
言亭盯著夜空呢喃細(xì)語:“那就在鎮(zhèn)上找份工作吧,這樣下了班還能去店里幫你干活!
程秋來斂著眼眸不說話。
“老大,你會離開森也嗎?”
言亭上一次擔(dān)心這個問題,還是小學(xué)二年級,那時他八歲,因為怕她被競爭對手?jǐn)D兌走,害怕地抱著他哭。
而這一次,程秋來依舊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總會回來!
明知程秋來看不見,言亭還是扯出一抹笑容“那就好,你一定也發(fā)現(xiàn)了,偶爾出來旅游轉(zhuǎn)轉(zhuǎn)感覺很不錯,對不對……瀾城真的很美,海也好漂亮,以后我們……”
言亭話說一半,下意識看了眼程秋來,聲音截然而止。
她已經(jīng)歪著頭靠在躺椅上睡著了。
經(jīng)過一天的勞累,她睡得很沉,就連言亭把她垂在地上的手重新放回毯子上都毫不知情,仍一動不動,只發(fā)出輕微鼾聲。
“老大,回去睡吧,在這睡要著涼了。”
程秋來完全聽不見。
言亭就半蹲在她身邊,安靜地注視著她。
“老大,你要離開了,是嗎。”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讀大學(xué),我想永遠(yuǎn)陪著你,你不需要我的話,我只要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你就好!
“老大,你要離開的話,可以帶我一起嗎?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會讓你再費心的!
“老大,哥哥一定跟你說過關(guān)于我的什么,你信了嗎!
“其實你可以信一下!
“我喜歡你好多年了。”
“之前不敢說,怕你會趕我走,但是,每次看見你跟哥哥親熱,我都好難受啊,老大!
言亭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喘,“我也想跟你那樣做一次……”
程秋來依舊陷在深沉睡夢中,對言亭的自言自語毫無察覺,無數(shù)顆星辰匯聚而成的那一束微光打在她臉上,靜謐地仿佛一位沉睡中的公主。
“這片星空真的好美。”言亭喃喃道:“我現(xiàn)在要跟它們有個秘密了!
說罷,他緩緩靠近程秋來,在她唇上印下淺淺一吻。
第39章 夢醒
次日, 程秋來被刺目的陽光叫醒,她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適應(yīng)了好一會才緩緩睜開。
言亭躺在她相鄰的椅子上, 將手背搭在額頭上,半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亭亭,你這是剛醒,還是一晚上沒睡?”她好奇道。
“……剛醒。”
程秋來深深嘆了口氣, 再次閉上了眼。
明明訂好了民宿,結(jié)果倆人卻在人家房頂上睡了一晚上,這算怎么回事啊。
言亭聽到她嘆氣, 忽而道:“老大你要不要再回房補個覺?”
程秋來拒絕了, “不用了, 我在這睡的還挺好的。”
說罷起身,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她趕忙伸手扶住椅子才勉強站穩(wěn)。
大概是因為昨天玩了一整天累過頭了,加上晚上喝了酒的緣故,現(xiàn)在猛一起身, 渾身沒勁。
言亭又笑著勸她:“回房間歇會兒吧老大,不然白交房費了。”
不愧是她養(yǎng)大的崽, 居然連想法都跟她一樣。
程秋來便不再堅持:“好,那你也歇會!
回房間洗了個澡,又躺床上瞇了一會,就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 確定她精力恢復(fù)后,言亭又帶著她跑市里嘗了頓特色海鮮大餐。
他們坐在大廳靠窗位置, 言亭正給她拆螃蟹,程秋來百般無聊四處打量, 竟意外發(fā)現(xiàn)個熟悉面孔。
昨晚的民宿老板此刻正赤膊同飯店伙計一同從車上往下卸貨,透明集裝箱內(nèi),品種豐富的海洋生物正張牙舞爪地?fù)潋v。
“亭亭,你看。”
言亭朝他望了一眼,“他們家有漁船,一家人好像都是漁民。”
程秋來流露出羨慕地神情:“真好!
言亭將拆出的蟹肉放到她面前,“那我們也買艘船,當(dāng)漁民。”
“那還是算了!背糖飦矶⒅矍懊牢叮捌鹆丝曜樱骸拔抑粚κ斓暮Q髣游锔信d趣!
吃完午飯,二人又去參觀了泊船的碼頭,密密麻麻上百艘漁船整齊排列,碧海藍(lán)天下,白色海鳥繞著桅桿飛舞盤旋,場面美麗又極其壯觀。
言亭沿著石子灘走了幾步,意外撿到一塊蠻漂亮的石頭,于是捧在手心里仔細(xì)端詳。
與此同時,程秋來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號碼,她走到一旁接起,并未開口說話。
“高考結(jié)束了,你人呢?”電話那端葉心怡聲音慵懶,一聽就知道此刻不是躺著就是癱著,“帶那小孩私奔了吧?”
程秋來盯著不遠(yuǎn)處言亭的背影,淡淡道:“不是說了一個月嗎,我這還有事沒處理清楚,你急什么!
葉心怡咯咯地笑:“什么處理事情,舊愛天天以淚洗面,這就帶著新人出去玩了……直說吧,你跟亭亭在哪呢?”
程秋來揉了揉額頭:“……畢業(yè)旅行,我之前答應(yīng)過他。”
葉心怡笑的喘不過氣:“睡一個屋,一張床是嗎?”
程秋來知道一定是江驛跟她說了什么,她才會將注意力重新放到言亭身上,這顯然不是什么好事。
“我們之間的事,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背糖飦砟樕虾翢o笑意,聲音冷厲,“回去之后,我自會跟他撇清關(guān)系!
掛掉電話,言亭剛好走到她面前,攤開手掌展示他剛剛尋到的寶藏,“老大,送給你!
程秋來從來都不是個掃興的人,如果言亭帶她去商場買珠寶,她斷然會拒絕,可如若換成一塊漂亮石頭,她便欣然笑納,“謝了。”
或許這塊石頭她養(yǎng)在森也的幾條寵物魚會喜歡。
為期兩天的旅行結(jié)束,望著此刻正靠在椅背上熟睡的言亭,程秋來陷入了深深的焦慮。
該怎么跟他說她要離開的事。
不辭而別對他來說未免太殘忍了,她做不到。
亦或者,向他如實交代一切,可那樣做只會讓他感到恐懼。
畢竟她根本無法保證去見了葉心怡之后,還能安然無恙的回來。
苦悶地揉了揉太陽穴,她決定等言亭上學(xué)的事塵埃落定了再說,等他去到新的環(huán)境,有了新的生活,交到新朋友,或許就不像現(xiàn)在這樣在意她了。
幾天后到了查分的日子,言亭借用了她的電腦,淡定地輸入了自己的信息。
成績出乎意料地不錯,程秋來都眼前一亮的程度,事后趕來八卦的小瓜小果更是羨慕的直跳腳:“大家平時都是一塊玩的,憑什么你考這么好!讓我媽知道非揍死我倆不可!”
接下來就是挑志愿學(xué)校了,程秋來不懂現(xiàn)在的就業(yè)行情,提供不了具體專業(yè)建議,但她十分希望言亭能去大城市見見世面。
她告訴他學(xué)什么專業(yè)都是無所謂的,人生如牌局,畢業(yè)后會重新來次大清洗,比起狹隘有限的定向知識,眼界和閱歷更值得珍惜。
言亭應(yīng)該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只道自己再想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程秋來也就不費這個心了。
但是該提點的事,總要讓他有個心理準(zhǔn)備。
言亭戴著手套給花打刺時,她無聲地立在他身后,道:“亭亭,我要離開一陣子!
言亭回頭,茫然道:“你要去哪?”
程秋來:“去見見我的家人!
言亭忽然笑了,“原來老大你有家人啊,之前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
程秋來想了想道:“我們關(guān)系不好!
言亭:“那為什么突然又要回去?”
“這其中的原因……很復(fù)雜!背糖飦韲@了口氣道:“總之,我必須要回去。”
言亭問道:“那你還回來嗎?”
程秋來攏了把頭發(fā)故作輕松笑道:“我覺得我回不回來,其實也沒那么重要……”
“很重要!毖酝た聪蛩,聲音清晰有力:“對我來說,很重要!
“既然如此……”程秋來避開他炙熱的目光,低頭翻找茶葉,“那就拜托你,暫時幫我照看森也吧!
“憑你現(xiàn)在的手藝,也沒問題!
言亭嗓音微顫:“……發(fā)工資嗎?”
程秋來神情復(fù)雜,曾經(jīng)信誓旦旦要跟他劃清界限,未成想如今還是打臉了。
“發(fā)。”
就算不提工資,平日里的花材資材,水費電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程秋來不忍看到自己多年心血就此荒蕪,有人繼續(xù)照料也挺好,權(quán)當(dāng)變相給言亭贊助學(xué)費了。
離開時,她只給自己房間上了鎖,就像平常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外出,僅挎著一個包便出了門。
她認(rèn)為這樣能給言亭造成一個她很快就回來的假象。
事實上也沒什么大不了,只是回去看看許久未見的親人而已,就算葉心怡再瘋,總不至于真把她關(guān)狗籠子里。
何況除了狀態(tài)不明的江驛,現(xiàn)在就連言亭都被她注意到了,除了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力,程秋來也想不到別的更好的辦法。
快下飛機時,她給那個陌生號碼打去電話,聲音冷漠,“到了。”
葉心怡就靠在自己那輛豪華座駕上,在出口等她,見她出來,緩緩沖她張開雙臂:“歡迎回來!
“車不錯!背糖飦頉]有抱她,拉開車門鉆進了副駕。
葉心怡握著方向盤,轉(zhuǎn)頭沖她陰惻一笑:“小寶貝沒跟你一起來嗎?”
“他不是什么小寶貝,他叫言亭,是我看著長大的,鄰居家的小孩!背糖飦砟恳暻胺椒瘩g道。
葉心怡繼續(xù)笑著問道:“他考的怎么樣啊,報了哪個大學(xué)?”
程秋來不耐煩道:“關(guān)你什么事。”
葉心怡忽然不笑了,也不再跟程秋來說一句話,只是將油門踩的很死,也不顧前方路況,直接把車開成了火箭,好幾次都險些發(fā)生重大事故。
程秋來冷汗?jié)i漣,強作鎮(zhèn)定道:“考的不好,恐怕哪個大學(xué)都上不了,準(zhǔn)備出去打工了!
車速慢下來了。
“你看,我們明明也能好好說話。”
程秋來已經(jīng)不打算再跟她說話了。
“姐,你跑了那么多年,有沒有好奇過,為什么老登沒派人找你!
仔細(xì)想想,剛跑回來那陣,她確實每天擔(dān)驚受怕的,畢竟國外那些家產(chǎn)雖然是在她名下,但花的都是葉曙華的錢,她本以為就憑她卷走的那筆錢葉曙華也不可能放過她,就算報警也得把她抓回去,然而一周過去,一個月過去,半年過去,她的生活仍風(fēng)平浪靜,沒有任何波瀾。
買下奚山街那棟房子時,她躺在地上望著天花板,內(nèi)心激動,且伴隨著一股不真實的幸福感。
這就是掙脫一切束縛后的自由,她要在這里開一家花店,平平淡淡地生活一輩子。
見程秋來不接話,葉心怡道:“我把他攔下來了,我不讓他找你,我想親自找到你。”
“你說命運怎么就這么捉弄人呢,我放棄了去常春藤的機會,報了跟江驛一樣的藝術(shù)學(xué)院,結(jié)果報道那天他沒去,他也跑了。”葉心怡自嘲道,“氣得我差點從咱家別墅樓頂跳下來,我有那么惹人討厭嗎,都躲著我。”
“現(xiàn)在好了,兩個都回來了!
光線幽暗的地下車庫里,葉心怡熄了火。
這棟別墅依舊是程秋來記憶中小時候的樣子,只是比起小時候似乎冷清了不少,靜悄悄的沒什么人氣。
二人在狹長的走廊里一前一后地走著,程秋來越來越警惕,“爸呢?”
“他們早不住這了!比~心怡繼續(xù)往前走,“你以為我找你回來干嘛的,給他們盡孝?還是認(rèn)錯?”
程秋來站住了:“所以,你叫我回來到底想干什么?”
葉心怡推開了她的臥室門,窗明幾凈,巨大的落地窗依舊對著花園,綠植蔥郁,鳥語花香。
一只三花貓正慵懶地躺在法式大床上小憩,見有人進來立即做出防御姿態(tài),警惕地看著門口。
是記憶中可可的模樣。
“陪著我。”
第40章 情局
別墅安裝了屏蔽器, 她無法用手機跟外界交流,門口有二十四小時巡邏的保安,她也沒法出去。
葉心怡似乎鐵了心要把她豢養(yǎng)起來, 只不過她的籠子比江驛的要舒服多了。
出逃的這些年她沒有成家,也沒有朋友,就算真消失在這里,也沒人會關(guān)心她, 時至今日真正讓她感到焦慮的,只有言亭。
轉(zhuǎn)眼已經(jīng)在這里被困了幾天,言亭聯(lián)系不到她, 大概要瘋了。
葉心怡很少過來, 這幾天就像專門留給她的冷靜期, 讓她想明白一些事, 程秋來覺得面對一個瘋子, 是可以適當(dāng)服軟的,最起碼,她必須先聯(lián)系到言亭。
當(dāng)晚葉心怡就過來了, 她轉(zhuǎn)著車鑰匙進門,一見到程秋來便笑:“姐, 回家的滋味怎么樣?這幾天過得挺好的吧?”
“挺好,感謝招待。”程秋來問她:“你把我叫回來,不單是為了折騰我吧?江驛呢?”
“漬——”葉心怡眉頭深深皺起:“不是,你對別人男朋友這么關(guān)心干嘛?江驛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 就連我跟他說你跟言亭一塊出去旅游,人家都沒什么反應(yīng)。”
“讓我見見他!
葉心怡指著她怒罵:“你犯賤是嗎?怎么著, 還想跟他重歸于好?當(dāng)初把他一腳踢開的是你,現(xiàn)在念念不忘的還是你, 你倆把我當(dāng)什么了?”
“噢——你是身邊突然沒了狗,那方面的癮犯了是吧?”葉心怡忽然壓低聲音,“晚上,我挑幾個極品給你送來,讓你操個夠,好嗎?”
“怪我疏忽,沒想到這一點!
“怡怡!背糖飦砗鋈惠p聲叫她,“讓我出去打個電話!
葉心怡一怔,下一秒又不懷好意地笑了:“打給誰呀?”
程秋來沉默幾秒道:“那孩子在幫我照看花店,要交代些事情!
“居然還開著嗎?”葉心怡嗤之以鼻,“這么執(zhí)著于你那破花店,不如我在這邊給你開個更大更好的!
葉心怡開車把她帶到一條安靜小道上,熄了火,“打吧!
程秋來準(zhǔn)備下車,卻發(fā)現(xiàn)車門鎖著。
葉心怡笑道:“交代點花店的事,避什么人?”
程秋來便也不再說什么,稍加猶豫撥通了言亭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言亭沒有出聲。
“亭亭。”她輕聲叫他。
“在,老大!
程秋來聽著那邊尚算平靜的聲音,松了口氣:“店里怎么樣?”
“我在盯著,有好多老客戶問你去哪了,我告訴他們你有事要離開一陣。”言亭聲音頓了頓,“他們不相信我的手藝,就走了!
程秋來笑了聲:“辛苦你了!
“……老大,你怎么樣?”
“我很好,剛回來事情有點多,所以沒聯(lián)系你。”程秋來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立即問他:“對了亭亭,你報志愿了嗎?”
言亭:“我報了瀾城大學(xué)!
瀾城大學(xué)。
程秋來腦子一瞬短路,聲音帶著隱隱怒意:“怎么報了瀾城大學(xué),你明明可以試一下更好的學(xué)校!
“我喜歡瀾城!毖酝さ溃骸叭绻阋院髞砜次业脑挘覀兛梢栽偃ズ_呁。”
程秋來扶著額頭神情苦悶:“你的學(xué)費……”
“夠了!
“好。”
“老大,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不知道。”程秋來想了想道:“要不然你先把店關(guān)了吧!
“不要,我在這等你回來!
“等我干什么?”程秋來話鋒一轉(zhuǎn),“不是說好高考完過去你爸媽那嗎,別讓他們等太久!
那邊沉默許久,“……知道了,老大!
程秋來直接掛了電話。
葉心怡不懷好意一笑,“要不,叫他過來陪著你吧!
“不用了。”程秋來望向窗外,攏了把頭發(fā),“你不是要安排極品給我嗎。”
葉心怡眼睛一亮:“包滿意的,老姐!
掛掉電話,言亭瑟縮在床角,渾身抑制不住地發(fā)抖。
此時此刻,他在程秋來的床上。
方才他騙了她,自從她離開后,森也就再也沒開過門了。
她的離開帶走了森也所有的生機,柜里的花材一夜之間黯淡成黑白色,魚缸里的熱帶魚雙目空洞充斥著死寂,言亭每次走進來,都壓抑的要瘋掉。
“老大,我回來了……老大……”
面對空曠的店鋪,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倘若她一去不回,至少,還有一處地方能令他感受到她熟悉的溫度。
她的房間上了鎖,但這并不影響他像小時候一樣從隔壁陽臺輕輕松松跳過來,僅是蜷縮在床上,緊緊抱著她的被子,嗅著她的枕頭還不夠。
他光腳下床,從衣柜角落拎出黑色袋子,將里邊的東西倒了一床,時至今日,童年的好奇心總算得以滿足,里邊的東西有的新,有的舊,還有的竟是從他的無人售貨店里買回來的。
他閉上眼睛,回想著十年前的畫面,聆聽著二人的喘息廝磨,噴涌而出的情感再也無法抑制,將手緩緩朝下伸去。
第一次,言亭痛出了眼淚。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棄。
“嗚……老大……”
這一聲叫出來,壓在心口的那塊石頭轟然落地,言亭大腦空白了一瞬,隨即進入忘我境界。
肆意妄為。
言亭已經(jīng)很久沒下過床了,他已然將自己折騰到奄奄一息,沒有一絲力氣。
程秋來那件白色襯裙此刻被套在枕頭上,早已污跡斑駁,再沒了清新的皂角味道。
不知道程秋來看到這一幕,會作何感想。
葉心怡確實給她安排了極品,本來想直接送到別墅,程秋來沒讓。
在發(fā)現(xiàn)葉心怡對自己有著強烈控制欲的同時也對她有求必應(yīng),程秋來瞬間就不慌了。
她說她想喝酒,葉心怡立馬帶她去了最好的夜店。
作為這里的常客加貴賓,連葉心怡都鞍前馬后殷勤招待的人,店里的領(lǐng)班和服務(wù)員更是不敢怠慢。
一片幽暗中,幾個稍有姿色的男模走了過來,葉心怡不知同他們說了什么,幾人看向程秋來,俱是兩眼放光,餓狼似地眼神帶著不明情,欲。
程秋來欣賞著舞臺上大尺度的表演,不動聲色地喝酒。
“姐姐是四愛呀?”
“漂亮老公真少見!”
“老公今晚有空嗎?”
程秋來很快被團團圍住,不遠(yuǎn)處,葉心怡壞笑著隔空沖她舉杯。
處在監(jiān)視之下,程秋來便與他們隨意攀談起來,酒過三巡,神智逐漸朦朧,內(nèi)心某種渴望再次破土發(fā)芽,蠢蠢欲動。
離她最近的男人五官柔和俊俏,總是瞇著眼一副乖順的模樣,看上去比言亭大不了幾歲,見程秋來雙目迷離,他悄悄湊到她耳畔,說:“老公,我給你peg吧?”
程秋來瞬間被嚇清醒了,借口去洗手間火速起身逃離。
葉心怡發(fā)消息問她:怎么,這批不合胃口?
程秋來:雖然是四愛,但也不能保證完全不得病吧。
葉心怡:沒病,我都替你試過了。
見程秋來久久未回復(fù),她又發(fā)了條:忘了跟你說,前不久幫了你個小忙,你應(yīng)該會感謝我。
關(guān)于言亭。
程秋來第一時間打了電話過去,聲音冰冷:“言亭怎么了?”
“這么緊張干嘛,我還能吃了他嗎?”葉心怡嗤笑道:“以他的分?jǐn)?shù)服從調(diào)劑倒是能上瀾城大學(xué),不過是最爛的專業(yè),我找人把他調(diào)到表演系去了,前途無量,未來可期吶。”
說罷忽地加重了語氣:“你說,你該不該感激我?”
程秋來感到一股窒息撲面而來。
掛了電話,她款步而出,重新坐回人堆。
葉心怡是知道怎么拿捏她的,何況她本就不擅長說謊。
她重新審視起方才同她說話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依舊笑瞇瞇地看著她:“尤川。”
“好,尤川!背糖飦砗攘丝诰疲^而板過他的臉,一股腦灌入他唇中,“今晚跟我走。”
尤川被嗆到咳嗽了幾聲,隨即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笑著依偎上她肩頭,“是我的榮幸!
二樓黑暗處,葉心怡欣賞著卡座風(fēng)光,滿意地勾起唇角,轉(zhuǎn)身撫上男人清瘦的臉頰:“你不是一直很想見她嗎?”
江驛怔怔地看著下方左擁右抱的程秋來,恍若隔世,他們真的相愛過嗎。
本以為只要陪伴她夠久就能得到她全部的愛,是他親手將愛人變成主導(dǎo)者,從此讓愛有了階級。
現(xiàn)在被她放棄,也是他咎由自取。
葉心怡瞥見他眸中水光,嘆道:“這就傷心了?”
“比起擁有新歡,更讓你感到難過的應(yīng)該是……”
“她真的非常在乎那個孩子。”
身處一線城市最繁華的商圈,夜店營銷系統(tǒng)完善,葉心怡作為這里的大客戶,不僅有專屬至尊卡座,配套服務(wù)也俱是頂尖,程秋來身上只有個手機,即便是這樣,也能被葉心怡妥妥安排進豪華包間休息。
同她一起進來的還有尤川。
程秋來不明白葉心怡為何如此執(zhí)著于這方面的事,或許正好可以借著這次機會在尤川身上找到答案。
對方很主動,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朝她索吻,程秋來將其一把推到沙發(fā)上,站在他面前目光冰冷。
尤川錯意,直接給她跪下了,“老公……”
“……起來,今天不做!背糖飦韱査,“你知道我是誰嗎?”
尤川搖搖頭:“不知道,不過,你是第一個讓她拿我招待的人!
程秋來:“那你知道葉心怡是誰嗎?”
“當(dāng)然。”尤川臉頰上浮現(xiàn)一抹不自然的緋紅,“怡怡姐是很厲害的老公。”
程秋來:“她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的?”
尤川:“一直這樣!
程秋來:“對所有人都這樣?”
尤川笑道:“她身邊也沒幾個人啊,除了我們,和她新交往的男朋友,有陌生人想接近她的話,她會很兇!
程秋來嘆了口氣,“就算是這樣,還是有很多人想接近她,是么?”
尤川:“當(dāng)然啦,有權(quán),有錢,有顏,有手段,哪個男人沒做過給女王姐姐當(dāng)狗的夢呢?”
程秋來起身走到柜前,各類琳瑯滿目造型奇特的道具簡直令人嘆為觀止,“你還真是忠心!
“誒,這無關(guān)忠不忠心!庇却m正了她,“主要是,我喜歡你呀,第一眼見到就愛上了,老公你身上有股……好聞的花草味!
“是嗎?”程秋來轉(zhuǎn)身走回他身邊,“那今晚這個房子里發(fā)生的一切,包括我們剛剛,以及接下來的對話,你會告訴她嗎?”
“不會!庇却ㄓH昵地拉起她的手,親了親她的手指,“但我想要應(yīng)得的獎勵。”
“啪”地一聲脆響,程秋來甩了他一個耳光。
淡紅的指印很快在他臉頰浮現(xiàn),回味著方才的疼痛,尤川神情陶醉不已,“爽……老公你還想知道什么?”
“怎么才能找到她現(xiàn)在的男朋友,江驛!
尤川笑意凝滯,“……過分了,老公!庇值溃骸澳阏医A干什么?想跟怡怡姐搶男人?別這么狗血行嗎。”
程秋來:“我不跟她搶,我只是有話要跟江驛說,你這么聰明一定也發(fā)現(xiàn)了,她在監(jiān)視我呢!
尤川開始冷笑,“我這么聰明我為了你得罪她?請問你是哪位?”
程秋來右手顫了顫,這次是真想扇他巴掌,但她還是極力克制了這種情緒,“葉心怡她不正常,她不應(yīng)該這樣對你們,想想你的家人,他們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哈哈哈哈哈……”尤川忽然一陣爆笑,“我們這樣的人還顧忌什么家人,老公你看怡怡姐送我的這塊表,十二萬!”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真的不要再說她壞話了,怡怡姐在我們這個圈子很正常,我們都非常——愛——她!
程秋來仔細(xì)想想,尤川口中的圈子,大概是江驛帶她入的。
從他請求她用帶刺的花桿打他的那一刻起,她意識到世界上還有這樣一類人,敏感,自卑,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們怕痛,又戀痛,對待感情專一,又忠心,一旦有了認(rèn)定的另一半,無論哪方面的具象化體現(xiàn)都是絕對的臣服。
她從未要求過江驛什么,反而對他有求必應(yīng),漸漸的她領(lǐng)悟了他的特殊喜好,默認(rèn)延續(xù)了這種關(guān)系。
尤川大抵是跟江驛一樣的人,但她跟葉心怡不一樣,她認(rèn)為自己是個正常人,而她同父異母的妹則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tài)。
在得知江驛跟葉心怡是舊識的那一刻,程秋來心中五味雜陳,她忽然冒出一個荒誕念頭。
或許江驛是喜歡葉心怡的,只是這些年在她身邊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令他自我束縛,而現(xiàn)在,他不僅失去了自由,因為言亭的存在,也失去了由她賦予的安全感,不如就給他選擇的權(quán)利。作為緩沖,她會繼續(xù)滿足他想要的,直到他徹底做出選擇為止。
那么阿驛,你現(xiàn)在做出選擇了嗎。
程秋來大抵是覺得從尤川口中問不出什么了,她也沒過度責(zé)難這個小孩,而是向他道謝。
“謝謝你跟我說這么多,尤川!背糖飦淼溃拔矣涀∧懔!
“呵呵!庇却ǹ粗,忽然笑了兩聲,“怡怡姐跟我們說你跟她是一樣的人,可我覺得你們有些地方還是不太一樣!
程秋來表示震驚:“我們還有一樣的地方?”
“當(dāng)然,雖然她化了妝,但我還是能看出來你們兩個長得有點像!庇却ㄓ质捌鹚氖肿屑(xì)打量,“扇臉時的角度,力道也一模一樣!
“下次她再peg我,我就閉上眼睛,把她想象成你,怎么樣,刺不刺激?”尤川自認(rèn)為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興奮到眼睛都跟著發(fā)亮。
“難怪她喜歡你!背糖飦沓榛厥,笑容漫不經(jīng)心,“你真的很騷!
尤川權(quán)當(dāng)這是對他的夸獎,正準(zhǔn)備再貼上去殷勤幾句,程秋來手機忽然響了。
葉心怡那邊環(huán)境仍然嘈雜,她似是喝醉了,聲音戲謔且語無倫次:“辦完事了嗎姐……小川……小川爽不爽,他特愛干凈,又騷又……緊……”
程秋來還沒說話,尤川猝不及防地?fù)涞剿磉,對著聽筒喘出銷魂入骨地一聲。
電話那端葉心怡沉默了,程秋來聽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忙把他推開,“你現(xiàn)在在哪,我去找你。”
“直接出來吧……我讓司機去接你……”話沒說完只聽見哇的一聲,對方似乎是吐了。
掛掉電話,程秋來長舒一口氣,竟還蠻感激尤川剛剛那一聲。
尤川早已翹起二郎腿得意地等待她的表揚。
像從前對待江驛那樣,她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尤川眼神迷離了一瞬,又很快恢復(fù)清醒,“你想見江驛的話,也不是什么難事!彪S后他報出一個地址,“離公司的攝影棚很近,我有次看到她給這個地址點外賣,點的粵菜!
說著,尤川赧然一笑,“我們這類人,都不太喜歡吃辣的!
“謝謝!背糖飦硭伎剂藥酌,舉起手機道:“……要不我給你轉(zhuǎn)點錢吧!
她現(xiàn)在也只剩賬戶里那點錢了。
“我不要錢!庇却碱^微蹙,頃刻間又舒展開來,“如果不能親一下的話,那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是葉心怡打來的催促電話。
“程秋來!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開。
葉心怡正醉醺醺地靠在車?yán)锏人,本來都快睡著了,在她拉開車門的剎那又瞬間清醒。
“玩得開心嗎?”
“開心,感謝招待!
車內(nèi)一片昏暗,她在葉心怡的眼中看到一種莫名的滿足。
葉心怡對司機說:“回家!
說完按下身側(cè)按鈕,將前后隔絕成兩個世界,玻璃隔音又防彈,故而后排很安靜,窗外熙攘的車流人群鴉雀無聲,像在演一出默劇。
她能聽到葉心怡酒勁上頭難受的悶哼,下一秒身子一歪,靠到了她肩上。
程秋來也不躲,就任憑她這么靠著。
“還是姐好!比~心怡半閉著眼睛,忽然笑了。
程秋來一頭霧水:“什么?”
“我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無論靠近誰,他們第一反應(yīng)都是躲開。”葉心怡偎著程秋來一動不動,視線隨著窗外霓虹忽明忽暗,“怕我發(fā)瘋打人,或者吐他們一身!
“其實我就只想靠著他們,好好睡一覺!
程秋來:“睡吧!
葉心怡卻沒打算睡,而是抬眼瞧她:“你是不是挺好奇,我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把你找回來。”
程秋來便配合地問:“為什么?”
“因為,討厭你是真的,想讓你陪著也是真的。”葉心怡聲音忽然哽咽,“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有病的偏偏是我,為什么你就能那么正常……在很小的時候,在我們還沒見過面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有個很好的姐姐了,她長得漂亮,乖巧懂事,是個人都會喜歡她,每次我犯病或者犯了錯,都會從他嘴里聽到葉心然這個名字,后來他執(zhí)意要把你接過來跟我作伴,還說,讓你影響一下我!
回憶至此,葉心怡破涕為笑,“你他媽的什么身份,憑什么影響我,為什么就不能是我影響你呢?我有的病,你也該有,我承受的痛苦,你也該體會一遍,我希望我沖你尖叫時你也能沖我尖叫,我抓你頭發(fā)欺負(fù)你時你能狠狠給我一耳光,我罵你的時候你能用更臟的話罵回來,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都希望你能加倍還給我,可你太慫了,居然寧愿選擇跑掉……我一點也不想讓你離開,我只想讓你變成我!
“你跟江驛之間的游戲讓我感到興奮。”葉心怡抬頭看著她的側(cè)臉,眼神無比期待:“這算是你的報復(fù),對嗎?你折磨他的時候在想什么,在想那只慘死的小貓,還是被我踩爛的那束花呢!
“抱歉,要讓你失望了!背糖飦砜粗,神情平靜甚至帶有一絲憐憫,“我很愛江驛,從沒想過用他來報復(fù)你!
“何況你有什么值得報復(fù)的呢,不跟精神病計較,這不是生活常識嗎?”
看到程秋來眼中的嘲諷,葉心怡眼瞳驟然縮緊,心臟跳動的前所未有的劇烈,她太久沒被這么刺激過,此刻激動的手都在抖。
程秋來此刻就像刑場上無畏的死刑犯,冷漠地等著她暴起發(fā)瘋。
“葉心然,你是覺得我現(xiàn)在沒握著方向盤,不能跟你同歸于盡,是不是?”葉心怡打量著她淡漠地面容,語氣忽地釋然,“其實你病得比我嚴(yán)重多了,只是你更加擅長偽裝,打著愛人的名義發(fā)泄真實感情,這樣就不會有一絲愧疚,反而能獲得對方的感激,是嗎?”
“你跟江驛這些年,他從來沒有碰過你,有時候你干他連衣服都不肯脫,他可是個正常男人啊,你一定也知道他很想,怎么不給呢?”
葉心怡用手指剮蹭著她細(xì)膩的臉頰,笑道:“承認(rèn)吧,你樂在其中,你享受主導(dǎo)。”
“跟我一樣。”
程秋來眼神驀地變了,似乎有支看不見的弓弩直射進內(nèi)心深處的荒蕪之地,一點寒芒轉(zhuǎn)瞬即逝,就像那晚躺在漁棧屋頂見到的那顆流星。
“這次我讓你回來,你怎么沒跑?你跑了我也找不到你啊。”葉心怡繼續(xù)逼問她:“只是因為江驛在我手上嗎?”
幾秒的死寂后,葉心怡忽然姿勢夸張地?fù)溥^來,將側(cè)臉貼上她胸口,隨即聲音興奮又嘶啞:“你心怎么跳的這么快?你在害怕什么?”
程秋來手心的確滲出了冷汗。
如果江驛連那種私密的事都告訴了葉心怡,那么一定也告訴了她更多。
謊言一旦無處遁形,那么弱點便會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