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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很愛很愛你。

    又來。周衍東頭疼, 剛想說她庸人自擾,又想起了母親囑咐過的話,到了嘴邊的埋怨,變成了甜言蜜語。

    “小腦瓜成天胡思亂想。咱倆怎么可能分開?天王老子來也沒法讓我離開你。倒是你, 萬一你想離開我呢?”

    程溪飛快搖頭:“我才不會!”

    周衍東笑:“那不就得了。你先休息會兒, 躺好睡一覺, 別再想東想西的。”

    程溪應了一聲,躺下休息, 沒再說什么。

    第二天清早,周衍東和司機送程溪去機場, 司機離開時,周衍東仍留在程溪身邊, 程溪催他回去,他笑了笑,拿出身份證在她眼前晃。

    “回去干嘛?我也要飛廣城。”

    程溪一愣, 瞪大眼睛:“你也回去?”

    周衍東沒說話,笑著去取票, 很快取完回到她身邊, 拿機票當扇子,在她耳邊扇了扇。

    程溪正發著呆, 沒注意他已經回來, 耳邊感受到一陣風, 才回過神, 扭頭看向身旁男人。

    “你怎么也回去?”問這話時,程溪語氣欣喜,臉上笑意藏不住。

    周衍東:“你一個孕婦飛來飛去的,我能放心么?”

    程溪彎著眉眼, 笑臉盈盈看著他,鉆進他懷里。

    “周衍東,你對我還是很好的嘛……”

    “廢話。”

    “嘿嘿,開心!”

    “程溪,我愛不愛你?”

    “嗯!”

    “我是不是很愛很愛你?”

    “嗯嗯!”

    “那,以后不許再懷疑我對你的愛,懷疑咱倆的感情了,聽到沒有?”

    “嗯嗯嗯!”

    “傻子。”周衍東在她臉上狠狠親一口。

    中午十二點半,飛機準時落地廣城。

    兩人都沒帶什么行李,周衍東只背了個休閑包,拖著程溪那個幾乎空著的箱子。程溪帶箱子回來,是為了裝公寓里那些舍不得扔掉的東西。

    回公寓途中,周衍東沒忍住,問了一嘴:“我就搞不明白了,這兒還有什么值得讓你千里迢迢帶回去。”

    程溪欲言又止。

    見她動了動唇,周衍東追問:“你想說什么說什么,別憋著。剛才是不是想罵我來著?”

    程溪搖頭:“不是,是想告訴你,這次我想帶回去什么東西,不過又覺得說了你也未必能理解,所以我還是閉嘴吧。”

    周衍東察覺到她的失望和不悅,趕忙握著她小手哄道:“別別別,你說,我想聽。其實我問這個就是因為好奇,純好奇而已,你別多想。”

    程溪才不信他只是好奇。她知道,這人就是覺得來回拖個箱子沒必要,嫌麻煩,也嫌她窮酸,這也舍不得,那也放不下。

    她懶得戳破他,更懶得跟他吵,看著他淡淡說道:“我想回去把你送我的那些衣服裙子帶回來。”

    周衍東劍眉微揚:“昨兒不是給你買了一堆衣服么?帶那些回去干什么,你之前還嫌難看呢。”

    程溪:“難看歸難看,可那些都是你送我的,再難看我也喜歡。”

    周衍東笑問:“昨兒買的那些就不是我送你的了?怎么感覺你沒那么喜歡呢?”

    程溪:“意義不一樣……”

    話說到這份兒上,周衍東還是沒明白。

    “怎么就意義不一樣了?”

    程溪靜靜看著他,眼里的光逐漸黯淡,面上也沒了表情,終究是什么也沒說,笑著搖了搖頭。

    她不愿意回答,周衍東也沒逼問。他在程溪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她的疲憊。

    這種疲憊他感同身受,畢竟這兩天頻繁的爭吵和冷戰,讓他的心也疲憊不堪。

    四十分鐘后,他們回到那個共同居住沒多少日子的小公寓,程溪默默收拾東西,他想幫忙,被程溪攆開,讓他別打亂她的步驟,少幫倒忙。

    他憋著一股火,強壓下去沒發作。

    “你是不是嫌我在這兒礙眼啊?”他在一旁擠出一個看上去并不怎么開心的笑來,試圖緩和氣氛。

    程溪正在疊衣服,頭也不抬:“嗯。”

    周衍東:“那我去找印磊吧,請他吃頓飯,算是道別。”

    程溪依然愛答不理:“嗯。”

    周衍東腆著臉湊近她,提議:“要不你也一起去?”

    程溪:“不去。”

    討了個沒趣,周衍東心里不痛快,可又拿她沒辦法,灰溜溜離開。

    小貨車還停在老地方,周衍東開著它來到印磊所在的修車店。

    印磊正忙活著,見他來了,比了個手勢讓他先等等。

    周衍東在一旁等了會兒,印磊從車底鉆出來,說道:“我去換身衣服。”

    周衍東跟著印磊走向他在修車店附近的宿舍。

    房子是套臨街的老破小,印磊進門時介紹:“這兒個本來是個門面,我老板他奶奶以前在這兒賣點心,后來老太太沒了,老板家沒人繼承太太做點心的手藝,只能用這個門面干別的,做了幾樣生意,沒一樣成功,主要是這條街越來越蕭條了,客源太少。所以后來這鋪子就不用來做買賣了,一直閑置,放雜物。老板對我挺好的,見我沒什么錢,把這地兒騰出來給我住,算是個小宿舍了看,這地兒破歸破,但人家不收錢,挺好的。”

    周衍東看著四周環境,心里不是滋味,卻點頭附和:“嗯,是挺好。”

    印磊迅速洗了個澡,頭發拿毛巾隨便擦了擦,沒吹干,換上干凈的衣服便領著周衍東往外走。

    他發絲還在滴水,周衍東說道:“吹吹頭發唄。”

    印磊搖頭,砰地關上門。

    周衍東笑起來:“這么著急走,餓了啊?”

    印磊走在前面,聽下腳步,轉身看著他。

    “主要是怕你在里邊兒待著難受。”

    周衍東搖頭:“沒覺得多難受。”

    印磊:“得了吧,你心里肯定難受死了。”

    周衍東沉默,思索片刻,說:“我跟程溪準備回京州,之前租的那套公寓,提前退租得扣錢,不然你上那兒住吧。”

    印磊愣了愣,眉心微皺:“你們打算回去?”

    周衍東將這幾天發生的事告訴他。

    印磊聽完,好一會兒沒作聲。

    周衍東自嘲地笑了笑:“磊子,你是不是覺著我特沒出息,特現實,當初那個信誓旦旦告訴你他會靠自己白手起家的人,竟然這么快就跟周慶顯妥協了,你現在一定特瞧不起我,對吧?”

    印磊默不作聲看他半晌,搖頭說道:

    他停頓了幾乎二十秒,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沒有說完最后那句話。

    周衍東好奇追問:“只是什么?”

    印磊搖搖頭:“沒什么,嗐,我就是想著你這一走,咱倆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上。”

    周衍東笑了:“這年頭,有錢還愁見不著面?隨時歡迎你回京看哥們兒,機票哥們兒給你包。”

    印磊也笑起來,藏起了目光中那份擔憂。

    周衍東想了想,忽然提議:“磊子,你回京州吧。等我開了公司,給你安排個職位,住的地兒也不用擔心,我那么多套房子,你選一套暫時住著。”

    印磊拒絕得毫不猶豫:“不回。”

    周衍東無法理解:“為什么?”

    印磊:“因為不想。”

    他態度強硬得令周衍東不適。

    周衍東嘆氣:“為什么不想?回去幫幫我,回到自己的家鄉,回去過更幸福的生活,難道不好么?”

    印磊咧嘴一笑,神色凄涼:“京州的確是我的家鄉,可我在那里,已經沒有家了。那些親戚,一個個比狗都勢力,恨人有笑人無,我家富裕時,都盼著我家倒,我家落魄了,都盼著我家再也起不來。現在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東子,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這番話聽得周衍東既感動又心酸,唯有長嘆。

    沉默良久,他滿臉不解看著印磊:“我還是想不明白,不喜歡那些親戚,不跟他們來往就行了,為什么要因為那些人而遠離京州,耽誤自己追尋更好的人生?”

    印磊:“因為咱倆情況不一樣,性格也不一樣。對,咱倆性格上很多地方相像,可我比你更倔,我自尊心太強了,我接受不了自己一無所有時回到那里,除非有一天,我在廣城飛黃騰達,那時候我才能挺胸抬頭回京州。可是東子,我已經不想飛黃騰達了,我也不想回去了,我只想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著。

    “知道我為什么沒有因為你回京州而瞧不起你么?因為你依然是個理想主義,依然會為了理想而奮斗,而我,早已經沒有理想了。其實我們早就已經,不是一路人了。不過還是謝謝你,謝謝你沒有忘記我這個老朋友,謝謝你還愿意跟我做朋友。”

    印磊揚了揚下巴,目光看向不遠處自己那個小破宿舍。

    “東子,剛才你在那里邊兒站著,我覺得特違和。”

    周衍東皺眉:“違和?怎么說?”

    印磊:“像你這種天之驕子,不應該出現在那種地方。你跟我說,程溪第一眼見你,就覺著你特貴氣,她說得沒錯,無論你在哪里,周圍環境都沒法掩蓋住你身上的貴氣。東子,你不屬于這里,你屬于京州,屬于貴族,屬于上流社會。”

    印磊頓了頓,別過臉望著路邊飛馳而過的車流:“有句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我還是得說。”

    “嗯?”周衍東微微側頭,等他開口。

    印磊轉回臉來,看著他,語重深長:“你和我不是一路人,和程溪也不是。”

    這話周衍東確實不愛聽,低頭沉默片刻,他淡著臉催道:“走吧,吃飯去,我餓了。”

    第32章  我只信你。

    這頓離別飯吃得并不怎么開心。

    周衍東想請印磊吃頓西餐, 印磊不愿意,說更喜歡火鍋,于是兩人去吃了頓川味火鍋。

    周衍東沒想到印磊現在這么能吃辣,問他怎么練出不怕辣的功力, 他告訴周衍東, 其實小時候自己就挺喜歡辣口, 但是那會兒覺得吃辣味道重,不優雅, 所以強制自己吃些口味清淡的食物。

    周衍東聽完笑道:“真沒想到你還挺能裝,我一直以為你就愛清淡呢。”

    印磊抬起手掌, 掌心沖下,手掌往下降:“從高處落下的好處之一就是, 不用再端著。人吧,到了高處,就會被很多無形的東西給架起來, 然后不得不端著。端久了多累啊,所以我想, 老天爺讓我掉下來, 是想用這種方式讓我活得輕松點兒——雖然還債那些年活得不輕松,現在債還完了, 每天都感覺特自由。”

    他們沒點鴛鴦鍋, 周衍東吃不了太辣, 倒了碗清水, 撈起肉片放清水里涮了涮:“這事兒也看人的個性,你以前吧,偶像包袱太重,所以愛端著。我就比較隨意, 通常都是想干嘛干嘛,沒那么在乎別人的眼光。”

    印磊:“因為你不需要。”

    周衍東沒太明白,微微歪著頭看他。

    印磊打開一罐冰可樂:“你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眼光,別人的眼光也會自動跑你身上。東子,你太耀眼了。”

    周衍東剛進嘴里的檸檬水差點噴出來。

    “哎哎,哥們兒,這話說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暗戀我呢,突然給我一頓夸。”他咧嘴樂道。

    印磊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抱著胳膊:“沒騙你,真的,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打勝仗對他們而言,就跟呼吸一樣簡單,他們格調永遠在高處,所以根本不需要端著,你就是這種人。”

    周衍東擺擺手:“別,別,我沒啥格調,我也是吃過泡面和快餐的人,我還擺過地攤兒呢。”

    印磊:“這些事兒,都是跟程溪在一起之后才做的吧?”

    周衍東點點頭,又搖頭:“有些是,有些不是,當時離家出走,剛來廣城那陣兒,手上錢不夠,也天天吃快餐來著,住的也是很次的賓館。泡面是遇見程溪之后吃的,還是她給我泡的呢。”

    印磊問:“喜歡吃泡面么?”

    周衍東飛快搖頭:“難吃死了。就吃過那一次,哎喲我去,味精味兒可重了,齁得慌。”

    想起這段經歷,他笑起來:“那天過生日,程溪知道以后,非要泡給我吃,說這是長壽面,眨著大眼睛問我好不好吃喜不喜歡,我能怎么說?再難吃也得憋著,我就說,好吃,特香,傻姑娘齜著牙沖我傻樂。”

    印磊也笑了:“程溪確實很可愛。看吧,你都窮得快流落街頭了,也有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把你撿回家,或許這就是天生贏家的魅力吧。”

    周衍東:“快拉倒,其實我倆就是有緣分,那天晚上緣分到了,就遇見了。”

    印磊目光好奇,問道:“人生中頭一次遇上程溪這種姑娘,感覺特新鮮,對嗎?”

    周衍東想了想,笑著點點頭:“是。新鮮,好玩兒。”

    印磊瞧他片刻,揚眉:“確定不是圖一時新鮮?”

    “最開始確實有那么點兒這個意思,也不是說只是玩玩,就——”周衍東歪著腦袋思考片刻,“就是沒想跟她走長遠。后來有了孩子,事情就復雜了,需要考慮的地方也就多了。”

    印磊點了點頭:“行吧,祝你倆天長地久。”

    周衍東輕笑,一眼將他看透:“你壓根就沒覺著我倆能長久。”

    印磊倒也不遮掩,直接坦率承認:“是,因為我知道你倆不是一路人。當初以為你會一時沖動結婚,現在接受了你爸的條件,沒法跟她結婚,沒有婚姻把兩個人拴住,會散得很快。不過想必你也不想聽我說這些,所以倒不如祝福。”

    周衍東皺起眉頭:“不是,印磊,你丫是不是喜歡程溪啊?”

    印磊嗆一口可樂,一邊咳嗽一邊拍胸脯,過了會兒緩過來,眉頭比他皺得更深。

    “瞎說什么呢你!我可沒有喜歡兄弟媳婦的癖好。我就是覺著,這姑娘挺好,也挺不容易的,應該被好好對待,可惜遇上的是你。”

    周衍東臉沉得飛快:“什么叫可惜遇上的是我?遇上我還不好?遇上別人,能給她這么優渥的生活?哥們兒我相貌才華能力背景,哪樣不是一等一的,遇上我怎么就可惜了?”

    周衍東真急了,擰著眉一臉不悅:“你特么說實話,到底是不是喜歡程溪,覺得程溪跟著我可惜,跟著你才好?”

    印磊半張著嘴,既驚訝又無語,沉默片刻搖了搖頭,笑得無奈:“你特么有病啊周衍東!老子意思是,你樣樣都是個頂個的好,你倆差距太大,分手幾率大,一旦分了手,程溪可能很難走出來,就算走出來了,可能也要花很長時間。懂了嗎,周少爺?”

    周衍東聽得一愣一愣,總算明白他什么意思了,心知自己誤會了他,想道歉,又有點兒抹不開面子,面無表情淺淺點了點頭:“哦,這個意思啊。”

    印磊冷笑:“還能有別的意思?你可真有意思。”

    周衍東往他碗里夾一塊肥牛:“吃肉吃肉,我和程溪的事兒,就不勞您費心了,我會好好對她。”

    印磊:“我算看出來了,你確實是真的愛她。”

    周衍東:“這不廢話?”

    印磊笑笑:“挺好的,只是——”

    猶豫幾秒鐘,他到底講出了先前欲言又止的那半句話。

    “只是,注意你爸。”

    周衍東點頭應道:“嗯,懂你意思,我爸這人手段多,而且狠。”

    印磊:“說句不好聽的,你爸陰著呢。”

    “嗐,沒什么不好聽,這是實話。我會防著他的。對了,”周衍東忽然想起個事兒,“我們租的那套小公寓明年才到期,現在退租會扣錢,你愿意住么?愿意的話,房租我給你出。”

    印磊想都沒想便搖頭:“不用,我那宿舍破是破了點兒,也小,但是住習慣了,不想換了。而且你那兒離店里遠,我懶得來回折騰。”

    他不愿意,周衍東沒強求。

    吃完這頓火鍋,印磊接了個電話,說店里來活了,差人手,跟周衍東抱了一下便匆匆離開。

    周衍東回到公寓,沒看見程溪,給她打電話也沒接,他又打了幾個電話過去,依然沒人接。半小時后,周衍東放心不下,準備出去找找,打開門便看見程溪站在門口。

    “上哪去了?”他皺著眉問。

    程溪低頭換鞋:“去了趟公司。”

    周衍東:“辦離職?這么快?”

    程溪:“嗯,我昨天把辭職報告發宋總郵箱了。”

    周衍東:“他批了?”

    程溪:“不批我能辦離職么?”

    周衍東:“這么干脆?”

    還以為這人會糾纏她一番。

    程溪冷著臉:“不然呢?你想看人家死活不放我走的狗血戲碼?”

    周衍東笑笑:“確實想過這種可能性,畢竟宋言這廝不怎么好對付。”

    程溪:“人家沒你說得這么不堪,還祝福咱倆呢!”

    周衍東收起笑容,滿臉醋意:“你倆又聊上了?打電話還是發短信?”

    程溪:“郵件!周衍東,我是不是還得讓你檢查檢查郵箱?”

    見她來了火氣,周衍東識趣地擺擺手:“那倒不用,我相信你。”

    程溪不輕不重往他胸膛拍一掌:“相信個屁!”

    這人腆著臉將她攔腰抱住,薄唇在她頸窩蹭了蹭:“我不信屁,只信你。”

    程溪被逗樂,轉過身來打他嘴巴:“說的什么屁話!”

    兩人哈哈大笑,抱作一團膩歪起來。

    第二天中午,周衍東帶著程溪坐上了回京州的飛機。

    家里派了司機來接他們,周衍東讓司機直接將車開回那套程溪看中的公寓。

    “少爺,先生和太太等著您們回家吃晚飯。”司機面色為難。

    周衍東打電話給母親,那邊一接通,他便開口:“媽,我倆回公寓了,改天再一起吃吧。”

    說完,立馬掛斷,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程溪勸道:“干嘛躲著他們呀?人家好心好意等咱倆一起吃飯,你還這樣,太沒禮數了。”

    周衍東不解釋,也不跟她爭,只是笑笑:“就想跟你多膩歪一會兒。”

    他將臉貼過去索吻,被她一掌推開。

    這人臉皮厚,沒親著朱唇,便噘著嘴親了親她掌心,親完嘿嘿一笑:“親這兒也一樣。”

    程溪佯裝嫌棄,甩了甩手,撇嘴:“老實點兒!”

    這套公寓比廣城租的那套大很多,裝修更漂亮更上檔次,東西也更齊全,周衍東回去便洗了個澡,換上居家服往大床上躺去,長舒一口氣。

    “還得是京州!自己房子住著真舒服。”

    過了會兒程溪洗完澡出來,被他抱到床上,按著要親,程溪手掌抵住他胸膛,蹙眉搖頭:“你悠著點兒,別像那回一樣,時間又長花樣又多,很危險的!”

    程溪說著,臊得臉頰通紅。

    周衍東嘴上應了,行動上可沒變,收了幾分力,卻總舍不得停,折騰個沒完沒了,好不容易結束,程溪累得閉眼就睡著。

    兩個人晚飯都沒吃,一覺睡到天亮。

    周衍東醒時,程溪還在睡,他悄聲起床,洗漱時看見父親半小時前發來短信,讓他早上九點去趟自家公司。

    周衍東知道,父親要開始支持他搞事業了。

    一想到這,他無聲地笑了笑,血液在身體里奔騰涌竄。

    第33章  祖宗啊,您可真舍得。……

    上午九點, 周衍東準時走進了父親的辦公室。

    父親的辦公室換過幾次,隨著公司總部換址,董事長辦公室也一起更換,在周衍東的記憶里, 父親辦公的地方不斷升級, 空間越來越大, 裝修越來越奢華。

    這間辦公室是父親在三年前換的,盡管周衍東是第一次來, 但一踏進這里,他便生出一種熟悉感——還是那股子高端豪華味兒。

    父親狂了一輩子, 什么都要享受最好的,這點倒是從來沒變過, 周衍東心想。

    “爸,叫我過來干嘛?”看著辦公桌后靠椅而坐的父親,周衍東明知故問。

    周慶顯下巴沖沙發那揚了揚, 示意他過去,自己也起身往那邊走。

    他打開黑金色陶瓷茶罐, 對兒子笑道:“最近愛喝龍井, 你喝么?”

    周衍東也笑了:“喲,您現在真是民主不少。”

    擱以前, 都是父親給什么他拿什么, 哪有他來選擇的權力。

    周慶顯指著檀木茶幾上另外幾個罐子:“普洱, 白茶, 大紅袍,青柑普洱……我現在沒事兒就貓辦公室里品茶。”

    周衍東調侃:“那些個名酒都藏起來了,怕我跟您搶唄?”

    周慶顯揮揮手:“嗐,甭提了, 年紀大了喝不動了。”

    周衍東:“少喝點兒好,身體最重要。”

    父子倆吵慣了,忽然父慈子善,都有些不自在,一個摸摸鼻子,一個撓撓腦袋。

    周慶顯順著他這話切入正題:“是啊,身體才是最大的本錢。你現在別仗著年輕就瞎折騰,等事業開展起來,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做就是了,千萬別學我以前,總熬夜。對了,你打算做互聯網哪個領域,有方向了么?”

    周衍東點點頭:“這些天一直在想呢。我在廣城體驗過賣貨,您還別說,就算是小本買賣,利潤也是很大的。”

    周慶顯笑了:“當然。還想賣貨嗎,賣什么?”

    周衍東:“之前本來打算留在那兒,開個網店,現在不是有了您的資金支持么,就想往大了干。爸,我想做個互聯網購物平臺。互聯網是趨勢,線上購物目前雖然還沒有廣泛流行,但這兩件事在不遠的將來必然會以驚人的速度飛快發展起來。”

    周慶顯微微揚眉,側了側頭,一副洗耳恭聽狀。

    周衍東繼續說道:“您想想看,無論是手機還是電腦,近幾年更新迭代都特別快,電子設備越來越智能,大家上網越來越方便,如果能讓網絡使生活更加便利,何樂而不為?如果能讓越來越多的人在網絡平臺上購物,這件事所拉動的經濟,盤活的企業,創造的就業機會,會大到無可估量。”

    周慶顯頷首點頭:

    周衍東反問:“您當年搞房地產,國內國外,只有一家房地產公司嗎?”

    周慶顯愣了愣,會心一笑。

    周衍東:“網購這個領域,發展前景非常好,市場也非常大,蛋糕不是只有一塊,蛋糕隨處可見,就看自己有沒有眼光,能不能看見。再者說,如果非要比,非要爭,非要搶,您兒子什么時候輸過?”

    周慶顯忍不住鼓掌,連說了三個“好”,看向兒子的目光充滿贊許:“不愧是周家的孩子。”

    他拍拍兒子肩膀:“想法已經有了,什么時候開始干,具體怎么干,你自己做主,錢的問題交給爸爸。”

    周衍東鄭重點頭,斗志昂揚:“爸,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周慶顯望著面前這個躊躇滿志的孩子,豎起大拇指。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向窗外,仿佛看到了一只在廣闊天空中翱翔的雄鷹。

    考慮得再周全,總有遺漏的關鍵地方;準備得再充分,總有考慮不周的方面……但好在,雖然不是一帆風順,可這個剛成立的公司,也在周衍東和手下幾個核心人馬的努力下,穩步向前發展。

    周衍東從來沒有這么累過,也從來沒有這么興奮過。

    這段日子,比在廣城奔波擺攤那陣子更忙,更辛苦,然而跟那時候不一樣的是,回京后的周衍東,身體上越疲憊,精神上就越歡愉。

    公司就像他的孩子,他親手一點一點喂養,親眼看著它一點一點長大,這種幸福和成就感,無法與任何人言說——即便是他最親愛的程溪。

    清晨五點半,周衍東同往常一樣,被生物鐘叫醒。程溪還在他懷里安睡。

    懷孕后,尤其是搬來京州以后,她便每天過著清閑的生活,飲食起居有人伺候,什么也不用操心,唯一讓她擔心的是,不斷上漲的體重。

    周衍東親了親她那圓了一圈的臉,屋里黑漆漆,不用看他也記得這張臉有多可愛。

    自打胖了起來,程溪時常鼓著腮幫子唉聲嘆氣,覺得自己丑了許多。

    有次周衍東聽見她自怨自艾,輕輕掐一掐這張圓潤小臉,笑著說:“哪里丑?明明很可愛,可愛死了。”

    程溪反駁說:“男人只有覺得一個女人既不漂亮,又找不到其他地方好夸的,才會夸她可愛!”

    周衍東摟她入懷:“你既可愛,又漂亮,除了外貌上的優點,內在也有很多很多值得夸獎的地方,但是,寶寶,我想讓你知道,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會一直愛你。”

    程溪睫毛上掛著淚珠,眨了眨眼:“我要是胖到兩百斤呢?”

    周衍東毫不猶豫:“也愛。”

    程溪又問:“我要是黑成煤球呢?”

    周衍東重重點頭:“我就愛煤球。”

    程溪噗嗤笑出聲,戳著他臉頰罵他虛偽。

    清晨醒來,想起這段回憶,周衍東揚起的唇角就沒下來過,忍不住又親了親她,親得有些用力,程溪被他弄醒了,嚶嚀一聲,腦袋在他懷里拱了拱,打著哈欠問現在幾點。

    周衍東心里估摸一下:“五點三十五吧。還早,你繼續睡。”

    他起身去洗澡,從浴室出來后,拉開窗簾往外看,發現下雪了。

    “程溪。”他輕輕喚一聲,本以為床上的人已經又沉入夢鄉,沒想到聽見她應了一聲。

    “嗯?”程溪拖著嗓音懶懶回應。

    周衍東將窗簾拉開更大,扭頭看向她:“下雪了!”

    程溪一骨碌爬起來,下床跑到他身邊。

    “哎喲你慢點兒!”周衍東嚇得不輕,“這都懷孕四個月了,悠著點兒成么,祖宗?”

    程溪就跟沒聽見似的,望著窗外,眼睛都亮了。

    “灰蒙蒙的世界,鋪上一層潔白的雪,好美,好像在童話里哦!”她笑起來,雙手握拳捧在胸口,臉上幸福洋溢。

    之前周衍東就老聽她念叨說喜歡下雪天,喜歡白雪皚皚的景象,所以看見下雪,立馬叫她。

    見她這個反應,周衍東覺得夸張又可愛,笑著從背后抱住她。

    “你老家冬天不也下雪么?你這反應,就跟沒見過雪似的。”

    程溪眼也不眨盯著看:“南方跟北方不一樣嘛。”

    周衍東:“都是雪,沒什么區別。”

    程溪:“反正我頭一次見北方的雪,就是感覺好新奇!周衍東,我想去故宮,下雪天的故宮,天吶,想想都美!”

    周衍東親親她頸窩:“行,抽空帶你去看。”

    程溪撇嘴,不高興:“抽空抽空抽空,每次你都說抽空,就沒有一次真的抽出空來!”

    周衍東笑著解釋:“之前太忙了不是。”

    程溪:“之前忙,現在就不忙?以后就不忙?永遠都忙忙忙!你數數,這個月在辦公室睡了多少天,回來陪我幾天?”

    周衍東:“那還是好些天都回來睡的,別冤枉我啊。”

    程溪:“回來倒是回來了,可你陪我了嗎?”

    周衍東:“不是我不想陪,主要回來得太晚,你都睡著了,怎么好叫醒你?”

    程溪:“那不就得了!總歸是沒陪上,還好意思說……”

    周衍東:“我的錯我的錯,工作太忙沒時間陪媳婦兒,都怪我。不過我這么拼命,也是想早點兒讓公司走上正軌,給媳婦兒和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啊。”

    程溪轉過臉來啐他一口:“呸,誰是你媳婦兒。”

    這人臉皮厚,成天媳婦兒媳婦兒叫著。聽他這么叫,程溪不由得想起自己和他沒法領證,心里舒坦不起來。

    周衍東扳過她身子,捧起她的臉,認認真真看著她:“除了你還能是誰?”

    程溪垂眸,臉上滿是失落:“誰知道會是誰呢?反正不是我這個沒名沒分的……”

    周衍東抱住她,耐著性子哄:“你怎么沒名沒分?在我心里,你是唯一,你的地位和重要性,不需要那張紙來證明。”

    程溪默不作聲將臉貼上他胸膛。

    見她不說話,周衍東暗自松一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將程溪哄好,只覺得程溪不再說那些叫他鬧心的話,便安然無事了。

    就這么默默互相抱了一小會兒,周衍東聽見懷里女人開口。

    “明天帶我去故宮好不好?”程溪問道。

    周衍東想了想,搖頭:“明兒不行,明兒——”

    程溪仰著臉跺腳:“不要不要不要!就明天去!”

    周衍東:“寶寶啊,明兒真不行,咱互相理解一下成么?改天我抽空——”

    程溪氣得聲都顫了:“又是改天!又是抽空!誰知道你又要推到什么時候?沒準兒雪都化了你也沒抽出空來帶我逛故宮!”

    周衍東指天發誓:“絕對不可能。”

    程溪瞧著他冷笑:“怎么不可能?咱們剛搬回京州,你就開始忙事業,說好要帶我吃正宗的銅鍋涮羊肉,帶我逛深秋的故宮,帶我逛護城河……說得好好的,帶我干這帶我干那,哪一次兌現了?銅鍋涮羊肉是方姨帶我去吃的,深秋的故宮和護城河是方姨帶我去逛的……每天陪我最多的是方姨,我干脆嫁給方姨得了!”

    方姨以前在國外給周衍東做保姆,這次他們回京后,周衍東特意又將方姨請回來照顧程溪。

    周衍東被她埋怨得自責,聽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發笑。

    程溪心里本來就難受,自己說了這么一通,希望他理解理解,沒想到這人竟然還笑得出來,氣得她抓起他胳膊,扒開袖子狠狠咬上手臂。

    滲血的牙印。

    “我去,祖宗啊,您可真舍得!”他盯著血印,眉頭皺得死緊。

    程溪抹抹唇上的血,別過臉不看他:“你都舍得冷落我,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周衍東沉默,好一番心里掙扎,終是長長嘆一口氣:“行,明兒帶你逛故宮,陪你感受一下落雪的深宮。”

    程溪伸出小指:“說好了哦,不許反悔,拉鉤!”

    周衍東笑得寵溺:“不反悔,拉鉤。”

    他將程溪抱回床上,親了又親,總也親不夠,最后吃干抹凈才算完事。

    忙完一整天,下班后周衍東有個應酬。他原本不抽煙不喝酒,創業以后,應酬時也學會了這兩樣,程溪跟他生氣,說他不顧寶寶和她的健康,他說自己都是應酬時抽煙喝酒,回家后即便抽煙也是避開她抽,程溪嫌他身上煙酒味兒難聞,他覺得程溪矯情,怕她不高興,只能順著她,一回到家立馬洗澡刷牙,把自己里里外外弄得干干凈凈。

    今晚酒桌上應酬完,幾個老板要去會所,周衍東想提前回去陪程溪,又不好駁了其中那位張總的面兒。張總在京圈是個人物,他爸都得禮讓三分,他深知此人不能得罪,到底還是跟著去了會所。

    第34章  灌酒。

    活了二十二年, 周衍東來會所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對財富地位和權力有著出自于本能的追求,然而對于這些東西所帶來的燈紅酒綠的奢靡享受,卻并不癡迷,甚至多少有些抗拒——尤其是美色方面。

    圈子里男男女女愛玩兒的人很多, 玩兒得野玩兒得亂的人也不少, 周衍東在這個圈子, 實在算得上一股清流。

    學生時代,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 他都活得簡單且干凈,出入酒吧、KTV、會所這類地方的次數少之又少, 要不是別人組局催得緊,實在推不掉, 他絕不會主動去。

    這事兒說給程溪聽時,程溪半信半疑,他還生氣, 怨程溪沒有對他徹底信任,程溪說, 不是她不想相信, 只是這種情況,在他這個圈子, 太罕見了, 自己很難完全相信他的話, 很難不懷疑他就是為了讓她放心而哄她。

    她不肯信, 周衍東也懶得再解釋,總之,自己什么樣兒,自己清楚就行, 他認為在潔身自好方面,自己絕對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程溪。

    上次來會所,還是兩年前暑假時期,國內一個朋友過生日,點名非要讓他來,不來就絕交,周衍東從不吃威脅這一套,但因為知道朋友只是開玩笑,再不情愿也還是來了。

    那次大家吃吃喝喝唱唱歌,有人帶了姑娘,有人在會所點了賣酒女銷售,周衍東不唱歌不喝酒,身邊也沒姑娘陪,默不作聲坐著,像是發呆,又像在沉思,由于過于安靜,在這群“瘋子”中更為特別了,那天晚上,好幾個姑娘偷摸來找他要聯系方式。

    他自然是一概不理。

    兩年后,周衍東再次來到這家高檔會所,發現這里布局和裝潢又有了些變化,總體來說,變得更加高端奢華了,打從走進大堂那一刻起,空氣中便充斥著那股紙醉金迷的味兒。

    周衍東本能地排斥這種感覺,但為了工作,不得不跟著這幾位前輩一步步往里走。

    “張叔,我來訂房。”見張維明正要跟前臺開口,周衍東加快腳步趕緊攔住。

    哪有讓長輩掏錢的道理。

    張維明沒跟他爭,笑了笑,退到一邊。

    前臺請周衍東出示貴賓卡,或者報手機號也行,周衍東說自己沒卡,前臺有些詫異。

    她從沒見過周衍東,但張維明和另外幾個老板是這的常客,她瞧著周衍東這身行頭價格不菲,整個人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也都絕非普通人,又跟這些個非富即貴的老板一起來的,心知這位必定也是背景深厚的主兒。

    “先生,要不要辦張VVIP金卡,全年訂房都有優惠哦,不限日期不限次數,還有很多額外福利可以享用。”前臺沖周衍東露出從業以來最甜美最燦爛的笑容。

    她長得不賴,清秀可人,有點兒小漂亮,身材在職業套裝的包裹下顯得凹凸有致,但周衍東注意力完全不在她身上,他腦子里想,以后應酬免不了要來這兒,辦張金卡也無妨。

    辦完卡,會所經理畢恭畢敬領著這些老板來到包廂。

    周衍東訂了間大房,他不常來這種地方,對包廂大小沒概念,進了包廂才知道大房有多大,愣愣看著自己身旁的四個人,傻了眼。

    其中一位老板笑問:“東子沒怎么來過會所吧?”

    周衍東點頭:“是,王叔,以前很少來。”

    張維明笑著對王老板說:“這孩子打小就正,老周管得嚴。”

    王老板點了點頭:“老周自個兒也正。”

    旁邊另一位吳老板聽到這話樂了:“老周也正?得了吧,就他最邪!”

    大家都笑起來,周衍東淡淡咧了咧嘴,沒什么反應。

    張維明拍拍他肩膀:“我們這是開玩笑,東子,別當真。”

    周衍東搖頭:“知道,張叔,我心眼兒沒那么小。”

    剛離開不久的會所經理又回到包廂,還帶來了一群年輕姑娘。

    姑娘們一個個都水靈靈的,面若桃花,盤靚條順,單拎出誰來,都不輸娛樂圈的女明星。

    周衍東立馬明白怎么回事兒,皺起眉心。

    經理諂媚笑著,問大家需不需要女銷售推銷酒水,四位年長的老板每人都點了一個女銷售,周衍東沒點,旁人知他性子,也沒勸。

    讓周衍東驚訝的是,印象中張維明從來都是個正人君子,今晚才知道,原來他跟圈兒里很多男人沒什么兩樣,若非親眼所見,周衍東還不信。

    張維明身旁的姑娘,看上去至少比他年輕三十歲,很可能比他女兒年紀還小,周衍東瞧著他跟這姑娘摟摟抱抱親密無間,打心底里看不上這種行為,直犯惡心,偏偏既不能直接走人,又不能指責什么,只能強忍著。

    灌了懷里姑娘幾杯酒,張維明轉過身來,笑瞇瞇問周衍東:“聽老周說,最近處對象了?”

    這事兒在圈子里早就傳開,周衍東不怕人知道,點了點頭:“我爸沒少跟您罵我吧?”

    張維明笑道:“這倒沒有,你爸在外邊兒都是夸你呢。”

    周衍東不信:“夸我?沒把我貶到地底下我謝謝他。”

    周衍東給張維明續酒,端起自己杯子敬他。

    倆人碰了碰杯,張維明喝一口,搖搖頭:“你爸還真沒怎么在外人跟前罵你。他這人其實特好面兒,有回我們一塊兒喝酒,他說,我兒子只有我能罵,別人罵可不行。我說也沒怎么聽你跟我罵過東子,你猜他怎么說來著?”

    周衍東被吊起胃口:“怎么說?”

    張維明:“你爸告訴我,甭管在家怎么收拾你,在他心里,你永遠是他最自豪的杰作,他怕夸你讓你驕傲,只能在外邊兒跟別人夸夸你。”

    周衍東笑了:“喲,聽您這么說,我爸還挺鐵漢柔情的。”

    張維明點點頭:“可不嘛。”

    他看看懷里的姑娘,轉臉問周衍東:“對象哪兒的人?”

    周衍東揚唇,直言不諱:“我爸早跟您說了吧?張叔,您有什么想知道的,這回直接問我得了,甭跟我客氣。”

    被他戳破,張維明也不覺得尷尬,點著頭笑道:“行,我還挺好奇的。以前我跟你爸還想撮合你跟寧寧呢,寧寧倒是覺著你不錯,可你對她沒意思,我們也不好勉強。沒想到啊,你這回南下收獲不小,帶回個女朋友不說,連孩子都快有了。”

    程溪懷孕這事兒,在圈里也早已不是秘密。周衍東覺得這個圈子烏七八糟,不想讓她接觸,把她保護得很好,但事情已經傳開,他也不打算再瞞著,壓根沒管那些關于自己和程溪的傳聞。

    京州圈子里的地位。

    作為晚輩,周衍東不好懟回去,況且以后想要混出頭,有些地方還得仰仗這位重要人物,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謙虛道:“寧寧這么優秀,未必瞧得上我,以后她肯定給您放回來一個方方面面都比我強的女婿。”

    張維明笑著舉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你小子可真會說話。來,借你吉言,咱爺倆干了。”

    說是干了,張維明其實只淺淺喝了一點,周衍東倒是實在,一口氣將杯中酒全喝完。

    “張叔,我提的那個項目,您那邊兒——”

    周衍東話說一半,張維明又跟他碰了碰杯。

    “有你張叔在,那事兒還不好辦?放心吧,貨源少不了,那項目你撒丫子干就成。來,喝了。”說著,張維明依然抿一小口酒。

    周衍東不是個傻的,看出來這人有意灌他,只當是考驗他的誠意,便裝作不知道,端起杯子又是一口干。

    來來回回好幾次,周衍東酒量不算大,再加上喝得急喝得猛,很快就上頭了,感覺天旋地轉,后背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緩了緩。

    張維明剛消停,王老板又湊過來,拉著他聊項目。

    周衍東強撐著聊了會兒,王老板端著酒杯要敬他,他立馬繃直脊背,壓低杯子搶先跟王老板碰了碰:“王叔,這杯我敬您,哪有長輩給晚輩敬酒的道理。”

    王老板豎起大拇指:“要不怎么說老周會教育孩子呢,你們瞧瞧,東子多懂禮數,比我家那個王八羔子強多了。”

    張維明起了灌他酒的頭,王老板緊隨其后,另外兩位也跟著湊熱鬧,圍過來給周衍東一頓猛夸,順便一頓猛灌,周衍東一邊稀里糊涂喝著,一邊在心里暗罵這幾個老東西。

    沒多久周衍東就吃不消了,仰頭倒在沙發上,直接斷片兒。

    見他醉得不省人事,張維明轉身跟自己點的女銷售說了幾句悄悄話,這姑娘聽完,又跟在場其他同事使眼色,然后和其中一個姑娘一左一右扶著周衍東往外走,另外倆姑娘起身跟了出去。

    他們一走,張維明立馬掏出手機,撥通周慶顯的號碼。

    那邊很快接通。

    “老周,你交代的事兒辦妥了。”張維明說道。

    第35章  流產。

    中午, 強烈的陽光和白色的雪中世界讓光線變得更加刺眼。周衍東瞇著眼睜開一條縫,看見透過薄紗簾照進來的金色強光,很快又閉上眼睛。

    他頭痛欲裂,口干舌燥, 喉嚨也極干, 沙啞著嗓子叫道:“程溪, 給我水……”

    無人回應。

    “程溪?”他又叫了一聲。

    依然沒有動靜。

    周衍東睜開眼,正要開口, 眼前完全陌生的環境讓他驀地愣住。

    他皺著眉環顧四周,發現目前自己所處的地方明明很陌生, 卻又莫名有種熟悉感。

    大腦宕機幾秒后,他反應過來, 這個房間的布置、裝潢,跟酒店沒多大區別。

    可是,一覺醒來, 自己怎么會出現在酒店?周衍東大腦又開始宕機,目光在周圍茫然地搜尋著信息。

    床頭柜上擺放的深棕色木質裝飾立牌上, 刻著一個亮金logo, 看見這個logo的瞬間,周衍東找回了一部分丟失的記憶。

    他想起來, 昨晚在飯店應酬完, 自己隨幾位長輩又來了會所, 被他們輪流灌酒, 然后應該是喝斷片兒了,被送到會所內置酒店房間休息。

    立牌上的logo正是會所名字。

    周衍東揉著太陽穴下床。房間安裝了智能感溫空調,溫度適合得恰到好處,再加上身體極不舒服, 他并未發現自己光著上半身,沒穿襯衫和外套。

    直到進了浴室,擰開盥洗池上的水龍頭,周衍東目光不經意掃過鏡子,低頭準備洗臉清醒一下,驀地冷住,抬頭看向鏡子。

    鏡子里,自己上半身未著寸縷。

    周衍東愣愣看著鏡中的自己,震驚得張開薄唇。

    在他臉上,脖子上,胸膛上,都有著好些口紅印。

    他抬手搓了搓臉頰,一個口紅印被抹花。

    看著手掌染上的紅色,周衍東陷入困惑,眉心緊鎖。

    手機鈴聲將他紛雜的思緒打斷,他走出浴室,在床上找到手機。

    秘書打電話來問他,本該上午開的會議,要不要推到下午。

    周衍東看看表,已經快一點了。

    上午的會議很重要,而他卻在會所睡得跟個死人似的,周衍東懊悔得攥緊拳頭,開著免提回到浴室,一邊用紙巾擦掉臉和身上所有口紅印,一邊吩咐秘書,讓他助理立刻來會所這邊。

    錯過的會議被周衍東定在下午兩點半重開。

    從這里回公司,不堵車的情況下至少需要四十分鐘,他的辦公室里配了休息室,趕回去后他得先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后處理那些本該上午處理的重要事務,緊接著就得開會。

    好在一路暢通無阻,沒有堵車。周衍東回辦公室立即洗澡,將昨天穿那身衣服里里外外全都扔掉。

    秘書敲門時,他正從休息室出來,應了一聲,秘書推門而進,手里捧著一疊厚厚的資料。

    “放那吧,對了,給我弄被蜂蜜水,或者其他能醒酒的東西。”周衍東說道。

    秘書剛走,周衍東接到了助理打來的電話。

    “周總,監控會所這邊給我看過了,您昨晚喝醉后,十點十五分被兩個女銷售從包廂扶去了樓上房間,還有兩個女銷售也跟著去了。十點二十分進房間,三分鐘后,這四個女人都從房間里出來,之后再沒進過您的房間。”

    周衍東聽完,皺著眉吩咐:“監控視頻截一下,發我郵箱。”

    掛斷電話,周衍東陷入沉思。

    很明顯,這四個女人昨晚并沒有跟他發生什么實質性關系,畢竟她們只在房間里待了三分鐘就出來。周衍東算了算,這三分鐘里,給醉漢脫衣服,在醉漢身上印口紅,最后給醉漢拍照,做完這套操作,大概就是三分鐘。

    盡管周衍東并沒有看到關于自己的“風流艷照”,但不用想他也知道,“艷照”要不了多久就會出現。

    否則那幾個老東西,干嘛給他灌酒,設這個套?

    周衍東瞬間反應過來,這事兒其實不是沖他而來,是沖程溪來的。

    大把男人風流浪蕩,圈子里玩得花的大有人在,就算昨晚那事傳出去,那些陷害他的,所謂的“艷照”傳出去,并沒有誰會當回事,更不會對他的事業造成任何影響。

    真正能影響到的人只有一個。

    只有程溪。

    一想到這,周衍東感覺自己被釘在了椅子上無法動彈,面無血色,毛孔里不斷滲出冷汗。

    這件事的幕后黑手,不可能是那幾個老東西。

    張維明雖然不滿他沒跟寧寧在一起,但這點芝麻大的私仇,絕不會成為他參與設套的動機。

    另外幾個更不會了。

    他們若是想在事業上整垮他,這種陷阱未免太小兒科。

    況且,他們又有什么理由來整垮他呢?

    他們這么做,只是想整垮程溪。

    誰最想整垮程溪,誰最期盼他和程溪徹底分開?

    答案不言而喻。

    冰冷的血液在周衍東身體里奔涌,流過的每一處,都寒得他戰栗。

    他用那只已經沒什么感覺,仿佛不屬于自己的手,拿起手機,點開通話記錄尋找父親的號碼。

    屏幕滑動時,有個通話記錄引起了周衍東的注意。

    昨晚十點二十一分,程溪打來電話,這通電話被接通了,通話過程只有十秒。

    周衍東完全不記得昨晚有接到過程溪的電話。

    如果他在喝斷片兒的情況下接了,可能隨口說了幾句胡話,程溪發現他喝醉,懶得理他,直接掛斷,這是最好的一種可能性。

    然而,周衍東更傾向于另一種可能性——電話被那四個女人接了,并且胡謅了會刺激到程溪的話。

    不過很快,周衍東又在心里推翻了這種可能性。

    但昨晚程溪打完那通電話后,再沒聯系過他。

    這么一想,周衍東覺得還是第一種可能性更大。

    他撥通父親的號碼。

    本以為父親不會接電話,沒想到接得還挺快。

    “東子,怎么了?”父親問,語氣稀松平常。

    “周慶顯,”周衍東攥緊手機,顧不得孝道禮數,直呼父親大名,“這事兒別讓程溪知道,照片別給程溪看。”

    周慶顯似乎沒聽懂:“啊?什么事兒,什么照片?”

    周衍東狠狠一拳捶在辦公桌上:“你干的好事,別特么裝不知道!”

    被兒子如此頂撞,周慶顯不怒反笑:“東子,二十來歲的人了,怎么還這么不穩重?到底什么事兒,慢慢說。”

    周衍東鐵青著臉:“你讓張維明那幾個老東西帶我去會所,灌我酒,安排幾個女的扒我衣服跟我拍照,就為了拿照片刺激程溪對么?周慶顯,你特么下作到沒邊兒了!”

    周慶顯“嘖”一聲,嚴肅道:“你這孩子,怎么跟爸爸說話的?”

    他越是這樣,周衍東越是恨,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壓著嗓子怒吼:“你根本沒有把我當兒子,更從來沒有愛過我!什么‘你是我最自豪的杰作’,什么‘爸爸老了,還是想跟你重歸于好’,都是屁話!都是緩兵之計!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為達目的,連自己兒子都算計!你有我媽這個傀儡還不夠,還想把我也變成傀儡是么?”

    周慶顯風浪里打滾大半輩子,什么事兒沒見過,被兒子罵成這樣,心里還是不舒服,卻忍著脾氣,輕笑提醒:“不許這么說你媽媽,她只是比較聽話,比較愛我而已。”

    “你這個——”周衍東咬牙切齒,咽下后半句差點罵的話,沉默片刻,長嘆一聲,轉為哀求語氣,“爸,看在咱們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您別讓程溪看到照片行么?算我求您了……”

    他仰起頭,閉了閉眼,聲音微微發顫:“程溪懷著孕,不能受刺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也是周家孩子?不也流淌著您的血脈?爸,我求您了,我求您!”

    周慶顯不作聲。

    周衍東攥著手機的那只手止不住顫抖。

    “爸,您想讓我做什么?除了跟程溪分手,除了放棄現在的事業,我都答應!”

    他紅著眼妥協。

    過了一小會兒,那頭傳來一聲嘆息。

    “東子,我得處理個事兒,你也先忙吧,晚上回家一趟,到時候咱們再說。”周慶顯掛斷電話。

    周衍東無力地癱靠在椅子上,虛汗出了一層又一層。

    不管怎么說,只要程溪沒看到照片,那邊就算是暫時穩住了。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鼓起勇氣,撥下程溪號碼。

    不知道為什么,程溪沒接電話,他又打給方姨。

    方姨接通后,他問程溪在不在家,在干嘛,方姨說程小姐在臥室睡覺。

    周衍東又問她今天有沒有什么異常,方姨說看著跟往常沒什么兩樣,只是睡得比較久,不怎么出房間,午飯都是她送進臥室給程小姐吃的。

    周衍東沒多想,暗自松一口氣。

    下午兩點半,會議準時開始,周衍東不得不拋開煩亂思緒,逼著自己集中注意力開會。

    會議途中,程溪給他回過電話,那會兒一位主管正在發言,他不想打斷,便將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沒多久程溪又打來一個,周衍東已經起身走到投影前準備分析項目,還是沒接。

    兩個小時后,會議終于結束,周衍東走出會議室,正要打給程溪,卻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一接通,他便聽到母親焦急的聲音。

    “東子,快來和睦醫院,程溪流產了!”

    第36章  她哭了。

    周衍東被灌酒那晚, 尹嵐去書房給丈夫送蓮子羹,進門時他正打著電話,見她來了,說了兩句便把電話掛了。

    尹嵐將碗放在書桌上, 酸溜溜開口:“哎喲, 我一來就掛電話, 做賊心虛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跟哪個小狐貍精聊著呢。”

    周慶顯揮了揮手:“張維明的醋你也吃啊?”

    聽到這話, 尹嵐那點醋意立馬消散,問:“跟張維明說什么呢?”

    周慶顯:“東子今晚和他, 還有老王那幾個應酬,我囑咐他照顧照顧東子。”

    尹嵐笑道:“是得照顧著點兒, 程溪跟我說,東子創業以后,學會了抽煙喝酒, 我說男人嘛,出去應酬, 這是免不了的, 程溪說有時候喝得多抽得兇,回來一身煙酒味兒。我一想, 太過量了可不行, 多傷身體啊, 你以前就是仗著年輕瞎折騰, 年紀大了才知道厲害!”

    周慶顯點點頭:“那你找個機會說說他。對了,你跟程溪經常聯系?”

    尹嵐:“反正時不時會打個電話,主要是關心一下她身體,問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人家肚子里懷著孩子,我就算拿她當外人,也不能拿我自個兒孫子孫女當外人吧?”

    周慶顯冷哼:“我看你壓根沒拿她當外人。”

    尹嵐倒是沒否認,嘆一口氣,說道:“慶顯,我跟你說句心里話,程溪這姑娘吧,嫁給咱家東子,確實不夠格,可人家也是個挺不錯的姑娘,實心眼兒一個,肚子里揣個崽兒還心甘情愿沒名沒分跟著東子,人都做到這份上了,我可狠不下心冷淡人家。”

    周慶顯把玩著手里那支名貴鋼筆:“要不怎么說你婦人之仁呢?跟著東子,咱們周家哪里虧待她,哪里短著她了?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哪樣不是最好的?這都直接跨越階級了,過著人上人的生活,她有什么資格不滿意?”

    尹嵐皺著眉反駁:“這我可得替程溪說句公道話,她其實挺知足挺懂感恩的,你看她對咱倆,多乖順,多有禮貌呀!東子抽煙喝酒,她跟我告狀,只是怕他過量了傷身體,再說了,讓孕婦聞著煙酒味兒,對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

    周慶顯也皺起了眉:“就她矯情。總之,你以后少跟她聯系。”

    尹嵐:“那可不行,我得隨時了解她身體什么情況,我生過孩子,是過來人,很多事兒我得親自教她。”

    周慶顯:“你干脆給她當媽得了!”

    尹嵐拍了拍腿:“說到‘媽’我就來氣,她媽什么樣兒你也看見了,像什么話呀,哪有這么做媽媽的?”

    周慶顯歪起腦袋,沉著臉問:“不是,尹嵐,你到底是那邊兒的?你現在立場出了嚴重問題!”

    尹嵐實話實說:“老周,本來吧,我跟你肯定是一邊兒的,可跟程溪這孩子長期接觸下來,我還真是挺喜歡她,也挺心疼她。所以啊,我現在哪邊兒都不站,我的立場只有一個——希望孫子或者孫女平平安安生下來。”

    見丈夫仍板著一張臭臉,尹嵐嘆著氣搖頭,沉默一會兒,勸道:“其實東子和程溪這種情況,在圈兒里也常見。就那老王,今晚東子跟著應酬那個,他不也有外室么,還不止一個!說起來,程溪也算是外室,這事兒怎么看咱家東子都不虧,程溪不是個貪慕虛榮的,跟著東子圖的是人,是心,不是錢,這還不好呀?這么實誠的姑娘上哪找去?”

    周慶顯被她念叨得心煩,大手一揮:“打住,你愛怎么著怎么著吧,甭來勸我。”

    “不愛聽拉倒,我還不樂意說呢!”尹嵐轉身就走,離開時砰地關上書房門,又回頭看了看緊閉的門,一個勁搖頭嘆氣。

    這天夜里,尹嵐總也睡不踏實,頻繁醒來,還總做噩夢,索性老早起床,百無聊賴待到早上九點,估摸著程溪已經醒了,便給她打電話。

    電話通是通了,程溪沒接,打了好幾個過去都如此。

    以前程溪接她電話總是很快,今天這么反常,尹嵐想起昨晚做的噩夢,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吊著,隱隱生出一絲不祥預感,立馬打電話給方姨。

    方姨電話接得快,告訴她程溪還在臥室,沒醒呢。尹嵐這才松了口氣,可還是沒法放下心來,想了想,決定過去那邊一趟。

    方姨見她來了,笑著說道:“程小姐已經醒了,剛吃完早飯。”

    尹嵐看看客廳,又看看飯廳,沒找著程溪身影,問:“她上去了?”

    方姨:“今天醒了也沒下來。我看她總不下來,有些擔心,就上去瞧了瞧,見她躺床上睜著眼發呆,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說沒什么不舒服,就是感覺有些乏力,只想躺著,所以我把早飯端上去,讓程小姐在臥室里吃了。”

    尹嵐點點頭,往樓上走:“我去陪陪她吧。”

    來到二樓主臥門口,尹嵐抬手叩了叩門,聽見里面應了一聲。

    程溪應得有氣無力,尹嵐聽著不對勁,皺著眉推門進去,程溪也扭頭朝這邊望過來。

    見她來了,程溪趕緊起身要下床,尹嵐疾步走過去,按住她肩膀:“方姨說你今天身子乏,那就別起來了,多睡睡。”

    程溪感激她體諒,搖了搖頭:“謝謝阿姨,其實我睡挺久了,現在睡不著。”

    離近了尹嵐才發現,她眼圈淡淡烏黑,眼眶也泛著微紅,并不像睡飽了的樣子,反倒像是沒睡好還哭過。

    她不確定,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湊近程溪那張臉,盯著她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十分肯定自己沒看錯,不禁皺起眉頭。

    “昨晚是不是熬夜了,還哭了?”

    程溪別過臉,搖了搖頭。

    尹嵐見她明顯心虛,問道:“跟東子吵架了?”

    程溪仍是搖頭。

    尹嵐追問:“東子惹你生氣了?”

    程溪小聲開口:“沒……”

    尹嵐著急起來:“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是給我一個理由,什么事兒值得你大晚上不睡,哭紅了眼?”

    程溪嘴一撇,眼里泛起淚花,楚楚可憐看著她:“阿姨,您別問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尹嵐哪里放心得下,左問右問,偏偏這姑娘倔得很,什么也問不出來,尹嵐怕把她逼急了傷著孩子,只得離開臥室,嘆著氣下樓。

    方姨給她泡了壺茶,尹嵐捧著茶杯問道:“程溪和東子吵架了?”

    方姨搖頭:“沒呀,倆人感情好著呢!就是少爺工作太忙,陪程小姐的時間少,有時候程小姐會跟他抱怨兩句,她抱怨兩句,少爺就哄兩句,哎呀,也算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嘛。”

    尹嵐心想,這就怪了,既然一切正常,怎么程溪會眼淚汪汪看著自己?

    “他倆真沒吵架?”尹嵐還是不信。

    方姨笑起來:“真沒吵,您還信不過我嗎?真要是吵了,我沒必要瞞著呀,少爺現在拼事業,我也希望他跟程小姐好好的,這樣才能安心做事。”

    尹嵐沉思一會兒,嘆氣:“嗐,沒準兒就是孕期心思敏感,情緒不穩定,沒事兒也瞎想瞎難受,我懷東子那會兒也有過這種情況。”

    她想起什么來,低聲叮囑方姨:“對了,你別跟東子說我來過。東子不信任我,老覺著我跟他爸是一伙兒的,成天琢磨著拆散他倆。”

    方姨點頭應下。

    尹嵐本想直接回家,又覺得就這么走了,心里還是不踏實。程溪那模樣,擺明了有苦難言,再想想剛才自己那番話,不過是心理安慰罷了,她怕自己如果走了,真要出什么問題,那可追悔莫及。

    “回家也沒什么事兒,我先在這待一會吧。”尹嵐在沙發上坐下,拿起茶幾上的一本書隨意翻看。

    直到中午程溪也沒下來,尹嵐越發覺得不對勁,上樓去看她。

    “睡著啦?”走到床邊,見程溪閉著眼,尹嵐輕聲問。

    程溪沒吱聲,睫毛輕輕顫了顫,尹嵐看出她在裝睡,撫了撫她臉頰。

    “行了,睡不著就睜眼吧,裝得怪累的。”

    這話一說完,程溪便緩緩睜開雙眼。

    尹嵐見她眼睛比早上還紅,倏地皺眉:“怎么又哭了?”

    程溪再也繃不住,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尹嵐俯身抱了抱她,哄孩子似的,語氣溫柔:“有什么事兒跟阿姨說,千萬別憋在心里,憋壞了可不值當!”

    “周衍東他……”程溪泣不成聲,淚如雨下,“他昨晚沒回家……昨晚我打電話給他,是——是個女人接的,那女人說,周總已經睡著了,旁邊還有其他女人在笑,不止一個,好幾個!”

    尹嵐愣住,想問這是不是真的,又覺得程溪怎么可能編這種事騙她,愣了片刻,雙手輕按住程溪肩膀,勸道:“你先別慌,也別太難受,等東子回來,我來問他。”

    她忍住立刻打電話給兒子的沖動,心里想,這么大個事兒,電話里扯不清楚,等他回來再好好審問。

    程溪坐起來,撲進尹嵐懷里,嚎啕大哭。

    尹嵐勸了又勸,總也勸不好。自己兒子做出這種讓人寒心的事兒,是他們家理虧,尹嵐自知不能怪程溪什么,始終溫柔地抱著她,慈母般耐心哄著。

    程溪哭了許久,哭累了,疲倦地靠在尹嵐懷里。

    “累了就睡會兒吧,養足精神,等東子回來,不管真相如何,到時候也有力氣打他不是?”尹嵐柔聲說。

    程溪聽話地點點頭,躺下閉上眼睛。

    尹嵐退出臥室,默默在客廳坐著,唉聲又嘆氣,方姨問她怎么了,她搖著頭不作聲,心里亂糟糟的。

    就這么呆坐著,過了幾個小時,尹嵐抬頭看看時鐘,起身上樓。

    走到門口便聽到程溪的哭聲。

    這回程溪哭得尤其傷心,尹嵐心里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趕緊推門進去,見程溪正抱著腿,臉埋在膝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走過去,正要開口問話,低頭看到床上程溪放在腳邊的手機。

    手機還亮著,屏幕上,是一張不堪入目的照片。

    第37章  分手吧。

    和睦是家私人醫院, 距離周衍東公司大概半小時路程,周衍東這回只用了二十分鐘便趕到那。

    程溪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

    他愣愣站在手術室門前,扭頭看向身旁的母親。

    “媽,她——”

    啪!

    尹嵐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抖著胳膊指著他, 滿臉恨鐵不成鋼:“別叫我媽, 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周衍東一頭霧水,摸了摸被母親狠狠扇過的半邊臉。

    尹嵐用的力很大, 可他現在滿心滿腦子都想著程溪的安危,身體的疼痛失去了存在感。

    他摸著那半邊臉, 只覺得臉是麻的,手摸上去, 無論是手還是臉,觸感都如此不真實。

    他期待這是一場夢。

    然而母親從包里掏出一部手機,將手機懟到他眼前。

    周衍東很熟悉這部手機, 這是程溪陪他回京州以后,自己送給她的禮物。

    手機屏幕上的照片, 徹底擊碎他關于“這只是一場夢”的幻想。

    他看著屏幕中閉著眼躺在床上, 赤著上半身左擁右抱,臉和身上印了許多紅唇印的自己, 惡從膽邊生。

    他一秒都不想多看這張令人惡心的照片, 但目光還是在上面停留了半分鐘。

    “媽, 您愿意聽我解釋么?”周衍東紅著眼問。

    尹嵐也紅了眼眶, 點了點頭,不作聲。

    周衍東將母親帶到四下無人的樓梯拐角。

    “昨兒有個應酬,吃完晚飯,張叔他們拉著我去百利, 您一直都知道,我不喜歡這種地方,可張叔他們非要去,還非要帶上我,我一小輩哪敢得罪他們幾個,就跟著去了。

    “到那以后他們變著法子灌我酒,沒多久我就喝斷片兒了,再清醒時,發現自己光著膀子躺會所房間里,臉上身上好些口紅印……

    “我讓助理去會所查監控,查出來昨晚張叔他們點的幾個女銷售把喝斷片兒的我弄去了樓上房間,但她們幾分鐘后就出來了。

    “我發誓我絕對沒跟會所那些女人做過什么出格的事兒!都醉成那樣了,怎么可能發生什么?這點兒常識您還是有的吧?您要是不信,回頭我給您看監控。”

    尹嵐認真聽完,皺緊眉頭:“這么說,是張維明他們陷害你了,可是——”

    不等她說完,周衍東冷笑著打斷:“您是想說,可是他們有什么理由用這種方式陷害我,對么?他們的確沒有理由,但周慶顯有。”

    周衍東再也沒法叫出那聲“爸”,他恨不得立刻就跟周慶顯斷絕父子關系,劃清界限,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再無任何瓜葛。

    尹嵐是個聰明人,一聽這話便反應過來了。

    以她對丈夫的了解,他完全做得出這種事,甚至可以說,他會做出這種事,太正常了,畢竟這就是他在商界摸爬滾打的做事風格。

    壞得坦坦蕩蕩,陰得狠毒奸詐。

    “你在醫院守著,等程溪出來,好好跟她解釋,好好照顧她。”說完,尹嵐轉身就走。

    周衍東沖著她背影喊:“您去哪兒?”

    尹嵐頭也不回:“我去打死那個老王八蛋!”

    他的內心陷入極度矛盾中,既希望程溪盡快醒來,好跟她解釋清楚一切,跟她道歉,跟她保證這種事以后再也不會發生,又希望程溪先別醒,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不管他如何解釋,那張照片是真實的。

    即便那會兒他毫無意識,不可能跟那些女人發生什么,可那張照片,已經存在了,不僅真實,而且清晰。

    所以,無論他解釋得多么清楚,無論他拿出多少證據證明自己清清白白,無論程溪最后到底相不相信他,那張照片都會刻在程溪腦子里,更會在程溪心里鑿出一道裂縫,在他和她之間,鑿出一條這輩子再難跨越的鴻溝。

    他太了解程溪了。

    她了他最單純、最濃烈,也最純潔的感情,所以她容不得這段感情有瑕疵,容不得它有半點沙子。

    周衍東被矛盾、焦慮和深深的恐懼折磨得泄氣,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垂眸愣神許久,再抬眼時,發現程溪醒了。

    力氣重新灌注進身體,他猛地傾身,握住程溪的手。

    她的手好冰,又冷又無力,任由他握著,眼里透出的神情,分明是不情愿的。

    可她現在連將手抽出來的力氣都沒有。

    “程溪……”周衍東想道歉,想解釋,千言萬語涌上心頭,說出口的,卻只有她的名字。

    “程溪……”他將握住的那只手抬起來,撐開手掌,讓她的掌心貼在自己臉上。

    掌心冰涼,而他的臉很燙。

    “不是這樣的,”他搖搖頭,淚水從眼眶中滾出,流過臉頰,碰到了她的手,“不是照片那樣,不是你想的那樣!”

    手沾上他的淚,程溪如同被火灼了一下,痛得終于有力氣收回手。

    她將頭轉向窗戶那邊,面色慘白如紙,半睜著眼,發呆似的什么也不說,過了一小會兒,眨了眨眼,淚珠滾落。

    周衍東繞到窗戶那一面,抓起她胳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痛快就打我罵我,狠狠地打,狠狠地罵,千萬別憋著!”

    他握住程溪的手往自己臉上拍,可她再次將手抽了出來。

    周衍東也不放棄,又一次握住那只冰涼的小手,這次用了些力氣,攥在手里死活不肯放開。

    “別這樣,”他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程溪……你別這樣……”

    以前他打心眼兒里煩程溪跟他作鬧,然而現在,這事兒變成了奢求,他多希望程溪作一作,鬧一鬧,指著鼻子罵他就是一挨千刀的混蛋。

    可程溪沉靜得離譜。

    她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就這么躺著,臉沖著有窗戶的那面墻,任憑眼淚不斷往下淌。

    這是一種心如死灰、萬念俱焚的沉靜。

    周衍東比誰都明白,此時此刻,這種沉靜意味著什么。

    他很想再說點兒什么打破這份沉靜,可喉嚨堵得厲害,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流著淚沖程溪搖頭。

    許久,他終于恢復了些氣力,緩過勁兒來,深呼吸調整情緒,開始給程溪講述那張照片的來龍去脈。

    程溪始終一動不動,默不作聲,不知道聽進去了,還是在走神。

    周衍東解釋完,程溪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他又將她的掌心貼在自己淚濕的臉龐上,長嘆一聲,發起了毒誓:“我沒有騙你,騙你我立馬暴斃。”

    程溪還是沒動靜。

    他哽咽著問:“身子難受么?”

    回應他的,仍是沉默。

    他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快被逼瘋,淚水再次決堤,啞著嗓子哀求:“理理我成么?別不理我……”

    護士進來查房,看見他這樣,提醒道:“先生,病人現在不能激動,要不您讓她獨自休息一下吧。”

    周衍東連忙起身,手卻依然攥著她的手,忘了放開,醫生走進來,準備給程溪做檢查,上下打量著他,他這才想起撒手,退到一邊。

    醫生知道程溪是被氣流產的,扭頭對周衍東說:“請先出去吧,病人需要平穩情緒。”

    周衍東只得離開,走出病房外,依依不舍望著里面,不得不把門關上。

    手機在兜里震,母親打來電話,周衍東不想接,可她一遍一遍打,周衍東沒辦法,到底還是接了。

    “東子,程溪醒了嗎?”尹嵐關切問道。

    “嗯。”

    “你跟她解釋清楚了吧?”

    “嗯。”

    “監控視頻給她看了嗎?”

    “還沒。”

    “怎么不給她看呀,趕緊給她看!她那么愛你,會相信你也會給你機會的。”

    周衍東聽出母親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鼻音,問:“跟周慶顯吵完了?”

    尹嵐提高分貝罵道:“沒吵,他還有臉跟我吵?都是我單方面在罵他!氣死人了,干的這叫什么下作事兒!”

    周衍東冷笑:“他對您其實挺不錯,還能由著您罵。”

    尹嵐:“畢竟沒干什么人事兒,心虛唄!”

    周衍東沉默片刻,又是一聲輕笑:“媽,您就甭跟我裝了,您跟周慶顯是一伙兒的,程溪流產,你倆肯定高興壞了,剛才一塊兒慶祝是吧?開沒開香檳啊?”

    平日里尹嵐知道兒子不信任自己,可沒想到現在這個時候,他竟把自己想得如此之惡毒,氣得聲音都顫了:“周衍東你別不知好歹!我一門心思為你好,為程溪好,為我未出世的——”

    說到這,尹嵐心里疼得抽抽一下,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哽咽著說下去:“總而言之,以后別再把我跟你爸看成一伙兒的了,程溪流產,媽媽心里不比你好受……”

    聽著那頭傳來的啜泣聲,周衍東默默嘆了口氣,過了會兒輕聲開口:“知道了,媽,我先掛了。”

    醫生和護士從病房里出來,走到周衍東身旁,跟他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后才才離開。

    周衍東回到病床前,看著程溪那張慘白面孔,和她臉上失望透頂的漠然神情,攥緊拳頭,恨不得狠狠揍一頓自己。

    “還難受么?要不要——”

    “周衍東,”程溪終于抬起眼眸,空洞的目光看向他,淡淡開口,“我們分手吧。”

    第38章  鬧夠沒有?

    程溪說這話時, 語氣平淡如水,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

    然而那雙眸子里,空洞眼神的背后,是藏不住的絕望。失望到麻木的絕望。

    她看著周衍東, 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 已經沒有了光。

    這眼神將周衍東刺痛, 他也看著她,眉心緊皺, 明明聽得很清楚,仍是質疑:“你說什么?”

    程溪眨了眨眼, 重復一遍:

    他一個字也沒聽錯。

    愣愣看著程溪許久, 周衍東走到床邊,坐回椅子上,握住她的手。

    這只手還是這么涼,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寒涼仿佛能穿透毛衣, 讓他心口那片地方也涼得發顫。

    他眨眼便落淚, 搖了搖頭:“我不同意。”

    程溪也哭了,仍是那句話:“我們分手吧……”

    “我不同意!”周衍東幾乎在吼, 手不自覺加緊力道。

    程溪輕哼一聲, 痛苦地蹙眉:“疼……”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將她纖細的手腕攥得發白, 松了松力, 卻不肯完全放手。

    程溪擰著腕子,掙不開他,眼淚撲潄漱往下掉。

    “周衍東……”她顫聲哀求,“我們不該在一起的, 真的不合適……”

    “怎么就不合適?什么才叫合適?你告訴我,程溪,你告訴我,什么才叫合適?家世相當,背景相同,相貌身材能力相似?這樣才叫合適,對么?”

    他俊臉逼近,話也一句句逼問出來,程溪不敢直視這雙憤怒得發紅的眼睛,別過臉,垂下眸子,點著頭小聲應道:“對,這樣才合適,這樣才般配。周衍東,我配不上你。”

    他冷哼一聲,怒到極致反而笑了:“管你配不配得上,我只知道,我愛你,你也愛我,在我跟你的世界里,我們彼此相愛,這就夠了,至于外面的世界,別人怎么說怎么做,關我們什么事?我們在屬于我們的世界里幸福快樂,還有什么不滿足?”

    程溪痛苦地閉了閉眼,轉過頭來,鼓起勇氣直視他,一開口,眼淚又不爭氣地滾落出來。

    “你覺得我快樂嗎?周衍東,你看著我,睜大眼睛看清楚,別撒謊,別自欺欺人,告訴我,你覺得現在的我,這副樣子的我,快樂嗎?”

    周衍東心痛難忍,深吸一口氣,擰著眉,用那雙含淚的眼眸目不轉睛望著她:“照片是個坑,是圈套,我被我爸和那些老東西陷害了,我爸有陷害我的動機,我有沒做出個事兒的證據,這個誤會已經完全解釋清楚了,我不知道——”

    他搖搖頭,頓了頓,一副難以理解的神情。

    “我不知道為什么你還是這么難受,為什么你還是不肯相信我,不肯相信我沒有欺騙你背叛你,不肯相信只要勇敢堅定地選擇我,我就一定能帶給你幸福?程溪,信我一次好不好?”

    程溪勾起唇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

    “不,”她輕輕搖頭,“你只說對一半。關于那張照片,我信你解釋的所有話——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個字,相信你沒有欺騙我,沒有背叛我。

    “但你說得沒錯,我不相信你能帶給我幸福。我曾經……曾經以為,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就會很幸福很幸福,遇上你的那一刻,對你一見鐘情的那一刻,我就是這么想的。

    “事實證明,我太天真,太幼稚,太愚蠢了……周衍東,我明白你想給我幸福的決心,也感激你為之而努力的行動,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們相愛和努力,就能解決的。你和我,有著云泥之別,就算我們拼盡全力,也沒辦法跨越這種差距。

    “周衍東,我們兩個,能夠相遇,相愛,就已經用盡了所有緣分。我沒有勇氣也沒有精力,再陪你走下去了……”

    說道最后,程溪幾乎沒了聲音。她早已閉上眼,淚水不斷滑落。

    周衍東許久沒有說話,默默聽完她說的,默默看著她,臉上始終沒什么表情,似乎不怒了,也似乎不在意了。

    大腦空白了一會兒,他回過神來,失焦的目光變得堅定,落在程溪沒有血色的臉上。

    “程溪,我再說一遍,我不同意。”

    程溪猛地回頭,睜開眼,只看見走向門口的背影。

    “周衍東!”她用盡力氣大叫,發出的聲音卻依然小。

    周衍東聽見了,硬著心腸沒回頭,走出門外將門關上。

    “周衍東!”里面傳來她的喊聲。

    剛才查房的護士路過走廊,聽見聲音,皺了皺眉推門進去,很快又出來,問周衍東:“你們吵架了?”

    周衍東不作聲。

    護士嘆了口氣,嚴肅道:“她剛流產,不能受刺激的,千萬別再讓她情緒激動,更不能大喊大叫,牽扯到傷口后果很嚴重。”

    周衍東點點頭。

    護士走后,周衍東給程溪找了個看起來經驗頗豐的中年女護工,又打電話給方姨,讓她跟護工一起照顧程溪。

    和睦是家私人醫院,程溪住的是單人病房套間,空間不小,設備齊全,三個人住里面完全沒問題。

    方姨從公寓趕來,周衍東交代了她幾句注意事項后,便準備離開。

    “少爺,您——”方姨看著他,欲言又止。

    周衍東:“嗯?”

    方姨心知有些話不該說,可就是沒忍住:“您不留下來多陪陪程小姐嗎?”

    周衍東垂眸,沉默片刻,說:“公司還有事兒。”

    方姨不知道程溪流產的導火索是那張照片,還以為這是個意外。她看著周衍東嘆了口氣,替程溪挽留他:“流產對女人來說不是小事兒,很傷身體的,您這么快就走了,我想,程小姐會很傷心……要不您再進去陪她一會兒?”

    周衍東搖搖頭,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不了,她看見我更傷心。”

    方姨不明白這話什么意思,看著他背影走遠,除了嘆氣,什么也做不了。

    回到公司,周衍東剛進辦公室,母親電話就帶過來了。

    他將手機塞回兜里,不想理會,又怕錯過什么關于程溪的重要消息,還是掏出手機接了電話。

    電話一通,那頭便傳來母親帶著怒意的訓斥:“方姨說你回公司去了,東子,這種時候你怎么能走呢!”

    “程溪要跟我分手。”原本周衍東不想說這事兒,可母親的話讓他心煩更甚,思考片刻,還是說了出來。

    尹嵐愣了愣,語氣帶著疑惑:“她提分手?為什么?”

    周衍東:“說我倆不適合,跟我在一起沒法幸福。”

    “這姑娘……”尹嵐長長嘆息,“現在這個情況,她要跟你分手,八成是心寒透了……可你不都解釋清楚了嗎?她態度堅決嗎?”

    “很堅決。我是解釋清楚了,她也相信了,即便這樣,還是堅決要跟我分開。”

    “她怎么也這么犟!那你現在什么打算?”

    “沒什么打算,我不分。”

    “東子,談戀愛和結婚可不一樣。結了婚,一方單方面提離婚,沒有用,必須得走流程才能徹底斷干凈。你倆只是戀愛關系,她處著不開心,想分就分,想走就走,你不愿意分也沒用。”

    周衍東聽得煩躁:“媽,您凈說些廢話。總之我不想分,她單方面就分不了。”

    尹嵐:“哎你這人!媽媽是在跟你講道理,哪一句是廢話?你可千萬別給我整什么囚禁這一套啊,現在是法治社會,可不興——”

    周衍東:“您要沒什么事兒,就替我去醫院看看程溪,或者再去揍周慶顯一頓,別來叨叨我了。”

    說完,他直接掛斷電話,手機往桌面上一扔,仰頭靠著椅背,面無表情看著天花板,目光呆滯而茫然。

    另一邊,尹嵐話還沒說完,被兒子打斷不說,電話也被掛了,她氣得想罵人,再打過去,兒子壓根不接。

    尹嵐已經回了家,吩咐廚房煮了清淡營養的粥,她將粥打包好,讓司機載自己又去一趟和睦醫院。

    天已經黑透。

    尹嵐走進病房,方姨和護工守在程溪床邊,聽見門口動靜,齊刷刷看過去,見她來了,方姨食指放在唇邊,又指了指程溪,用口型無聲告訴尹嵐,程溪正在睡覺。

    尹嵐點了點頭,下巴沖門口一揚,示意方姨出來。

    來到病房外,方姨輕輕關上門,聽見尹嵐問道:“睡多久了?”

    方姨答道:“沒多久,十來分鐘吧,之前一直哭,怎么勸都勸不好。”

    尹嵐眉心緊皺:“一直哭?唉,怎么不早跟我說,早知道我趕緊過來了。”

    壞。

    “左勸右勸,她還是悶不吭聲,默默流淚。夫人,咱們上了年紀,都知道這種不吵不鬧的,才傷得最深,要是能罵出來,哪怕大鬧一通,也是好的,可程小姐她——唉!我現在是沒招兒了……”

    尹嵐也跟著唉聲嘆氣:“可不嘛,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東子走之前跟你說什么了嗎?”

    方姨:“就交代了一些照顧程小姐的注意事項。”

    尹嵐:“然后就走了?”

    方姨點點頭:“是,我還勸他再陪陪程小姐,他不肯,說程小姐看見他會更傷心。”

    尹嵐:“程溪堅決要分手,他不同意,估計是怕倆人待一起又吵架。”

    方姨不知道這事兒,聽她說起來,愣了愣,隨即長嘆一聲,說道:“難怪呢……等她醒了,我好好勸勸她。”

    尹嵐搖了搖頭:“別,這關頭別勸這個,要勸就勸她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越是勸她別跟東子分,她就越叛逆,越不聽勸,越想分。且先讓他倆冷著吧,沒準兒過陣子就好了。”

    方姨擔憂道:“先冷著……就怕冷著冷著,程小姐的心就徹底冷了,以后再也捂不熱了。這關頭她正是需要陪伴關心的時候,少爺要是對她冷淡,她嘴上不說,心里得多難受?”

    尹嵐蹙著眉搖頭:“理是這么個理,可他倆一見面準又得吵,除了先冷著,還能怎么辦?”

    話音剛落,病房門從里面打開,護工在門口看著她倆,說道:“程小姐醒了。”

    尹嵐走進去,對方姨和護工說:“你們出去轉轉,我和她說會兒話。”

    尹嵐拎著保溫飯盒來到病床前,程溪見她來了,想坐起來,被她連聲阻止。

    “哎別別別,別自個兒動,”尹嵐將飯盒放到柜子上,彎腰去扶程溪,扶著她坐起來,“后背舒服么?要不要墊個枕頭?”

    程溪搖搖頭,嗓音沙啞,有氣無力:“謝謝阿姨關心……”

    尹嵐眉心微蹙:“我關心你那是應該的,什么謝不謝的,多外道!有什么要求盡管提,阿姨一定想辦法滿足你。”

    程溪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低頭盯著雪白的被子。

    尹嵐不知道她是在發呆,還是心有所思,柔聲問道:“餓不餓?”

    她搖搖頭。

    尹嵐又問:“冷不冷?”

    程溪仍是搖頭。

    尹嵐想了想,問:“有什么話想跟阿姨說嗎?”

    程溪抬頭看一眼她,又垂下眼眸,搖了搖頭。

    尹嵐嘆氣,沒瞞著她:“你要分手的事兒,東子跟我說了。”

    程溪終于開口:“他同意了?”

    尹嵐歪著頭瞧她,失笑:“當然沒有,我罵也罵過,勸也勸過,他這倔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哪里肯聽!嗐,不說他,提起他我就生氣。”

    尹嵐握住程溪的手,一愣:“哎喲,怎么這么涼?還說不冷!我把空調溫度調高些。”

    程溪緊忙搖頭:“不用了,只是手冷,身子很暖的。”

    尹嵐默默瞧了她一會兒,幾不可聞嘆了一聲,指著自己心臟位置:“手冷,是因為這里冷,對么?”

    程溪又不作聲了。

    尹嵐看著她,目光坦誠:“其實剛知道你倆在一起那會兒,我特希望你倆趕緊分開,無論以什么方式,什么理由,只要你倆能分開,那就最好。你要問我現在還想不想你倆分開,我只能說——不知道。

    “你說得對,你和東子,確實不適合,分來對你們來說,未必是件壞事,所以我不會勸你別分,一定要跟東子在一起,但我得勸你,甭管分還是不分,都要想清楚再做決定。

    “真決定分手,那就分得干干凈凈,以后絕不藕斷絲連,這樣對你對東子都好;如果還想跟他繼續走下去,那么關于那張照片,關于那個誤會,徹底翻篇,以后絕口不提,如果你倆吵成什么樣,誰都不準翻這個舊賬。

    “程溪,你答應阿姨,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想清楚再做決定,你答應我!”

    她越說越激動,不自覺握緊程溪的手,見她倒抽一口涼氣,才發現自己用力太大,趕緊松手,笑著問道:“對不起啊,阿姨有點兒沒控制住,疼不疼?”

    程溪搖搖頭,眉心卻仍蹙著,尹嵐臉一沉,佯裝生氣:“又騙人,你啊,就是太懂事了,疼就是疼,疼就說出來。”

    程溪扯著嘴角,擠出一個笑:“是有些疼,不過我不怪您。”

    尹嵐也笑了:“那就好,來,阿姨喂你喝點兒粥。”

    她打開飯盒,拿出里面盛粥的碗,舀起一勺遞到她嘴邊。

    “這飯盒保溫效果很好,我特意讓廚房給粥降了溫,這會兒吃著剛剛好,不然肯定滾燙,快嘗嘗。”

    程溪咬著嘴唇看尹嵐,輕輕搖頭,小聲道歉:“阿姨,我一點兒都不餓,吃不下……”

    尹嵐:“知道你吃不下,換做是我,生氣難過的時候也是丁點兒東西都吃不下,可你現在不吃不行,沒什么事情比身體更重要,吃飽睡足才能健健康康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不是嗎?你別跟我客氣,把我當成媽媽吧,來,媽媽喂乖女兒喝粥。”

    最后這句話讓程溪徹底繃不住了,眼淚撲潄漱往下淌。

    尹嵐見不得她這樣,放下碗,心疼地將她摟進懷里。

    “你啊,別覺著阿姨在演戲,假裝多喜歡你多心疼你似的,阿姨是真喜歡你,心疼你。阿姨知道你以前過得苦,也沒從親人那里得到什么愛,人心都是肉長的,理智讓阿姨和你保持距離,可情感上,阿姨就是忍不住想對你好,想彌補你沒得到過的愛……”

    說著,尹嵐也不禁落淚。

    程溪淚流不止,緊緊抱住尹嵐,兩人就這么抱著哭了一會兒,尹嵐一手握住她胳膊,一手輕輕替她拭淚,破涕為笑:“咱倆這是干嘛呢,倒像是母女認親!”

    程溪被這話逗樂,也笑了。

    尹嵐端起碗來:“笑了就代表心情好一點兒了,這下該喝得下粥了吧?”

    程溪乖巧地張開嘴,吃完一口,笑了笑:“謝謝媽媽……”

    尹嵐愣住,噗嗤笑出聲,放下勺子,輕輕捏了捏她臉頰:“不客氣,乖女兒!”

    在醫院陪了程溪好幾個小時,也漸漸深了,尹嵐怕耽誤她休息,逼著她趕緊睡覺,她也聽話,閉上眼睛很快便睡著。

    等程溪睡熟,呼吸勻凈了,尹嵐才從醫院離開。

    走出醫院大門,上車后,尹嵐沒讓司機開車。她給周衍東打電話,打了好幾次那邊才接,她問周衍東在哪,周衍東說在公司,她說要來公司找他,一聽她要來,周衍東立馬拒絕。

    尹嵐忍不住發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拿工作當逃避的借口!可你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有些問題,逃避是永遠解決不了的,而且越逃避,問題就會越嚴重,比如你和程溪的事兒。”

    周衍東語氣里盡是不耐煩:“除了逃避,我還能怎么著?去醫院看程溪?又吵起來,把她身子氣壞了怎么辦?回公寓,一回去我就想起程溪,想起她我就難受,到底還是留在公司加班最舒坦。”

    見他急了,尹嵐倒是冷靜下來,解釋道:“媽不是逼著你去見程溪,我跟你想法一樣,你倆暫時先別見面,都冷靜冷靜。可是有些事兒你得知道,這段日子你得想清楚,不能稀里糊涂逃避過去,等程溪身子好些了,出院了,得讓她看到你的長進,具體該怎么做,媽媽教你。你今晚要是不回公寓,我就去公司找你。”

    周衍東沉默一會兒,嘆氣:“您去公寓吧,我馬上回去。”

    周衍東回公寓時,母親已經在那了,正坐在沙發上抱著胳膊等他。

    他走到母親跟前,歪著腦袋,垮著肩膀,雙手揣兜,垂眸看著地板:“您說吧。”

    尹嵐見他這副樣子就來氣:“你這什么態度?”

    周衍東:“糟糕的態度,行了么?公司一堆事兒,家里一堆事兒,內憂外患的,換做是您,您能有好心情?”

    尹嵐:

    周衍東冷笑:“想啊,怎么不想?是她不想跟我過下去了。”

    尹嵐:“我覺著她其實是想的,只是被傷怕了。”

    周衍東:“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我為她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她要還不滿意,我也沒招,總之,除了分手,她愛怎么著怎么著吧。”

    尹嵐默默看了他一會兒,問:“你現在是不是不想再聽媽媽多說一個字兒?”

    周衍東毫不猶豫:“是。”

    尹嵐嘆了口氣,起身:“行,你倆的事兒,媽媽不參與了,你也愛怎么著怎么著吧。”

    周衍東徑直上樓,頭都沒回:“您慢走。”

    程溪在醫院住了一周,出院后,護工跟著一起回來,繼續照顧她一陣子。

    程溪回來那天,周衍東正好有個應酬,凌晨才回來,半醉不醉的,進房間開燈看見床上有人,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想起白天母親給他發過消息,說程溪今天出院,那會兒正忙著,沒來得及回復,忙完這事忙那事,很快就把這茬給忘了。

    程溪背對著門側躺,他繞過床尾,走到她跟前,發現她沒睡著,面無表情半睜著眼。

    周衍東俯身,腆著臉笑道:“寶寶回來了?”

    程溪閉上眼睛,沒搭理。

    他蹲下來,湊過去與她貼臉,她閉著眼也感應到他在湊近,迅速扭頭躲開。

    “周衍東。”程溪輕聲開口。

    他當她是在鬧小脾氣,笑著應道:“嗯?”

    程溪睜開眼,坐起來,轉臉看向他:“分手那事兒,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周衍東愣了愣,冷笑:“那事兒啊?我壓根就沒考慮。”

    程溪:“可是我已經考慮好了,我要跟你分手,而且絕不回頭。”

    周衍東看著她,好半天沒說話,臉色越來越暗。

    他忽然狠狠踹一腳貴妃榻前的小圓幾,地板摩擦出尖銳刺耳的響聲,程溪嚇得縮脖子。

    “程溪,”他轉臉看向她,面上浮現強忍的怒意,“你他媽鬧夠沒有?”

    第39章  誰要跟你生孩子?

    在一起以來, 他們不是沒有吵過架,但周衍東還是頭一次這樣兇。

    程溪被他罵懵了,側著頭,難以置信看著他。

    他冷著臉, 既不像從前那樣, 兇過以后迅速道歉, 也沒有放低姿態去哄她,就這么站著, 低著頭,垂著眸, 好半天不作聲。

    程溪坐起來,背靠床頭沉默許久, 冷不丁淡淡開口:“我沒鬧。”

    周衍東依然不作聲,也不看她。

    她又說道:“我是真的想分手。”

    這話讓周衍東輕笑。

    他終于扭過頭,看著她, 還是那句話:“我不同意。”

    程溪直視他冰冷的目光,滿臉倔強:“不需要你同意, 明天我就從這兒搬走。”

    周衍東倏地皺眉, 疾步來到床前,一改剛才的冷漠, 語氣著急而關切:“你上哪去?剛流產身子還沒養好, 別瞎折騰了成么?”

    程溪:“我上哪去你管不著。”

    周衍東:“我怎么管不著?我是你——”

    他忽然頓住, 再開口時, 氣勢弱了幾分:“我是你男朋友。”

    程溪冷笑:“男朋友單方面不同意分手,我照樣可以走。除非是婚姻關系,沒法說離就離。剛才那架勢,我還以為你是我丈夫呢!”

    最后那句話, 擺明了是在諷刺,周衍東自然聽得出。

    他沒法給予程溪她渴望的婚姻,又害她流了產,明明心中對她有愧,可偏又服不了一個軟,擺不出一個好臉色,沉著臉,眉心緊鎖,看著她的目光只剩冷漠。

    他勾了勾唇角,雙手揣兜邁開步子往外走,被程溪叫住。

    “你去哪?”程溪問。

    他定住腳步,但沒回頭:“你睡吧,別管。”

    程溪長長嘆了口氣,仰起臉,無助地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

    “別走好么?我想跟你聊聊。”她語氣里帶著哀求。

    周衍東這才扭頭,淡著臉看向她:“如果還是聊分手,那我只能說一句‘抱歉’,關于這件事兒,我跟你沒什么好聊的。”

    程溪叫他一聲:“周衍東。”

    他應道:“嗯?”

    她看著他,眼里含淚,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么。

    周衍東眉頭微皺:“你有話就直說。”

    她側了側頭,又看了他一小會兒,才輕聲開口:“周衍東,你希望我快樂嗎?”

    周衍東想都沒想,點頭:“當然。”

    他當然希望她快樂,他曾經發誓要給她許多許多快樂。

    程溪眨眨眼,兩行清淚滾落:“可是我現在,一點都不快樂……”

    他明白她要說什么,轉身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停住腳步。

    “早點睡,休息好了,身體健康了,自然就會快樂。”他避重就輕叮囑道,走出臥室,輕輕將門關上。

    周衍東原本半醉不醉,現在徹底清醒了,去樓下客廳坐著抽煙,一根接一根。

    凌晨兩點,他掏出手機,給印磊發了條短信,問他睡了么。

    很快,印磊打來電話:“這么晚還不睡?”

    “你不也沒睡么?”周衍東反問。

    “店里剛完事兒,正往宿舍趕呢,困死了,回去洗個澡就睡。”印磊打了個哈欠,最后半句說得含糊不清。

    周衍東“嗯”一聲。

    印磊:“找哥們兒干嘛?”

    周衍東:“沒干嘛。”

    印磊:“真沒事兒?”

    周衍東:“真沒事兒。”

    印磊笑了:“得了吧,沒事兒你大半夜不睡覺聯系我?要不是知道你性取向,我都懷疑你暗戀我。”

    周衍東:“滾你丫的。”

    印磊:“有事兒直說,大老爺們磨磨唧唧不像話。”

    周衍東沉默片刻,干咳一聲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磊子,你——”他停下來,又咳一聲,“你談過戀愛嗎?”

    印磊愣了幾秒,笑道:“廢話,老子二十多歲的人,很早輟學,還能沒談過戀愛?”

    周衍東:“那你談得多嗎?

    印磊:“不多,攏共就兩次。”

    周衍東:“都是怎么分的啊?”

    印磊剛要回答,忽地頓住,皺了皺眉:“哎不是,周衍東,你查戶口呢?”

    周衍東怕他生氣,只好解釋道:“程溪跟我鬧分手呢,我想著你應該談過戀愛,比我有經驗,就想跟你取取經。”

    印磊又是一愣:“啊?干嘛跟你鬧分手?”

    周衍東嘆氣,把自己被陷害怕“艷照”的事兒言簡意賅說了一遍。

    印磊聽完,許久沒作聲。

    “還在么?”周衍東以為他把手機放一邊,忙別的事兒去了。

    “在。”

    “對于這事兒,你有什么看法?”

    印磊長嘆一聲,沉默片刻,說道:“我的看法不重要,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的看法能讓程溪改變主意么?能填補你倆之間的裂痕么?唉,不是跟你再三強調過,千萬得防著你爸么!”

    周衍東頭疼:“不是沒防,是壓根防不住,周慶顯太陰了。”

    印磊:“事已至此,你要實在不愿意分手,只能放低姿態,好好哄哄程溪。”

    周衍東:“怎么沒哄,壓根哄不好!”

    印磊:“這事兒才發生多少天,你哄了多久?怎么也得哄倆月吧。”

    倆月?周衍東頭都要炸了。

    印磊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語點破:“是不是覺著特憋屈,特不服氣?堂堂周大少爺,居然要腆著臉低姿態哄一姑娘倆月,也太傷自尊了,對吧?”

    周衍東心思被說破,陷入沉默。

    印磊:“其實我覺得吧,程溪這個決定,是對的。”

    周衍東不愛聽這話,眉頭緊皺:“合著你也盼我倆分手唄?”

    印磊:

    周衍東:“你就覺著我拉不下臉來一直哄她唄?”

    印磊:“就是這個意思。你捫心自問,能拉下臉嗎?一次兩次不算,至少得倆月。”

    周衍東默默在心里問自己這個問題,得到的答案,與印磊所想的一致。

    印磊估摸著他已經有了答案,問道:“我猜得沒錯,不能是吧?”

    周衍東沒好氣:“那我也不分,憑什么當初她能死皮賴臉纏著我,我現在就不能死皮賴臉纏著她?”

    印磊:“不是,大哥,人當初纏著你那會兒,你窮得都快睡大街了,是人家把你撿回家,你生日人還給你煮了長壽面呢——雖然是泡面,但這也是份心意!你現在,讓人家身體受傷不說,心還傷透了,咋有臉這么理直氣壯呢?”

    周衍東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可少爺脾氣上來,壓都壓不住,心浮氣躁反駁道:“感情這事兒哪有這么多道理可講。”

    印磊無奈失笑:“是沒那么多道理可講,但你也不能一點兒道理都不講啊!”

    周衍東被懟得啞口無言,沉默一小會兒,想起自己聯系他的主要目的,拐回正題:“別扯這些沒用的,你教教我怎么哄唄?”

    印磊“嘖”一聲,陷入沉默,好半天沒吱聲。

    周衍東心急催促:“怎么著啊,不想傾囊相授?”

    印磊支支吾吾一會兒,嘆了口氣,坦白道:“實不相瞞,哥們兒要是會哄女孩子,之前那兩段戀情,也不會無疾而終了。”

    周衍東:“……”

    他氣得發笑:“艸,合著你剛才都是跟我紙上談兵,壓根一點兒實戰經驗也沒有!”

    印磊:“主要是那倆姑娘我也不是特喜歡,所以懶得哄,你這么愛程溪,就克服一下少爺脾氣,好好哄哄唄。”

    周衍東:“凈說些屁話,我要克服得了,還能凌晨兩點找你支招?”

    他掛斷電話,煩躁地揉了揉腦袋,又點燃一根煙。

    這天晚上,周衍東是在沙發上睡的。

    第二天一早,生物鐘照常將他叫醒。他想上樓看看程溪,怕自己一身煙味兒熏著她,到底沒去,早餐也沒吃,直接開車回公司,在休息室洗了個澡,打電話讓助理帶一包全麥吐司過來。

    方姨起床從房間出來,聞著客廳滿是煙味兒,趕緊把客廳窗戶都打開,做早餐的空擋,給尹嵐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少爺昨晚估計在客廳待了一宿,煙灰缸里好些煙頭。

    尹嵐聽她這么說,不用想也知道,那倆小年輕又鬧上了。

    跟方姨通完電話,尹嵐立馬打給周衍東,那頭也不知道是在忙,還是故意躲著她,壓根不接電話。

    尹嵐沒工夫管他,趕忙上樓去看程溪。

    陪了程溪一整個白天,天黑下來,尹嵐才回去。

    周衍東今晚沒應酬,加班到八點半回到公寓,聽方姨說母親來過,他點了點頭,沒說什么,直接去樓上主臥。

    推開門,周衍東見程溪坐在梳妝鏡前,往臉上拍爽膚水。

    他走過去,雙手輕輕搭在她肩上,笑道:“有心思護膚,心情好多了是吧?”

    他沒事兒人似的熱臉貼過來,程溪竟沒給他冷臉,雖算不上多熱情,但至少不像前陣子那般冷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見她態度有所緩和,周衍東高興極了:“我媽跟你說什么了?”

    程溪低頭,擰開面霜蓋子:“閑聊了一會兒。”

    周衍東:“她可真厲害,把你給勸明白了,我就不行,我只會跟你吵架。”

    程溪嘴角撇了撇,冷笑:“自己知道就好。”

    周衍東俯身,從背后抱住她,薄唇湊到她耳邊,柔聲開口:“等你養好身子,咱們再試試,肯定能懷上。”

    程溪不作聲,動了動肩膀,掙開他,冷著臉起身:“誰要跟你生孩子?這么喜歡孩子,找別人生去。”

    第40章  我不生。

    這話周衍東挺著不舒服, 但也沒當真,只當她氣還沒消全,還在耍性子,想起印磊的忠告——耐心哄人, 見她上了床, 又往床上湊, 想趁她沒那么冷漠時好好哄一哄。

    周衍東剛要上床,程溪一把將他推開:“你干嘛?沒洗澡不許上來!”

    雖然遭到拒絕, 周衍東心情還是很好。今晚之前,程溪很少理他, 即便跟他說話,也是在提分手, 現在愿意責怪他,而且語氣中還帶著一絲嬌嗔,說明她已經不再鐵了心要分手了。

    不知是母親白天的勸說起了效果, 還是程溪自己想開了,總之, 周衍東覺得, 這是個好兆頭,這意味著, 他和程溪之間, 即將找回往常——尤其是在廣城時的那份平淡而溫暖的幸福。

    他樂呵呵去洗澡, 怕程溪嫌自己敷衍, 每一根頭發絲都吹干,還用手弄了個看起來不錯的發型,淺笑著從浴室出來,本以為可以上床了, 又被程溪伸手攔住。

    “去客房睡。”程溪依然沒個好臉色。

    他不解,低頭看了看自己:“都洗過澡了,頭發也吹干了,干嘛不讓我睡這兒。”

    程溪撇撇嘴:“不想跟你睡。”

    周衍東笑了,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拍:“知道你還生氣,來,扇我撒撒氣。”

    程溪抽出手來,轉身背對著他:“誰要扇你。”

    周衍東不輕不重拍兩下自己臉頰,笑道:“不勞您辛苦,我替您扇行了吧?”

    他俯身湊過去,下巴貼在她頸窩,親了親她耳垂,低沉的嗓音柔情似水:“寶寶,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程溪扭動肩膀,想掙開他,卻被他一把抱住。

    “走開!你去客房睡……”程溪聲音里帶著哭腔。

    周衍東死皮賴臉擠上床,將她身子扳過來,面對自己,見她紅著眼眶,捧著她臉龐親了又親。

    “你的失望,難受,恐懼,擔憂……我都知道,以前是我做得不夠好,我會改的,相信我,我會改。”

    他鄭重發誓,程溪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流淚。

    他用薄唇親吻她的淚痕,嘗到了眼淚的咸,看著她的臉,感覺臉上的神情在告訴他:她依然心如死灰。

    難道剛才他看到的希望,是幻覺嗎?

    周衍東陷入困惑,沒心思往深里想,將她摟進懷里,按住她后腦勺,讓她把臉埋進自己胸膛。

    “程溪,你哭吧,大聲哭出來。想哭就哭,想罵就罵,想打就打。我只要你好好的,也只想跟你好好的。咱們回到從前,像在廣城那會兒一樣,等你身體恢復了,再要個孩子,很快咱們就是一家三口了。”

    周衍東說著說著,自己倒是被調動起了情緒,心懷希望地眺望未來,面上浮現滿足的笑。

    可程溪笑不出來,埋在他胸膛流淚,淚水浸濕他睡衣胸口處。

    周衍東抬起她的臉,用手背抹了抹臉上淚痕,看她的眼神充滿無奈。

    他不知道該怎么繼續哄,也不想生氣發火,默默看了她一會兒,又抱緊她,閉上眼睛之前,吻了吻她散發著果香的頭發。

    “睡吧,好好睡一覺,明天開開心心的,晚安。”他深吸一口氣,嗅那令他極度舒適的洗發水香氣。

    昨晚睡得少,白天又忙得沒時間補覺,這會兒周衍東閉眼就睡著。

    自從程溪流產那天起,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這晚終于又能抱著她入睡,周衍東睡得很沉也很踏實,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程溪還在睡,他輕輕吻了她一下,起身準備下床時,程溪忽然嚶嚀一身,軟綿無力的手抓住他胳膊。

    “周衍東……”她沒睜眼,夢囈似的開口。

    “怎么了寶寶?”周衍東轉身,俯下去湊在她耳邊,柔聲問。

    他不確定程溪是醒了還是在說夢話。

    “你答應過我的。”程溪還是沒睜眼,聲音也仍是懶懶的,有些含糊不清。

    :“答應過會給你幸福,就一定會給。我得起床了,早點去公司準備一下,上午有個重要會議,還要去見新項目投資人。”

    程溪沒了動靜,他當她剛才只是說夢話,聲音軟軟糯糯的,覺著可愛,換衣服時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拉開臥室門正要出去,身后忽然傳來程溪的聲音。

    “周衍東你個大騙子!說話不算話!”

    他一愣,轉身疾步走回床邊,目不轉睛盯著程溪,盯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她睜眼。

    “程溪,”他微微皺眉,又叫一聲,“程溪?”

    回應他的,只有勻凈的呼吸。

    周衍東笑了,看來剛才那句還是夢話。這女人夢里都在罵他。

    他發現自個兒挺賤的,被罵了還這么高興。

    程溪愿意罵他,就說明愿意跟他繼續過下去。要是哪天連罵都懶得罵了,就代表她厭倦了,他們之間的心理距離,永遠也拉不近了。

    周衍東就這樣高高興興去了公司。

    后來很多個早晨,他都是這樣高高興興離開公寓,開著車,車上放著歌,一路迎著陽光,雨水,風雪,去往公司。

    這條路有時會堵車,但堵車并不影響他的心情,因為程溪再也沒跟他鬧過脾氣了。

    他們甚至沒再吵過架。

    他在電話里告訴印磊,經過那件事后,程溪變得更溫柔,更沉靜,也更成熟,幾乎沒耍過什么小性子。

    印磊提醒他,不吵架不代表關系沒有裂痕,有時候女人變乖了,安靜了,不吵不鬧,也有可能是看開了,對這段關系不抱什么期望了。

    周衍東不以為然。

    盡管他有時能察覺出程溪乖順得跟原來的她完全不同,這份乖順里,做小伏低的意味太明顯,他覺得有些不合理,轉念又想,興許程溪也是怕的,怕跟他分手,怕離開他以后,再也找不到各方面條件這么好,又這么愛她的男人了。

    如果程溪真能這么想,說明她徹底成熟了。

    周衍東十分享受這樣乖順的程溪。

    有過冷戰和被她作鬧得頭疼心煩的經歷,他覺得女人還是溫順聽話時最招人喜歡。

    以前那個有小脾氣的程溪確實可愛,但他工作越來越忙,事業越干越大,她的小脾氣對他來說已經不能算是促進感情升溫的小情趣,而是負擔,是麻煩。

    令周衍東感到慶幸的事,程溪變化非常大,思想成熟得非常快,性格也沉穩許多。

    在一起的第二年,紀念日那天夜里,他在床上抱著程溪,程溪腦袋貼在他懷里,嗲嗲地撒嬌。

    他受不了,一次又一次要,最后套子沒了,程溪累極,又很怕懷孕,不肯再讓他碰。

    他不高興,拉著臉問:“就這么不想給我周衍東生孩子?”

    程溪被他折騰得沒了力氣,閉著眼嬌嗔:“什么叫給你生孩子?孩子從我肚子里出來,要生也是給我自己生。最煩你們男人說這話。我們女人,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周衍東握著她的手,親了親手背,笑道:“那你為什么不想生?”

    程溪不說話。

    他追著問:“為什么啊?”

    程溪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他不死心,撐起半邊身子,抬手推了推她:“為什么?說說唄。”

    興許是被他問得煩了,程溪語氣里幾分不耐:“不想生就是不想生。”

    周衍東愣了愣,忽然想起,已經很久沒被她這樣冷言冷語懟過了。

    往日程溪事事順著他,對他柔情似水,慣得他大男子主義越發嚴重,這回忽地反抗一下,讓他心里很不舒坦。

    “不生拉倒。”他翻身平躺,胳膊枕著后腦勺,盯著天花板沉默一會兒,又翻身起來,扳過她身子,直接壓了上去。

    “哎你——”程溪來不及推開他,便被堵住了唇。

    他吻得很兇,很迅猛,沒一會兒,程溪大腦已經完全空白,被他吻得七葷八素。

    他湊到她耳邊,用最溫柔的聲音哄道:“寶寶,我想弄里邊兒。”

    程溪沒法說不行,因為周衍東又吻了上來,一邊吻,一邊強制動作著。

    不知是不做措施太舒服,還是程溪的掙扎反抗激發了他的斗志,狠狠弄完一次,周衍東仍不知饜足,緩了一會兒又按著人胡來。

    結束時,程溪幾乎暈了過去,大腦一片混沌,耳邊傳來周衍東低沉的聲音。

    “寶寶,你要是怕懷孕,明天就吃藥。”

    程溪含糊應了一聲,剛閉上眼就昏昏沉沉睡過去。

    嘗過不做措施的滋味,周衍東便有些食髓知味,時常哄著求著程溪給他這個甜頭。

    不戴套就很有可能懷孕,程溪不相信什么所謂的體外和安全期,吃藥又傷身體,所以她自然是不肯的。

    偶爾周衍東軟磨硬泡外加用強,總能得逞個那么一兩回,事后程溪都會吃藥,生怕懷上孩子,他身體舒坦了,可程溪這樣,又叫他心里不舒坦。

    程溪第三次準備吃藥時,周衍東正好在場,他走過來,一把搶走她手中的藥,皺著眉滿臉不悅看著她,薄唇緊抿。

    “你干嘛呀?”程溪知道他不高興,小聲嗔怪。

    周衍東冷著臉問:“當初不是說好了再要一個么?”

    程溪低下頭,咬著唇不作聲。

    僵持好一會兒,她不說話,也不妥協,周衍東冷笑一聲,點點頭:“是,咱倆這關系,確實不適合要孩子,你沒名沒分的,往后咱倆分了,私生子跟著誰都不好。”

    程溪仍是沉默,唇咬得越發的緊,咬破了似乎都沒察覺。

    周衍東看著她唇間滲出血來,心里忽地抽疼一下,卻沒哄她,而是轉身頭也不回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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