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黃慶杰凄慘的哀嚎下, 陸茉她們總算是注意到了他那只高舉在空中的手。
以及濕噠噠的、纏繞在他指尖的頭發。
啪嗒。
啪嗒。
水滴沿著陸茉的發梢,一滴一滴的落下。
剛才黃慶杰突如其來的那一出, 讓小船劇烈搖晃,船上的四個人全被水打濕了,頭發亂七八糟貼在臉上的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船里也進了不少水,餅干面包此刻都泡在水里,和四個人一起,在湖中央蕩呀蕩的。
船板拍打水面激起層層浪花, 塑料袋碰撞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世界卻像是在這一刻靜默,連身邊人的呼吸聲都細微得聽不到。
三個女生似乎都被定住了,愣愣地看著黃慶杰的手,許久沒有反應。
黃慶杰則是再也承受不住,忍著害怕惡心趴在船邊,將手伸進湖里使勁涮了涮,又用力搓洗,整只手都搓紅了才停下。
可那種冰冷濕滑的感覺卻仿佛仍舊停留在他手上,他甚至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混著魚腥的鐵銹味。
如果現在有刀,黃慶杰大概會毫不猶豫地將剛才被頭發纏過的手剁掉。
“嘔!”黃慶杰干嘔一聲, 臉色蒼白地靠在船沿上, “不, 不, 不止這些,我座位底下, 都是, 全都是!嘔!”
陸茉手緊緊扣著船沿,她聽了黃慶杰的話,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很不好的想法。
她試探著把腳往自己現在正坐著的這塊板子下伸去,感覺到腳下踩到了一團軟軟的東西后,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眼淚頓時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下。
“不止你的座位底下有,我的座位底下也有。”
“估計,我們座位底下全是……這種東西。”
黃慶杰現在寧愿坐在水里也不愿坐回位置上,留著寸頭的大男生就這么紅著眼睛,可憐兮兮地蜷縮在地上:“我們現在怎么辦?”
他們喂天鵝的任務還沒有完成,總不能棄船,然后他們四個在水里游著喂吧。
萬一水里有更危險的東西在等著他們怎么辦?
徐雨彤緩了緩神,沉聲開口:“黃慶杰你要不是不想船翻就先坐回你位置上去,船在朝我們這邊傾斜了。”
黃慶杰驚恐地瞪大雙眼,抱著膝蓋不肯動:“可是,座位底下有那種東西啊。”
杜雯提議:“不如我們把頭發掏出來丟掉吧,我們畢竟還要在船上待這么久,這頭發算是不穩定因素,跟它待在一起太危險了。”
陸茉和徐雨彤異口同聲道:“不行!”
陸茉掛著眼淚鼻涕,詫異地看了徐雨彤一眼,兩個人竟然破天荒地有了意見一致的時候。
徐雨彤語氣異常堅決:“這船上的東西我們不能亂動。”
“從上船到現在,我們跟這堆頭發待了這么久,但無事發生,說明這堆頭發或許還傷害不了我們。”
杜雯急了:“之前傷害不了,之后呢?之前也許是因為我們還沒有發現它,所以它才沒對我們動手,可是我們現在發現它了!萬一它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對我們下手怎么辦?”
“你難道要等到你整個人都被頭發裹住了,你再去想辦法把它丟掉嗎?”
徐雨彤冷冷地看著她:“既然你想丟,那就只丟你座位底下的吧,如果一會真有什么情況,我們被頭發纏住了,或許你還可以棄船逃跑。”
黃慶杰聽到這話抖得更厲害了,整艘船跟開了震動模式一樣。
陸茉見狀,憋著眼淚水安撫大家情緒:“課程里,走錯一步就是死路,我們都先別急,看看情況再說,吧。萬一,把頭發丟掉才是死路呢?”
“而且,我剛剛用腳踩了一下那些頭發,我感覺就是普通的頭發,沒什么特別的,我們還是暫時先別動它們比較好……”
陸茉和徐雨彤堅決反對,黃慶杰則是因為害怕不敢上手幫忙,杜雯其實心里也敲著鼓,看大家都不打算碰那堆頭發,擔心只有自己碰會出事,最后只能作罷。
她不耐煩地拿起船槳,催促道:“既然不讓丟頭發,那就快點劃,我可不想劃到一半腳被頭發纏住了動不了!”
小船再次在湖面上動了起來。
黃慶杰在徐雨彤的死亡注視下,最終還是哆哆嗦嗦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人家三個女生都能好好地坐在位置上,他一個大男人縮在中間哭天搶地的,像什么樣子。
這一次,大家莽足了勁,話也不說了,埋著頭就是劃,希望能趕快結束任務回岸上去。
毓秀湖看起來不大,可真到了湖里劃船的時候,幾個人又覺得這湖怎么大得跟沒有盡頭似的,再加上天鵝分布得零散,劃了大半個小時了,他們現在連一半的天鵝都還沒有喂到。
杜雯的手酸脹到不行,實在是劃不動了,把船槳一扔,揉著自己手臂抱怨道:“這樣一只一只喂,要喂到猴年馬月去啊,要是那些天鵝能主動往咱們船這邊游就好了。”
“哎,”杜雯突然想到什么,“不如我們發出點聲音,把那些天鵝引過來吧。”
陸茉有些遲疑:“可是這樣做,會不會招來一些其他的東西?”
杜雯冷笑,陰陽怪氣地道:“你別光說這不行那也不行,要是真的害怕,倒是想點有用的辦法讓我們趕快完成任務啊。”
杜雯把剛才兩人勸自己的話又原封不動地還給了陸茉:“再說了,要是有東西,剛才黃慶杰叫得那么厲害,早就該引過來了”
“咱們現在面對的最大的危險,就是座位底下的那一堆頭發,但是你們不讓我丟,我只能想辦法趕快完成任務趕快離開,免得被你們拖了后腿,到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說完,杜雯也不等其余人同意,拿起船槳輕輕拍擊水面,試圖吸引那些黑天鵝的注意。
她倒是也小心,沒有大喊大叫,陸茉劃了許久的船,力氣耗盡,吵架斗嘴的力氣擠不出來一點,見狀便隨她去了。
不過杜雯的方法似乎真的有用,遠處竟然真有幾只黑天鵝在聽到聲音后,朝著小船的方向慢悠悠地游來。
靠著這個法子喂了幾只天鵝后,杜雯信心倍增,心中戒備也放下不少。
嘩啦,嘩啦。
浪花輕輕拍打船板,將不遠處漂浮在湖面上的幾團黑影緩緩送到船邊。
徐雨彤瞇著眼,試圖看清那些黑影。
有些看上去的確是把腦袋埋在翅膀里、正在睡覺的黑天鵝的樣子,但是其中一個黑影,和其他的黑影似乎不太一樣,盯著它看久了,徐雨彤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那黑影隨著水面波紋一起一伏,一起一伏,而在它周圍,似乎包裹著一大片類似于水草之類的東西,在夜色的襯托下,顯現出一片濃郁到極致的黑。
難不成,是天鵝在睡覺的時候,被水草纏住了?
可惜,光線太暗,徐雨彤看不清楚那具體是什么東西。
思考間隙,杜雯已經撕開一包餅干,準備叫醒那些在睡覺的天鵝,喂它們吃東西了。
“等一下。”徐雨彤立刻出聲阻止。
杜雯手伸到一半停下動作,轉頭看著徐雨彤:“又怎么了?”
然而,還不等徐雨彤開口解釋些什么,毫無預兆的,水面下嘩啦一聲,猝然探出來一個東西,緊緊攥住了杜雯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寒意順著手腕,猛地沖上頭頂。
杜雯低頭看去,手腕上赫然是一只被凸起的深色血管爬滿、泛著死氣的青色的手。
順著那只手,杜雯看到在水面層層波紋之下,那雙靜靜注視著自己,沒有眼白的、鬼氣森森的眼睛。
下一秒,那只重逾千斤的手抓著她往下狠狠一使力。
“不要!”
陸茉目眥盡裂,連害怕都顧不上,全憑著下意識的反應朝著杜雯撲去,卻只來得及觸碰到杜雯的一片衣角。
“砰!”
杜雯整個人砸在水面上濺起半人高的水花,澆了陸茉滿身滿臉。徐雨彤從位置上半起身,看上去似乎也是要去拉杜雯的樣子。
但湖面上除了一圈又一圈的浪花,再看不見杜雯的身影。
杜雯就這樣,在他們三個人的眼皮底下,被那只手拉進水里,消失了。
“吱——嘎,吱——嘎。”
破舊的小船在風浪中心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給人一種這船隨時都會散架的感覺,那些在睡覺的黑天鵝也被這動靜吵醒,頓時伸長了脖子四散游開。
“啊啊啊啊啊——”
黃慶杰終于回過神來,抱著腦袋,蜷縮成一團,崩潰喊叫。
陸茉則是還維持趴在船沿的動作,呆呆地看著水面,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根本就沒有給她們任何反應的時間,也沒有給她們任何掙扎逃脫的可能!
而隨著水面上浪花逐漸平息,湖水深處,一道黑影若隱若現,不疾不徐地朝著湖面上浮而來。
“它回來了!”
隨著徐雨彤的驚呼,陸茉猛然回神,她手腳并用爬回自己座位上,拿起船槳,而黃慶杰則是還沉浸在驚恐的情緒中,壓根聽不見身旁人的說話聲。
“救命啊,救命!不要來找我,求求你了,不要來找我!!!”
徐雨彤一把拽起黃慶杰的衣領,把船槳強塞進他手里。
“黃慶杰!不想死就趕快劃!那東西追上來了!”
幸好,那團黑影浮上來之后,見到他們劃遠了便沒有再追上來,三個人好歹是能喘口氣了。
見離得夠遠之后,陸茉丟掉船槳,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似的,軟趴趴地滑到座位底下。
她頭發濕噠噠地貼在臉上,衣服從內到外也濕透了,被晚風一吹,從內到外瞬間涼得透透的。
“水,水,水鬼,剛才拉杜雯下水的,是水鬼嗎?”黃慶杰理智回是回來了,但人卻因為巨大的恐懼而止不住地抽搐起來。
徐雨彤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語氣低沉:“不知道,剛才太黑了,我沒看清。”
“但總歸不是黑天鵝。”
那些黑影趁著夜色混在天鵝堆里,等他們靠近,就把他們拉下水。
“那我們,現在,怎、怎、怎么辦?”
徐雨彤苦笑:“還能怎么辦?任務沒有完成,你敢回車上去嗎?”
親眼見到同學被拉下水,卻什么也做不了的那種恐懼感和挫敗感死死地包裹住整艘小船,可是他們來不及悲傷,也沒有時間害怕,因為他們心里清楚,如果不趕緊完成任務離開,下一個,也許就輪到自己了。
徐雨彤拍了拍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那東西和黑天鵝還是有一些區別的,注意分辨,我們應該能避開。”
徐雨彤將之前自己發現的異狀告訴陸茉黃慶杰,勉強算是給他們二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不過杜雯那件事到底是給三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他們短時間內,都不敢靠近那些縮成一團睡覺的天鵝了。
于是,三個人現在不僅要忙著去追趕那些在湖里悠閑自在“散步”的黑天鵝,還要分出精力去躲那些或許是被波浪推著,又或許是因為其他原因,慢慢靠近小船的黑影。
濃稠的夜色中,仿佛有無數道視線從湖的四面八方射來,隔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薄薄的水汽,悄無聲息地注視著他們。
也不知是不是過于害怕產生的錯覺,陸茉現在總感覺那些在湖面上團成一團的黑影在跟著他們,既不靠得很近,也不離得很遠,反正永遠都在他們視線能看到的范圍之內。
這一認知讓她汗毛倒豎,后背一陣一陣地發麻,手下的船槳恨不能裝個馬達搖成螺旋槳。
但是該來的始終躲不掉,陸茉他們確定醒著的天鵝已經喂完之后,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若即若離,圍在他們船周圍的那一團團黑影。
像是察覺到了他們在想什么,那些黑影隨著波浪的起伏,開始緩緩朝著小船靠近。
陸茉手里很快變得濕漉漉一片,幾乎快拿不穩船槳,徐雨彤和黃慶杰也是大氣都不敢,生怕驚動了它們。
之前不覺得,現在再看那些黑影,就像是一顆顆漂浮在水上的人頭,場面驚悚又詭異。
而當陸茉用船槳試探著去戳一團漂到船附近的黑影,傳遞到手下的觸感像是在戳一塊堅硬的石頭時,陸茉徹底崩潰了,卻還要咬著牙忍著淚,不讓自己哭出聲。
“是……是……是……硬的……”她用氣聲對徐雨彤和黃慶杰說道。
但是黑天鵝的身體戳起來應該是軟的才對。
三個人中膽子最大的徐雨彤率先鎮定下來:“先走,不要驚動它。”
然而下一秒,異狀突生!
就在徐雨彤準備劃槳離開時,那黑影不知在什么時候漂到了她的附近,慘白的手突然從水中暴起,越過船沿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
徐雨彤被扯得身子狠狠一歪,幸好陸茉離她近,在那只手抓住她的同時,便迅速伸手抓住了她。
兩人被巨力拉扯著,齊齊摔到甲板上。
小船隨即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
可是光憑她們二人的力氣,要跟水下的水鬼抗衡實在是太難了,眼看著徐雨彤半個身子都被扯出了船外,陸茉來不及想太多,飛撲上去拽住徐雨彤的手臂,用盡全力和那只手拉扯著。
不能,不能再眼睜睜地看著朝夕相處的同學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黃慶杰!”陸茉大喊,“快來幫忙啊!”
但是黃慶杰此刻因為太過害怕,整個人蜷縮在船角一動不動,根本聽不到陸茉的呼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地囁嚅道:“不要,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求求你不要找我……”
那種無能為力的絕望感再次鋪天蓋地地襲來,勒得陸茉幾欲窒息,她將身子探出船外,試圖把那手掰開。
誰知,那只手卻忽然改了主意,啪嗒一聲,轉頭就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手腕上的力道驟然松開,徐雨彤一個猛子向后栽倒,回過神來卻見這一次趴在船沿上的人變成了陸茉。
她趕忙起身死死抱住陸茉的腰。
而黃慶杰仍舊縮成一團躲在角落自言自語。
徐雨彤腦中那根弦崩到了極致:“黃慶杰,你TM在干什么!快來幫忙啊!黃慶杰!!!”
黃慶杰總算從臂彎里抬起了頭,可他兩眼無神,只是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這一幕,像是被嚇得失去了神智,看不明白面前的兩個人究竟在做什么。
陸茉驚恐地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那只手拉著,離水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隨即也看清了圍繞在這一團黑影周圍的陰影是什么東西。
是頭發,是在水中漂散開的頭發。
腦中忽地閃過什么,她大聲喊道:“頭發!是頭發!”
徐雨彤沒聽清:“你說什么?”
陸茉此刻整只手臂都被拉進了水里,臉也快貼上水面,鼻間被水腥氣包裹,說話間嗆了好幾口水:“頭……發……”
這一次徐雨彤聽清楚了,頭發!
但她此刻兩只手都抱著陸茉的腰,但凡稍微松點力道,陸茉就會被水下的那股力量拉進水里。
她再次把希望放在了黃慶杰身上:“黃慶杰,快去拿座位底下的頭發!”
話音落下,沒等黃慶杰先有什么反應,水下那股力道猛地增大,陸茉發出一聲悶哼,整張臉沒入了水面之下,再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剩下一只手在水面上劇烈地撲騰著。
徐雨彤死咬著牙關抱住陸茉的腰不松手,整個人向后仰倒勉強維持著小船的平衡,用力到額角青筋凸起,聲音艱難地從齒縫中泄出。
“黃、慶、杰,頭、發……”
陸茉拍起的水花如雨點般拍打在黃慶杰的臉上,冰冷刺骨,黃慶杰打了一個哆嗦,眼中一點一點恢復清明。
徐雨彤力氣快耗盡了,她看著黃慶杰,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絕望:“頭……發……”
“嘩啦!”
久違的新鮮空氣充斥鼻腔,陸茉猛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向后栽在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上。
徐雨彤則是被這一砸給砸得眼冒金星。
小船瞬間又朝著另一側傾斜,黃慶杰剛丟完頭發,又趕忙扶著船沿穩住船身。
待一切風平浪靜之后,陸茉趴在船邊,嘔出好幾口帶著魚腥味的水,才勉強感覺肚子里那種脹脹的感覺和惡心感稍微緩解了一點。
她剛才掙扎的時候,好像還吃到那個水鬼的頭發了。
“嘔!”陸茉又是一聲干嘔,不能再想了!
“對,對不起。”
黃慶杰搓著手,低下頭不敢看陸茉和徐雨彤的表情。
他剛才差點害死她們兩個。
在之前的任務里,黃慶杰從來都是躲在人后不出聲,等著季衡舒白他們沖在前面解決問題,對于那些危險的事情更是有多遠躲多遠。
所以,在剛才那樣危險的情況下,他腦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躲起來,趕快躲起來。
好在最后他的意識被徐雨彤喚醒,在陸茉被拉下水的前一刻,抓起一把頭發丟進水里。
陸茉有氣無力地看他一眼:“是人都會害怕,我也害怕,你也不用太自責,至少,你最后還是把我們救下來了。”
徐雨彤此刻毫無形象地癱在甲板上,像一條脫水了的魚,半死不活的。她沒理會黃慶杰,而是看著陸茉,頭一次用不帶任何陰陽的語氣夸贊她。
“行啊,你是怎么想到用頭發的?”
說起自己的高光時刻,陸茉雖然是趴著,但還是不由得將背挺直了些:“我之前就懷疑,我們座位底下不會無緣無故被塞滿頭發,再加上我們在船上待了那么久,這些頭發對我們毫無威脅,我就一直在想這些頭發會不會有別的用處,總不會是課程塞來專門嚇我們的吧。”
“然后我剛才被拉下水時,吃了——嘔!”
“……看到了很多頭發,所以就死馬當作活馬醫,想著用那些頭發來試試看,沒想到還真的是。”
所以,這個任務背后隱藏的規則就是,零食用來喂黑天鵝,而他們座位底下的那些頭發,則是用來喂那些水鬼。
幸好,他們之前堅持,沒把座位底下那些頭發丟了,不然這個任務能不能完成還真不好說。
有了經驗之后,任務做起來就沒有之前那么恐怖了。
陸茉他們判斷出靠近的黑影不屬于天鵝屬于水鬼之后,便會從座位底下抓出一團頭發朝黑影丟去。
黑影拿到頭發便悄然無聲地潛入水里,再看不見了。
等到終于完成任務下船,陸茉手指絞著自己的衣角,突然扭扭捏捏地開口叫住徐雨彤。
“剛才那件事,謝謝你。”沒有放手,讓我被水鬼拉下去。
徐雨彤輕哼一聲,又恢復了往常那副模樣,說出來的話仍是不怎么好聽:“不用感謝我,我也是禮尚往來而已,如果真救不了,我肯定會放手的,才不會傻到跟你一起被拉下水呢。”
禮尚往來?
這話放在船上那種危險的情景里怎么看怎么覺得奇怪。
“反正從她嘴里向來吐不出什么好話。”
陸茉揉了揉腰上之前被徐雨彤大力勒出的淤青,嘟嘟囔囔地跟在她身后朝大巴車走去。
第62章
去了四個人, 任務結束卻只回來了三個,再加上這三個人從頭到腳都是一副濕淋淋的模樣,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由此,眾人也不難猜出,這個游湖喂天鵝的任務有多驚險。
車上的氛圍不由變得凝重。
陸茉一回到車上,對上舒白吳秋素關心的目光,剛才在船上竭力憋著的委屈、害怕,種種復雜的情緒猛地一下涌了上來,好不容易才憋回去的眼淚水又開始往下落。
“嗚嗚嗚,舒舒,秋素,我差點就見不到你們了, 嗚嗚嗚……”
舒白見到陸茉安然無恙地回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她輕拍陸茉的肩膀,眼神不自覺地看向車窗外那片靜謐的湖水。
杜雯她……
“砰!”
一聲結結實實的悶響打斷舒白的思緒, 她轉頭, 就看見黃慶杰正面朝下栽倒在地上。
“哎喲,你倒是別光顧著害怕,看著點路啊,怎么還能左腳絆右腳給自己摔了呢。”
王成一邊說著一邊扶起黃慶杰,但黃慶杰的狀態仍是昏昏噩噩的,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地面,表情呆滯,像是在疑惑什么。
王成見他這樣,知道這多半是魂還沒回來呢,也不再多說什么,扶著他坐回位置上。
大巴車在夜色中,緩緩駛離毓秀湖。
和湖上帶著水汽的寒風不同,車上是全封閉的空間,要暖和許多,但穿著濕衣服的感覺還是很不舒服,陸茉站在過道里,脫下外套把水擰干,然后把它搭在座椅靠背上晾著。
至于貼身穿的衣服,那就只有靠體溫慢慢烘干了。
舒白擔心陸茉著涼,便和吳秋素一左一右將她夾在中間給她取暖。
徐雨彤把他們在船上所經歷的事情一一向眾人道來,越來越壓抑的氛圍里,后排忽然響起一陣低低的抽泣聲,是和杜雯同住在505宿舍的高婭。
杜雯走了,她們宿舍現在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而班上的同學,也從最開始能夠坐滿這輛大巴車,到現在,剩下的人數連一半的座位都坐不滿了。
眾人心中難免感到一陣唇亡齒寒的悲涼。
他們又還能在課程里再堅持多久呢?
從已經結束了的兩個任務來看,這一次的“大巴車半日游”里,任務和任務之間并沒有太多的聯系,也因此,成功完成任務回來的人帶回的信息,其實并不能給那些還沒有被課程點到去做任務的人太大的幫助。
車上眾人只能在惴惴不安中煎熬著。
而大巴車卻開得不疾不徐,看架勢,仿佛真打算帶他們游遍學校里所有的景色。
全學文坐在位置上抖著腿,胸口的那團火熊熊燃燒,都快躥到天靈蓋了。
他撈起腿邊的瓶子打算滅滅火,卻發現可樂早就被他給喝完了。
全學文又起身去中控臺那翻了翻,袋子里空空如也,飲料都被同學們分完了,可他現在要是再喝不上水,他嗓子就要冒煙了。
“那個,你們誰還有沒喝完的水啊。”
舒白聞言舉起手里的瓶子:“我這還剩了點,你拿去喝吧。”
現在是在課程里,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大家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維持體力,在一個又一個驚險的任務中活下去,至于其他的,都不會像以前那樣在意。
全學文笑著上前,正要從舒白手里接過瓶子,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出現,搶在他之前,劫走了那小半瓶礦泉水。
季衡似是沒注意到身前全學文驚愕的目光,只是漫不經心地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問舒白:“你不喝了嗎?”
舒白雖然看不懂他這個操作,但還是老實地搖頭。
“行。”
季衡轉頭擰開瓶蓋,沒把瓶子遞給全學文,反而是示意全學文把他座位上那個空了的可樂瓶拿過來。
全學文滿腦袋問號:“那瓶可樂喝完了,不然我干嘛滿車廂找水喝?”
季衡微微頷首:“我知道,我也渴了,我們兩個分。”
全學文:“……”
他有點無語:“你要是渴了你先喝——”
話沒說完,全學文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皺起眉頭,表情古怪地看著季衡。
他拿起空瓶子遞給季衡,就見季衡神色自然地將瓶子里大半的水都倒給他,然后仰頭徑直對著瓶口,把瓶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口水給喝完了。
全學文:“……”
行,真行。
等到下一個任務結束,車上就剩下季衡,何浩洋,李樂,謝夢怡以及馮立還沒有下車去做過任務了。
在課程里,時間仿佛被凝固,不管過去了多久,四周始終都是漆黑一片,天空暗沉沉的看不見一絲日光。
眾人心里清楚,只有完成任務結束課程,他們才能離開這里,離開這漫長無邊的黑夜。
陸茉靠在舒白肩上昏昏欲睡,車廂里也癱倒一大片,經歷過課程體力和腦力的雙重考驗的人,現在基本上是一點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就在這樣萎靡且死氣沉沉的氛圍里,今晚的旅程終于迎來了最后一站。
【崇文樓,作為一幢有著百年歷史的建筑,從建校起便是學校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作為本次旅程的最后一站,課程也為同學們準備了五個小紀念品,就藏在崇文樓的某個地方,在欣賞建筑的同時,也不要忘了尋找紀念品,為本次校園大巴半日游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哦。
注:崇文樓歷史悠久,在樓中參觀時,請注意,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損壞樓內的任何設施及物品。 】
[季衡,何浩洋,李樂,謝夢怡,馮立]
舒白放下手機從座位上坐起身,看向那幢破開夜色,緩緩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紅色建筑。
崇文樓是一幢由紅磚砌成,窗戶和大門都是拱形結構的三層小樓。建筑總體不算很大,每層樓大概就只有七八間教室的樣子,無論是從外面看,還是身處樓內,都會撲面而來一股濃厚悠久的歷史文化氣息。
舒白大一時因為好奇進去過一次,但由于崇文樓主要是美術學院學生上課的地方,所以之后她再經過這幢樓時,卻是很少再走進樓內看看了。
也因此,舒白對于樓內的情況了解得并不是很清楚。
她試圖透過窗戶看看樓里都有些什么,但很可惜,窗戶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季衡看完APP里顯示的任務信息,率先起身往車外走,全學文在他身后叮囑道:“萬事小心!”
季衡沒回頭,抬手揮了揮,身影隨即消失在門邊。
五個人腳步停在樓前,神色各異。
這樓平時經過的時候,并不覺得有什么,但放在此刻黑燈瞎火的情景下,莫名就給人一種鬼屋的既視感。
腳下爬滿青苔的石板路,紅磚墻上略顯稀疏的爬山虎,以及樓周圍遮天蔽日的濃密樹蔭,幾人站在樓前,只感覺周身溫度比剛才在車上時降了好幾度。
兩個女生緊緊貼在一起,何浩洋也不自覺地往季衡身邊靠了靠,因為他現在看上去,是五個人中最淡定的。
季衡走到門口,往里頭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他抬手,推開面前厚重的玻璃門。
吱嘎吱嘎的聲響綿延不絕,季衡正要抬腳走進去,身后,謝夢怡卻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跌坐在地。
馮立就走在謝夢怡旁邊,被她嚇了一跳:“你一驚一乍的瞎叫什么?”
“萬一招來什么東西怎么辦?”
謝夢怡驚恐地瞪大眼,顫顫巍巍地抬手指著門內:“那里……有人……”
馮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門內流動的黑霧中,一道白色的身影若隱若現。
他心里頓時咯噔一下,這才剛開始,他們連樓都還沒進,就要面對那些東西了嗎?
季衡聞言眉頭微微一挑,隨即將門徹底推開,舉著手機往里面一掃,淡然開口解釋道:“那是雕像。”
手機屏幕發出的亮光撥開身前的黑霧,斷臂的維納斯立在大廳中央,安靜地看著門外眾人。
……
雖說是個烏龍,季衡還是開口道:“不過做任務的時候小心一點,也是應該的。”
說完,他便舉著手機,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崇文樓的地板是用木板鋪成的,腳踩上去,發出沉悶又空洞的聲響。
大門進來后,左右兩邊的墻壁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照片和獎狀,斷臂的維納斯立在大廳中央,而她身后則是走廊和通往二樓的樓梯。
雖說知道這是雕像,但從她身邊經過時,何浩洋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跳加速。
謝夢怡更是,在經過雕像時,她腳底一軟,直接跪坐在雕像旁。
她手撐著地面試圖站起來,卻無意中摸到了雕像的腳,動作一頓。
這雕像摸上去滑溜溜的,就跟新的一樣,一點劃痕坑洼都沒有。
李樂見謝夢怡突然愣在原地不動了,以為她是摔到哪了,忙關心道:“怎么了,還站得起來嗎?”
謝夢怡在李樂的攙扶下站起身,語氣遲緩地問出一個問題:“你們知不知道,這座雕像,是什么時候放到崇文樓里的啊?”
何浩洋聞言認真回想了一番:“我大二來過崇文樓一次,那時候好像還沒有這座雕像。”
謝夢怡若有所思地點頭。
那就是最近一年,這座雕像才被搬到這里來的,那新一點,沒有劃痕什么的好像也正常。
李樂問:“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嗎?”
“沒什么,就是覺得這座雕像,好像有點……新。”
聽到這話,季衡立刻觀察起面前的雕像來,但是看來看去也沒有發現什么奇怪的地方,再加上任務提示里,給出的是“小紀念品”的信息,這座雕像跟小沾不上邊,只能暫且作罷。
他抬腳拐進左邊的走廊:“先不管這個了,趕緊找紀念品離開這里要緊。”
第63章
推開半掩的門, 季衡進到左邊走廊的第一間教室。
這是一間畫室。
畫室不算大,畫架雜亂地堆放在教室中央, 十幾幅素描畫從不同的角度,栩栩如生地描繪出了一個長發女生。
畫中女生眼神憂郁地望著前方,似乎是在想什么傷心事,表情鮮活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畫里走出來。
季衡站在教室后門處,先是借著手機屏幕的光警惕地環視了一圈四周,確認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后,才走到離他最近的一個畫架前觀察起來。
何浩洋緊隨其后走進來,但由于教室里光線太暗,他光顧著瞇起眼睛去看清周圍的事物,沒注意腳下,冷不丁踩到一個堅硬的物體,他頓時被嚇得一蹦三尺高:“握草,什么東西!”
他身后半只腳邁進教室的李樂聽到這話, 瞬間又把腳收了回去, 教室里有片刻的安靜。
屏息凝神中,一支鉛筆咕嚕嚕地滾到季衡腳邊。
何浩洋:“……”
他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隨即裝作無事發生,學著季衡的樣子,也翻看起畫架上的畫來。
教室外的李樂謝夢怡虛驚一場,兩人平復了一下心跳,抬腳走進教室也幫著開始找。
畫室里的東西又多又雜,擺放的也亂,找起來很麻煩,再加上任務提示只說了“紀念品”三個字,連種類都沒告訴他們,幾個人根本就不知道要找什么,只能跟無頭蒼蠅似的,看見個東西就上去翻一下。
何浩洋蹲在一個畫架前,拿起地上的涮筆筒,開口朝下使勁抖了抖,見實在抖不出東西才放下。
轉頭,就看見馮立雙手環胸,在教室后方那排儲物柜前跟大爺似的來回走,但就是不上手去碰。
馮立心里算盤打得很好,既然任務提示要他們找東西,那觸發危險的條件大概也和找東西有關,他只要不去碰那些東西,應該就不會遇到危險。
至于找東西一事,反正他不找,其余四個人也會找的。
何浩洋看笑了:“馮立,你是來找東西的還是來逛街的?”
馮立死豬不怕開水燙,仗著何浩洋在課程里不會對他做什么,嗤笑一聲,反嗆道:“那你倒是告訴我,具體要找個什么東西啊。課程要我們找紀念品,可是又不說具體是什么,這要我怎么找?”
“就是不知道要找什么,所以才要上手翻啊!”何浩洋“噌”地一下站起身,“人家謝夢怡李樂兩個女生都在努力找呢,你一個大男人縮在后面當縮頭烏龜,你好意思嗎你?”
馮立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盯著何浩洋:“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何浩洋:“說就說,大家為了完成任務都在努力,你倒好,因為害怕這不敢碰那不敢摸的,什么忙也幫不上,還不讓人說了嗎!”
馮立目光陰鷙,大步上前,攥緊了拳頭就要往何浩洋的臉揮去,但沒等何浩洋有什么動作,他的拳頭便在半道被一股巨力截住。
馮立轉頭,就見季衡不知何時出現在何浩洋身側,面色平靜如水,目光沉沉。
“現在是在課程里。”季衡說話語氣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話語間暗含的警告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了。
以往對于馮立的譏諷挑釁,季衡向來懶得搭理,馮立對他來說,就像一個可笑又可悲的跳梁小丑,掀不起半點風浪。
但是現在不一樣,現在是在課程里,季衡不能讓馮立的魯莽沖動害大家陷入不必要的危險之中。
“關你屁事,是他先惹我的!”
馮立覺得自己面子掛不住,想甩開季衡的手,卻不想季衡面色看著平靜,力道卻大得驚人,無論他怎么掙都掙不開。
再加上季衡比他高大半個頭,垂眸看他時,威壓從半闔的眼眸中壓下來,馮立氣焰頓時滅了大半。
“不想找東西可以,去旁邊安靜點待著,不要給我們添麻煩。”
說完這句話,季衡便松開了馮立。
“你TM……”
馮立朝后踉蹌幾步才站穩,怒氣沖沖地看著季衡,季衡卻視他為空氣,低下頭繼續翻找起來。
一旁的何浩洋,李樂謝夢怡也收回視線,他們權當這次的任務就只有四個人,不再對馮立抱有任何的期望。
馮立氣得渾身發抖,可他又不敢離開教室,一個人去走廊里待著,最后只能憋著氣走到窗邊,裝模作樣地拿起一看就不會是什么危險物品的多肉觀察起來。
反正儲物柜他是不可能去翻的,萬一從里面伸出一只鬼手來抓他怎么辦,雖說這么做肯定會被大家看輕,但是丟臉總比丟小命強。
季衡在畫架周圍找了一圈沒有發現后,便走到那排儲物柜前,正要拉開其中一個柜門,就聽見身后不遠處傳來何浩洋疑惑的喃喃自語。
“我怎么感覺,這畫像里的人,眼睛好像在跟著我轉啊……”
“你說什么?”謝夢怡本來就害怕,聽到何浩洋的話后,更是雙腿發軟,險些栽倒在地。
李樂面前正好就有一幅畫,她壯著膽子盯著畫中人仔細端詳片刻,松了一口氣:“你想太多了,感覺畫中人的目光一直跟著自己其實只是一種錯覺罷了,這種錯覺還有一個非常科學的名字,叫做蒙娜麗莎效應。”
李樂聳聳肩:“本來課程就夠嚇人的了,咱們不要再自己嚇自己了。”
“這樣嗎?”
何浩洋摸摸自己的后腦勺,視線一一掠過畫架上的畫。
哪怕李樂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但他心里那點怪異和驚悚感仍是揮之不去。
何浩洋此刻站的位置是在教室左邊靠窗戶的地方,畫架擺放得雖然亂,卻也能看出是個半圓的樣子。
他就站在弧形的最邊上。
不,不對! ! !
“你們、你們快過來看!”
季衡立刻放下手中事物快步走過去,可還沒走到畫前,何浩洋眼中的驚恐就又轉為了疑惑。
李樂和謝夢怡也圍了過去:“怎么了?”
何浩洋指著自己面前的這副素描:“剛才……她好像在看我。”
馮立不慌不忙地走過來:“還說我膽子小呢,你膽子也大不到哪去,不都說了是錯覺——”
譏諷的話語在看到畫后戛然而止。
因為這幅畫是從人物側面的角度來畫的,根據教室里的十幾幅素描眾人可以推測出,在作畫時,模特被畫架圍在中間,她的視線則是看向教室后方的,因此,何浩洋面前的這幅畫,從作畫的人角度,根本不可能和模特有視線接觸。
何浩洋也不應該產生畫中人在看自己的錯覺。
何浩洋開始自我懷疑:“難道是我剛才看花眼了?”
教室里光線昏暗,剛才那一瞥又太快,一時看花了眼似乎也不奇怪。
“不一定。”
季衡眉頭微蹙,這幅畫給他的感覺也不太好,他覺得畫中人的表情似乎,太生動了。
生動到不像是畫出來的,而像是畫中人自己做出來的。
“也許,剛才她真的在看你。”
季衡語氣嚴肅,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何浩洋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那那那那,那,那這間教室是不是不能待了?”
“嗯,趕緊找完趕緊離開吧。”
季衡一邊點頭一邊往回走,現在整間教室就剩下儲物柜還沒有看過,等到確認完儲物柜里是否有東西,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季衡拉開第一排從左往右數的第一扇柜門,然后他便看見,空蕩蕩的格子里,一根斷指安靜地躺在里面。
“叮咚。”
手機鈴聲乍然響起,毫無心理防備的幾人嚇了一跳,何浩洋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就看見屏幕上浮現出一個對話框。
【任務進度:4/5】
“找到了?!誰找到了?”
李樂謝夢怡面面相覷,顯然和他一樣處在狀況之外,窗戶邊站著沒挪過窩的馮立更不可能。
何浩洋遂將目光投向儲物柜前的季衡。
“季衡,你找到紀念品了?”
季衡立在儲物柜前,聽到問話沒有回答,只是盯著柜子里一動不動。
何浩洋意識到不對勁,趕忙走過去,順著季衡的目光往里看:“怎么——”
他也愣住了。
柜子里什么東西也沒有。
“沒有?那手機突然叮一聲,彈出這個4 / 5是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季衡終于開口,“但是,在我看到它的下一秒,它就消失了。”
毫無預兆,以至于季衡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
眾人訝然。
何浩洋:“消失了?!那東西是什么?”
季衡:“手指。”
“人的手指。”
……
何浩洋后背發涼的同時,百思不得其解:“這任務不是讓我們找東西嗎?為什么找到之后又會消失?”
“但是任務進度好像還是更新了,這個4/5是還剩下四個東西沒有找到的意思吧。”
季衡垂眸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隨即點頭,算是認同了何浩洋的猜想。
李樂還有一點想不通:“可這個進度提示好奇怪,我們只找到了一個,難道不該是1/5嗎?它這樣顯示4/5,感覺不像是進度提示啊,有點像…… ”
“有點像……”李樂琢磨半天,說不上來。
“倒計時。”
季衡接過她的話繼續道:“這個提示是個倒計時。”
每當他們找到一個“紀念品”,那個“紀念品”就會消失,4 / 5就是在告訴他們,現在這棟樓里還剩下4個紀念品等著他們去找尋。
至于當前面那個數字變成0的時候,等著他們的是任務結束,還是別的什么東西,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現下最讓季衡感到不安的一點,就是他找到“紀念品”的過程太順利了,一點阻礙也沒有,那截斷指就那么擺在柜子里,他一拉開柜門就看到了。
這期間也沒有任何東西出現,阻攔他靠近或是搜尋儲物柜。
季衡并不認為這是課程在給他們放水,這反倒更像是,樓里的那個東西,也希望他們快點找到那些“紀念品”一樣。
何浩洋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點,驚駭之余,他無意間瞥到之前他覺得詭異的那幅畫。
下一秒,他心臟驟停。
因為畫中的女生雖然只有一張側臉,但此刻她唯一的一只眼睛,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扭轉到了極致,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原本平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而其余十幾幅畫中的女生,視線也齊刷刷地集中在教室里的五人身上,安靜又詭異地微笑著。
第64章
教室里的溫度在頃刻之間降低,季衡感覺到身后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對著自己的后脖頸吹氣,冷冰冰,寒浸浸。
未等他對此有所反應,耳邊又似乎有女人的笑聲響起,但下一秒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眾人都產生了片刻的失神,等回過神來再一看,畫中女人嘴角的弧度咧得更高了。
“先出去。”季衡警惕地看著畫中女人,低聲對眾人說道。
馮立像是被嚇傻了,反應要比其他人慢一些,季衡等人都退到門口了,他才像剛清醒過來似的,跌跌撞撞地朝門口跑去,撞倒了畫架也不敢回頭去扶
直到退出教室去到走廊,關上教室門,再看不到那些詭異的素描畫時,眾人才終于松了口氣。
“怎、怎、怎么回事?那些畫里的人,為什么突然動了?”
謝夢怡緊緊抓著李樂的手,剛才在教室看到的那驚悚滲人的一幕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 她不會追出來吧?!”
李樂搖頭:“應該不會,如果她能從畫里出來早出來了,也不會讓我們這么輕松地就離開教室。”
謝夢怡情緒有些崩潰:“之前不都好好的嗎?為什么畫中的女人突然能動了?她又為什么要看著我們笑啊?”
季衡嘴唇緊抿,手指輕點著手機屏幕,但那個【4 / 5】的對話框卻像是固定在了屏幕中央一樣,無論點哪里也關不掉。
少傾,他啟唇道:“或許,是因為我們找到了紀念品的緣故。”
何浩洋順著季衡的話稍一深想,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在他們剛進到樓里開始找東西的時候,什么狀況也沒有,一派平靜,就連詭異事件,也只是短暫到像錯覺的一瞥。
可偏偏就在他們找到第一件“紀念品”之后,畫中女人便像是解開了某種禁錮一般,對著他們釋放出了毫無保留的、怨毒的惡意。
這也側面印證了季衡之前在教室里的猜測,【4 / 5】不是什么任務進度,而是倒計時,可能是任務結束的倒計時,也可能,是放出樓里某個可怕存在的倒計時。
何浩洋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找齊五件“紀念品”后,他們真的能安全離開崇文樓,回到車上嗎?
李樂也和他產生了同樣的疑問:“那……我們現在還找紀念品嗎?”
“找。”
季衡沒有猶豫多久,他舉起手機照明,朝隔壁教室大步而去:“課程布置的任務必須要完成,至于其他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季衡現在儼然成了眾人的主心骨,他在面對詭異現象時始終淡定從容的態度,也稍稍安撫下眾人心中的害怕和不安。
何浩洋李樂三人見他往教室走,立刻抬腳跟上。
經過剛才教室里那一出,馮立安靜如雞,就算再看不慣季衡也不找茬挑刺了,默默跟在幾人身后。
將一樓所有教室搜尋一圈無果后,五人回到了大廳,準備順著樓梯上到二樓。
季衡的腳步卻在即將邁上臺階時突然放緩,視線落在大廳中央的那座雕像上。
這座雕像在進門時給他的感覺就怪怪的,哪怕現在從背面看亦是如此。
可雕像卻偏偏一點異常也沒有。
他們時間不多,不能浪費在沒有發生明顯異常的事情上。
季衡最后看了一眼雕像,轉身,上樓。
第二個“紀念品”,也就是第二根斷指,是在二樓的女廁所里找到的。
廁所里沒有燈,也沒有像教室里那樣占據半面墻高的窗戶,因此光線異常昏暗,手機屏幕光沒有照到的地方,皆是一片看不見任何事物的黑暗。
而廁所擁擠的空間,則是給人一種哪怕發生了什么事情,也沒有地方逃的窒息的壓迫感。
季衡推開最外側的隔間門,手機屏幕往里一照,沒有。
何浩洋推開對面的那扇門,也沒有。
五個人繼續往里走。
季衡所站的門后照樣是什么也沒有,而何浩洋推開門后,就在坑位的前方,安靜地躺著一根斷指。
“啊!”
謝夢怡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下意識地便抓住了身旁人的手臂,可一抬頭,卻對上了季衡稱得上平靜如水的目光。
謝夢怡像是觸電般迅速收回手,她莫名有些怵季衡。
雖然季衡沒有明說,但謝夢怡隱約覺出季衡不太高興自己那么扒著他,有種就算自己扒著他的手臂不放,他也會立刻抽回手的感覺。
和季衡做了兩年多的同學,他在待人處事的方面挑不出一點毛病,但謝夢怡卻覺得季衡整個人都給她一種不好接近的疏離感。
季衡嘴角時常掛著抹淺淡的笑意,可那笑意從不達眼底,他的目光就像是一潭被厚厚冰層封住的死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被阻隔在外。
對于別人的示好接近,他莞爾而笑,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情緒;對于別人的詆毀嫉妒,他仍是一笑而過,既不生氣,也不去為自己辯解什么。
但謝夢怡覺得這并不是因為季衡脾氣好,只是因為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自己,所以是好是壞都與他無關。
季衡眼中有種看淡一切的漠然。
哪怕是像此刻的課程一樣恐怖的存在,也無法在他眼里掀起太高的風浪,他總是在受到驚嚇之后迅速冷靜下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想出解決辦法。
“叮咚。”
提示音在廁所響起,拉回謝夢怡飄遠的思緒,地上那根手指也隨之消失。
【任務進度:3/5】
有了之前在繪畫教室的經驗,眾人立刻警惕起來。
但是廁所沒有畫板,也沒有了栩栩如生的素描畫,難不成,是從坑里伸出來的紅手綠手大白手?
何浩洋立刻后退一步。
“哐當!”
安靜的廁所里突然響起一聲木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
眾人高懸的心臟隨之狠狠一震,迅速轉頭看向聲音來源,卻見馮立臉色慘白靠在身后的隔間門上。
剛才的聲音就是他撞上隔間門發出來的。
何浩洋一臉鄙夷:“這不是什么都沒發生嘛,你至于怕成這樣?”
而這一次馮立被嘲諷了竟然沒有發脾氣,只是哆哆嗦嗦地找補道:“沒,沒站穩,不行嗎?”
何浩洋聳肩,行吧。
一分鐘過去,廁所里仍無事發生。
圍成一圈,站在過道上一動不敢動的幾人不約而同地長抒一口氣,季衡緊皺的眉頭也慢慢松開。
或許,并不是每次斷指被找到,都會觸發詭異事件。
雖說同一個地點藏著兩個“紀念品”的概率很小,但在離開前,季衡仍是將全部隔間都檢查了一遍。
確定了沒有其他的東西之后,才轉身和大家一起朝外間走去。
馮立走得最快,兩條腿微不可察地顫抖著。
沒看到,季衡何浩洋他們都沒有看到。
剛才在放著第二根斷指的那個隔間里,角落處悄無聲息地立著一道暗色的身影,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轉瞬即逝。
為什么只有自己看到了?是不是那個鬼纏上自己了?
之前在一樓的繪畫教室也是,馮立在撞倒畫架之后,忽地感覺腳腕處纏上一陣冰冷,扯得他差點沒站穩,但那陣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像是錯覺,唯有腳腕處殘留的冰冷,順著腿慢慢爬上后背。
如果真的被鬼纏上了,絕對不能讓季衡他們知道,馮立面色陰沉,目光掃過走在前面的幾道身影,不然,他們一定會想辦法甩掉自己的。
尋找的任務出乎意料的順利,第三根斷指、第四根斷指很快被找到,而這期間也沒有再發生什么詭異的事情。
像是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
現在就剩下三樓走廊盡頭的兩間教室還沒有找過了,何浩洋看著手機屏幕上【1 / 5】的字樣,心跳莫名加快。
但是課程布置的任務又不得不去完成,不然他們在走出崇文樓的那一刻,就會因為違反規則被課程抹殺。
再看走在前面的季衡,他面色平淡,淡定抬手,推開了面前的教室門。
像是在跟他們開玩笑似的,最后一截斷指壓根沒有認真藏,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擺放在講臺上,一點反應的機會和時間都不給他們。
“叮咚。”
“任務進度,0/5,任務完成。”
機械女聲落下,周遭的空氣也仿佛隨之凝固。
但無論是走廊還是教室,似乎都沒有什么變化。
“快,快走吧。”馮立縮著脖子打量著四周,用氣聲催促道。
眾人聞言也不過多在樓內停留,緊趕慢趕地朝樓梯走去。
最好在他們走出崇文樓前,詭異的事情都不要發生就好了。
木質樓梯,即便眾人再怎么放輕腳步,也免不了踩到松動的木板時發出的聲響。
“吱嘎,吱嘎。”
何浩洋扶著樓梯扶手,緊跟在季衡身后往樓下走。
走到一樓樓梯轉角的時候,季衡突然停下了腳步,其余人也隨之停在樓梯上,一動不動。
只有馮立,他似乎很著急,見人停下了不問為什么,而是埋頭繼續往下走,直到被季衡攔住。
從眾人此刻站的位置往下看,只能看到斷臂的維納斯的一片裙角。
月光從大敞的門外灑進來,將她的身影投到陳舊的地板上,再拉長。
在季衡的眼神示意之下,眾人將目光放在了地上的那道略有些扭曲的影子上。
然后,毛發倒豎,呼吸停滯。
地上的那道影子,兩只手臂完好無損地垂在身側。
斷臂的維納斯是盤發,而地上的影子看上去卻是披發。
詭異開始從大廳慢慢往樓梯上的幾人蔓延。
不用季衡再多說些什么,因為下一秒,站在樓梯轉角處的眾人,均看到了那片裙角像被風吹過似的,微微搖晃了一下。
第65章
雕像的裙子會被風吹動嗎?
不會。
很顯然, 底下那東西已經不是之前的雕像了。
“它”此刻取代了雕像站在大廳中央,在眾人出樓的必經之路上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等人。
可“它”還能等誰呢?
樓梯上幾人頓時屏住呼吸,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吸引來底下那東西的注意力。但他們剛才下樓的時候,并不是什么動靜都沒發出的,“它”真的沒聽到嗎?
此時,一陣涼風從大敞的門外吹來,那一小片裙擺被風揚得更高了。
季衡的目光又落在地上的影子上,就看見那影子的長發也被風吹散開來,在斑駁的木地板上靜謐又詭異地飛舞著。
總而言之,現在他們暫時無法從大門離開了,和那東西正面對上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季衡抬手朝后招了招,示意眾人不要發出聲音,慢慢往后退。
正當眾人退回二樓之際,馮立不知是太過緊張還是沒看路的緣故,在臺階上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聲音不大,卻足夠傳到樓下, 讓“它”聽到。
空氣凝滯。
馮立驚恐地瞪大眼睛,不等季衡說些什么,就連滾帶爬地跑向走廊深處。
與此同時, 樓下傳來一聲細微嘎吱聲,像是腳踩在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
“它”動了。
這下其他人也顧不上多想,追著馮立躲進了二樓的女廁所。
馮立正縮在里間的墻角瑟瑟發抖, 見到季衡幾人跟進來也沒有反應,臉色慘白, 害怕到瞳孔都有些失焦了。
說他熱吧,但他整個人不停地在顫抖,說他冷吧,可他又滿腦門的汗。
何浩洋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怕成這樣不好好走路,還摔了一跤,你這樣會害死我們的知道嗎?”
馮立抓著自己的左腳腕不說話。
他沒辦法開口解釋不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而是一只手扯著他的腳腕他才摔的,他也沒有辦法告訴大家,其實從畫畫教室出來之后,他的左腳腕那就一直有點疼,而剛才的那一摔無疑是加重了他腳腕的扭傷,他疼到快走不動路了。
他不能說,因為如果他說了,就沒有人愿意和他待在一起了。
何浩洋罵完見馮立一點反應也沒有,懶得再理他,而是和季衡一道,沉下心去聽走廊里的動靜。
那陣腳步聲上到二樓之后,先是去了走廊的另一頭,然后折返,不慌不忙地靠近眾人此刻藏身的女廁所。
“吱嘎——”
“吱嘎——”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廁所門外。
崇文樓的廁所構造,進門先是一條過道,三個洗手臺并排在占據了整面墻的鏡子下,過道的盡頭則是通往里間的門。
季衡他們此刻就蹲在里間,背靠著墻,大氣也不敢喘。
而外面那東西似乎正隔著一條過道觀察著廁所里的情況。
是發現他們了嗎?
季衡額角有細汗緩緩冒出,兩手緊握成拳,如果在這里被發現,他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五分鐘,門外那東西終于有了動靜。
它離開了,并沒有進來。
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又向著一樓去了。
何浩洋李樂幾人頓時卸了力道,癱倒在地。
少傾,馮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小聲開口道:“我、我、我想去上個廁所。”
……
季衡緊繃的神經也才剛松懈下來,聞言轉頭淡淡瞥馮立一眼,示意他自便。
馮立起身,扶著墻顫顫巍巍地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個隔間。
季衡看著馮立的身影,微微瞇起眼,他的左腳似乎有點跛。
難不成,是剛才在樓梯上一摔,扭到了?
廁所里的味道一直都很刺鼻,在里頭待了十幾分鐘之后,眾人都被熏得麻木了,現在倒是多馮立一個也不多。
大約十分鐘后,馮立出來了,他整個人就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似的,頭發被汗水打濕,緊緊貼著頭皮,嘴唇甚至白到有些泛紫,一聲不吭地蹲回之前的角落。
季衡皺眉看著他,但馮立將自己全部縮進陰影里,季衡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季衡收回視線,慢慢起身:“出去看看吧。”
總不能一直躲在廁所里不出去,得想辦法逃出去才行。
五個人不敢再用手機屏幕照亮了,一路摸黑去到樓梯口。
季衡讓何浩洋他們在一旁等他,而自己是放輕腳步下到樓梯拐角處,探頭去看一樓大廳的狀況。
“它”又回到了原位,也就是雕像所站的位置。
樓外月光比之前暗淡許多,地上的影子已經看不太清楚了,季衡勉強辨認出個大致的輪廓。
只是不知太過模糊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季衡莫名覺得那道影子在抖,而且還抖得很厲害。
是因為衣裙被風吹的緣故嗎?
季衡心中不禁感到奇怪,卻也不敢冒然靠近看個仔細,只能揣著疑問退回樓上。
為了和一樓那東西離得越遠越好,幾人沒有選擇繼續在二樓待著,而是上到了三樓,躲進右邊走廊盡頭的教室里。
一進教室,季衡便走到窗邊試著推了推窗戶,紋絲不動。
而任務提示又要求他們不能損壞崇文樓的任何設施,這其中自然也包括窗戶。
看上去,他們只有從一樓大廳離開這一條路。
只不過——
“那東西一直守在門口,我們要怎么出去?”何浩洋問。
季衡垂眸,若有所思地道:“它應該不會一直待在一樓大廳不動的。”
“就像剛才在二樓,或許,它不是被我們的動靜吸引上來的,而是因為要遵循某種規則。不然,它不會只在走廊里走動,而不進到教室里搜尋。”
“教室里暫時還是安全的。”
如果季衡的推測沒錯,那“它”會搜二樓,就一定也會搜三樓,他們只需要找機會躲進二樓的教室里,等那東西上到三樓搜尋時,就可以出去了。
得知這個任務并不是一條死路,何浩洋李樂等人頓時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說話間,那腳步聲再次響起,很快來到三樓。
幾人貼著墻壁,盡量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它”不進教室,不代表“它”不能進,也許是因為“它”還沒找到目標,所以不想進。
要是教室里傳出什么聲音,那可就不一定了。
腳步聲在走廊里徘徊。
靠著墻壁,屏息凝神地聽了會兒,季衡不自覺皺起了眉。
這腳步聲,怎么和剛才在二樓廁所里聽到的,不太一樣?
此刻走廊外的腳步聲,好像,是一輕一重的,但是他之前在二樓廁所里聽到的腳步聲,卻明明是沉悶但均勻的聲響。
季衡看了一眼身旁的何浩洋,他臉色神色如常,有緊張害怕,卻獨獨沒有疑惑,他并沒有注意到腳步聲的異常。
再看其他人也是一樣。
季衡垂下眼,決心暫時不將這件事情說出來,離開崇文樓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情。
等腳步聲回到一樓,幾人立刻走出教室準備下到二樓。
興許是知道那鬼在樓下,馮立膽子大了不少,離開教室之后,他突然又提出要上廁所。
何浩洋不耐煩地擺手:“趕緊去趕緊去。”
馮立難得的沒有計較他趕狗一樣的態度,轉頭一跛一跛地獨自跑進廁所。
季衡等人則是站在走廊里等他。
但馮立剛進廁所還不到一分鐘,又一個“馮立”竟然從樓梯跑了上來,他神色慌張,眼神顫抖,看見走廊里站著的季衡幾人之后,又立馬換了副表情,怒氣沖沖地走過來。
“搞什么,你們怎么不等我就先走了!我上完廁所一出來,你們全都不見了!”
馮立憋著火,上來就沖著四個人一通臭罵,壓根沒有注意到何浩洋他們看見他時,驟變的臉色。
謝夢怡瞪大眼睛,抬手指著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你、你……”
“怎么了?沒想到我還活著是嗎?”馮立獰笑著上前,卻不想謝夢怡幾人避他如蛇蝎,齊齊后退了幾步。
“你們躲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鬼!”
馮立一臉莫名其妙,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現在他在眾人的眼中,的確是和鬼一樣的存在。
“你、你、你,”何浩洋也和謝夢怡一樣結巴了,指了指樓梯口,又指了指馮立,“你,你怎么從那上來了?!”
馮立嗆聲道:“不然我要從哪里來?從窗戶外邊爬進來嗎?”
季衡不理會馮立沖天的怒氣,警惕地看著他:“你是說,你在二樓的廁所上完出來以后,我們都不見了?”
馮立:“是啊!”
季衡又問:“那剛才那么長一段時間,你一個人都待在哪里?”
說起這個馮立就來氣:“還能待在哪?我正想出來找你們,結果又聽到了那個腳步聲,只能躲回廁所里,又等了一陣才敢出來。”
時間倒是和他們對得上。
思索片刻,季衡再次開口:“那你之前上廁所上了多久?”
“大概十多二十分鐘的樣子吧,”馮立皺眉,“不過你問這個干什么?”
季衡看著他:“因為在你進去上廁所后不久,有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從隔間里走了出來。”
馮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怎么可能,那個隔間里就我一個人!”
“我,我,我就在隔間里,上廁所的時候要是感覺到身邊突然出現一個人,我怎么可能會不叫……”
馮立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
季衡臉上的表情不似在撒謊,所以,他們不是故意丟下自己的,而是因為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悄無聲息中取代了自己,加入了他們?
見自己說了這么多,大家仍是戒備又驚恐地看著自己,馮立從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課程表APP的界面證明自己:“我是真的,沒騙你們!我才是那個從大巴車上開始就和你們一起的人!那個馮立是假的!”
“他是鬼啊!”
最后一句馮立沒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大聲地吼了出來。
“咔噠。”
走廊盡頭的廁所里突然傳來一聲門被關上的響動。
那個“馮立”要出來了。
“先走,去二樓教室。”季衡看了一眼面前因為著急上火紅了臉的馮立,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
何浩洋他們也沒再多問什么。
比起剛才那個遇到危險不吼不叫,膽子大到敢一個人去黑漆漆的廁所里的“馮立”,面前這個膽小自私脾氣爆的人,顯然更像是他們認知中的那個“馮立”。
在那個“馮立”從廁所出來之前,季衡等人及時地順著樓梯下到二樓,躲到了樓梯下來后,左側對著的第一間教室里。
只不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教室里,何浩洋李樂他們都離馮立遠遠的,季衡也和馮立保持著五步以上的距離,以防他有什么不對勁,自己至少還有逃跑的空間。
馮立急得眼睛都紅了:“你們還要我怎么解釋,才肯相信我是真的!!!”
季衡不錯眼地打量著馮立的神情:“你一個人在隔間里的時候,沒聽到外面我們的說話聲或者是走路聲嗎?”
在當時那種安靜的情況下,連呼吸聲重一點都會被聽到,馮立怎么可能會聽不到他們離開的腳步聲。
“沒有沒有沒有!”
馮立近乎崩潰:“我在隔間里的時候什么聲音都沒有聽到,等到我上完廁所出來,你們就都不見了,再然后我在廁所里躲了一陣,出來上到三樓就遇上你們了。”
“還要我解釋多少遍,你們才肯相信我?!”
馮立抓狂地揉著自己的頭發,說話時又朝著季衡何浩洋他們這邊走了幾步。
季衡盯著他的左腳,冷不丁出聲問:“之前就想問,你的腳怎么了?”
馮立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很快又被他遮掩過去,他身體微微側著,手不自然地理了理褲子:“沒什么,不小心崴到了而已。”
“哦。”
問完問題,季衡不再開口了,像是相信了馮立的話,他默默靠在窗邊,額發垂落,遮擋住他眼底神色。
馮立坐去一旁的桌子上,雖然不再靠近,卻仍臉色陰沉地看著季衡他們這邊。
何浩洋被他盯得心里發怵,索性轉頭盯著門外發呆,幾秒種后,他猛地一下攥住身旁季衡的衣袖。
從何浩洋此刻所站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樓梯拐角的情況,而馮立面朝著他們坐,恰好背對著門,看不見那處的情況。
此刻,另一個馮立就站在樓梯拐角處,沖著里面的他們著急地比劃著什么。
快出來。
和你們在一起的那個馮立是假的!
他是鬼!
走廊光線比較昏暗,雖然看不太清馮立的口型,但季衡勉強能從他焦急萬分的表情里讀出來一些意思。
何浩洋抓著他袖子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
他有些混亂了,他們該相信誰。
僵持不下之際,一樓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它”上來了。
走廊里的“馮立”聽到之后立刻躲進了另一間教室,而教室里的“馮立”聽到聲音則是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它,它又來了。”
教室里的“馮立”沖季衡他們招手:“你們快躲到這邊來,你們現在那個位置它一上來就能看到!”
何浩洋李樂他們此刻也思考不了太多,比起現在面前這個人鬼存疑的“馮立”,他們更怕一樓的那東西一點。
于是,沒有猶豫太久,何浩洋抬腳朝“馮立”所在的位置而去,卻被季衡攔住。
“噠——”
“噠。”
“噠——”
“噠。”
腳步聲已經轉過一樓樓梯的拐角,只要再上幾級臺階,就能看見教室里的季衡等人。
對面的“馮立”很著急:“你們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過來啊!”
何浩洋李樂謝夢怡雖然害怕,但是仍舊選擇相信季衡,待在窗邊一動不動。
樓梯那,已經能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黑色腦袋了。
“出去!”季衡低喝一聲,隨即大步朝著教室外走去。
何浩洋幾人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之后,也立馬跟上,徒留“馮立”在教室里無能狂怒。
“你們瘋了嗎?主動出去被它抓?快回來!!!”
季衡腳步不停,徑直走向那道半隱在陰影里的黑色身影。
而走近了之后,何浩洋幾人才聽出,那道黑色身影的腳步非常不穩,且“它”此刻身型晃得真的非常厲害,像是在顫抖。
并且,似乎還有什么聲音混雜在腳步聲中,幾不可聞。
“救、救、救命……”
離得近之后,何浩洋終于聽清楚了,他內心巨震,但還不等他開口問季衡些什么,就見季衡做了一件比走出教室還要大膽的事情。
他上前,一把扯下了黑色身影的衣服。
原來,那并不是什么衣服,而是一塊巨大的黑布,將人從頭到腳完完全全地蓋住,黑布之下,則是眼淚鼻涕橫流,已經被嚇得面色慘白的馮立。
揭開了黑布之后,馮立當即停止了上樓的動作,兩腿一軟,直接朝臺階下栽去,幸好臺階不高,除了栽個狗吃屎外,也受不了什么太重的傷。
何浩洋幾人徹底迷糊了。
三,三個馮立? !
眼下,之前和他們待在同一間教室里的“馮立”站在教室門口死死地盯著他們,而另外一個“馮立”也從教室里走出來,朝著樓梯走來。
情況緊急,季衡言簡意賅地道:“蓋著黑布的馮立才是真的。”
因為腳步聲。
第二次在走廊里響起的腳步聲虛浮,和第一次的完全不一樣,可以聽出第二次腳步聲的主人走路是跛著的。
而教室里的那個“馮立”,雖然走路一瘸一拐,但是腳步聲聽著卻偏穩健,并不像是一只腳使不上力氣的人。
另一個馮立則是因為他竟然敢一個人去廁所,和平日里那個遇事就往人后縮的膽小的馮立一點也不一樣。
估計是趁著馮立一個人在隔間里上廁所時換的,不過,裝的就是裝的,不管再怎么像,也有破綻。
解釋完,不等季衡再說些什么,馮立雙手雙腳并用滾下樓梯,頭也不回地朝大門沖去。
“他,他們追過來了,快,快走!”
經他這么一吼,何浩洋三人也終于從震驚的狀態中緩過來,和季衡一起迅速往樓下沖去。
然而,馮立爬到門口的時候,他卻突然感覺左腳腕傳來一股巨力。
“砰!”
他被那股巨力拉扯著,面朝下重重砸在地上。
到底同學一場,何浩洋和季衡還是秉承著能幫則幫的道理,想去拉馮立一把,但回身看清馮立情況的那一刻,何浩洋動作一頓。
他看見,馮立的左腳腕上,死死扣著一只青紫色的手。
季衡的動作倒是沒停,他早在揭下黑布那一刻就看見了馮立腳腕上的手,他推測這應該就是為什么馮立走路一瘸一拐的原因,只是,在手即將要碰到馮立的前一刻,馮立如一塊輕飄飄的布一般,眨眼間便被拉回了樓梯那里。
而兩個假馮立就站在臺階下,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邊。
同一時刻,已經跑到門外的李樂謝夢怡沖著還在門內的二人大聲喊道:“快出來!門要關了!”
季衡和何浩洋用盡全身力氣,在大門關上的前一刻,奮力沖了出來。
而他們身后,崇文樓的大門“砰”地一聲重重關上。
玻璃門內一片黑暗,再看不清楚樓內的狀況。
第66章
車內,舒白正盯著窗外發呆,垂放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扣著底下的皮座椅。
不遠處, 沉在一片黑海之中的崇文樓突然跌跌撞撞跑出幾道身影,舒白猛地一下坐直身體。
陸茉也指著窗外喊:“他們出來了!”
最后一個任務終于結束,同學中最激動的要數王成,他聽到陸茉的喊話后,三兩步沖到大巴車門前,等著門開,聲音是無法掩飾的興奮:“任務結束了,我們應該可以下車了吧。”
雖然王成現在很累,但是他寧愿走回宿舍,也不愿意在這個沒有司機的鬼巴士上繼續待下去了。
說話間, 季衡李樂等人已經走到車旁,但是車門卻沒有開。
舒白意識到不對, 出聲提醒王成:“你往后退一點。”
王成聞言往后退了一個臺階。
門還是沒有開。
王成見狀只能繼續往后退,直到他退到第二排的座椅之后, 大門才嘶地一聲, 緩緩打開。
舒白皺眉,最后一個“游覽”任務結束了, 但是他們仍得留在車上, 難道課程還沒有結束嗎?
李樂渾身上下被汗水濕透,大喘著氣率先走上來。
季衡是最后一個上車的, 全學文點了下上車人數,看向他身后, 車門卻在此刻關閉。
全學文默然片刻,什么也沒問,只輕拍季衡的肩膀:“回來了就好。”
幾人回到位置上坐下, 舒白也緩緩靠回座椅里。
大巴車繼續前行。
陸茉看著窗戶外移動的景色,不確定地開口:“這車……現在是要把我們送回中央廣場嗎?”
現在車上所有人都已經完成了課程布置的任務,之前季衡他們的任務提示里也說了,崇文樓是大巴車半日游的最后一站,既然之后沒有要“觀光”的景點了,那就代表這節課程已經結束了吧。
眾人屏息凝神地等了會兒,課程表APP沒有要彈出對話框的意思,頭頂上的電視機也從之前不停閃爍的灰白雪花圖案變成了沒信號時的電視測試圖。
五顏六色的光落在舒白的臉上,她望向前方道路,這個方向似乎真是回中央廣場的。
她心下微松。
車內緊繃了一晚上的緊張氛圍也松懈下來,陸茉長抒一口氣,腦袋倒在舒白肩膀上:“終于結束了。”
至少今晚,她不用再提心吊膽地想著如果一會哪個角落里冒出來只鬼,她要怎么辦了。
很快,車廂內響起細微的鼾聲,在精神和身體緊繃到極致再放松的情況下,有幾個同學撐不住,腦袋一歪,直接靠在椅背上睡了過去。
這輛承載著所有人恐懼和害怕的大巴車內,迎來了短暫的靜謐時光。
舒白靠著椅背,左手放在衣服荷包里,緊緊抓著里面的東西,像是要將那東西的形狀刻印在自己的掌心里一般。
她的身體疲憊至極,但卻一點困意也沒有。
突然,舒白感覺有什么東西撞到了自己的鞋子,一下,又一下。
此刻,她心中戒備已經完全放下,壓根沒往恐怖的地方去想,她低頭,就見腳邊倒著一瓶娃哈哈。
估計是哪個同學不小心掉的吧。
這么想著,舒白彎腰,想把那瓶娃哈哈撿起來。
毫無預兆地,她座位底下黑暗處突然伸出來一只蒼白枯瘦的手,先她一步,唰地一下將那瓶娃哈哈拿走。
舒白被嚇得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結果一腳踩空,栽下臺階,整個人朝后倒去。
預想中狼狽的跌倒卻沒有發生,她被一個溫暖寬厚的胸膛穩穩接住。
季衡的手虛扶著舒白的腰,將她整個人護在懷里,在舒白站穩之后也沒有放手,避免她又因為大巴車行進過程中的顛簸摔倒。
而舒白被剛才那一幕嚇到,一時間也注意不到其他的,只怔怔地看著自己座位底下。
那里什么都沒有。
“怎么了?”
男生清潤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沉穩有力的心跳隔著不算厚的衣物敲擊著后背,舒白狂跳的心稍稍平靜下來些許,她機械地轉動目光,看向后排,她后排坐著的是李樂和謝夢怡。
舒白看了看李樂和謝夢怡的手,兩人手里都沒有拿東西,均是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似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她不死心,揣著最后一丁點希望開口問:“你們剛才,有伸手從我座位底下撿走一瓶娃哈哈嗎?”
“什么?”李樂詫異,“沒有呀,我們剛才都好好在位置上坐著呢。”
更何況,大巴車的座位構造也不允許她們伸手到前排撿東西,除非整個人趴在地上才行。
但那樣也太麻煩了,還不如叫前排的人幫忙撿。
嗡。
舒白腦內瞬間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嗡鳴,頭皮發麻像是要炸開,她嘴唇翕動,好半天才發出聲音。
“剛才,我看見有一只手,從我座位底下撿走了一瓶娃哈哈。”
車內驟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全學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娃哈哈,那不就是他之前發水的時候,不小心掉在地上找不見的那瓶嗎,他怎么找都找不著,結果過了這么久,又滾到舒白腳邊了嗎?
但舒白又說被人撿走了。
全學文吞了口唾沫,目光在車廂內眾人的臉上掃了一圈,沙啞著嗓音問道:“那、那瓶娃哈哈,被誰撿起來了?”
……
“這,這種時候,就不要開玩笑嚇我們了,一點也不好笑……”
……
所有人好不容易恢復一些的臉色,又因為這出突如其來的小插曲變得慘白。
就在這時,黃慶杰虛弱的聲音從后排傳來:“我剛才做完任務上車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什么東西摔了一跤,但是等我回頭看的時候地上什么東西也沒有。”
“我本來以為是我太累了產生了什么幻覺,會不會,絆倒我的,也是那只手……”
“我,我也。”王雪茹著急忙慌地開口,“我之前也聽到了后排有奇怪的聲音,但是我問旁邊人,都說沒聽到。”
不好的預感一一被證實,舒白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車廂一直在顛簸,舒白身體時不時地搖晃,難免會撞到季衡的胸口,她倏地想起什么,轉頭看向車窗外。
景色仍不斷地變化著,但大巴車已經開了許久,卻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一開始眾人以為的目的地中央廣場,也早就開過了。
大巴車行駛在黑暗中,看上去似乎沒有終點。
車廂內部,光線悄然暗下,原本能看個模糊的后排輪廓,現在漸漸被黑霧吞沒。
“有,有鬼啊!”
王雪茹一邊叫,一邊連滾帶爬地往前面沖過來。
腰上虛攬著的手一緊,舒白被人帶著往后一步,將將避開王雪茹的沖撞。
混亂的思緒中,舒白終于分出一縷神智注意到自己和季衡挨得有點近,她干咳兩聲,從季衡懷中掙脫出來。
隨后,舒白看向縮在第一排座椅旁的王雪茹,無情戳破她的自欺欺人:“那只鬼手剛才從我座位底下撈走那瓶娃哈哈,又能伸到過道里絆倒黃慶杰,很顯然,它是能在車廂里自由活動的,我們現在無論待在車廂的前面還是后面,都不安全。”
經過這一晚上的折騰,眾人早已是身心俱疲,本來以為結束了,卻不想道路盡頭仍是一片黑暗。
王成試圖否定現實:“可是之前的任務提示里不都說了嗎,季衡他們去的崇文樓是最后一個任務,怎么會還有呢?”
“不會的,課程已經結束了,沒有什么鬼手,都是你們太累太害怕產生的錯覺而已。”
舒白下巴微抬,示意王成看窗外:“我們是在中央廣場上的車,如果課程結束了,大巴車該送我們回中央廣場才對。但是中央廣場早就過了,車子還沒有停,這已經能說明問題了吧。”
王成梗著脖子反駁:“也許,也許,也許上車的地方和下車的地方不是同一個呢。再說了,課程表APP也沒有發布任務提示啊。”
任務提示……
全學文一拍腦袋,想起什么:“剛才季衡他們的任務提示上只說了崇文樓是今晚大巴游的最后一站,但是沒有明確說明崇文樓是今晚的最后一個任務啊!”
“或許,旅游觀光的確結束了,但是課程還沒有結束!”
“課程擱這跟我們玩文字游戲呢!”
眾人頓時如臨大敵,警惕著不知道會從哪里伸出來的鬼手,陸茉更是將自己團成一個球縮在座椅里,腳都不敢沾地。
和車廂內急轉直下的氛圍相反,大巴車仍四平八穩地在路上開著,盡管沒有任務提示,舒白心中卻隱隱生出預感,如果他們無法完成最后一個任務,就會跟隨著大巴車在黑暗的校園里永無止境地行駛下去。
但最后一個任務究竟是什么呢?那個鬼手又和任務有什么關系?
王成推開擠在過道里的人,跑到門邊開始推門,見推不動,又走到駕駛座旁去按開門的按鈕。
可他把能按的按鈕全都亂按了個遍,大門也紋絲不動,大巴車也絲毫沒有要停下的跡象。
季衡走到窗戶邊試著推了推窗,車窗是鎖死的,就連掛安全錘的地方也是空的。
他們似乎被困在大巴車里了。
季衡垂眸沉思片刻,說出自己的推測:“或許,這節課程的最后一個任務,是要我們想辦法,逃離車廂。”
第67章
舒白也正有此猜想。
大巴車仍在行駛中, 課程卻不再發布任務,他們總不能一直待在車上吧, 更何況現在他們知道了車上有鬼,就更得趕緊想辦法下車了。
誰知道那只鬼手一會兒又會從哪里冒出來。
只是,還不等她開口附和季衡,剛才才從她座位底下被人撿走的娃哈哈,忽然從車廂后排的黑暗中滾出,像是某種無聲的宣告,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咕嚕嚕地朝前面滾來,最后停在白色球鞋前。
舒白抬頭,就見季衡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前,他垂眸,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默不作聲地打量著腳邊的娃哈哈。
他們現在還不確定這瓶娃哈哈再次出現的意義是什么,或許是車里的那個鬼想要嚇嚇他們,又或許,這是它盯上了某個人的標記。
而季衡就這么攔在自己身前,擋住了原本是朝自己腳邊滾來的娃哈哈。
舒白心頭一緊,她抬頭看著身前季衡被陰影模糊的側臉輪廓,卻是什么也沒說。
車廂里其他同學見到這一幕大氣都不敢喘, 單獨一個人坐一排的黃慶杰就算害怕, 也不忘一步一挪地挪到前排何浩洋的旁邊。
沉默須臾,舒白按亮手機屏幕往前方掃去。
后排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而眾人斂氣屏息地等了會兒,車廂內并沒有發生什么詭異的事情。
季衡彎腰撿起腳邊的娃哈哈,隨手丟到座椅上。
現在看來,危險的不是娃哈哈,而是隱藏在車廂黑暗處,默默窺視著他們的那雙眼睛。
舒白定了定神,少傾,啟唇道:“離開車廂的辦法肯定就在車里,想離開的話,就趕緊找吧。”
說完,她便率先轉身,朝駕駛室走去。
整輛車最奇怪的就是駕駛室,明明沒有司機,大巴車卻能在路上正常行駛,說不定駕駛室里會有什么重要線索。
其余人見狀也顧不得擔心那只鬼手什么時候再次出現,紛紛壯起膽子在車廂內找起線索來。
季衡側身看著舒白的背影,吳秋素和陸茉都在中控臺邊幫著她一起找,駕駛室周圍應該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
季衡轉頭,朝著自上車后,便從未有人踏足過的后排走去。
舒白走到駕駛室旁,不敢貿然上手翻找,舉起手機照亮,決定先觀察一番。
儀表盤上,車速表和燃油表顯示均為零。
陸茉就站在她旁邊,見狀倒吸一口冷氣:“車子明明在開,為什么速度是零啊?”
舒白看見這一幕也是后背發涼,她不確定地道:“或許,不是駕駛室在操控這輛車,而是有其他力量在操控著大巴車前進。”
說完,她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駕駛室的每個角落,當看到駕駛座前方,本該是腳踏板的地方空空如也時,禁不住又出了一身冷汗。
這車不僅沒有燃油車速,甚至連剎車和油門都沒有!想靠駕駛位操作,讓大巴車停下來的方法徹底行不通了。
確定駕駛室不會再有什么發現后,舒白放下手機,準備回車廂里繼續找。
一抬頭,無意間瞥見頭頂的后視鏡。
鏡中模模糊糊映射出身后車廂內的情形,同學們多是集中在車廂前半部分尋找,車廂后半部分只有零散的三四個人。
但是光線太暗,舒白分不清那幾道身影誰是誰,只能從中辨認出季衡的身影。
他剛找完最后一排座位,正在往前排走。
舒白回頭,就見季衡走到站在倒數第三排座位的全學文身旁,正在問他有沒有什么發現,全學文搖頭。
再往前一排,則是何浩洋,他們三人此刻都站在過道里。
那后視鏡里,坐在最后一排左邊角落的那個人是誰?
舒白踮起腳朝那邊看去,季衡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目光,也順著她的視線往身后看。
可最后一排左邊靠窗的座位上,根本沒有坐人。
舒白又抬頭去看后視鏡,只不過幾秒鐘的功夫,剛才她在后視鏡中看到的人影就不見了。
但是舒白確定,她在后視鏡中看到的人,除了季衡他們三個人之外還有一個人。
“怎么了?”
就在舒白愣神的功夫,季衡已經穿過車廂內的眾人來到她身前,見她狀態不太對勁,立刻開口詢問道。
舒白緩緩抬手,本來想指后排座位,想了想,又改指頭頂:“我剛才,在后視鏡里面看見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上坐了人。”
季衡聞言臉色一沉。
倒數兩排座位他都仔細檢查過,別說是人了,就連根頭發絲都沒有。
他抬頭看頭頂上的后視鏡,那里面照出車廂后半部分現下只有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全學文和何浩洋。
但季衡確信舒白說的是真的,也相信她在這種情況下絕不會看走眼。
想了想,季衡決定去最后一排看看,剛走沒幾步,身后傳來一陣亦步亦趨的腳步聲。
他回頭,就看見舒白一臉嚴肅地跟在自己身后,兩人對上視線,舒白言簡意賅地道:“我跟你一起。”
雖然現在是在課程里,情況緊急,且他們對于解開最后一個任務毫無頭緒,但在舒白看不見的角度,季衡還是不受控制地微勾了一下唇角。
走到最后一排,季衡側身將舒白擋在身后,自己先用手機照了照里側靠窗的座位。
沒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過他沒有急著走,而是和舒白再次將最后一排座位好好檢查了一下。
全學文注意到兩人在最后一排停留的時間過于長,便走過來問他們發現了什么,舒白將自己剛才在后視鏡里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全學文驚訝之余很快反應過來:“這么說,后視鏡能看到車廂里的那個鬼嗎?”
舒白點頭,細眉擰起,她有些地方想不明白,但那個鬼影出現的時間過于短了,以至于她從后視鏡里看到鬼影時,心里涌上的那點怪異感也一閃即逝。
正皺眉苦思,身后貼上來一個溫暖寬厚的胸膛,隨著季衡話音落下而震顫:“后面沒有東西了,先去前面吧。”
忽略掉耳后攀上來的那陣不自然的熱意,舒白微微向前傾身,快步走回了前排。
知道后視鏡能看到車廂里的那個鬼之后,同學們如臨大敵,在車廂里找離開線索的同時,還得分出一縷精力去注意后視鏡里的動靜。
很快,鬼影便再次出現,仍舊是大巴車最后一排左側,靠窗的位置。
最先發現鬼影的是謝夢怡,她被嚇得驚呼出聲,而后兩腿發軟,徑直歪倒在一旁的座椅上。
舒白當即意識到什么,轉頭看向后視鏡,她心里莫名有種預感,這一次鬼影也會很快消失,如果再無法從它身上找到什么線索的話,車廂內或許會有什么超出他們預想的事情發生。
“崔冉!”
舒白仰頭看著后視鏡里,車廂角落的那個黑影,忽地喊出聲,喊完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舉動有多危險,如果那個鬼影不是崔冉,她這么做,或許會激怒ta 。
不過事實證明,她賭對了。
在她的話音落下后,耳邊間或響起抽氣聲,舒白不再看著后視鏡,而是轉頭看向車廂后排。
黑暗的角落里,一道人形輪廓從一開始的模糊不清,逐漸變得清晰,車廂內的溫度頃刻間變得跟冰窖似的,連呼出的氣體都有了形狀。
那道黑影安靜地在角落里坐著,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周身安靜到連空氣都似乎停止了流動。
舒白也終于抓住了心里那點怪異感。
她其實一直在奇怪,為什么那只鬼手在他們上車后出現了幾次,卻沒有同學在車上受到什么實質的傷害。
鬼手仿佛只是想引起他們的注意。
而那點怪異感在舒白看到后視鏡中反射的鬼影時開始膨脹,在她開口喊出崔冉的名字時凝出實體。
其余同學在鬼影真切地出現在最后一排時便仿佛停止了呼吸,車廂內靜得出奇,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舒白垂在身側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著。
盡管猜對了身份,可是此刻坐在車廂后排,和自己面對面對峙的畢竟是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了,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而且,舒白對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也沒有把握,她怕自己稍微行差踏錯一步,牽連的就是全車廂的同學們。
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心跳重如擂鼓。
一道溫度觸上她的手背,一觸及分。
舒白側眸,季衡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身體略微傾斜,肩膀狀似無意地橫在她身前,是一個下意識將她護在身后的舉動,剛才的溫度似乎只是他不經意間的觸碰。
而身后,陸茉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臂,就算害怕到整個人都在發抖,也不曾后退一步,吳秋素也緊貼舒白站著,手按在舒白肩膀上,像是在安撫她,給予她支撐。
舒白的心跳逐漸緩下來,她深呼吸,對著那道黑影開口:“你希望我們查清楚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嗎?”
……
“如果我們幫你查清了真相,我們就能夠脫離課程嗎?”
那道身影似乎動了一下,但是仍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查清當年的真相的。”
最后一句話,舒白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她說完后,不確定崔冉是不是抬頭看了自己一眼,但是下一秒,黑影便再次在眾人眼前消失了。
可是大巴車并沒有停下。
王雪茹本來還以為舒白猜對了,課程就會結束,結果期望落空,她崩潰地癱坐在地上,哭喊:“那個鬼影……不是崔冉嗎?舒白猜錯了,我們現在是不是都要死了?”
舒白沒搭理王雪茹,她確信那道黑影是崔冉,猶豫片刻,她朝著最后一排座位走去。
在剛才崔冉坐的位置上,放著一把紅色的逃生錘。
所以崔冉這是,同意她的提議了。
“砰!”
逃生錘對準車窗玻璃的一角用力砸下,蛛網般的裂痕瞬間爬滿整扇玻璃,季衡再砸一下,玻璃便碎成了無數小片向車外爆開。
同學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跳下行駛中的大巴車。
大巴車開得不算快,再加上現在是秋天,大家衣服穿得都挺厚,眾人在地上滾了幾圈爬起來后,倒是也沒受什么太重的傷。
當最后一個人跳下車,大巴車周圍再次升騰起了一片濃濃的黑霧,黑霧散去,大巴車徹底在道路上消失不見。
沉默良久,全學文站在原地看著大巴車消失的地方,喃喃道:“終于結束了。”
第68章
“她說她去找你了!她說她去找你了啊!”
“為什么她會出事!為什么她出事的時候你不在她身邊!!!”
醫院的走廊被哀怨凄厲的哀嚎充斥, 護士醫生路過也只是低低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畢竟這里是醫院, 死亡是天天都在發生的事情。
女人雙手死死地抓住舒白的肩膀,指甲深深陷進她肉里,聲嘶力竭地道:“她好不容易熬過了高三,好不容易考上了自己喜歡的學校,她還那么年輕,她才剛過完十八歲的生日啊!”
“可是她現在在里面躺著,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她了!”
舒白默默承受著女人全部的怒氣。
她低頭看著女人,才不過一個晚上,女人兩鬢的頭發就已經全白了,眼眶猩紅,眼角爬滿皺紋,看上去比昨晚剛見到她時要老了十多歲。
女人臉上也再沒有了以往溫和的微笑,她越說越激動,眼淚卻已經流不出來了,她死死瞪著眼睛,看向舒白的目光被濃稠的恨意填滿。
“都怪你!如果她不來找你,如果她好好在家里待著,她什么事都不會有!她什么事都不會有!”
“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還給我!”
“我只有她了, 我只有她了, 你把她還給我!”
“對不起……”
“舒舒。”
“對不起……”
“舒舒,舒舒,你怎么了?”
像是溺水之人猛地一下被人拉出水面,窒息感和恐懼驟然退去,舒白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
原來是做夢,但是夢中脖子被女人掐著的窒息感卻無比真實,就像是烙印在了她靈魂深處一般。
舒白轉頭,看見陸茉和吳秋素站在自己床邊,正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
“舒舒,你是不是做噩夢了?”陸茉伸手,輕輕拂去舒白臉上的淚水。
舒白的后背也被冷汗打濕了,冷風從被子的縫隙里灌進來,滲人的涼意激得舒白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扯起嘴角沖二人勉強笑笑:“我沒事。”
舒白臉上的淚水太多了,或許還混著汗水,陸茉用手擦了半天都沒擦干凈,便從舒白桌上抽了幾張紙巾給她擦。
“現在已經快七點了,你餓不餓啊,我和秋素準備去食堂吃飯,你是跟我們一起去,還是我幫你帶?”
舒白從床上坐起身,看向陽臺。
窗外的天空接近深藍,沒想到早晨課程結束之后回來,她竟然一覺睡到了現在。
“我不餓,你們去吃吧。”
舒白面色蒼白,臉上淚痕交錯,頭發被汗水打濕貼著頭皮,整個人看上去跟水里剛撈上來似的,陸茉越看越覺得不放心,轉頭對吳秋素說:“秋素你去食堂幫我買份抄手吧,我留在宿舍照顧舒舒。”
舒白笑:“我真的沒事,就是,被昨天晚上的課程嚇的做了噩夢而已,緩一緩就好了,你們去食堂吃飯吧,不用管我。”
陸茉還是不放心,拉開椅子在舒白的桌前坐了下來:“其實我現在也不是很餓,我等你吧,我等你餓了再跟你一起出去吃飯,反正食堂十點鐘才關門。”
舒白無奈地看著陸茉:“我真的沒事,也不太想吃油膩的,我這有小面包,晚上餓了我吃那個就行,你跟秋素去吃飯吧。”
陸茉見舒白態度堅決,勸不動她,只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在陸茉和吳秋素走之后,舒白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然后爬下床,取下掛在衣柜門上的外套,將外套荷包里的東西翻出來放在桌上。
那也是一條編織手繩,用淺藍色和白色的編織繩編的,無論是編織手法還是編織花樣都和舒白左手腕上的那條手繩一模一樣。
只除了顏色不一樣。
這條手繩,是昨晚課程中,舒白做完任務之后,在小賣部的門口撿到的。
或許是那條手繩被她攥在手心里太久,又或許是放在衣服兜里的緣故,舒白手指輕輕撫過手繩的紋路,仿佛還能感覺到一點殘留的溫度。
真的是你……
-
食堂,陸茉和吳秋素買完飯剛找到空桌坐下,全學文就端著盤子坐到她們旁邊。
“哈嘍。”
陸茉挑眉看著他:“怎么最近我們在食堂吃飯,老是能遇見你。”
“這可不關我的事哦,是季衡,他今天非要吃二食堂的小炒,我就跟著他來了。”全學文嘖嘴,“其實我覺得這家小炒也就一般般,反正沒到非它不可的程度,但季衡那人吧,嘴刁的很,這也不愛吃,那也不愛吃——”
全學文說得正起勁,“嘴刁”的季衡就端著小炒來到他旁邊,將餐盤往他旁邊一擱。
全學文:“……”
不過幸好,現在季衡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季衡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沒見到想見的那個身影,開門見山地問道:“舒白呢?”
陸茉嘆了口氣:“她做噩夢了,沒胃口。”
“做噩夢了?!”全學文十分詫異,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腮幫子被兩個大餃子撐得鼓鼓的陸茉。
膽子最小的沒做噩夢,膽子最大的反而做噩夢了?
“我看她前面幾節課程結束的時候不是挺好的嗎?還去老綜合樓找線索來著。”
陸茉又嘆了一口氣:“也許她之前一直都在強撐吧,這次課程實在是太驚險了,她在課程里還能勉強堅持,但等出了課程,整個人的狀態一松下來,就徹底垮了。”
季衡面無表情地在位置上坐下。
“舒舒這次是真的被嚇著了,做噩夢的時候一直在說對不起對不起,也不知道是夢見什么了。”
全學文感慨:“看來,課程結束之后的心理調節也很重要啊。”
“你說是吧,季衡。”
“……”
“季衡?”
眼角余光明明瞥見旁邊坐了個人,卻一點聲也沒有,問也不答話,全學文轉頭,看見季衡正對著自己面前的餐盤發呆。
還不等他開口問,季衡起身,飯也不吃了,大步朝食堂外走去。
全學文忙揚聲問他:“哎你干嘛去?”
季衡:“打電話。”
全學文轉回身子,小聲地嘟囔:“今天是怎么了,一個個的都那么奇怪。”
食堂喧嘩,旁邊桌嘻嘻哈哈的聊天聲掩蓋住了全學文的吐槽,陸茉沒聽見,不過她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崔冉的事情,你和季衡怎么想的?”
下午群里就崔冉的事情吵了許久,陸茉和吳秋素睡醒之后看到了群里的消息,才知道有些同學其實對舒白在大巴車上,不經過商量便提出和崔冉做交易的舉動非常不滿。
畢竟,他們前幾次在恐怖課程間隙找線索,卻屢屢遇到危險的事情同學們都知道。
弄出了那么大的動靜,還燒了兩棟樓,想不知道都難。
想查清八年前崔冉那件事情的真相,危險是極大的。
也正是如此,王成才會群里說,和崔冉做交易的是舒白不是他,要查八年前的事情舒白自己去查,別拉他下水。
不過讓陸茉感到驚訝的是,徐雨彤竟然在群里幫著舒白說了一句話。
也不算是幫吧,只是明著陰陽了王成一句,王成被她說得沒面子,后來索性就不吱聲了。
全學文一拍桌子,義正言辭地道:“肯定要繼續往下查呀,咱們好歹也是找到一些線索了,中途放棄多可惜,再說了,不往下查,光靠咱們的力量,能逃離課程嗎?”
陸茉聽到這話暗暗松了口氣,吳秋素臉上的神色也略有放松。
見兩人這樣,全學文滿不在乎擺手:“嗨,你們不要太在乎這事,也轉告舒白,讓她別把王成他們說的話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舒白認出了崔冉,提出和她交易,咱們現在可能還坐在大巴車上,在學校里打轉呢。”
“而且,反對的也就三四個人而已,其余人要么沒說話,要么幫著咱們和王成他們講道理,應該是愿意和咱們一起查當年的事情的。”
話說到一半,全學文又想起什么,自嘲一笑:“雖然咱們班現在,總共就沒剩下幾個人了。”
說話間,去食堂外打電話的季衡回來了,他像是沒有察覺到全學文三人間略有些沉重的氛圍,坐下之后就開始吃飯,異常的沉默。
因此,桌上的氛圍在季衡回來之后,又多了幾分壓抑。
全學文心里奇怪,晚上出來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剛才說了幾句話后就這樣了。
他們剛才說什么了?
但看著季衡此刻低氣壓的樣子,全學文也不太好開口問。
一頓飯就這么沒滋沒味地吃完了。
陸茉吳秋素端著盤子正準備離開,卻被季衡叫住:“等一下。”
陸茉疑惑地看著他:“怎么了?”
季衡正要開口,手機突然響了,他朝陸茉吳秋素微微頷首,示意二人坐下等他,然后便接起電話,走出了食堂。
一分鐘后,季衡提著一個紋樣精美的紙袋走了回來。
他將紙袋放在陸茉面前:“這里面都是新鮮現烤的甜點,你們提回去吃。”
陸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可是我才剛——”
吳秋素在旁邊用胳膊肘用力拐了陸茉一下,陸茉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陸茉轉頭用眼神質問吳秋素為什么捅她,吳秋素努努嘴,示意她看面前的袋子。
看著看著,陸茉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個甜品店的logo,好像有點眼熟,再看看袋子里面。
瑞士卷,大福,奶貝……
怎么,全是舒白愛吃的?
至于陸茉為什么會知道這些,是因為舒白經常會給她們帶這家的甜品,舒白說這家甜品店開在她家附近,她吃了好多年,全城都再找不出第二家店能做出這種味道。
不過這家店生意很好,不開連鎖店,就守著最初的那家老店,也不開通外賣,要是找跑腿買,得跑大半個城,跑腿費是蛋糕費的好幾倍。
所以上了大學之后,舒白只有在回家的時候,才能吃到她心心念念許久的這一口。
不過——
陸茉抬頭,又驚又疑地看著季衡。
他是怎么知道的? !
第69章
季衡和全學文走出食堂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八點,校園里正是熱鬧的時候,回寢室的路上人來人往。
全學文兩手插兜, 目光裝作不經意地往季衡臉上瞥,人跟沒事人似的,一點也不打算跟他解釋一下剛才食堂里的事情。
得知舒白沒胃口,不想吃晚飯,就立刻打電話叫跑腿去買她最愛吃的蛋糕,還要用請她們全寢室人吃的借口來當幌子。
陸茉和吳秋素才剛吃完飯,哪里還吃得下那些甜點,就算吃得下,他買了那么多,總有一塊能留給舒白。
全學文頭偏到一旁, 無聲地嘆了口氣。
自上大學以來,他看著季衡無一例外地拒絕了所有對他示好的女孩子,本來以為人是心氣高看不上,沒想到,居然是個純愛戰神。
想了想,全學文又回過頭來,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光送東西能有什么用啊,你得說出來,你說出來她才能知道啊。”
“……”
“可別怪兄弟我沒提醒你,舒白長得那么漂亮,咱學校里想追她的人可不少啊,之前還有人要舒白微信要到我這來的呢。”
聞言,季衡終于有了點反應,側眸睨著全學文:“你給了?”
被他這么看著,全學文無端打了個寒噤,立刻反駁:“怎么可能!我先去問了舒白的意見好吧,她不同意我就拒絕了。”
“不過那個男生后來有沒有再去親自找過舒白,我就不知道了。”
季衡又不說話了。
全學文覺出他心情似乎不太好,突然想到,這人該不會是私下里已經跟舒白告過白,但是被拒絕了吧。
這么一想,好像最近舒白對季衡的態度是有點冷淡啊。
尤其是上周,雖然兩人以前的關系也算不上好呢,但舒白那說不了兩句就急著要離開的模樣,嘶,怎么看都覺得她好像在故意躲著季衡。
全學文看著季衡的背影,郎有情,妾無意。
他可憐的兄弟,情竇初開竟然還被拒絕了,怪不得心情不好呢。
走在前面的季衡不知道,全學文腦中已然腦補出了一出愛而不得的苦情大劇,只覺得他突然變安靜了也好,不然聽他在耳邊絮絮叨叨地念著,本來就亂的思緒就更理不清了。
舒白做噩夢的時候,一直在說……對不起嗎。
-
陸茉提著那一大袋子的甜點回到寢室時,正巧撞見舒白撕開一袋小面包往嘴里送,她趕忙上前搶下小面包,然后將手中提的袋子放在舒白桌上。
“吃這個,全是防腐劑的蛋糕哪有新鮮現做的好吃。”
舒白看著包裝上的logo奇怪道:“這家不是不送外賣嗎,你怎么買到的?”
舒白家就在本地,以前周末沒事就會回家,也因此能經常吃到這家的甜點,在被卷入恐怖課程之后,出不了學校,也就許久都沒有吃上心心念念的這一口了。
她驚喜之余并沒有多想,正好現在也餓了,就準備把袋子里的甜點拿出來,和陸茉吳秋素一起分來吃了。
袋子里放著保冷用的冰袋,是為了防止奶油化了影響口感,舒白手指碰到最上面的一個盒子,還有點冰冰的。
陸茉笑得意味深長,靠在舒白的桌邊低頭看著她:“這是季衡叫跑腿買的。”
吳秋素也走了過來,斜倚在舒白的衣柜上,兩人一左一右包圍住她。
陸茉最先忍不住:“舒舒,季衡是在追你吧?他跟你表白了沒?”
舒白往外拿盒子的動作一頓,她垂下眼,不知道該怎么說,也沒有辦法說。
陸茉見狀以為她對季衡沒那個意思,想了想,又說:“如果你現在不喜歡季衡也沒關系呀,反正你是單身,你可以先把他當成朋友相處一下嘛。”
她指了指擺在桌面上的那些甜點:“我覺得季衡對你是真上心,買的都是你愛吃的,也不知道他從哪打聽來的,我還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個女生這樣哎。”
“而且!”陸茉突然加重語氣,“季衡長得那么帥,又那么體貼,你跟他在一起,不、虧、的!”
舒白被陸茉一字一頓的語氣逗笑,不輕不重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咱們現在被卷入恐怖課程里,活了今天沒明天的,你怎么還有心思想這些。”
陸茉不滿地撅起嘴:“舒舒你怎么這么悲觀,只要我們查清楚八年前的真相,就能離開課程了,說什么死不死的,一點都不吉利。”
說著,陸茉拉起舒白的手放在木質的桌面上,讓她快點呸三聲。
舒白無奈地笑笑,依言呸了三聲。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一定會活到一百歲的。”
“一百歲又有點,到時候我牙都掉光了,只能喝粥有什么意思……”
陸茉的關注點徹底被舒白帶偏,一本正經地抱怨起牙齒掉光的壞處,并沒有注意到舒白話語中的奇怪之處。
吳秋素倒是聽出來了,但她沒有深想,也和陸茉一樣,覺得是舒白太悲觀了。
她拍了拍舒白的肩,堅定道:“我們一定都會長命百歲的。”
舒白笑而不語,把甜點跟兩人分了,將剛才的事情輕輕揭過。
陸茉和吳秋素離開后不久,季衡發來了微信消息:
[好好吃飯。 ]
舒白對著對話框里的四個字愣了許久,心底沒來由地涌上一陣酸楚,她緊緊攥住手機,卻沒有給季衡回消息。
-
因為前幾次尋找線索時的危險經歷,大家在這一次“課間休息”的時間內消停了不少。
當然,也是因為大家把學校里可能會有線索的地方都找了,能問的人也都問了,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么地方會有和崔冉那件事情相關的線索了。
同學們心里著急,卻也無計可施。
周六凌晨,黑底白字的課程準時出現在班級的課表上。
課程:必修課
地點:主教學樓
時間:周五晚十點——
這次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課程,也不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點上課,但給出的信息卻是少之又少,讓眾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沉默片刻,舒白關掉床頭燈,溫聲對陸茉吳秋素說道:“先睡吧。”
反正現在他們再怎么擔心,到了周五上課時間,他們仍舊會被拉進課程里。既然躲不掉,那就調整好心情和身體狀態去應對。
周日清晨,大家還在睡夢中沒醒的時候,全學文毫無預兆地在班級群里投下一顆重磅炸彈。
[我弄到林景鵬的照片了! ]
一個小時過后,起來上廁所的吳秋素終于看見了消息,在群里回復他:[照片呢? ]
又過了十分鐘。
[全學文:照片.JPG ]
吳秋素在桌邊坐下,點開全學文發的圖片。
照片里的男生戴著眼鏡,畫著濃妝,但還是能看清眼鏡之下的面容斯文白凈,男生身后的舞臺上,醒目的紅色橫幅上寫著“ 2014校園十佳歌手”的字樣。
[全學文:這人就是林景鵬,怎么樣,我費了好大的功夫,問了好幾個人,才問出林景鵬當年在校時參加過十佳歌手,然后我又去學校的官方賬號翻歷年十佳歌手的報道,翻了好久才翻到這張照片的。 ]
[吳秋素:強強強。 ]
[吳秋素:那你問的那些人里,有沒有人能聯系到他,或者聯系到他家里親屬的呢? ]
[全學文:別提了,按道理來說林景鵬學習成績好,又參加過校園十佳歌手還進了決賽,怎么說都該算是個風云人物了吧,認識他的人肯定也多。 ]
[但是!真就奇怪了,我問了認識林景鵬的人,問了他的同學,這些人的說法就跟貼吧里的那條回復一模一樣,說他出國之后就跟國內的同學朋友斷了所有的聯系,根本聯系不上他,班群什么的也都退了,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
男生宿舍。
季衡看著全學文發完那一長段話后,表情略顯頹喪地放下了手機。
他早上很早就醒了,正躺在床上想事情,全學文的床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撞擊聲,他起身看去,就見全學文坐在床上,一臉興奮地看著他:“我找到林景鵬的照片了!”
現在宿舍里就他和全學文兩人,全學文這么激動,倒也沒吵著其他人。
季衡看過照片之后,放下手機若有所思。
而等最初的那陣興奮過去,全學文也意識到了光有一張照片其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們不知道為什么林景鵬能從崔冉鬼魂的手下安然逃脫,更無法聯系到林景鵬,詢問當年崔冉事情跟他到底有什么關系。
再加上現在國內所有認識林景鵬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蹤,這張照片對他們來說,除了讓他們知道林景鵬長什么樣,再起不到其他任何的作用。
全學文百思不得其解,跟季衡吐槽道:“真就奇了怪了,這林景鵬怎么比崔冉還要神秘,關于他的消息怎么就一點都查不到呢?他是出國了,又不是出太陽系了。”
季衡一手拿著手機在桌面上輕點,少傾,沉聲道:“有兩種可能。”
“一種,林景鵬知道崔冉的鬼魂想要殺他,所以去到國外之后躲起來了,藏匿自己所有的行蹤,不讓崔冉找到自己,不跟國內的同學朋友聯系也是因為怕暴露。”
“第二種,”季衡頓了頓,神色多了幾分嚴肅,“林景鵬已經死了。”
死于崔冉之手,或者是死于意外,所以才會在大學畢業后,跟以往的同學朋友斷了全部的聯系。
不過季衡心中隱約覺得林景鵬就算是死了,應該也和崔冉無關,換句話說,崔冉的鬼魂應該不知道林景鵬死了。
況且,季衡心里其實更偏向第一種可能。
當年崔冉跳樓身亡之后,老綜合樓死了那么多人,唯獨沒有林景鵬,但偏偏崔冉最恨的人就是他,他應該是用了什么法子躲過了崔冉鬼魂的報復。
不用想都知道,那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而費了那么大勁活下來的人,肯定會比一般人更惜命才對,絕不會讓自己死于意外。
但無論是第一種可能,還是第二種,他們都沒辦法打聽到林景鵬的消息了。
林景鵬這條線,算是斷了。
全學文品出季衡的言外之意,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他舉起手機盯著那張照片,不死心般,試圖通過照片看出更多的線索來。
看著看著,心中疑竇漸生。
“我怎么覺得,這張臉我在哪里見過啊。”
季衡抬眼看向他。
全學文還是盯著那張照片,煞有其事地道:“我真覺得我在哪里見過他。”
全學文不是本地人,是大學才考到這里來的,雖說他們現在對林景鵬除了長相一無所知,但是全學文高中在幾千公里之外的城市見過林景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到照片能記起來的可能也約等于零。
那就只能是上大學之后見過。
全學文摸著下巴上短短的、還沒來得及剃的胡茬,皺眉苦思片刻,突然道:“會不會,林景鵬在大學畢業之后,還偷偷回來過?”
“也不一定是回學校,而是回到這座城市,畢竟崔冉的鬼魂還在學校,他要是敢回來,那我只能說他膽子有點大。”
季衡點頭:“有可能,也許是你哪天在街上逛的時候,和他正面遇見過。”
照片中的那張臉,的確不像是泯然眾人的大眾臉。
全學文捶胸頓足。
命運啊,為什么這么喜歡捉弄他!
下午,大班群里突然發出一條通知,一班到四班周一下午的那節專業課,因為老師周一下午臨時有事,調到了周一的晚上上。
陸茉看到消息之后,小臉立刻變得煞白:“晚、晚上?”
不怪她反應大,現在四班所有人聽到晚課這兩個字,心臟都會不受控制的狠狠抖三抖。
舒白安慰她:“沒事的,不止我們一個班,其他三個班也要上呢,只是巧合而已。”
“再說了,課程表上,恐怖課程明明白白寫著是在周五上,不會有事的。”
吳秋素也附和:“雖然是晚上的第二節課,但樓里肯定不止我們一個班上課,那么多同學,熱鬧的很,不用怕的。”
陸茉點點頭,心跳漸漸平靜。
-
周一晚上
舒白跟著陸茉吳秋素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毫無意外地遇見了同樣來吃晚飯的季衡和全學文。
陸茉跟吳秋素的目光頓時就變了,含著笑,意味深長地在她和季衡之間打轉。
舒白試圖忽略她倆眼神里的暗示,轉頭,卻對上了全學文更加詭異的目光。
……
不過兩個主角到底沒發話,旁觀的人也不好開口,一頓飯還算是平安地吃了下來。
剛走進教學樓,下課鈴打響,整棟教學樓頓時被喧嘩聲淹沒,人潮洶涌,舒白上樓梯時不小心被旁邊人撞了一下,身體向后歪倒,眼看著就要摔下樓梯。
一雙大手及時從背后扶住她的肩膀,低沉輕柔的話語像片羽毛一樣擦過耳邊:“小心。”
被擦過的那一小塊耳后的皮膚有點癢,還有點熱。
舒白扶著樓梯欄桿站穩,沒往后看,繼續上樓梯。
沒過幾秒——
“哎喲!”
陸茉被樓梯臺階絆倒,結結實實地跪坐在地上。
舒白又好笑又好氣,趕忙上前扶起陸茉:“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陸茉齜牙咧嘴地站起來:“我故意什么呀故意,我又不是自虐狂,為了開你玩笑自己摔個狗吃屎。”
吳秋素也忍不住打趣她:“你這說法有點站不住腳啊,舒白好歹是被人撞的,你好好走著路也能摔?”
陸茉有口難辯,最后只能把罪都怪到腳下的樓梯上,恨恨地跺了一腳:“是這個樓梯!它克我,我以前走了那么多次都沒摔,一定是我今天的八字跟它不合,它才會絆我!”
上課的教室在三樓,306,一行人笑鬧著走進教室。
教室里已經坐了大半的同學了,十分熱鬧,五人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陸茉那顆懸著的心才算是徹底的塵埃落定下來。
看上去,這真的就只是一節普通的課程而已。
班里的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地走進教室。
臨近上課,舒白視線往四周一掃,驚訝地發現,班上現在剩下的同學竟然全都來了,包括膽小的王雪茹黃慶杰等人。
但不等她細想什么,上課鈴打響,戴著眼鏡,穿著干練的女人抱著厚厚的一疊資料走進教室。
女人將手里的資料往講臺上一放,發出“嘭”的一聲悶響,鏡片后的視線從教室的左邊掃到右邊,銳利且嚴肅。
喧嘩瞬間退去,教室里一下子安靜得落針可聞。
“這節課就不講課了,做個隨堂小測驗吧,都是之前上課講過的內容,很簡單的,做完就可以交卷離開。”
女人說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語氣是明晃晃地警告:“把書本都放進抽屜里,這是閉卷考,認真做,隨堂測驗的成績是會計入你們的平時分的。 ”
同學們頓時叫苦不疊。
很快,教室里響起紙張翻動的聲音,舒白等人坐在后排,只能等著前排的人將卷子慢慢傳到自己這里。
不過舒白看見,卷子似乎只有一張A4紙的大小,應該沒有幾道題,要是全是客觀題的話,說不定半個小時就能做完了。
陸茉在旁邊悄悄用胳膊肘拐她,用氣聲說道:“舒舒,我要是不會做就看你的哦。”
舒白失笑:“行。”
接過卷子,舒白嘴邊的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正準備寫上自己的名字,看清紙上的題后,瞳孔驟縮,呼吸停滯,手就那么舉著筆僵在半空中。
一張A4紙,只有正面印有兩道題。
隨堂測驗
1.教學樓四樓女衛生間的鏡子里一共有幾個人?
2.教學樓左邊樓梯,從二樓到三樓一共有多少級臺階?
第70章
嗡——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到頭頂, 舒白只覺頭皮猛地一下炸開,巨大的嗡鳴聲讓她好半天都聽不到一點聲音。
卷子上的題目和這節專業課的內容一點關系也沒有。
這不是隨堂測驗的題。
前排傳來嘩啦啦紙張翻動的聲響, 是其他班的同學在看卷子一共有多少道題,因此,舒白得以看見,那同學的卷子上密密麻麻全是文字,和她只有幾行字、堪稱干凈的卷面形成鮮明對比。
一支印滿草莓圖案的水筆悠悠滾到舒白手邊,她轉頭, 對上陸茉同樣驚恐的眼神。
再看看隔著幾排的徐雨彤王雪茹等人慘白的臉色,舒白終于可以確定,他們班的人拿到的卷子就是和其他班的不一樣。
這自然不可能是專業課老師做的,畢竟她在發卷子的時候, 也不知道哪份卷子會被傳到他們手里,卷子上的內容是在傳到他們手里后才發生改變的。
是恐怖課程搞的鬼。
但是,怎么會呢?
課程表上顯示的那節黑底白字的課程明明是在周五晚上,現在才周一,為什么好好的一節隨堂測驗會突然變成恐怖課程?
舒白想起什么掏出手機,頁面可以自由跳轉,但是上不了網,也打不了電話,所有的社交平臺都用不了。
他們的手機信號被屏蔽了。
其他班的同學拿到卷子之后很快便安靜下來開始做題,教室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寫字聲, 4班眾人則是一個個呆坐在桌前,對著面前只有寥寥幾行字的卷子,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這場景詭異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明明是一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課程, 教室里坐的滿滿當當,其他班的同學們埋頭刷刷做題,而舒白他們此刻卻連名字都不敢往卷子上寫,恐懼、害怕等情緒像是被一堵無形的氣墻擋住,絲毫影響不了其他班同學分毫。
少傾,全學文心一橫,舉手道:“老師,我這張卷子上好像沒有題。”
“是嗎?”
老師一邊問一邊走下講臺,走到全學文座位旁,低頭瞄了一眼他的卷子,立刻用手里剩下的卷子卷成一根小棍,在他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睜眼說瞎話,題就在紙上寫著呢。”
“別跟我整這些有的沒的,快寫!”
老師并沒有注意到自己話音落下后,全學文倏然僵直的脊背,她抬起頭,視線在教室里不緊不慢地巡脧一圈:“知道你們因為調課到晚上不高興,所以我也沒出多少題,寫完了交卷就能走,趕緊寫吧。”
舒白聞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在老師眼里,卷子是正常的,和他們看到的卷子不一樣。
這是恐怖課程給他們的“隨堂測驗”。
“怎、怎怎么辦?”陸茉眼眶已經紅了,卻又要顧及著現在在考試,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這題,我們真的要做嗎?”
舒白按下陸茉想去拿筆的手:“別急。”
這卷子既然是恐怖課程給他們出的測試題,那肯定不能亂填,要想知道這兩道題的答案,只能親自去樓梯還有廁所數一數。
當然,過程絕不會就是數數這么簡單。
正想著,卷子旁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舒白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講臺上的老師,見她沒有關注自己這邊,才松了口氣拿起手機,余光瞥見陸茉還有吳秋素也解鎖了手機屏幕。
是課程表APP里的班級聊天群,他們手機現在又只剩下這個聊天軟件能用了。
[徐雨彤:你們的卷子上是不是也只有兩道題? ]
[全學文:是。 ]
[王成:靠!課程表上顯示的不是周五晚上嗎,為什么今天才周一就被拉進來了?早知道就不來上課了。 ]
[黃慶杰:這兩道題的答案怎么填啊,那個廁所里如果沒有人,人數就填0嗎? ]
[吳秋素:先別急著填,課程不會出答案這么明顯的題的。 ]
……
這節沒有預告的“隨堂測驗”打得眾人猝不及防,群里有抱怨的,有害怕的,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舒白看著不停刷屏的消息,一個頭兩個大,她索性將手機反扣在桌上,開始仔細回想上課鈴打響之后,是否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被她忽略了。
以及,他們是什么時候被拉進恐怖課程的。
是老師發卷子的時候嗎?還是她用手觸碰到卷子的那一刻?
不,都不對。
舒白忽地轉頭看向陸茉,她想起了在來的路上,陸茉莫名其妙被樓梯絆倒摔的那一跤,他們當時走的正好就是教學樓左側的樓梯,而陸茉恰好就在二樓通往三樓的最后一級臺階被絆倒。
當時他們只以為是陸茉走路沒看路,但事實或許恰恰相反。
這幢教學樓他們來上過這么多次課了,興許陸茉潛意識里早已形成了肌肉記憶,而本該是平地的地方變成了樓梯,才會導致她的摔倒。
教學樓左側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比平時多了一級。
舒白后背不禁冒出冷汗。
所以,從他們踏入這棟樓開始,恐怖課程其實就已經開始了,又或者,是從老師將下午的課調到晚上時,他們就已經身處在課程里了。
陸茉也終于想起自己在來教室前摔的那一跤了,她猛地抓住舒白的手:“我,我,我在來的時候,被絆倒……”
“我還在奇怪,以前走了那么多回也沒事,怎么偏偏就今天摔了……”
正說著,吳秋素的腦袋也湊了過來:“既然這樣,那我們是不是得去數一數一共有多少級臺階?”
舒白點點頭,若有所思。
雖說恐怖課程和普通課程不一樣,但是卷子是專業課老師統一發下來的,“隨堂測驗”也是借老師的口說出來的,他們現在冒然走出教室,會不會被恐怖課程視作違反課堂紀律?
這么想著,舒白朝陸茉吳秋素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別動,自己剛想站起來,肩膀卻被一只手按住,身后隨即罩上來一道高大的陰影。
“同學,你要干什么?”老師望著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的季衡問道。
季衡皺起眉,一只手撐著桌子微微弓著身,看上去儼然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樣:“老師,我肚子不舒服,能不能去上個廁所?”
老師坐在講臺后一動不動地盯著季衡,語氣莫名變得陰沉:“現在是上課時間,沒有交卷,不能離開教室。”
“只是上廁所也不行嗎?”
“現在是上課時間,沒有交卷,不能離開教室。”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么,舒白覺得老師第二次拒絕季衡時,聲音似乎變得尖銳了一點。
季衡見狀不再堅持,默默坐下。
老師的話也讓前排一直蠢蠢欲動,想要離開教室的王成放棄了趁著教學樓人多出去查看的想法,老老實實地坐在位置上。
陸茉抓著舒白的手更用力了:“怎么辦?不能出教室,那我們還怎么去數樓梯和廁所鏡子里的人影啊?”
舒白安撫地拍了拍她:“這兩道題肯定不能隨便填兩個數字上去了事,別急,再等等看。”
身后季衡想了想也開口:“老師剛才說的是上課時間,沒有交卷,不能離開教室,說不定等到下課,教學樓里的學生都走完了,我們就能在樓里自由活動了。”
而他沒說出口的后半句話則是,或許,課程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教學樓內只剩下他們。
專業課老師之前說的那句“沒出多少題”還真不是在唬他們,才開始上課半個小時,就有人寫完交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
自那之后,教室里不斷響起座椅回彈的砰砰聲,到第二堂小課時,坐在舒白前面的三人也寫完交卷子離開了。
原本座無虛席的教室,此刻除了舒白他們,便只剩下幾個沒有做完卷子,忙著在手機上到處問答案的學生了。
又過了許久,下課鈴終于打響,教室里除了舒白他們再無其他的學生。
老師理了理講臺上的卷子,起身,視線從講臺下安靜坐著的人身上一一掃過:“還沒有交卷的同學,必須把卷子上的題寫完,交到講臺上才能下課。”
言語間,并沒有覺得舒白他們兩節課做不完一張A4紙大小的卷子是件什么奇怪的事情。
舒白看著老師那張與剛開始上課時并無二致的臉,總感覺現在站在講臺上的老師,比起之前少了一絲活人的生氣,更像是被課程操控著給他們下發指令的機器。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因為是晚上最后一節課,下課后,樓內的同學散得特別快,舒白他們從教室里走出來時,走廊上已經看不見一個人影了。
走廊盡頭的樓梯偶爾傳來幾聲模糊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反倒是將昏暗的長廊襯得更加蕭條。
全學文率先打破沉默:“先去……數樓梯吧。”
廁所那種擁有無數恐怖傳聞,光是聽名字就會起一身雞皮疙瘩的地方,還是放在最后比較好。
一行人來到位于走廊左邊的樓梯。
像是刻意烘托氛圍一般,三樓走廊和二樓走廊的燈光昏暗無比,至于樓道里的燈,更是直接罷工,樓道的拐角平臺那也沒有窗戶,整個樓梯間的光線暗到根本無法視物。
在其他人望著樓梯心里發怵時,舒白將卷子折好放進衣服口袋,扶著樓梯欄桿,開始摸黑往下走。
剛走沒幾步,身后便緊跟上來一道腳步聲,很快,第二道,第三道腳步聲也接連響起。
隔著一段距離,舒白聽見全學文說:“保險起見,大家還是都數一數吧。”
她腳步未停,轉過拐角繼續往下走。
邁下最后一級臺階,舒白揚聲對身后的人道:“三十。”
季衡腳步落在她身邊,也跟著道:“三十級。”
吳秋素全學文等人數出來的樓梯也是三十級,就連最開始被樓梯絆倒過的陸茉數出來也是三十級。
難道答案就是三十級嗎?
舒白回頭看向還在樓梯上的人。
現在沒有走完樓梯的人只剩下黃慶杰還有王雪茹,他倆剛開始不敢走,是看到同學們都往樓下走了,并且也沒有什么詭異的事情發生,才壯起膽子跟上。
轉過拐角處時,兩人的狀態還算平靜。
黃慶杰扶著欄桿,走一步數一步。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黃慶杰的腳步頓住。
他站在多出來的那級臺階上,驚恐地和臺階下的眾人對視。
“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