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方落落出門后, 便徑直朝山莊大門的方向走去。
天幕濃黑,無星也無月,稀薄的月光灑在大地上,分外冷清。
夜里的山莊極靜, 她一路穿過繁花碧草, 踏過流水石橋, 沒見到半個人影。
空氣變得很涼, 不時有冷冽的風刮過樹叢。
方落落打了個冷戰, 下意識地把衣服領子緊了緊,加快了腳步。
她總覺得,那沙沙作響的樹葉之間,有什么未知的東西在窺伺著她。
一路有驚無險。
到了大門附近,方落落遠遠便看見門口聚集了許多玩家。她數了數,一共有七個人。
泡溫泉時, 她主動和其他女玩家套近乎,在每個人那里都混了個臉熟,也借此打聽到了玩家們的組隊情況。
方落落現在輕易就能分辨出, 這七個人分別來自于三支隊伍。
站在大門左邊的兩個男人,就是和她同一隊的兩個男玩家,瘦高的叫徐旭,矮胖的叫錢傲文。
大門正前方扎堆的三男一女, 來自于另一個六人隊。
他們隊里還有兩個玩家沒現身, 不知那兩人是今夜沒出門,還是正在別處行動。
這四人的頭兒是個女玩家。
此人名叫苗秀眉,四十幾歲, 是這一批玩家中年齡最大的人。
她個子不高,已經露白的頭發高高盤了起來, 顯得很利落。
方落落對苗秀眉的印象很深刻。
她身材精瘦,一看就是經過了長久鍛煉,背每時每刻都挺得筆直,一雙眼睛明亮有神,說話也鏗鏘有力、中氣十足。
在地獄里,玩家的年齡大多在20~35歲之間,苗秀眉算是高齡了,但她比很多年輕人都更有精氣神。
最后一人,也是個女玩家。
方落落還是從別人那里才得知她的名字,鄭見微。
鄭見微站得離其他人很遠。
她靠在墻根底下,大半個身子藏在陰影里,抱著胳膊,像看熱鬧一樣,靜靜瞧著其他人的動作。
方落落快步朝大門走去。
腳底的枯枝落葉被她踩裂踩碎,發出一陣陣輕微的噼啪聲,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注意。
但幾人并沒有太在乎她的到來,他們只紛紛回頭瞧了一眼,確認沒有危險,就接著說起話來。
“不行,這大門上絕對有限制,無論來硬的還是來軟的都打不開。”四人隊中的一個男玩家皺著眉道。
方落落縮起身子,盡可能減弱存在感,默默湊到幾人身邊。
她眼尖地注意到,剛才說話的男玩家,他手里攥著兩根彎曲成特殊形狀的鐵絲。
而在他旁邊,另一個身形稍壯的男玩家,手背上有摩擦的痕跡。
他指骨根部的位置已經破了皮,淡淡的血痕覆在傷口上,顯然是用拳頭擊打什么造成的。
看來她到得不算晚。
之前,這幾人也就才嘗試過撬鎖和直接破壞墻壁,還失敗了。
苗秀眉道:“辛苦各位了,我早就猜到大門上有限制,只是還想試一試,覺得說不定能有反轉。”
手上有傷的男玩家道:“那現在可以確定,我們想要離開山莊,必須拿鑰匙開門。”
他又說:“之前那把鑰匙已經在藍衣女人的肚子里了,所以,山莊里還有另一把鑰匙?”
“不。”
四人隊里的最后一個男玩家道,“如果還有其他鑰匙,藍衣女人吞鑰匙入肚的行為就沒有意義,鑰匙一定是唯一的。”
聽到這話,負責撬鎖的男玩家,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說:“想要從藍衣女人那里拿到鑰匙,就得殺雞取卵。可是游戲規則里有明確的原話,難道你們都忘了嗎?”
補充說明1的原話是,“玩家不得攻擊引路NPC,違者抹殺”。
玩家們當然沒忘。
先不說游戲規則就在腦中,玩家隨時可以查看,就算游戲規則只公布了一遍就會消失,也沒人敢把這些生死攸關的信息忘掉。
見眾人沉默,男人頓了頓,忽然有了個離譜的猜想,“你們說,藍衣女人有沒有可能,將那把鑰匙拉出來?”
這下氣氛更加尷尬了。
手上帶傷的男玩家撓了撓頭,“秀眉姐,會不會是你想錯了,這次游戲,玩家們就只用在山莊內部活動,不用出門?”
苗秀眉搖搖頭,“你們知道契訶夫之槍嗎,這是一個著名的戲劇性原則。”
“用通俗的語言來說就是,假如一部電影的前期畫面中出現了一把槍,那么之后,這把槍就一定會響。”
女人說話時,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大門,目光似要穿過兩扇門的縫隙,窺見外面的玄機。
苗秀眉:“我來時注意到,山莊門前有兩條路,一條是我們走過的,另一條通往山上。”
“那時我就覺得,這條路的存在一定有意義,游戲后期我們一定會上山。”
“進門之后,藍衣女人又當著我們的面將鑰匙吞進肚子里,并再三叮囑我們,不能離開山莊。”
“那反過來,我們就一定要拿到鑰匙,一定要離開山莊。”
“就算我的猜測都是錯的,我們也要考慮出門這條路。”
“通關這場游戲,可以走兩條線,想達成通關條件1,我們最后就必須出門。”
苗秀眉最后這話直中要害。
玩家們沒人再質疑她反駁她,都陷入了沉思中。
想要出門,就得拿鑰匙,唯一的鑰匙在藍衣女人的肚子里,抓NPC剖腹取物,又會被地獄抹殺
方落落也跟著思考起來。
思索著思索著,她腦海中靈光一現,隨之而來的,是內心的一陣驚恐和后背的一片濕涼。
如果解決辦法真的如她所想,那她現在就很危險了。
方落落舔了舔嘴唇,握緊拳頭,悄悄地后退。
幸運的是,無人在意她的離開。那些人沉浸在思緒中,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只有鄭見微注意到了她。
鄭見微抱著胳膊,平靜地看著她往后退,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戲謔的笑意。
方落落一抬眸對上女人的視線,臉都嚇白了。
她停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緊張地看著對方。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出于求生本能,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強烈的哀求之意,整個人顯得格外弱小可憐。
鄭見微斂了笑容。
她放在上面的那只胳膊,微微抬了起來,手懸停在半空,修長白皙的四指朝外擺了擺。
方落落頓感意外。
這是讓她快走?
方落落立刻扭過身子,快步朝遠處走去。
走著走著,她就快速地奔跑了起來,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鄭見微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想拿鑰匙還不簡單。”
她的聲線十分獨特,在場的幾人一聽,就不約而同地朝她看去。
只見這個陰郁的年輕女人看向遠處,面無表情道:“地獄是說過,攻擊引路NPC的人會被抹殺,但它又沒說會抹殺所有人。”
一條人命,換一把鑰匙。
苗秀眉聽到這話,心中一瞬間就生成了計劃。
她只需要武力制服一個玩家,再逼對方殺掉藍衣女人就好了。
在“被地獄抹殺”和“被其他人用盡手段折磨致死”之間,那個倒霉玩家不難做出選擇。
想到這里,苗秀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懊惱。
她后悔剛才放任方落落離開了。
目前這里還有七個人,屬于三個團體,人數4:2:1
苗秀眉又將視線對焦于在場唯一落單的女玩家。
鄭見微依然懶散地靠墻站著,手里卻多出了一把刀。那刀比成年男人的手掌還長一些,刀刃看起來極鋒利。
不知道她是從哪里拿到的,又在什么時候藏到了身上。
鄭見微什么話都沒說,只隨意把玩著手里的刀,朝苗秀眉微微一笑。
只一瞬,兩只狐貍就心照不宣地完成了交鋒。
武器的作用遠超乎人的想象,一個弱女子手執利器瘋狂揮舞,也能讓幾個成年男子不敢近身。
更何況,鄭見微是個用石頭就能殺人的狠角色。
如果再換目標的話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徐旭和錢傲文也都起了戒備心,不好下手。
苗秀眉揉了揉額角,不得不放棄了計劃。
她清了清嗓,說道:“現在是第一夜,我們未必要急著出門,既然打開大門這條路走進了死胡同,不如先去探索別的地方。”
鄭見微點點頭,“人偶館始終讓人很在意啊,看福子小姐白天的態度,我們要找的特殊人偶應該就在那里。”
白天,大家已經利用飯后時間把山莊的房屋分布摸清楚了。
眾人朝人偶館走去。
“呼呼”
方落落一路跑到了飯堂前才停下。
她捂著胸口,輕聲喘著氣,對剛剛的情形仍感到心有余悸。
同隊的兩個男玩家明顯私下抱團了,不會幫她,其他隊的玩家更是虎視眈眈。
她剛才但凡撤得慢點,都會身陷泥沼。
她不該忘記,在地獄里,玩家的危險不僅來自于游戲本身,也來自于其他玩家。
他人也是一種地獄。
方落落打消了尋找人偶的想法。她現在獨自一人,出現在其他玩家面前太危險了。
人偶館、福子小姐的住所、那對容貌出眾的情侶的住所,這些其他玩家大概率會探索的地方,她都不能去。
方落落一邊平復呼吸,一邊思考。
她現在最該做的,是回去找莊夢蝶,但在此之前,她想獨自搜查這棵櫻花樹。
雖然莊夢蝶說過,鳥巢里的線索已經被凌惜和程浮拿走了,但她覺得,線索也有可能是固定式。
所謂固定式線索,即玩家只能查看,不能拿走或者抹消,先到者先得,后到者亦有收獲。
夜里看東西更加模糊不清,方落落抬起頭,仰視著花朵繁茂的櫻花樹冠,瞇著眼,費力搜索著鳥巢的位置。
她看得太入神,居然沒有注意到,一道黑影此時正悄無聲息地朝她背后貼近。
蒼白的手抬起,以非人類的扭曲姿態,朝她的后腦伸了過去
第112章
“章恒?”
冷不丁肩膀被拍, 方落落一個激靈,迅速回過頭去。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個頭發微卷、下巴上滿是小胡茬的中年男人。
方落落有些驚訝,她用余光掃向周圍,確定不會有其他玩家出現,才稍微放下戒心,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方落落是新人時,曾與章恒共同經歷過一場游戲,她算是抱著男人的大腿勉強活下來的。
再次相遇,念著舊恩,她的態度很是客氣。
章恒道:“我來和你做個交易。”
“交易的內容是,我和你分享關于游戲的重要線索,以后你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下,聽從我的安排行動。”
方落落皺了皺眉。
她在這場游戲中表現平平, 章恒來找她合作,絕對不是看中了她本人。
那么,她唯一的特殊之處,就是和男人處于不同的團體。
她問:“你想讓我當臥底?”
章恒笑了笑,“你可以這么理解。”
方落落思索片刻,“我倒是不介意,不過,要看你能給我提供什么線索了。”
章恒:“你到櫻花樹這來, 是想找鳥巢里的線索。”
男人用的是陳述語氣,顯然篤信自己的判斷。
章恒:“我可以告訴你,那里什么都沒有,并非線索被那個叫凌惜的玩家拿走了,而是一開始,鳥巢里就什么都沒有。”
方落落:“你怎么知道?”
她記得凌惜在離開飯堂后就去搜索了鳥巢,是第一個接觸到鳥巢的玩家。
但她并不質疑這信息的真實性,依照她的印象,章恒是個很厲害的玩家,他有不為人知的手段也說不定。
“這就不關你的事了。”章恒斂了笑意,語氣變得有些冷漠,“現在,聽好我要你做的事。”
與此同時。
玩家們正在去人偶館的路上。
四人組以苗秀眉為首走在最前頭,鄭見微獨自走在中間,徐旭和錢傲文則遠遠地綴在后面。
走著走著,錢傲文就伸手捏了下徐旭的手臂,擠眉弄眼,示意他走慢些。
徐旭心領神會,放慢了腳步。
兩人悄無聲息地掉了隊,藏身于一棵大樹之后。
錢傲文:“你覺得,就算人偶館里真的有我們要找的特殊人偶,這個人數對比,我們的勝算大嗎?”
徐旭抿抿唇,“你也覺得我們不該過去?”
徐旭認為人偶館很危險。
白天,鄭見微提出要去人偶館的時候,福子小姐的回答是,現在已經算晚了,人偶館不太安全。
游戲規則上說,副本Boss不會主動攻擊玩家,可山莊里不一定只有Boss一個危險源。
萬一人偶館里有其他怪物……
錢傲文:“苗秀眉和鄭見微這倆婆娘都不是好相與的,我們和這些人一起行動,很難撈到什么好處,不如單走。”
徐旭:“特殊人偶有五個,不可能都在人偶館。福子小姐的房間、那對情侶的房間、繃帶女仆的房間里都可能有人偶。”
錢傲文思索了片刻,朝一個方向走去,“福子小姐最有可能是游戲Boss,她今夜不能攻擊我們,去她那最安全。”
福子小姐的住所離人偶館不算太遠,兩人重新調整了路線后,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福子小姐的住處比較僻靜,離其他房屋都有一段距離,此處的植物也比其他地方更加繁盛。
濃郁夜色下,木制的日式房屋靜靜立在花草環繞間,大門半拉著,露出一半黑洞洞的門后空間,無聲的邀請和引誘。
徐旭瞧著眼前這棟孤零零的房屋,莫名打了個寒噤。
徐旭:“我說,我們要不還是撤吧,我總感覺這屋子陰森森的,不太妙。”
錢傲文也有些發怵,咬了咬牙道,“今天可是游戲最安全的一天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徐旭想想也對,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跟錢傲文踏上了門前的木制臺階。
虛掩著的木制拉門完全推開,門后是一條幽深狹窄的長廊。
長廊兩側的房間都早早熄了燈,漆黑而寂靜,只有長廊盡頭的一間房還亮著燈。
昏黃的燈光透過拉門上的和紙灑在走廊上,在地面上映出一道坐著的女人的倩影。
看見那道被拉長的影子,徐旭和錢傲文都不禁提起了呼吸。
徐旭壓低了聲音,急促的語氣暴露了他內心強烈的恐慌和不安,“她怎么醒著?”
“不用怕,只要我們不動手,她就不能攻擊我們。”錢傲文咽了口唾沫,“正好,我們可以看看她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錢傲文無聲地念叨著,像是念誦著能保佑自己的經文。
他走在前頭,悄悄地朝走廊盡頭靠過去。
很快,錢傲文來到了房門邊上。
他刻意停了會兒,確認自己和徐旭都平復好情緒后,才悄無聲息地將拉門挪開了一條縫。
一瞬間,黃色的光線打進眼里,讓先前一直處于黑暗的他睜不開眼。
錢傲文皺眉,將眼睛瞇了片刻才重新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精致的小房間。房間里沒什么家具,不像是臥室。
這房間沒有開燈,先前的光線來自于地上的香薰蠟燭。
空地上錯落有致擺了許多蠟燭,朵朵燭火徐徐燃燒,點亮屋子的同時,也讓房間充滿了馥郁迷人的香氣。
在無數蠟燭的包圍中,福子小姐背對著門口坐著。
她依舊穿著白天那一身粉色和服,樣子卻更加隨意了,衣服領口敞得更大,露出白皙圓潤的肩膀。
黑色的長發散落下來,一直拖曳到了地上,無數黑絲在榻榻米上蜿蜒著,像是剛從海里打撈上來的水草。
她的手臂抬起,袖子微微抖動著,顯然雙手正在弄著什么活計。
福子小姐背對著門口,錢傲文無法看到她在做什么。
可偏偏湊巧,女人身前的墻角立著一面鏡子,鏡子擺放的角度恰恰好,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正面。
錢傲文的視線落在鏡面上。
看到鏡中景象的一瞬間,他驀地瞪大了眼睛。
福子小姐坐在地上,寬大的和服下擺鋪開。
一顆雙眼圓睜的恐怖頭顱立在她的衣擺上,宛如故意放在那的尸體擺件。
在福子小姐手中,是一個女性人偶,人偶的尺寸和她小臂差不多大,是個半成品。
正常的半成品人偶,是已經捏成或者打磨出了大致輪廓,還差五官、頭發、手指這類細節,但這個人偶卻只有上半身。
人偶的上半身格外精致,柔順的長發,白皙的臉龐,逼真的五官,就連微笑的表情都與人類一模一樣,仿佛下一秒就會動起來。
福子小姐正在制作人偶的下半身。
她伸出白得嚇人的手,落在人頭血色全無的臉頰上,竟直接揪下了一塊肉來。
她握著那塊肉,放在手中隨意把玩著。
那塊本來有著大片創面的肉便貼合起來,成了被皮膚完全包裹住的球體,又隨著她手指的運動,被揉捏成了細長的條狀。
福子小姐低下頭,將條狀肉貼到人偶的下半身上,那條肉就自動與人偶上半身的斷面長合,成了人偶的左腿。
女人似乎對這條腿的形狀很滿意,拿起手邊的工具,開始進一步細化雕刻小腿末端的足。
太恐怖了
眼前的景象讓錢傲文和徐旭都嚇破了膽。
就算有“平安夜”的保障在,二人也如芒在背,只想快快遠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他們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往后退,不敢發出一丁點動靜來。
一步,兩步,就在兩人已經完全退出了門縫的可視范圍,準備轉身時,門口忽然刮起了一陣風。
懸在門外屋檐下的晴天娃娃被吹動,瓷制的裙邊與裙下的鈴鐺碰撞,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
同時響起的,是一串如銀鈴般清脆動聽、驚悚無比的女人笑聲。
快跑!
兩人自知暴露,驚恐萬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拔腿沖刺。
可眼前的走廊似乎被無限拉長。
錢傲文跑得比徐旭快,他跑著跑著,就聽到了徐旭摔倒在地上的撲通聲。
下一秒,背后傳來了男人驚恐的尖叫。
徐旭似乎正在被什么東西拖著向后,而他一邊用雙手抓撓著地面,一邊絕望地向他求救。
那聲聲求救像一根針在他的耳膜上來回穿刺,錢傲文猛地咬住下唇,腥甜味綻于舌尖,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瘋狂朝門口跑去。
希望就在眼前。
錢傲文的一只手甚至已經扒住了拉門的門框。
可他再無法向前走一步。
繁密的黑發從走廊深處涌出,纏繞住了他的手腳,覆蓋上他的肩膀,勒住了他的脖子,逐漸在他身上織起密不透風的黑網。
不!
他明明差一點、差一點就可以出去了!
錢傲文絕望地瞪大眼睛,不愿意放開手。
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一陣流暢的摩擦聲。
錢傲文驚恐地側過頭——
原本靜止的、被推到極致的拉門自己動了起來,雪亮的邊緣如同鍘刀,快速向門邊切了過去。
啪!
拉門重重地關上,與門框嚴絲合縫,不透一絲光。
第113章
當徐旭和錢傲文來到福子小姐的住處附近時, 其余玩家也趕到了人偶館。
人偶館在夜間依然燈火通明,一大片黑漆漆的屋子中,它格外顯眼。
苗秀眉第一個踏上館前石階,來到大門前。她掃了一眼門上沉甸甸的鎖,側過身來,讓出了門前的位置, “林燁,到你的環節了。”
被點名的男玩家,林燁,應聲上前。
他端起鎖頭認真端詳片刻,將手里一直捏著的兩根鐵絲揣進兜里,又掏出了一根新鐵絲。
夜色黑沉,其他人看不清林燁的動作,只見他把那根鐵絲放在手里搗鼓了片刻,又將鐵絲伸進鎖孔里,只隨意一捅,鎖就落了下來,被他穩穩接在手里。
“成了。”林燁低聲說道,他后退一步,等苗秀眉先走。
苗秀眉伸出雙手,將大門往兩邊推開。
這門似乎許久不曾動過, 門軸銹了, 她一推竟是沒能推動,皺眉又用了些力。
大門這才發出一道“吱呀”的叫喚聲,慢吞吞地朝兩邊挪去, 給玩家們讓出了路。
隨著門縫逐漸從中間擴大,明亮的燭光從人偶館中泄出,打在玩家們的臉上,將幾人的身影投到背后,拉得老長老長。
玩家們陸續走進人偶館內。
門后是一個幾十平米大小的房間。房間方方正正,四面墻壁和天花板都刷著深紅色的墻漆,地上也鋪著看不出接縫的深紅色地毯。
房間里擺了相當多的蠟燭,那些白蠟燭都整齊排放在墻根底下,左右墻壁處各放了三排。
燭光打在墻壁、天花板上,光線的橙紅與墻壁本身的深紅交融,變成了玩家們最為熟悉的顏色,血紅色。
只一陣風,燭火便搖曳顫動,那大片的血紅色也跟著流動起來,仿佛隨時能從墻根下滲出一股股的細流,又或是從天花板上墜下幾滴,落在哪個人的臉上。
在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個巨大的紅色展臺。展臺有幾層臺階,每一層臺階上都擺滿了人偶。
那些人偶有成年男子的小臂那么長,無一例外都是女性模樣。
它們穿著顏色艷麗的和服,留著黑色的長直發,慘白的額頭上覆著一層齊整的厚劉海。
人偶們的姿態略微有所差別,表情卻仿佛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它們抿著嫣紅的唇,似笑非笑,漆黑的眼珠筆直地注視著正前方,瞧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們。
這些人偶做得并不多么逼真,嬌小的身軀,更是能讓人輕易辨認出其假人的身份,但它們的目光卻真實得瘆人。
玩家們站在門口,就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被無數人注視著,那道道目光中摻雜的惡意,不比真人能夠釋放的少。
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遲疑著不敢往前。
片刻后,苗秀眉最先鼓起勇氣,走到展臺前,伸手拿起了面前的一個人偶。
她沒有看手上的人偶一眼,反而轉頭掃視起其他人偶來,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見她沒危險,其他幾人也立刻圍到了展臺前。
苗秀眉:“不用找了,展臺上沒有特殊人偶,有的話我早就收到地獄的提示了,輪不到你們。”
苗秀眉一語道破了幾人的心思,也不看其他玩家的臉色,低頭端詳起手中的人偶來。
“這人偶應該是用特殊的泥捏成的,手感很特別,又軟又冷。”
苗秀眉說著,用指尖摩挲著人偶慘白的臉蛋,輕輕往下按了一下,“它的皮膚居然是有彈性的?”
聽苗秀眉這么說,與她同隊的三個男玩家也都隨便拿了個人偶一試。
果然,人偶的皮膚微涼柔軟,用手指往下一按,能感覺到指腹輕微的下陷和皮膚的回彈,松開手,人偶的臉上也不會留下指痕。
“ ”
四人面面相覷,有些話到了嘴邊,不知當講不當講。
林燁默默拔下了人偶的幾根頭發,又去墻根底下拿了根蠟燭,回到隊友身邊,當著大家的面用蠟燭去燒頭發。
黑色的發絲接觸到火焰,剎那間就被燎得蜷曲起來,交纏成團。
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細細白煙升起,燒焦羽毛的氣味在幾人之間彌漫開來。
“人偶的頭發是真發。”林燁皺眉道,“加上皮膚的觸感,我想我們可以考慮以人制偶的可能性”
“等等。”苗秀眉突然打斷了林燁的話,她指向幾人的身后,聲音有些涼,“鄭見微呢?”
幾個男玩家聞言一愣,紛紛轉身,身后空空如也。
鄭見微似乎有隱藏存在感的超能力,做什么都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哪怕幾人都知道鄭見微是個狠人,可就是會不自覺地忽略她。剛剛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人偶身上,竟無一人留心女人的動向。
“鄭見微不可能當著我們的面從大門走出去,還不被任何一人覺察。”手上有傷的男玩家名叫周興浩,他顫聲道,“那她是被殺了?”
這個猜想讓四人俱是渾身一冷。
鄭見微做錯了什么才觸發了死路?鬼什么時候動的手?他們為什么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鬼……還在這里嗎?
三個男玩家倒吸了一口涼氣,繃緊身體,輕手輕腳地后退,想趕緊離開人偶館。
苗秀眉卻反其道而行之,她大步走到了房間深處,伸手摸上了血紅的墻壁。
不一會兒,她就回過頭,對已經退到了門口的同伴們露出了微笑,“都過來吧,我知道鄭見微去哪了。”
苗秀眉說著,推開了面前的墻壁。
原來,房間最里面的那堵墻上嵌著一道推拉門。
門被涂成了和墻壁一樣的紅色,在視覺上完全隱形;門底還安裝了特殊的滑輪,推拉之間不會發出一絲聲響。
門被推開,露出了更大的房間。
苗秀眉:“我就說,人偶館從外面看上去挺大的,這房間卻只有幾十平米,應該還有一個更大的空間存在才對。”
苗秀眉淡笑著走了進去,三個男玩家緊隨其后。
相比于小房間的猩紅艷麗,這個大房間的風格就沉靜神秘得多。
這是一個純黑的房間,很是寬敞,四面墻壁上設著一排現代的壁燈。
柔和的白光將整個空間的亮度控制在一個絕妙的界限,既能讓人大致看清周圍的東西,又讓一切顯得昏暗朦朧。
房間里陳設著無數個獨立小展臺,展臺一米多高,臺面和凳子面差不多大,上面都蓋著純黑的方布。
方布繡著精美的銀邊,四角垂落到地上,將整個展臺完全覆蓋住。
每個展臺上都放著一個人偶。
這些人偶體型更大,無論是人偶本身,還是它們穿的衣服,都更加精致了。
“鄭見微呢?”周興浩穿梭在小展臺之間,左右張望著。
苗秀眉走到一個小展臺前,撩起了黑色方布的一角。
如她所料,展臺是四腳高凳,凳子下方的空間,足夠塞進一個蜷起身子的纖瘦女人。
苗秀眉輕蔑地笑了一下,“鄭見微背著我們進來,想找到特殊人偶,還沒得手就被我們發現了,她怕我們對她不利,肯定躲起來了。”
“先別找她了,找特殊人偶才是正經。”
聽苗秀眉這么說,三個男玩家便不再去找鄭見微。他們分散開來,在眾多人偶中尋找特殊人偶的蹤跡。
苗秀眉點醒了同伴,自己卻不著急找特殊人偶,而是仔細觀察起眼前的人偶來。
這人偶未免太像人了。
苗秀眉這么想著,動手脫掉了面前人偶的衣服。
這個女性人偶的身材很標準,身體曲線可以用曼妙來形容,膚色卻是煞白煞白的,讓人聯想到冷庫中存放許久的尸體。
苗秀眉攥著手里的小和服,視線自人偶美麗詭異的臉龐徐徐向下,在其胸膛和隱私部位處停留了片刻。
和她設想的不同,人偶的身體并不完全復刻真人,而是類似現實中熱賣的芭比娃娃,隱私部位都做了簡化處理。
苗秀眉湊得離人偶更近了一些,她捏住人偶的肩膀,稍微用力將人偶的左臂往外拉扯,眼睛死死盯著人偶胳膊與軀干連接的部分。
她沒看到縫合線。
苗秀眉的表情有些疑惑了。
如果這個人偶不是被縮小的人類尸體,又不是靠針線縫合外皮,那它是怎么擁有這身渾然一體的人皮的?
苗秀眉抿了抿唇,將手伸進褲子口袋,摸出了一把迷你美工刀來。
就在苗秀眉將注意力都放在研究人偶上時,四人小組中最不起眼的那個男玩家,已經徑自走到了房間最深處。
他的想法很簡單,如果特殊人偶在這里,肯定會藏在房間最深處,而不是在入口。
這個房間里的人偶有幾種大小。
入口處的那些人偶有半米多高,越往里走,四周陳設的人偶的體型就逐漸加大。
到了房間中央,人偶就足有一米多高了。
相應的,這些人偶腳下的展臺也會適當降低高度,讓人偶的頭頂大致維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而到了房間的最里面,人偶的高度就達到了驚人的一米六,和現實中的女性相差無幾。
這些人偶被封存在獨立的玻璃展柜里,它們穿著真正的和服,烏黑的頭發梳起,其間插著好看的發飾。
每一個人偶都很獨特,容貌、衣著、姿態和表情各不相同,但它們有一個恐怖的共同點,就是像極了真人。
它們的頭發并不是全黑的,和真人一樣,有些頭發會略微發黃,頭發也有長有短,發際線處甚至有小撮的碎發;
它們的皮膚有和真人一樣的細細紋路,也會有痣和斑點,指腹處還有指紋;
它們的眼珠有黑有褐,顏色有深有淺,虹膜上什至有獨一份的裂縫分布……
“這絕對是人的尸體吧!”
男玩家小聲嘀咕著,從一個個人偶展柜前走過,后背漸漸生出了一層冷汗。
這些人偶雖然姿勢各不相同,卻都是朝外看的,像是在盯著他一樣。
他甚至懷疑,在他經過了一些展柜后,他背后的人偶會轉過頭來,繼續死死盯著他的背影。
男玩家若無其事地走了兩步,猛然回過頭來。
人偶的姿勢沒有改變。
呼,看來是他想多了。
男玩家拍了拍胸口,扭頭朝身邊那個他剛才未注意過的展柜瞧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懸著的心一下子提溜到了嗓子眼。
第114章
這些展柜規格相同,每個展柜最前面的那扇玻璃是門,門靠左側的中間位置設著門把手,門把手上掛著對應的鑰匙。
比較奇怪的是,這些門的內外兩側,都安裝著門把手。
在這個前提下,男玩家身側展柜里的人偶,姿態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了。
只見那個人偶身體前傾,慘白的臉貼近玻璃,大而無神的黑色雙眼盯著正前方的某處,像是對展柜外的什么東西很感興趣似的。
它一只手完全攤開貼在了玻璃上,另一只手則握住了門把手,將門把手往下旋了一個角度。
如果它是個活人,那它的表情、它的視線、它的姿勢都在對外釋放一個明確的信號:它想出來,它要出來,它將出來。
正常情況下,想把人偶放進展柜,擺出這種與門互動的姿勢是很難的。
更可能的情況是……
男玩家止住了思緒,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只盯住了面前的人偶,緩緩后退,想回到同伴的身邊去。
然而, 就在他已經退出了大型人偶所在的區域時, 他卻忽然捕捉到了記憶中的某個片段。
剛剛,他前方不遠處的那個人偶,長相是不是有點眼熟?
男玩家停下腳步,咽了口唾沫,猶豫著是進是退。
身后不遠處就是另外兩個男玩家, 他現在已經能聽到他們倆擺弄玩偶的聲音、撩起黑布的聲音、小聲交談的聲音。
只要他現在繼續往回走,就能處于一個相對安全的狀態;或者他叫他們倆過來,三人一起去查看,他也就不用感到那么緊張。
片刻后,男玩家什么都沒說,獨自朝大型人偶走去。
[人偶只歸屬于收服它的玩家。 ]
在地獄,獎勵與危險如影隨形。
守成的、怕死的玩家,往往會泯然于眾,雖然不會成為觸犯死路、光速暴斃的炮灰,卻也很難活到最后。
萬一那個人偶就是特殊人偶呢?
就冒一次險吧,說不定他就能成為最先找到人偶的玩家!
男玩家長呼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朝房間深處走去,一步一步,緩緩走到了他很在意的展柜前。
展柜里的人偶,樣貌極其出眾,雖皮膚蒼白,卻不掩國色,表情是淺淺笑著的,眼角微挑,眉目之間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男玩家盯著人偶的臉,恍然大悟。
它的長相,和山莊主人福子小姐一模一樣!
他只見過福子小姐一面,按理說,他不應該如此篤定。
但他之前懷疑福子小姐就是本場游戲的大Boss,對她格外上心,加上福子小姐出色的容貌,他把她的長相記得清清楚楚。
不對,不只是福子小姐。
男玩家記得,飯堂角落里的那一桌一共有三個人,有個女人和福子小姐的長相一模一樣,兩人應該是姐妹關系。
難道,本來有三個相同的人偶,有兩個人偶活了過來,出現在他們面前?
還是說,本來應該有三個容貌相同的女人,其中一個被另外兩個做成了人偶?
以眼前人偶的精細程度、逼真程度,這人偶絕對是用人的尸體做成的,退一步講,至少也要用到人皮。
男玩家忽然想到了那個渾身纏滿繃帶的女仆。
如果說,她全身的皮被剝了下來,用來做人偶,完全說得通。
按照這個思路往前推,繃帶女仆會和福子小姐的容貌相同,她們也應該是姐妹關系。
難怪,繃帶女仆穿著粉色的和服,福子小姐也穿著粉色的和服,兩人的衣服極其相似。
如果兩人之間沒有什么特殊關系,很難解釋為何山莊主人會和自家女仆穿差不多的衣服。
男玩家越想越專注,他覺得他的思路很對,他可以嘗試推出這個副本的背景故事了……
因著注意力匯聚于腦海,男玩家的雙眼逐漸失焦。
他雖是望著正前方,與展柜中的美麗人偶面對面,卻無法注意到人偶的細微變化。
以至于,他錯過了人偶最初活動時的幾次眨眼。
當他終于注意到,面前的人偶居然開始動了時,人偶已經歪過了頭,臉孔正對他的方向。
它充滿興趣地盯著他,緩緩咧開了嘴角。
一瞬間,驚懼與恐慌席卷全身,男玩家一動也不能動,只凝視著人偶緩緩抬起手,像是要隔著一層玻璃觸碰他一樣。
下一秒,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傳入耳中。
面前的一整扇玻璃頓時碎裂出放射狀的紋路,像是被一張透明的大蛛網覆蓋著。
男玩家茫然地凝視著眼前欲碎不碎的玻璃,突然感覺胸口一痛。
他怔怔地低下頭,往疼痛的源頭去看。
只見展柜的玻璃門被撞出了一個洞,那洞也是所有裂紋的源頭。
一只慘白沒有血色的手從洞口中伸出,五指隔著衣服沒入他的胸膛,纖瘦的五指牢牢抓住了他的心臟。
此時,人偶館的另一處。
苗秀眉猶豫許久,終于對人偶下了刀。
這把美工刀雖小,卻極鋒利。
銀亮的刀尖點上人偶的外皮,只微微一用力,刀鋒便陷了下去,血珠瞬間冒了出來。
嫣紅的血,看上去很新鮮。
這血的顏色讓苗秀眉心里一咯噔。她皺了皺眉,握刀的手顫了一下,隨即更加堅定地向下切了下去。
苗秀眉的落刀點在人偶的肩膀最里,即脖頸與肩膀的連接點,刀鋒斜著向下,欲將人偶的身體從中間切成兩半。
最開始,苗秀眉切得很輕松,但當刀鋒破開皮膚、開始往人偶身體里切時,她就感覺有些吃力了。
她不得不將美工刀全部推出來,握著刀的首尾兩端,像拉鋸條一樣控制著刀的走勢。
從人偶的左肩到右胯,兩點連成一線,苗秀眉一氣呵成,將人偶的上半身一分為二,一半是軀干、左臂和雙腿,另一半是右臂、胸膛和頭顱。
那帶著頭顱的半身,失去了與身體的最后一絲連接后,便緩緩滑了下來,露出了鮮血淋漓的切面。
苗秀眉倒吸了一口氣,伸手抓住人偶的頭舉到眼前,手腕翻轉,猩紅的軀體斷面便暴露在了她的視線之下。
斷面處是血淋淋的紅肉,并未出現殘缺不全的內臟。
確定了,人偶不是縮小的尸體,但它的原料是人肉與人皮,且這肉新鮮得有些恐怖了。
難道說……
“啊啊啊啊——”
苗秀眉還未來得及往深處想,便聽見接連兩道玻璃碎裂的聲音。
下一秒,房間最里頭傳出的嚎叫聲弄得她渾身一激靈。
苗秀眉立刻扭頭,循聲望過去,視線自數個小展臺間穿過,落向遠處男人的背影。
只見一個大型人偶撞碎了展柜的玻璃,走了出來!
她小隊的一個男玩家則與人偶面對面而立,背影像是觸電了一般痙攣不止。
原因顯而易見。
人偶的手洞穿了男玩家的心臟,從他的背后伸出了一截小臂。
苗秀眉望過去的時候,人偶剛把手從男玩家的胸膛中抽出來,轉而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則死死把住了男人的肩膀。
不會吧……
苗秀眉似乎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了,渾身顫抖起來。
在她驚恐的注視下,人偶捏著男人的頭和肩膀,像撕掉一張紙一樣,將他的身體撕成了兩半!
“快跑!”
不遠處傳來林燁的嘶吼聲。
林燁和周興浩離大型人偶區更近,看得比苗秀眉更清楚。兩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嚇破了膽,瘋狂地往回跑。
求生本能讓苗秀眉的身體也做出了反應,她立刻扭過身子,往房間外沖去。
即將跑出那道隱秘的門的時候,苗秀眉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血落如雨間,她瞧見了人偶的臉。
和福子小姐一模一樣的臉。
苗秀眉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再看了。
她垂下眼睫,正欲別過頭去,余光卻掃到了身邊的一處展臺。
那個展臺就在她選擇的人偶的展臺旁邊。
展臺上的黑布抖了抖,接著從里向外掀開,露出了鄭見微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真被她說中了!
情況危急,苗秀眉也沒心思嘲諷幾句,她只看了鄭見微一眼,就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鄭見微手腳麻利地從展臺底下滾了出來,跟在苗秀眉的身后跑。
幸存的四人接連沖出了人偶館,個個都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逃命,不一會兒就跑出了百余米。
已經離人偶館有了一段距離,身后也并未傳來追逐的動靜,跑得最遠的苗秀眉稍微放寬了心,回過頭朝人偶館看了一眼。
只見人偶館剛剛大敞四開的門再度緊閉上了,原本被林燁取下來放到地上的鎖,也原封不動掛在了門上。
就好像他們從未來過。
“不用跑了,鬼不打算追我們。”苗秀眉停下腳步,回身抬手,做了個“停”的手勢。
她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這才斜睨了鄭見微一眼,有空嘲諷,“你倒是還活得挺好。”
鄭見微:“這不得多謝秀眉姐。”
鄭見微做作地拍了拍胸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要不是你慧眼如炬,發現暗門發現得早,死的就是我了。”
苗秀眉:“……”
“為什么會死人啊?”周興浩打斷了兩人的拌嘴,聲音顫抖,“游戲規則上不是說,今夜副本Boss不會主動對玩家出手嗎?”
他就是仗著這條規則,才敢深夜在山莊里晃的啊!
鄭見微:“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我們被地獄的文字游戲給騙了。”
苗秀眉嘆了口氣,解釋道,“規則上說,副本Boss不會主動對玩家出手,但這山莊里不止有Boss,還可以有許多小鬼。”
幾人不由得回想起那個力大無窮的人偶,想起被撕成兩半的男玩家,俱是一陣惡寒。
苗秀眉又道:“還有, Boss也可以在非主動的情況下、出于防衛目的而攻擊。”
聞言,鄭見微遙遙望向福子小姐住處的方向,“也許,Boss的領地被玩家擅闖,就是它能夠出手的條件之一。”
苗秀眉冷笑,“那兩人自作聰明,純屬活該。他們真以為自己暗戳戳掉隊的小動作,其他人都不知道?”
“我說,要不我們趕緊回去吧。”林燁低聲插了句,“既然夜間出門是地獄的陷阱,那我們繼續在外面待下去,有弊無利。”
幾人沒再說什么,回到了玩家住處。
幾分鐘后——
[游戲公告:已有玩家獲得了第1個特殊人偶,目前,全體玩家人偶收服進度1/5,請玩家們再接再厲。 ]
不同于山莊各處的“喧囂”,玩家住處這片區域靜謐極了。
所有房間都熄了燈,一片漆黑中,連一聲蟲鳴或鳥叫都聽不見。
在這種環境下,凌惜睡得很熟。
她正做著美夢呢,腦海中就猝不及防鉆入了這一條冷冰冰的游戲提示,讓她有種腦子被人用拳頭重重敲了一下的感覺。
凌惜皺了皺眉,她閉著眼睛,維持著原姿勢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這才準備起身。
還未來得及睜眼,她就又收到了一條新的提示。
[已有玩家獲得了第1個特殊人偶,現為所有玩家解鎖第1段背景故事——]
伴隨著這道提示,一連串陌生的畫面在凌惜的腦海中播放起來,講述著一個簡短的、尚未完結的恐怖故事。
故事中說,這片山林原本是神的領域。
人偶山莊所依附的這座山,山頂上修建著巨大的神廟。
從前,山腳下原本是個村莊,村民們對神有著虔誠樸素的信仰,時常去神廟祭拜。
神廟的香火很是繁盛,還吸引了許多外來游客,從山頂到山腳、再到外層的樹海,都專門設立了鳥居,為前來朝圣的人指引方向。
可隨著時間推移,外面的世界日新月異,偏僻樹林里的村莊發展卻止步不前,越來越多的人搬了出去,村莊逐漸衰落下來。
久而久之,神廟也漸漸無人問津了。
數十年過去,山腳下的村莊空了,山頂上的神廟也徹底從人們的記憶中淡出,神廟灰塵滿地、蛛網遍布,再無人踏足。
于是日落月升,隨著神的沉寂,那些曾經衰微的、陰暗扭曲邪惡的存在再度滋生、壯大。
又過了幾十年,一對富有的夫妻來到了山腳下定居。他們找人推平了村莊的廢墟,建立起一座華美的山莊。
沒人知道他們為何要在這種荒郊野嶺定居,或許他們不喜人煙,或許他們的思維異于常人,又或許,他們被不知名的力量迷惑了心智。
這對夫妻都是技藝高超的人偶師,男人善木雕,女人善泥塑。
他們在山莊里專門修建了人偶館,用于擺放自己收藏和制作的精美人偶,山莊也因此被命名為人偶山莊。
在人偶山莊居住了小半年,女主人就懷孕了,是雙胞胎。
這一胎時間異常的長,足足十個月也沒有發動的跡象。
男主人想帶女主人去城市養胎,被女主人拒絕了。女人像著了魔一般,說什么也不肯離開山莊。
她的肚子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巨大,模樣也越來越恐怖,像一個撐到不能再撐的水球,隨時有爆裂開的可能。
就在男主人擔憂得無以復加,決定要強行帶女主人離開這片山林、去城市進行手術的時候,女主人突然生產了。
生產當天,天陰沉得可怕。
產房里,幾個精通醫術的女仆將產床圍住,幫助女主人生產。
產房外,男主人焦急地踱步,其余仆人盡數等在旁邊。
產房里傳出女人的哀嚎,一聲接一聲,一聲比一聲響亮,一聲比一聲凄慘,男主人聽著心痛不已,臉都跟著扭曲了起來。
他此刻什么都不能做,只焦急地在產房外徘徊,偶然一抬頭,發現屋檐上、周圍的樹上,居然密密麻麻落滿了鳥。
那些鳥清一色的灰身子紅胸脯,一對玻璃似的黑眼珠。
“哪兒來的這么多鳥?”男主人心思煩躁,這鳥雖長得算漂亮,烏泱烏泱,連成一片,還是讓他覺得礙眼。
他叫了一聲旁邊的幾個女仆,吩咐道:“你們幾個,去拿竹竿把這些鳥趕走。”
女仆們紋絲不動。
男主人這才注意到,產房外的所有仆人都微微低垂著頭。
他之前心思不在這些人身上,居然沒有注意到她們的臉上都是帶著笑的。
很詭異、很僵硬的笑,這種笑容比起人類、更常出現在人偶的臉上。
“你們……”
男主人被女仆們的反應弄得心毛毛的,他皺了皺眉,正欲再說什么,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
那聲音尖銳高亢,飽含痛苦,拖到最后都破了音,沙啞得仿佛要泣血,是人在經歷了極度的疼痛之后、將死之前爆發出的哀哭。
慘叫聲來自他的妻子。
男主人面色驟然一變,他顧不得女仆了,以最快速度沖進了產房。
產房里無用的東西早被清空了,房間的中央只剩下了一張大床。
負責助產的四個女仆分別跪在了床的四角,仰著頭,表情狂熱地望向床上。
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女人。
女人披頭散發,臉色慘白,身上汗如雨下,雙手無力地從床邊垂了下來,顯然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她的身上穿著一條寬松的白色產裙,潔白的布料上是一團觸目驚心的血跡,血跡仍在不斷向四周擴大。
更驚悚的是,血跡并不在女人的下半身,而是位于她肚腹的位置。
此刻那塊布料已經有了不正常的隆起,像是被什么東西自下面頂起來了,那東西還在不停地蠕動著。
咀嚼聲、皮肉撕裂聲不斷從白布的下方傳來。
女人的身體血流如注,一雙眼睛也暗淡了下去。
男人全身顫抖不止,他停在了原地,不敢再朝前走一步,更不敢上前,掀開妻子的裙子看一看。
然而有人替他做了。
一個女仆從地上站了起來,來到女人的身邊,一下子將她的裙子掀了起來,堆到女人的胸前,露出她完整的腰身。
“啊啊啊啊——”
眼前慘烈的景象給了男主人巨大沖擊,他終是受不住刺激,四肢僵直,仰面栽倒在了地上,昏死了過去。
床上,女人的肚皮已經被咬出了一個大洞,傷口處的齒痕尖銳鋒利,不像是人的牙齒。
洞口被人為撕裂,已足有二十幾厘米長,兩個圓圓的嬰兒頭顱探了出來。
先出來的那個嬰兒,臉上頭上沾滿了血,薄薄的胎發黏糊糊地粘在頭頂,一雙眼睛也緊緊閉著。
后出來的那個嬰兒,發育得完全不像是新生兒,她比她的姐妹大了一圈,看樣子更像是快一歲的孩子。
她的身上干干凈凈的,像是抹了什么特殊的藥膏,血跡沾上去,就像水銀一樣滾了下來,不能掛在她身上分毫。
只見她站起身,抬腳邁出了母親的肚子,又轉身把她的姐妹抱了出來,放到了死去的母親身邊。
接著,她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母親的尸體,再次蹲下身,咧開嘴,露出口腔中一排細密的牙齒。
隨著進食的肉量越來越多,她的身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成熟。
當她吃完了母親的尸體后,就已經長成了十來歲的模樣。
小女孩連嘴都沒擦,只看了一眼被吃得干干凈凈、仿佛刻意拋光過的干凈骨架,又走向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父親。
在男人接連不斷、越來越弱的慘叫中,她逐漸從一個滿臉稚氣的女娃娃,長成了容色艷麗的年輕女人。
之前跪在產床四角的女仆也都動了起來,她們掀開產床下方的簾子,從床底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和服與飾品,恭敬地奉到女人面前。
華麗名貴的衣料擦過如雪的肌膚,精致漂亮的簪子沒入如云的秀發中,當打扮好的女人轉過身時,是所有人熟悉的模樣。
福子小姐。
在福子小姐穿衣的時候,女仆們將另一個嬰兒擦干凈,裹進了襁褓中。
福子小姐撫了撫頭上的珠飾,來到女仆身邊,低頭看著襁褓中熟睡的嬰兒,伸出一個指頭,點了點嬰兒柔嫩的臉頰。
她的指甲修得并不尖銳,點的力道也很輕,卻還是將嬰兒的臉戳出了一個小小的傷口。
嬰兒被疼痛驚醒,皺巴著一張小臉,嚎啕大哭起來。
福子小姐似乎被嬰兒的反應取悅到了,笑得花枝亂顫,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見嬰兒啼哭不止,她斂了笑容,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閉嘴。”
哭聲停止。
福子小姐這才重新笑了起來,她這次不再用指甲,只用指腹摸了摸嬰兒的額頭,語氣輕軟得讓人毛骨悚然。
“姐姐。”
故事到這里就暫時結束了。
凌惜并未急著思索這段故事,只揉揉額角,睜開眼睛,望向了黑漆漆的天花板。
她所在的房間沒有窗戶能透光,此刻房間卻不是全黑的。
凌惜偏過頭,只見床頭的小燈打開了,調到了最低檔。
光線微弱,連床頭這片區域也不能完全照亮,門外的人更無法注意到房間點了燈。
借著這點燈光,凌惜望見了程浮坐著的背影。
從接收地獄的提示到現在,她沒聽見身邊傳來什么動靜,說明程浮之前就醒了過來,已經坐了有一會兒了。
凌惜也緩緩坐了起來,對身旁的影子道:“現在還是夜里,如果你覺得我的判斷有誤,此刻出去還來得及。”
她之前說了,玩家出去就中了地獄的圈套,結果他們半夜就收到了別人獲得特殊人偶的提示,怪打臉的。
程浮聞言轉過頭,露出美麗的側顏線條,“不用,我相信你的判斷。”
說著,他突然抬起手,食指豎起放在唇邊,“噓”了一下,聲音輕輕的,“門外有腳步聲,應該是方落落回來了。”
程浮的判斷沒錯。
黑暗中,方落落沉默著走了回來。
她小聲推開拉門,又小聲關上,徑自走到了自己的床邊,掀被、上床、躺下,一氣呵成,全程沒有看隔壁床的莊夢蝶一眼。
這就讓莊夢蝶有些坐立難安了。
她夜里沒出門,這件事是瞞不住的,方落落只要找其他玩家一打聽便知。
她那所謂“找凌惜處理私事”的理由也很蹩腳,方落落只要再那么一深想,就知道她大概是猜出了地獄的陷阱。
她知道夜里出門很危險,自己不走,卻不攔著方落落,冷眼旁觀著她踩坑。
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莊夢蝶以為方落落回來后會質問自己,結果對方比她想象得更加沉得住氣。
莊夢蝶便主動開口解釋道:“抱歉,我夜里沒出門,我去找凌惜,發現她不打算出門,她跟我說……”
莊夢蝶自是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把鍋甩到了凌惜頭上。
然而方落落對莊夢蝶的話不感興趣,她背對著她側躺著,無論莊夢蝶是解釋,還是問一些別的問題,她都以敷衍的“嗯”來回答。
方落落的態度明顯得不能再明顯,她差點就把“不想說話”這四個字刻在后腦勺上了。
厚臉皮如莊夢蝶也很難聊得下去,她無聲吸了口氣,試圖打聽最后一件事,“徐旭和錢傲文怎么樣了,你們是一起回來的嗎?”
這個問題,方落落倒是有興致回答了。
莊夢蝶只聽見黑暗中傳來女人的一聲冷笑。
“他們回不來了。”
第115章
翌日清晨。
凌惜醒過來的時候, 天已大亮。
浴室的門被人刻意拉開了,明亮的光線從浴室的窗子照了進來,暖融融地鋪在臥室的地上。
“早。”
身側傳來程浮的聲音。
凌惜還躺在床上,聞聲迷迷糊糊地轉過頭,只見程浮已經穿戴整齊、洗漱完畢了,正衣冠楚楚地坐在床邊看著她。
“下次別這樣了,怪變態的。”
凌惜嘟囔了一句, 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知道自己起得晚, 下床后便快步向浴室走去。
簡單洗漱過后,凌惜來到衣柜前,挑選今日的衣服。
這衣柜特別大,里面的衣服相當多,收納做得十分優秀。
每一件衣服都被疊成了板正的方形,各種風格, 各種顏色,各種尺碼,一層層摞起來, 像是用料扎實的多味千層蛋糕。
凌惜伸手搭上衣服的邊邊,從上往下扒拉著,將每一件衣服的大致款式和圖案都瞧了瞧。
突然,她的手停住了。
游戲里需要她注意的地方太多太多, 她當然沒有那個閑心、也沒有那份記憶力能把整個衣柜衣服的顏色順序都記下來。
但她對于衣柜中層、也就是與她視線處于同一高度的這些衣服, 大致還是有些印象的。
她不記得這片區域里有膚色的衣服,還是如此純正的膚色。
凌惜剛摸到這件衣服的上一件,她還未將上一件衣服掀起來,去看這件衣服胸前的圖案。
她只垂下眼睫,瞧著這件衣服露出來的邊邊。
她在那一截暴露在外的布料上, 看到了密密的、細軟的黑色短毛。
這是人的汗毛!
凌惜觸電般地收回手,向后退去,撞到了走過來的程浮身上。
“怎么了?”程浮扶住凌惜的肩膀,低聲問道。
注意到少女的視線一直落在那件膚色衣服上,程浮心領神會,就要上前把那件衣服抽出來。
“別用手碰,也許會有危險。”凌惜拽住了程浮的衣角,微小的力道,一下子就讓青年聽話地停了下來,“用你的刀。”
程浮點點頭,走到衣柜前,將刀抽了出來。
他將纖細的刀身伸進衣服疊起形成的褶皺之中,用刀背將衣服挑了出來,丟在了地上。
他用了巧勁兒,那件衣服落下的同時也徐徐展開,觸地的時候幾乎就不留折痕了,像一塊巨大的野餐布在地上鋪開。
凌惜看著腳邊的東西,眉頭微微皺起。
她以為這會是一件人皮縫制成的衣服,又或者是一張人皮,但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凌惜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眼前的玩意兒,它應該是一具尸體,但它的形狀、它的樣子,比她目前為止見過的所有尸體都要扭曲。
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是一張巨大的人肉薄毯。薄毯是圓的,形狀規整得仿佛是用圓規畫出來的一般。
薄毯之上,能看到不少人類特征:一串像是盤山公路的扭曲曲線,是人連起來的五指;一片連起來的、倒伏著的黑毛,是人的頭皮……
凌惜在薄毯的正中央,看到了一張人臉。
這張臉已經完全平面化了,樣子有些扭曲,但她還是從五官的輪廓中分辨出了它的主人。
這是徐旭的尸體。
程浮在薄毯邊上蹲下身來,他打量了一眼薄毯的大小,又用刀尖將薄毯邊緣掀起了一點,瞧了一眼它的厚度。
“有意思。”
程浮站起身來,將刀放了回去,“從毯子的體積來看,一具尸體差不多都在這兒了,內臟沒有被掏空,骨頭也沒有被抽出來。”
“想把尸體做成這樣的毯子,還要保證人臉在正中央, Boss得自上而下將尸體按扁,再把肉均勻搟開才行。”
“把人拍扁我也做得到,但過程中,尸體的骨頭會碎裂、會支出來,皮膚會爆開,血和內臟也會從嘴巴里流出來。”
凌惜說出了青年想表達的結論,“這次的Boss有特殊能力,它可以把人體當面團一樣揉捏,使其變成想要的形狀。”
凌惜剛說完,就聽見了短促的敲門聲。
來人有點禮貌,但不多,雖然敲了門,卻并未給門內的人反應的時間,象征性地敲了兩下后,就自己把門推開了。
“莊夢蝶讓我問問你們倆收拾好了沒,我們該去吃早……”
方落落正說著,就瞧見了地上的東西。
她第一眼還沒認出那是什么,看了第二眼才面色大變,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這、這是……”
凌惜罕見地善良了一回,將女人從地上扶了起來,“這是徐旭的尸體,剛剛在衣柜里發現的。”
方落落:“昨夜他們倆往福子小姐的住處去了,再也沒回來,我就知道他們會死,只是沒想到尸體會這么奇詭。”
凌惜:“是啊,Boss不僅手法特殊,性格也有趣,它知道徐旭是我的隊友,特意把尸體送到了我眼前。”
“咦。”說到這,凌惜想起來了,“你剛才說錢傲文也去了,那他的尸體會在哪呢?”
方落落剛恢復如常的臉又變了色,她看著眼前扭曲到極致、常人難以想象出來的尸體形態,似乎想到了什么。
人在想吐的時候會多分泌口水,方落落的喉嚨滾了一下,“要不、要不你們去我和莊夢蝶的房間看看吧。”
三人來到了隔壁。
走廊兩側的這兩間房,格局大差不差,進門就是臥室,臥室的隔壁是浴室,洗手間也在浴室里面。
方落落領著兩人往浴室走,邊走邊說:“我今天洗漱的時候,聽見洗手池的下水管道有響聲,一下一下的,說不出是什么聲音。”
“下水管道還堵住了,沖水很費勁,洗漱用的那些水積在池里,得好半天才能下去。”
“我之前以為下水管道里有老鼠,被我沖水淹死了,堵住了管道,就沒太在意,現在……”
方落落不用明說,凌惜和程浮也都知道她的意思。
浴室的門開著,莊夢蝶正站在洗手臺前,對著鏡子挽發。她從鏡子中看見幾人朝這邊走來,便加快了手上動作。
方落落:“莊姐,你先讓一下,我帶他們倆看看下水管道。”
莊夢蝶當然知道凌惜和程浮不是來幫忙通水管的,她配合地退到一旁,拉過方落落低聲問,“怎么回事?”
方落落把剛才所見一五一十向她講了。
莊夢蝶聽著,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我以前自己住的時候,也會遇見管道堵塞的情況,當時都是自己處理的。”
方落落聽出不對勁了,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會……”
莊夢蝶沉重地點了點頭,“我剛才往下水口里放了爆炸鹽,把燒水壺里剩下的開水全都倒了進去。”
在兩人說話的同時,程浮走到了洗手臺前。
他抽出殺豬刀,將洗手臺下方的柜子、洗手池都分割取下,讓下水管道及其頂端都暴露在了他的視線之下。
他瞧了一眼管道的截面,確定了管壁的厚度,就用刀尖沿著水管兩側各劃出一條長線。
他控刀控得極好,刀扎進去的深度恰到好處,多一分就切到了里面的東西,少一分就劃不開金屬間的連接。
水管裂成兩半,應聲落地。
小小的水果刀居然能輕松劃開木板、陶瓷甚至金屬,明眼人都知道程浮在刀上做了手腳。
但莊夢蝶和方落落都沒吭聲。
一來,她們知道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還會得罪程浮;二來,她們都被水管里流出來的東西牢牢抓住了目光。
那是一團柔軟的肉繩。
肉繩手指粗細,因被水泡了許久、又被開水燙過,整體呈現出比膚色更深一些的紅,有些地方還生出了水泡。
肉繩有一部分在管道里,一部分隨著管道埋進了地面以下。
程浮從洗手臺上拿了根牙刷,用牙刷柄卷面條似的將肉繩卷了起來,一點一點把埋在地下管道里的繩子都拽了出來。
他用牙刷柄撥弄著地上的繩子,將繩團攪開捋順,開口道:“這團繩子看著亂,像是好幾根糾纏在了一起,其實總共就只有一根。”
肉繩的一端是人的食指,另一端也是人的食指。
一具成年人的尸體,被揉成人團,搓成人繩,這種變化使得尸體原本的輪廓、線條消失殆盡。
整根繩子中,只有兩端原封不動保留了尸體原本的形態,其余每一處都極其模糊不清。
“應該是錢傲文的尸體沒錯了。”凌惜皺眉道:“我之前注意過錢傲文的手指,他的指甲比一般男人的要長。”
三人聞言,朝繩子的一端瞧去,只見那食指的指甲確實很長,比甲床多出了一個寬邊。
“對了,你剛剛說你不久前聽到下水道有聲音是吧?”蹲在地上的程浮突然仰頭,朝方落落問道。
方落落懵懵地點頭。
程浮笑了一下,金色的眼睛彎彎的。他伸出手指,用指甲敲了兩下腳邊的水管壁。
“是這種聲音嗎?”
莊夢蝶和方落落臉都要綠了。
凌惜抱著胳膊在一旁看戲,她惡趣味地欣賞了一會兒兩人的變臉,才道:“這房子我們住不得了,得換房。”
莊夢蝶回過神來,點頭道:“的確,那我們出去吧,現在正好還有個房子空著,我們找女仆說一聲,管她要鑰匙就成。”
幾人沒什么東西要收拾的,決定好了后就一起出門。
和昨天一樣,門外的空地上站著前來叫人的女仆,其余玩家稀稀拉拉地圍在女仆周圍。
凌惜也像昨天一樣掃了一眼其他玩家。
和昨天相比,玩家總人數少了三個,除了徐旭和錢傲文以外,還有一個男玩家來自苗秀眉的隊伍。
凌惜望著苗秀眉那一片。
這幾人昨晚死了同伴,倒是都鎮定自若,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除了玩家人數變了,還有一處有趣的變化,那就是前來叫人的女仆換了人,變成了帶玩家們進入山莊的藍衣女人。
藍衣女人似乎對玩家的人數變動很清楚,在凌惜等人出現后,她便說:“既然人已經齊了,就請各位去飯堂用早飯吧。”
見藍衣女人說完就要走,凌惜忙叫住了她,“你不帶我們過去嗎?”
藍衣女人頷首,“昨天有女仆給客人們帶過路,相信各位已經知道去飯堂該怎么走,我以后就只負責提醒時間,不再帶路。”
她說完,環視了一眼玩家們,提高了聲音再次道:“現在請各位客人去飯堂用早飯。”
因著藍衣女人第一天的表現和游戲規則,玩家們大都對這位NPC心懷畏懼,聞言便紛紛動身朝飯堂的方向走。
凌惜走近藍衣女人,將房門鑰匙遞了過去,輕聲道:“我們幾個住現在這個房子住得不太舒服,想換到空房子去住。”
藍衣女人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她什么都沒問,接過鑰匙,又將一串新鑰匙放到凌惜手中,“希望幾位客人在新房子能住得開心。”
凌惜收了鑰匙,分給程、莊、方三人,幾人便一同前往飯堂。
他們這個六人隊,原本因凌惜和程浮的藏私而分崩離析,現在又因為徐旭和錢傲文的死,奇妙地再次融合了起來。
前面的苗秀眉走得很慢很慢,比一同動身的玩家落后不少,很快就被凌惜小隊超過了。
擦肩而過的同時,凌惜朝苗秀眉看了一眼,微笑著收回了目光。
眼見著凌惜等人超過了他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藍衣女人也離開了,苗秀眉果斷轉身,對林燁和周興浩道:“走,去他們的房子看看。 ”
凌惜小隊所在的房子沒有鎖門,大門虛掩著,內部的房間門更是大敞四開。
苗秀眉三人快步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房子深處就傳出一陣陣嘔吐聲。
第116章
凌惜掀開門簾, 走進飯堂。
飯堂內部的格局做了些改動,小桌數量減少,倒騰出來的空地上,多出了幾條長桌。
這里的早飯是自助式, 那幾條長桌上, 有的放粥桶小菜茶葉蛋, 有的放煎豆腐玉子燒味增湯, 有的放三明治蔬菜沙拉, 各種口味的早餐都有。
飯堂里不見幾位重要NPC的影子,只有一個臉生的女仆站在粥桶旁,替人盛粥。
凌惜進屋的時候,幾個玩家正圍在粥桶旁,端著碗,貌似等著盛粥,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個個都想從女仆嘴里套出點什么來。
不過,這女仆一問三不知,幾人很快就泄了氣,端著粥碗走了。
凌惜這隊是倒數第二進來的,先到的玩家都已經選好了桌,只有兩三桌還空著。
凌惜早上剛看過人毯人繩, 加上天氣熱沒胃口, 她只拿了一碗酸奶、一碗水果,就找了離門口最近的小桌坐下。
莊夢蝶和方落落早上也吃得少,兩人很快拿好早飯,在凌惜對面挨著坐了下來。
倒是程浮食欲好得很,來回走了一趟又一趟,拿了不少食物,將小桌擺得滿滿當當。
凌惜將水果倒進酸奶里,用勺子慢慢攪和著,“過了一夜,玩家的分隊更明顯了。”
莊夢蝶聞言,抬眸觀察四周的玩家們。
只見飯堂里目前有五桌人。
一桌是他們四個,一桌是鄭見微自己,還有個男玩家也獨自坐著,另外還有兩桌,每桌各坐了兩個男玩家。
莊夢蝶開口道:“女玩家叫鄭見微,獨自坐著的男玩家叫章恒,加上角落里那兩個男玩家,他們四人住在同一間屋子里。”
“那邊還有兩個男玩家,他們倆是和苗秀眉一間屋子的。”
莊夢蝶端起手邊的冰美式喝了一口,“不過苗秀眉剛剛行動只帶了林燁和周興浩,沒帶他們,說明是兩隊人。”
凌惜用手托著下巴,看向方落落,“除了苗秀眉和她的三個隊友,昨夜還有誰出門了?”
方落落把昨夜大門前發生的事如實說了。
她頓了頓,又道:“接著我便跑開了,我不敢自己去特殊地點探索,就找了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
“我選的藏身地點很好,正好在人偶館和福子小姐住所的分叉路口。”
“不久后,我就看到徐旭和錢傲文往福子小姐的住處去了,其他人則繼續走向了人偶館。”
“我在那又等了很久,沒見徐旭和錢傲文回來,倒是看見鄭見微、苗秀眉他們驚慌失措地沖出了人偶館。”
“我看他們少了個人,表情又都跟丟了魂似的,就猜到有個玩家死在人偶館了。”
“這時我才知道,地獄說的規則是騙人的。我擔心自己在外面再待下去會有危險,就趕忙回到了住處。”
凌惜又問:“那苗秀眉他們呢?”
方落落道:“他們離開人偶館后,就往住處走了,我則悄悄跟在他們后面往回走,也就是前后腳的功夫。”
說到這,方落落想起昨夜的游戲提示,又說:“我知道的就是這些,至于昨夜有玩家獲得人偶,可能是還有其他人出門,但沒被我看見吧。”
莊夢蝶咬著三明治,看向方落落的目光意味深長。
她眼前的方落落,面對老玩家時是略帶討好的狀態,她知無不言,巴不得顯現出一點價值作用,好能抱上大腿。
和她昨夜的高冷模樣天差地別。
莊夢蝶很想說,方落落今早像是換了個人。
可她轉念一想,從這場游戲開局到現在,方落落給她的印象就是這般。
倒不如說,昨夜的方落落,才像是換了個人。
凌惜注意到了莊夢蝶審視的目光,她垂下眼睫,默默喝了口酸奶,微笑著道:“我們是一隊,情報自然該共享。”
“我想你們也好奇,昨天福子小姐與我和程浮說了什么,鳥巢里又有什么線索。”
凌惜這次沒有藏私,把先前收集到的情報都在隊內公開了。
三個女人忙著交流游戲,沒怎么顧著吃東西,只有程浮遵循“食不言”的傳統,低頭安靜地吃飯。
凌惜手邊的酸奶還剩著小半碗呢,程浮就已經風卷殘云地把滿桌食物都吃光了,只剩下最后一碗粥,作為收尾,喝得還算斯文優雅。
突然,他的身體停滯了一瞬。
凌惜捕捉到了青年微妙的變化,她偏過頭,“怎么了?”
程浮微微搖頭,讓她放心。
他將粥碗擱到桌上,隨手抽了張餐巾紙,用手托著放到唇邊,從嘴里吐了一根針出來。
針被擦干凈,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雪亮的微光。
這根針比尋常的縫衣針更細更短,像根魚刺似的,又混在烏漆漆的黑米粥里,很難被看出來。
莊夢蝶:“嘶,你沒事吧?”
莊夢蝶以前被魚刺卡過喉嚨,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擰眉瞧著那根針。
方落落低聲道:“這要是沒發現,被針卡了喉嚨,可就遭老罪了,要是咽下去了,針還會在身體里游走”
作為與程浮更親近的隊友,凌惜的表現就有點沒心沒肺了。
她看戲似地托著下巴,說著風涼話,“你覺得這根針是特意給你的,還是隨便給哪個玩家的?”
程浮看著凌惜上挑的嘴角,也勾唇笑了,“當然是給我。”
他用指腹試了一下針的硬度和尖銳度,滿意地將針收了起來。
凌惜:“你心里有數就好。”
凌惜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見幾人都已經吃完,飯堂里的玩家也都陸陸續續往外走,便也向門口走去。
她走出飯堂,卻見玩家們都堵在門口。
凌惜撥開人墻擠了進去,發現被玩家們圍在中央的是三個女仆。
為首的女仆正是藍衣女人,她身后跟著兩個白衣女仆,兩人一前一后合力抬著一具尸體。
此刻鄭見微正在和藍衣女人說著什么,凌惜默默湊了過去。
從兩人的交談中,她得知,這是淺羽先生、也就是福子小姐的姐夫的尸體。
尸體是在今早被發現的,人就死在臥室里。
現在,幾個女仆奉福子小姐的命令,正要把尸體抬到山莊外埋葬。
“發生這樣的悲劇,我們都感到很難過。”鄭見微客套了下,又道,“挖墓坑費時費力,不如讓我們去搭把手吧?”
玩家借著參加葬禮的名義,就能名正言順通過山莊大門,不用再為如何獲得鑰匙而煩惱了。
凌惜清楚鄭見微的用意,但她不覺得她能成功。
果然,藍衣女人一口回絕,“貴客們的好意,我代我家小姐謝過。這是小姐的家事,就不麻煩各位了。”
“山莊外面很危險,還請大家待在山莊里,切勿私自外出。”
凌惜:“恕我冒昧,可以讓我們看看尸體嗎?”
一句插話,讓藍衣女人和鄭見微同時看向了凌惜。
凌惜不慌不忙道:“昨天我坐得離淺羽先生比較近,看得還算清楚,他氣色很好,不像患病,他應該不是自然死亡的吧?”
藍衣女人沒說話,只注視凌惜,等待她的下文。
凌惜繼續道:“既然淺羽先生是被人所害,那兇手找到了嗎?”
藍衣女人微微搖頭,“目前還不能確定,侍女杏子今早失蹤,她的嫌疑最大,也不排除其他侍女有異心或者”
“我不想對貴客們無禮,但如果昨夜有客人出門的話,那這些客人也是有嫌疑的。”
“不過,我家小姐特意提醒過各位,入夜以后不能外出。”
藍衣女人意有所指,“我想應該不會有客人那么不聽勸吧?”
凌惜知道,此刻某些玩家的心情肯定不太美麗。
凌惜:“既然存在兇手,無論是為了洗清我們的嫌疑,還是為了盡快找到兇手、讓我們繼續安心住在山莊里,我們都得幫忙抓兇手。”
凌惜看向被白布蓋著的尸體,“淺羽先生的遺體和臥室,我們都得去看看,請您行個方便。”
“那就請各位快些。”藍衣女人說完,對身后的兩個白衣女仆點點頭,那兩個女仆便沉默著走上前來。
凌惜將白布掀開,拉到尸體的腳底,低頭觀察著這具尸體。
只見尸體皮膚慘白,沒有明顯的傷口或血跡,身上的睡衣整潔干凈,頭發并不凌亂,表情也安詳得像是在沉睡。
凌惜拉開尸體的領口,沒有發現勒痕,檢查尸體的鼻孔、耳洞,也沒有發現水漬。
她又看了看尸體的唇色,顏色正常,指甲縫里也是干干凈凈的。
凌惜:“程浮。”
程浮全程站在凌惜身旁,看著她檢查尸體,直到得到少女的指令,才走上前。
他不再重復凌惜先前的操作,而是隔著衣服自下而上一寸寸摸過尸體。
摸到尸體的頭骨時,他停了下來,俯身對凌惜耳語,“他死于碎顱。”
“嗯?”凌惜偏過頭,差點挨到程浮的臉,“可我看他是仰臥的,后腦也沒有凹陷下去。”
程浮:“兇手的手法高超,力道拿捏得也好,讓頭骨裂而不碎不散,保留了完整的尸體。”
程浮俯視著眼前的尸體,眼神中帶了些欣賞和疑惑,“不知道兇手和死者是什么關系,要這么溫柔地對待他。”
溫柔嗎?
凌惜覺得把碎顱說成溫柔也太驚悚了,但她看著眼前這具仿佛睡美人般的尸體,居然也有點認同程浮的評價。
“幾位應該看完了吧,我們要啟程了。”藍衣女人用白布將尸體蓋住,讓兩個女仆先行離開。
她對玩家們欠身道:“等下兩位小姐也要出門處理葬禮的相關事宜,估計要花上一整天時間,今天就請各位貴客自便。”
“山莊里各個屋子都沒上鎖,貴客們無論是想參觀還是尋找兇手的線索,都請隨意。”
一個男玩家聽了,立刻高聲追問:“意思是讓我們隨便走?”
藍衣女人點頭,“只要貴客們不離開山莊。”
所有玩家聽到這話都眼前一亮。
玩家自由探索的時間終于到了!
第117章
白天;
沒有NPC死盯著;
各個屋門都沒上鎖。
天時地利人和, 這無疑是玩家尋找人偶的最好時機。
見藍衣女人轉身離開,玩家們便似歸入山林的鳥雀,紛紛散開,朝四面八方走去。
莊夢蝶:“凌惜, 我們先去哪?”
這些人都挺聰明的,知道聚堆的話,可能會出現一大群人爭搶一個人偶的局面,散得很開。
凌惜注視著那些玩家遠去的背影,想了想道:“我們先去人偶館吧。”
幾人來到人偶館。
他們剛踏上石階、走到大門前,就看到又有四個玩家朝這邊走了過來。
四個男玩家,臉生得很。
凌惜對他們唯一的印象,就是剛才聽莊夢蝶說,這里面有倆人和鄭見微住一間屋子,有倆人和苗秀眉住一間屋子。
有趣的是, 這幾位原本要去的方向不是人偶館。
莊夢蝶:“果然,去別的地方都是裝樣子,大多數玩家最在意的還是人偶館。”
不是大多數玩家, 而是昨夜未曾到過人偶館的玩家。
凌惜笑笑不說話,她走上臺階,取下大門上虛掛著的鎖,推門走了進去。
現在是白天, 人數又多, 給人以“陽氣充足”之感,加上光線明亮,猩紅的房間也不顯得可怖了。
房間里的蠟燭換了批新的,白天也依舊燃燒著。
燭光在白天并不起眼,無數小小的火團仿佛星子,眾星捧月般拱衛著中央的展臺。
玩家們自然都被展臺吸引了注意力,進門后,他們便圍在展臺四周觀察。
凌惜卻相反,她只大致瞧了一眼略微凌亂的展臺,便徑直走進房間的最里面,凝視著血紅的墻壁。
程浮無聲跟著凌惜,他在她身側站定,輕聲問:“你不去檢查展臺上的人偶嗎?”
見凌惜看得專注,程浮便不再打擾她,也同她一起,細細打量起眼前這面墻壁來。
凌惜回過頭,看向展臺邊上的玩家們。
只見眾人將展臺上的每個人偶都檢查了一遍,此刻,他們已經發現了頭發被燒焦的人偶,正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凌惜低聲對程浮道:“展臺上的人偶雖然擺得七扭八歪的,但每一個人偶都還在底座上,數量沒有減少,也沒有明顯的損壞。”
“昨夜,苗秀眉等人來過這里。他們把每個人偶都擺弄了一遍后,又將其放回原位。”
“既然這些人偶已經被他們檢查過了,我們再檢查意義不大。”
“比起這些人偶,我現在更好奇另外一件事。”
程浮一邊聽凌惜說話,一邊凝視著面前的墻壁。
他視力極佳,墻面上的每一處斑駁、每一道紋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注意到,在這面墻上挨近邊緣處,墻漆粉刷時自然形成的花紋,在縱向上有了微小的錯位。
凌惜繼續道:“人偶館占地面積不算小,這個房間卻只有幾十平米大,肯定有隱藏的房間,我在找通向它的門。”
“至于我為什么直接選擇了這面墻,是因為這面墻底下沒放蠟燭,門設在這里才方便人進出。”
說到這里,凌惜也發現了那處不自然。
她走上前,用力將門拉開,“不出意外的話,苗秀眉那位倒霉隊友的尸體,就在這扇門的后面。”
門被拉開后,更大更詭異的空間呈現在兩人眼前。
凌惜沒管身后其他玩家作何反應,和程浮一同走進了黑色房間中。
黑色房間很寬敞,陳列的人偶數量更多,做工也更精致。
門口附近的一個展臺上,一個人偶被切成了兩半,兩塊沾血的殘軀躺在黑布上,慘白的肌膚裹著一層干涸變色的血痕。
看著凄慘又瘆人。
凌惜走上前,她輕輕捏住人偶上半身沒沾血的部分,將這塊殘軀提到眼前。
看到人偶的傷口切面,她心下了然,放下殘軀,將人偶殘缺的兩半身體重新拼合到了一起。
凌惜不再觀察其他人偶,向房間深處走去。
這個房間的展臺擺放得比較規矩,她剛剛在門口時,就已經看到了房間最里面的尸體。
凌惜邊走邊對程浮解釋道:“這個人偶應該是昨夜玩家下的手。”
“他們還沒發現這個房間時,就已經開始懷疑,人偶的原材料來自于尸體,那個頭發被燒的人偶就是證明。”
很快,凌惜停下腳步,凝視著不遠處的尸體。
她站得離尸體有一段距離,因為尸體身下形成了巨大的血泊,她再往前一步,腳底就要沾上他的血。
這個男玩家死得凄慘極了,身體撕裂成了兩半,胸口處也被挖空,兩塊殘軀浸泡在血里,居然與剛才的人偶極其相似。
地上滿是玻璃的碎片。
凌惜視線上移,朝尸體正前方的大型展柜瞧去。
只見展柜上的那面玻璃已經碎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邊緣一圈玻璃碴子還掛在框架上。
從玻璃碴子極不規則的形狀來看,這面玻璃是被暴力撞碎的。
凌惜這次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她默默繞過血泊,來到附近的其他大型展柜前,認真觀察了會兒人偶的細節。
凌惜:“我們往回走。”
她走到門口邊上的黑色墻壁前,對程浮道:“這次需要你來看了,全黑的墻面我看著比較吃力。”
程浮:“這里也有個房間對吧?”
程浮凝視著眼前渾然一體的黑色墻面,微微瞇起眼睛,“黑色房間比紅色房間寬上許多,所以在紅色房間的側面,必然還留有空間。”
凌惜挑眉,“不錯嘛,能舉一反三了。”
話音剛落,凌惜就見程浮走到墻邊,伸手按上了墻壁的某處。
接著,那面墻無聲地顫動起來,墻面中央逐漸凸出了一個矩形,正是隱藏起來的門。
這次的門是旋轉式,看著門徐徐轉動起來,即將要再次合上,凌惜忙閃身進了房間。
門后的房間和紅色房間一模一樣,每一面墻壁都被涂成了血紅色,地上是血紅色的地毯,角落里擺著許多燃燒的白蠟燭。
不同的是,這個房間的中央不是展臺,而是一個由無數人偶殘次品堆成的半人高“小山”。
這里面的人偶有大有小,不是身體少了零件,就是某個部位的形狀不對,有些人偶的“原材料”甚至都還掛在身上。
凌惜:“人偶堆被人翻過,已經有點垮了。”
凌惜走到人偶堆附近,伸手在最頂上撥弄著,“山頂”的人偶一個個從高處滑落,墜到她的腳邊。
終于,凌惜停下了尋找,她單手抓起一個人偶的兩條小腿,將它提到眼前。
這個人偶不大,渾身臟兮兮的,身上連衣服都沒套,慘白的皮膚裸露在外,纖細的腰上,一滴暗紅有些刺眼。
凌惜的視線在人偶腰間停頓了一秒,她手一拋,將人偶丟給了程浮,“幫我看看,那一點紅是不是血?”
程浮的動態視力比靜態視力更好,他沒有出手接,只看了一眼人偶在空中劃出的拋物線,就答道:“是血跡沒錯。”
這方面程浮是專業的,凌惜信任他的判斷,她笑了下,“那我們可以走了。”
凌惜做事總比其他玩家快上一步,她找第二個隱藏房間時,其他人還在探索黑色房間,觀察尸體和現場。
當她從隱藏房間中走出來時,那些人正圍在墻前,在找進門的方法。
凌惜對身邊一個臉生的男玩家道:“你找錯了,手再往右邊移一下才是開關。”
凌惜無意在門口浪費時間,大方地將進門方式分享給了其他人。
那幾人道了聲謝,連忙進了房間。
“我們倆準備去別處了,你們呢?”凌惜問莊夢蝶,“如果你們還想探索這里,我們就先兵分兩路。”
莊夢蝶與凌惜不算多熟,但物以類聚,她了解她的脾性。
見那幾個男玩家順利進了隱藏房間,莊夢蝶就知道這里面的東西價值不大了。
“這里沒什么好看的了。”莊夢蝶不假思索地道:“我們走吧。”
對下一個目的地,凌惜心中早有打算。
一走出人偶館,她就帶著小隊朝女仆杏子、也就是繃帶女仆的屋子走去。
路上無事,凌惜快步走著,放松心情,欣賞起沿途的風景來。
直到身后的程浮扯了扯她的衣角,垂頭對她輕聲道:“你注意到了嗎,這一路上出現了好幾只死鳥。”
“在哪?”凌惜挑眉,她放慢腳步,與程浮并肩而行。
“遠處那棵樹底下,樹根旁邊,左側,露出了一點鳥的尾羽。”
“右側,石燈籠旁邊,那朵小白花底下,鋸齒狀的葉子下面,有個鳥頭,看見了嗎?”
程浮微涼的嗓音持續傳入耳中。
每次青年一說話,凌惜就按照他的指示往對應的位置瞧,果然看見了死去的鳥。
次數多了,她便注意到,隨著她距離女仆杏子的住處越來越近,她看到的鳥尸也變多了。
就好像她在白天觀察一盞燈,燈的周圍是昨夜留下的、無數趨光昆蟲的尸體。
那些小黑點以燈為圓心,繞了一圈又一圈,蟲尸繪就的“圓”半徑越小,畫的“筆墨”就越重。
沒過一會兒,凌惜就看到了遠處的房屋。
女仆杏子居住的房屋前長著幾棵樹,離屋子最遠的那棵樹底下,十幾只鳥尸散落在地上。
凌惜走上前,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將那些撲在地上的鳥尸翻了個面,讓它們鮮紅的胸脯朝上。
瞧見紅色羽毛上沾染的點點暗色血跡,她將樹枝丟下,蹲下身,徒手撿起了一只鳥尸。
她將小小的鳥握在手里,用大拇指摩挲著鳥的胸脯。
她是倒著摸毛的,略微有些硬度的鳥羽小刷子似的擦過她的指腹。
凌惜發現,這只鳥身上有好多道傷口,傷口很小,皮肉還是微微朝外翻的,像是有無數根細長的刺自內向外扎穿了鳥身。
她將這只鳥放到地上,又檢查了附近的幾只鳥尸。它們的死狀如出一轍。
方落落:“怎么死了這么多鳥?”
莊夢蝶看著地上的鳥尸,陷入沉思。
她當然知道這些鳥是監視他們的,如今鳥被殺,死狀卻不像玩家的手筆。
難道有NPC在幫助玩家?
程浮走到樹下。
這棵樹年頭很久了,部分裸露在外的樹根也極其粗壯。
他從頭頂折了一根樹枝,在兩條樹根的空隙間蹲下身來。
樹根之間鋪了許多層枯枝和落葉,他耐心地將它們撥開,去刨下面的土,直到挖了差不多兩拳深的坑。
程浮用樹枝把坑底的東西穿了起來,回到凌惜身邊,把手里的樹枝遞給她。
凌惜接過樹枝,朝末端瞧去。
這是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東西,沾滿黑乎乎的土,看不出是什么顏色了,表面坑坑洼洼的,像是被尖銳的小鉗子夾了一下又一下。
程浮:“這是一塊肉,不是動物的肉,但也不是人肉,上面的痕跡應該是鳥啄食留下的。”
不是動物的肉,不是人肉。
以肉飼鳥,像是投毒,鳥卻是因為物理層面的傷害而死。
凌惜沉思片刻,將手里的樹枝還給程浮,“把它埋回去。”
“好。”
程浮聽話照做。
凌惜站在一旁,看著青年將地上的土往坑里填,忽然道:“我想讓你暫時離隊,去將山莊里存活的鳥都殺掉。”
“好。”
程浮沒有多問,他將土坑還原,重新蓋上幾層樹葉,就從地上撿了幾顆石子捏在手里,直起身來,“處理完后我找你。”
凌惜三人繼續朝女仆杏子的屋子走去。
她們剛踏上門前的木階梯,就聽見前方傳來門被拉開的聲音。
凌惜抬眸,見屋子里走出一個男玩家。
男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他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從臺階上走下,與她擦肩而過。
這人一直是獨自行動的,凌惜望著他的背影,記起他的名字叫章恒。
“這個房間被他捷足先登了。”方落落瞧著大敞的屋門,詢問凌惜的意見,“我們還要進去搜索嗎?”
凌惜的視線從方落落的臉上掠過,“去看看吧,我對女仆杏子很感興趣。”
女仆杏子的住所很是素雅,看上去沒什么特別之處。
三人花了不少時間,將房子各處細細搜了一遍,沒有找到特殊人偶相關的線索。
唯一的收獲,就是凌惜在搜書桌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暗格,暗格里面放著一沓畫紙。
畫紙上的內容倒是沒什么特別的,花花草草之類的隨筆。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畫的兩面都用平滑的板子壓著,紙面很板正,但上面仍能看見淡淡的折痕。
從痕跡來看,這些畫曾被團起來過。
“這是淺羽先生的畫吧?”方落落也拿了一張畫看,“菜單不就是他畫的嗎,從筆觸來看,這就是他的風格。”
莊夢蝶:“你會看筆觸?”
方落落點頭,“我媽是美術老師,我從小耳濡目染,了解一點。”
凌惜聞言,把手上的畫都遞給了方落落,“那你再看一下,就淺羽先生的水平而言,這些畫是不是畫得不太好,或者干脆沒畫完?”
方落落又接連看了幾張畫,肯定了凌惜的判斷。
方落落:“是這么回事,你瞧,這還有幾張內容一樣的,這些應該是他的廢稿沒錯了。”
莊夢蝶:“有意思啊,淺羽先生當廢紙團丟掉的畫,被女仆杏子藏起來了,還好生保存。”
方落落眼睛一亮,“會不會,女仆杏子心悅淺羽先生,被福子小姐發現,受了懲罰,她才以滿身繃帶的樣子示人的?”
錢傲文被搓成繩子,塞進水管的時候,還是活著的。
他甚至熬到了第二天白天,才不知是被方落落用水淹死、還是被莊夢蝶澆開水燙死的。
女仆被福子小姐扒掉全身的皮,安然活到現在,也完全有可能。
凌惜沒參與兩人的討論,向門外走去,“其他玩家還在找人偶呢,我們別在這里浪費時間”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了地獄的提示,還是接連兩道。
[游戲公告:已有玩家獲得了第2個特殊人偶,目前,全體玩家人偶收服進度2/5,請玩家們再接再厲。 ]
[現為所有玩家解鎖第2段背景故事——]
第二段背景故事,在時間上有了很大跳躍。
福子小姐的姐姐,幸子小姐,也已長成了年輕貌美的女人。
與甚少走出山莊的福子小姐不同,幸子小姐喜歡外出,經常會出門轉轉。
有時她會在竹林里摘些花草帶回家,有時她會撿一些漂亮的石頭。
有時她會帶上食物,在竹林里隨便找一塊石頭坐下,一邊吃東西,一邊仰頭欣賞被竹葉掩映的天空,一待就是大半天。
她看上去渾身都是靈氣,熱愛自由,對外面的一切都充滿了興趣。
但她的活動范圍很是保守,只有山莊附近的竹林,她從未上過山,也很少走進樹海。
某天,幸子小姐出門散心。
她穿過竹林,來到竹林與樹海間的草地上,想坐下曬會兒太陽。
忽然,她像是感應到了什么,皺眉走進樹海之中。
在離樹海邊緣不遠的一棵古樹下,她發現了一個相貌俊美的陌生男人。
這是幸子小姐第一次在樹海邊緣見到活人。
就像某些以昆蟲為食的植物,會分泌甜美的蜜、散發奇異的香味,以吸引飛蟲,這片樹海也具有引誘人進入的能力。
只要人們來到樹海附近,就會不自覺地進入其中。
有時,福子小姐會派侍女來到樹海入口,將人平安接進山莊。而沒被她看中的人,都會成為人竹的后代,成為樹海的養料。
幸子小姐走到樹下,垂眸觀察著腳邊的男人。
男人昏倒在樹下,身體已經大半陷進了土壤之中。
古樹伸出無數道根須將他牢牢扒住,纏繞上他的脖頸、手臂,逐漸形成密不透風的網。
男人的上半身已經被裹得像木乃伊一樣了,只露出一張臉在外面。
他面色蒼白,嘴唇也干到開裂。即便是昏迷不醒中,他的眉也是皺著的,像是才經歷了很可怕的事情。
他一定在樹海中逃了很久。
可惜,他還是沒能跑出去。
幸子小姐默默看了一會兒,轉身想要離開,卻被人拉住了衣角。
她驚訝地垂眸,對上了一雙波光瀲滟的眼睛。
男人突然蘇醒了過來,一只手強行破土而出拉住她,手臂上的皮膚,被已經長出吸血倒刺的樹根劃得傷痕累累。
他沒有看身上的傷口一眼,只死死盯著幸子小姐的臉,嗓音溫柔又脆弱,“救我……”
話音未落,他便再度昏死了過去。
幸子小姐將衣角從男人手里抽了回來,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樹海,眉頭越擰越緊。
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腳步,像是放棄抵抗了一般,嘆了口氣,又折了回來。
她伸手在樹身上敲了兩下。
一陣細微的顫動過后,古樹的根須退回地下。
男人身下的土壤也有生命般地蠕動起來,將他的身體托回了原位。
幸子小姐背起男人,帶他離開了吃人的樹海。
她沒有將男人帶回山莊,而是破天荒地上了山。
幸子小姐沿著通往山頂的石梯向上爬,只走了十來個臺階,她就像是力竭了一般跪倒在地,不得已將男人放到了地上。
她擦掉布滿額頭的汗水,狼狽地下了山,過了好長時間,才又帶著藥水紗布和食物回來。
幸子小姐回來的時候,男人已經醒了過來。
他坐在最下面的一級石階上等著,見她走過來,仰起臉對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
幸子小姐沒吭聲,她走到男人面前,將手里的東西丟進他懷里。
“謝謝你愿意救我。”男人的聲音柔軟溫和,“我是個畫家,和同伴出來寫生……”
“不用裝傻,你知道我是個妖怪吧?”
幸子小姐粗暴地打斷了他,“我不殺你只是不想,不代表我有多善良。”
見男人怔住,幸子小姐輕蔑地勾唇,“這里到處都是妖怪,你現在只能待在山上,多踏出一步,你都會死。”
“好好在山上藏著吧,外面無論發生了什么,都不要關心,什么時候我來了,你再出來。”
幸子小姐說完就要走,被男人輕聲叫住。
“我知道的。”男人靜靜看著她,眼眸似平靜的湖,“你這樣柔弱美麗的女子,能從樹海中把我救出來,一定是更強大的妖怪。”
“在你的眼中,人的性命應該不值一提,所以,我才更要謝謝你愿意救我。”
幸子小姐盯著男人的臉無聲看了一會兒。
“你叫什么名字?”
“淺羽雪。”
“我是幸子。”
就這樣,幸子小姐將男人養在了山上。
她會定期給男人送些東西過去,最開始,只是必需的食物,漸漸的,她會給他帶一些畫紙、畫具,帶幾本書。
后來,她甚至親手用木頭做了個自己模樣的人偶,用人偶從男人手里換了一幅畫像。
幾個月后的某一天,幸子小姐與男人分別后,回到自己的房間。
一推開拉門,她就看見自己的妹妹、福子小姐正坐在書桌前,笑吟吟地看著她,手里拿著她的畫像。
她臉色頓時一白。
福子小姐:“我早就知道你在外面養了個人,還想著,你什么時候會失去耐心,把那人殺了呢?”
幸子小姐默默地來到妹妹面前,跪了下來。
福子小姐:“別低頭,把頭抬起來。”
幸子小姐照做,垂在身側的雙手絞緊了衣服。
福子小姐傾身,將手中的畫放到幸子小姐的臉旁,鋒利的紙緣劃過女人白凈的臉,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
“真是一模一樣。”福子小姐的視線在美人面上和畫上來回游弋,“他畫你畫得這么好,難怪你舍不得殺。”
福子小姐:“這畫我很喜歡,不如就送給我吧,我和你長得一樣,這也是我的畫像呢。”
幸子小姐膝行到福子小姐腳邊。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女人的腿上,聲音中充滿哀求之意,“福子……”
“這么小氣做什么?”福子小姐將畫紙卷成筒,收進袖子中,“你想要,讓他再給你畫一張就是了。
“不過,他必須在山莊里畫。”
第二段背景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
凌惜揉揉額角,朝身旁看去。
只見莊夢蝶和方落落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二人神情迷茫,仍沉浸在故事之中。
凌惜沒出聲打擾她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靜靜地等。
不一會兒,兩人就都回過了神來。
方落落:“情況已經很明確了呀,福子小姐、幸子小姐都是怪物,福子小姐壓制著她的姐姐,是大Boss 。”
莊夢蝶:“有一件事讓我覺得很奇怪啊。”
凌惜:“你說。”
莊夢蝶皺眉開口道:“從第二段故事末尾來看,福子小姐已經允許幸子小姐帶人回來了。”
“我們來到山莊時,幸子小姐和淺羽先生應該也已經在山莊住了一段時間了。”
“既然山莊里的NPC對淺羽先生都沒有殺意,為什么昨夜男人忽然死了,總不能是玩家下的手吧?”
凌惜想了想,“目前還不清楚。有可能,某個NPC之前對淺羽先生還沒有殺意,昨夜忽然就有了。”
“也有可能,一直有NPC想殺淺羽先生,只是要等合適的時機,昨夜恰好就有機會動手。”
方落落聽到這,忍不住問:“昨夜有什么特殊的嗎,怎么就有合適的時機了?”
莊夢蝶倒是一點就通,她道:“你是指,第一夜Boss被規則限制的事?”
凌惜點點頭。
她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我們之后再討論這些線索也不遲,先去別處吧,第二個人偶已經被找到,我們得抓緊了。”
方落落緊跟在凌惜身后,小心翼翼地道:“凌姐,我們之后搜索其他房間的時候,不如省點時間吧?”
凌惜腳下不停,“怎么個省時間法?”
見凌惜并未不悅,不像是剛愎自用的人,方落落繼續往下說。
方落落:“就是,假如我們再去其他房間,發現這地方已經被別人先搜過了,我們就別太認真搜了。”
凌惜:“就算房間里曾經有特殊人偶,也早就被人拿走了,我們再找也沒什么意義。你是這個意思對吧?”
方落落:“對對!”
凌惜:“就像我非要搜女仆杏子的房間,結果沒找到特別多的線索,還得呆呆地聽別人找到特殊人偶的提示?”
方落落有些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
凌惜:“我不覺得,玩家搜過了房間,就一定能找到特殊人偶,倒是你。”
“剛剛看到章恒走出來,你就泄了氣,之后搜索房間時,你也是興致缺缺,不怎么用心。”
“你就這么確定,假如女仆杏子的房間里有特殊人偶,章恒就一定能找到?”
“怎么,你很了解他?”
“你和他不會是隊友吧?”
凌惜開口時,方落落就覺得有點不對,少女接下來的三言兩語,更是讓她汗流浹背。
方落落忙道:“我和他不熟,只是以前一起經歷過一場游戲,知道他是個很厲害的老玩家。”
凌惜看向莊夢蝶,“蝶兒,這話耳熟不?”
莊夢蝶微笑點頭,“與你和程浮的說辭一模一樣。”
方落落:“……”
方落落尷尬地抿唇,正欲予再辯解幾句,卻見凌惜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意。
凌惜:“好了,我就是試試你,知道你和他不是隊友,我就放心了。”
凌惜拍拍方落落的肩膀,“接著走吧。”
方落落自然什么意見都不敢再提,乖乖地跟在凌惜身后。
走在隊尾的莊夢蝶,將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覺得,她不需要把昨夜發現的,方落落的異常,告訴給凌惜了。
少女已經什么都知道了。
第118章
三人來到幸子小姐與淺羽先生的屋子。
也巧,凌惜進門的時候,發現苗秀眉、林燁、周興浩也都在。
這三人正在搜索客廳,顯然,最重要的臥室,他們已經光顧過。
凌惜對苗秀眉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就穿過客廳走向臥室。
幸子小姐正在臥室里忙著整理遺物。她將淺羽先生的東西收拾出來,挑一些小物件放進精致的木盒中。
“抱歉,打擾了。”凌惜抬手在門邊上輕敲兩下,“我們是來看現場的,希望能幫忙盡快抓找到兇手。”
幸子小姐捧起裝滿的木盒,轉過身來。
她已換上了一身白衣,黑色的長發松松挽著,素凈的裝扮更顯得容色艷麗。
看到幸子小姐平靜的神情, 凌惜又特意關注了她的眼角和鼻頭,她的臉上沒有哭過的跡象。
幸子小姐:“我知道了,我現在要去山莊外, 處理丈夫的葬禮事宜,請各位自便。”
女人面無表情地說完,對堵在門口的三人行了個禮,就朝門外走去。
凌惜知趣地后退兩步, 把門口讓了出來。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 她突然一把抓住了幸子小姐的手腕。
凌惜露出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幸子小姐,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可以晚一點走嗎?不會花很多時間的。”
趁幸子小姐來不及拒絕, 凌惜開口道:“請問,淺羽先生的尸體, 是在具體哪個位置被發現的?”
“在床上。”幸子小姐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平靜地回答。
“我今早醒來的時候,發現丈夫閉目躺在身邊,我以為他還在睡著,就沒吵他,自己先起床了。”
“我的丈夫平日作息規律,沒有賴床的習慣。過了一會兒,我發現他還沒醒,就去叫他,卻怎么都叫不醒。”
“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我試了下他的鼻息,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凌惜聽了道:“那淺羽先生應該是昨夜遇害的,你睡在他旁邊,可曾聽見過什么動靜?”
幸子小姐搖頭,“我睡得很熟,什么都不知道。”
凌惜沒什么要問的了,讓出路來。
在幸子小姐經過后,她又跟著人家往回走了兩步,抱臂倚在客廳門邊上,目送女人離開。
凌惜:“她未免也太冷靜了,不像是失去了愛人。”
莊夢蝶站在凌惜身邊,不知道少女杵在這里到底是要看什么,疑惑道:“我們不去搜索臥室嗎?”
“不差這點功夫。”凌惜興致勃勃地說著,抓住莊夢蝶的手,將她拉到身邊,“萬一有好戲看呢。”
莊夢蝶順著凌惜的視線望過去,發現她關注的不是幸子小姐,而是苗秀眉。
苗秀眉正在大門附近搜索,見幸子小姐要出門,她還主動將門給拉開了,看上去十分貼心。
莊夢蝶卻眼尖地注意到,就在幸子小姐邁過門檻的同時,苗秀眉以極快的速度伸出腳尖,絆了女人一下。
幸子小姐果然身形不穩,一個踉蹌往前栽,被苗秀眉眼疾手快地扶住。
莊夢蝶:“這是在干嘛?”
凌惜看到這,就不再關注那邊了,回到臥室開始了地毯式搜索。
“凌惜,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吧?”莊夢蝶貼在凌惜身邊,“你是怎么知道的,能告訴我嗎?”
凌惜也不賣關子,“苗秀眉手上有不明顯的傷口,她剛剛那樣做,是想讓自己的血,順理成章地沾到幸子小姐身上。”
莊夢蝶:“她懷疑幸子小姐本身就是個人偶?”
不用凌惜再給提示,莊夢蝶順著這一點,將之前那些零碎線索穿成了一條線。
莊夢蝶:“幸子小姐說她昨夜也在臥室,對淺羽先生的死,她卻一無所知。”
“人偶館里,一個大型人偶復活,撞碎玻璃走了出去。”
“它殺了男玩家后,沒有回到展柜中,也無法打開山莊大門,那它一定在山莊的某處。”
“可我們并沒有在山莊中發現一張新面孔,也沒有在別的地方見到過大型人偶。”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人偶,是我們已經見過的NPC。”
“人偶館里死人的時候,苗秀眉在場,她一定看到了那個復活的大型人偶的容貌。”
莊夢蝶陳述了一堆,緩了口氣道:“昨夜,幸子小姐沒有待在臥室,而是去人偶館殺人了。”
說到這,她又有了個疑問,“不過,這只能說明幸子小姐昨夜在人偶館,不能說明她就是人偶變的吧?”
凌惜點頭,“你說的沒錯,所以苗秀眉只是懷疑。”
凌惜:“如果苗秀眉胸有成竹,那她一見到幸子小姐就會下手,而不是非要等時機,被我們撞見了。”
這時,沉默許久的方落落接話道:“苗秀眉想錯了,幸子小姐不是人偶。”
莊夢蝶:“那當然,背景故事不是說了嗎,幸子小姐和福子小姐是一起從母親肚子里出來的,怎么可能是人偶?”
方落落:“倒不是因為這個,我剛剛在那邊看了一會兒,發現苗秀眉收回手時,表情非常精彩。”
凌惜不再出聲,她聽著莊夢蝶和方落落的討論,默默進行著搜索工作。
趁兩人不注意,她抹去了手上的一點血痕。
早在苗秀眉出手前,凌惜就已經向幸子小姐下手了。她都沒有得到地獄的提示,苗秀眉自然更不可能。
傷口不在凌惜的手上,而在她的大臂。被袖子掩蓋的皮膚上,有一道新鮮的傷口。
這是凌惜特意拜托程浮在她身上割的。
這道傷口很淺,創面卻大,很容易就能結出一層薄薄的軟痂,平時不會往外流血。
只要她需要,她隨時能撕開這一層痂,蘸一點新鮮的血在指尖。
再方便不過了。
過了一會兒,苗秀眉等人離開了,凌惜三人在屋子里搜索了很長時間,沒有找到特殊人偶。
“也不能說全無收獲吧。”凌惜有些累了,捶了捶腰,“至少我們知道,淺羽先生去世的時候很安詳。”
這個屋子的家具保養得很好,像新的一樣,幾人在搜索的時候,沒有發現劃痕或者東西被弄亂的痕跡。
莊夢蝶:“這說明,淺羽先生要么是在睡夢中直接被殺的,要么就與兇手熟悉,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殺的。”
線索太少了,三人沒過多討論,馬不停蹄前往福子小姐的房間。
路上,凌惜遠遠地看見了程浮,揮揮手,“程浮。”
程浮低垂著眼睫,像是在沉思。
聽到凌惜的聲音,他立刻抬起頭,漂亮的金色眼睛捕捉到少女的影像,愉悅地彎起。
“你這邊怎么樣了?”程浮大步走到凌惜面前,“我已經把山莊里的鳥都殺了,可以歸隊了。”
凌惜踮起腳尖,伸手拂掉了掛在青年肩上的落葉,“我們還沒找到特殊人偶,現在正往福子小姐的屋子走。”
程浮聽了微微皺眉,“我們去得晚了,那邊已經有很多玩家去過。就在剛剛,福子小姐也離開了山莊。”
凌惜從容地道:“不打緊,特殊NPC的房間,我們無論如何都是要搜搜看的。”
四人來到福子小姐的住處附近。
這間屋子低矮寬廣,屋前長滿了半人高的花草,外圍是更高也更茂密的灌木和樹,一條石板路蜿蜒其間,通向屋子大門。
凌惜踏上石板路,穿過花草,還沒走上幾步,就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忽然停了。
她轉過身,看向身后的程浮,“怎么了嗎?”
程浮瞇起眼睛,環視著周圍的草叢,“這里有很淡的血腥味,也可能是我的嗅覺出錯了。”
程浮嘴上這么說,動作卻不見遲疑。他邁進草叢中,一邊撥弄著前方的草,一邊不停用鼻子嗅著。
不一會兒,他彎下身來,從地上撿起了什么。
程浮隨手揪掉幾片草葉子,將手上的東西包裹起來,走回凌惜身邊,攤開手掌讓她瞧。
凌惜垂眸,只見在青年白皙的手掌上,幾片草葉子交疊起來,草葉子的襯托之上,是一根褪去了血色的手指。
從指甲的形狀來看,似乎是人的無名指。
“不止這一根。”
程浮把手指丟回了草叢中,“我剛剛還看到了一根小指,已經被鳥啄了,不太好看,就沒拿過來給你瞧。”
凌惜加快腳步,來到屋子的大門前。
她將拉門推開了一部分,指著拉門的邊緣,對程浮道:“你能辨別出,這里不久前是否有過血跡嗎?”
“可以。”程浮伸手摸上門板,指腹滑過門的邊緣,在某一處停留,“這里曾經沾上過一點血。”
兩人一番操作,把莊夢蝶和方落落都看傻了,她們不敢插話,默默地待在一旁。
凌惜用手握住拉門邊緣,將門板往回拽,直至手背磕上門框。
門板與門框,正好將她大拇指以外的四指夾住了。
凌惜:“我們的判斷錯了,錢傲文有一只手被切掉了四指,那根人繩,有一端是被捏細的大拇指。”
凌惜說完,表情凝滯了片刻。
這一瞬間,所有玩家都接收到了地獄的提示。
[游戲公告:已有玩家獲得了第3個特殊人偶,目前,全體玩家人偶收服進度3/5,請玩家們再接再厲。 ]
四人站在門口沒有動,靜靜等著第三段背景故事。
可過了好一會兒,他們腦海中都沒有收到地獄的新提示。
“不用等了,進屋吧。”凌惜勾起唇角,“看來,我們以后都不會再接收到新的背景故事了。”
莊夢蝶點頭,“也正常,可能接下來的背景故事就會涉及到通關法。”
凌惜不再說什么,進入了福子小姐的屋子中。
這一天過得極快。
太陽爬到天空的正中,又坐滑梯一般滾向最西邊,沒入地平線之下。
天色漸暗,月亮升起,轉眼就到了山莊入夜的時間。
今天,Boss的限制已經解除,夜里必有人身死。入夜時間一到,玩家們就都老實地各回各家了。
凌惜打著哈欠回到了住處。一進臥室,她就撲到了床上,攤煎蛋似的把自己攤平。
凌惜:“好累哦,忙了一天,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她今天把山莊翻了個底朝天,不光是特殊NPC的房間,其他女仆的房間,她也都認真搜了,結果一個人偶都沒找到。
其他玩家也是如此,大家只把人偶收服進度推到了3/5,就再也沒有人找到新人偶了。
“最后兩個人偶,位置肯定一個比一個刁鉆。”
凌惜喃喃著,在床上打起滾兒來,偶然一抬頭,發現程浮已經脫光了上半身的衣服。
青年那身冷白皮被黃色燈光映成了蜜色,隨著他的動作,他肩膀、腰腹、手臂上的肌肉也流動起來,甚是引人注目。
凌惜不避諱地看了兩眼,又移開視線,“你先去洗澡吧,我累了,得緩一會兒。”
程浮走向浴室,在經過凌惜的床時停步,垂眸認真地凝視著她,“我被福子小姐記恨上了,你真的還要和我一起住嗎?”
這已經是程浮第二次問她了,凌惜現在有些累,不想多說話,但還是開口為他解釋。
凌惜:“你還記得今早的針吧,那肯定是福子小姐給你加的餐。”
程浮點頭。
凌惜:“福子小姐是Boss ,今夜就能殺人了。她想怎么折磨你都可以,為什么非要多此一舉,怪小家子氣的?”
程浮思索片刻,語氣有些不確定,“福子小姐每一夜的殺人名額有限,今夜她不能殺我,所以才動用這種小手段,給自己出氣?”
凌惜點頭,“沒錯,福子小姐是想把殺人名額花在刀刃上。”
“這個刀刃是什么,我目前有兩種猜測。”
“第一種可能:特殊人偶除了能推進游戲進度,還有別的功用。福子小姐想殺擁有人偶的玩家。”
“第二種可能:女仆杏子偽裝成了某個玩家。福子小姐正在找杏子,她會一刀一刀從玩家身上砍過去,直到砍中她。”
這兩種可能,往深了想,還會牽扯出更多的線索與可能性,凌惜不打算繼續說。
她只道:“今夜,福子小姐會在昨夜出門的玩家中選擇目標,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程浮聽話地去洗澡了。
凌惜躺在床上,聽著浴室傳來的嘩啦啦水聲,盯著天花板,意識放空。
她剛才的抱怨只是嘴上說說,她其實覺得,玩家找人偶的速度太快了。
這是一局很難的游戲,但僅僅在第二天,玩家們就找到了三個人偶,將游戲進度推到了一半還多。
不對勁……
程浮洗完澡,從浴室中走出,就見凌惜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做好心理準備,今夜我們要出門搞事情了。”
第119章
深夜。
萬籟俱寂。
凌惜和程浮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屋子, 連對面房間的莊夢蝶、方落落都沒驚動。
今夜的月亮很圓,銀白的光芒傾瀉于屋頂、鋪灑在地上,將山莊里的一切都勾描得十分清晰。
趁著月色,二人來到飯堂前。
凌惜找了一塊石頭坐下,看著程浮朝櫻花樹走去,懶懶打了個哈欠。
她是被程浮叫醒的, 腦子還有點迷糊。
她一邊揉著眼,一邊輕聲道:“玩家們知道今夜Boss會殺人,都不敢出門,倒是方便我們了。”
程浮:“確實。”
程浮低聲應和著,抽出殺豬刀,從樹上齊根砍了一條粗壯的樹枝下來。
他將樹枝削成趁手的木棍,撥弄起樹根附近的土壤來。
凌惜撐著下巴,看他忙碌, “你還能找到之前做的記號嗎?”
凌惜記得,上個副本中,程浮曾用小石子在墓地里做過記號。
于是,第一天白天,趁著兩人吃過晚飯走出飯堂、在櫻花樹下逗留的功夫,她也讓程浮用特殊顏色的石子、樹葉做了記號。
記號不在土壤的表層,而在地下。
她要關注的, 并非是否有人來過櫻花樹下, 而是,是否有人在樹下埋過東西。
“當然。”程浮回答的同時,手上也已經開始往下挖了, “你想得沒錯,樹下的土的確被人翻動過。”
凌惜抬眸,看向夜色中盛開的櫻花。
這棵櫻花樹長得太大,開得也太好。
她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在想,它深入地下的根須,說不定正纏繞著無數具尸體。
有人類血肉的澆灌滋養,才能開出這么艷麗的花。
“凌惜,你可以過來了。”程浮停手,凝視著坑底的尸體,“可能是時間緊,這具尸體埋得不深。”
凌惜拍拍屁股上沾的灰,起身走到程浮身側,往他刨出的土坑里看去。
坑底躺著一具被剝皮的尸體。
尸體的血已經被土壤吸收,脫離皮膚的肉缺少水分,又裹在土里有一陣子,看上去很像放久了的西瓜瓤。
在尸體旁邊,是一堆團得亂糟糟的衣服。
凌惜接過程浮遞來的木棍,將那堆衣服撥開,認出這是女仆杏子所穿的和服。
和服里面,是一團水草似的黑色假發,一張邪笑著的白色面具。
凌惜:“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程浮沒把尸體全挖出來,只把周圍一圈的土壤清理干凈了。
尸體雖還陷在土里,輪廓卻已清晰可見,高矮胖瘦,一眼便知。
凌惜回憶著與這具尸體身形匹配的玩家,將木棍還給程浮,“把這里還原吧,我暫時還不想讓其他人看見這具尸體。”
程浮:“好。”
在程浮將一切處理好后,兩人前往藍衣女人的屋子。
藍衣女人是女仆之首,自己住一間屋子。這倒更加方便兩人行動了。
凌惜靜悄悄地走進屋中,拉開臥室門。
借著門外的月光,她看見藍衣女人睡在與打地鋪無異的低矮小床上,呼吸清淺,姿態安詳。
凌惜抱臂倚在門框上,看了身后的程浮一眼,抬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程浮頷首,無聲與凌惜擦肩而過,來到藍衣女人的床前,俯身,抽刀。
[補充說明1] :玩家目前位于游戲區域外,需要跟隨藍衣NPC進入到指定游戲地點,玩家不得攻擊引路NPC ,違者抹殺。
地獄明文規定,玩家不得傷害藍衣女人,違規者,將直接被抹殺掉。
可程浮動手時是那么的干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遲疑。
他沒懷疑過凌惜是在拿他當棋子,也沒考慮過自己的下場。
只要少女說了,他便去做。
像是個只會貫徹主人命令的殺人機器。
冷冽的銀色光芒劃過藍衣女人的咽喉,在空中留下鐮刀形狀的殘影。
藍衣女人的脖頸頓時裂開了一道大口子,一簇鮮血從傷口中竄出,猩紅四濺,那把虛幻的鐮刀也像是沾了血。
被劇痛刺激得驚醒,藍衣女人睜開眼睛,暴凸的眼珠死死盯著程浮,兩只手捂著脖頸,喉嚨間發出破碎的氣音。
“咳咳”
鮮血不斷從兩手的指縫間涌出,藍衣女人無力地在床上扭動掙扎,像一條被丟在岸上的魚。
凌惜不太喜歡看這種生命流逝的畫面,尤其是死者還有求生欲、還在不甘心地掙扎。
她抿了抿唇,把頭轉向屋外。
程浮見死人見得太多了,內心毫無波動。
他無視了藍衣女人的痛苦,來到床側,用刀劃開她的腹部,儼然把瀕死的人當成了尸體來剖。
伴隨著皮肉分離的聲音,凌惜的聲音也在安靜的房間中響起。
“即便藍衣女人斷氣了,你也不會有事。”
“其他玩家尚未意識到,其實地獄的補充說明,只是個文字陷阱。”
“那段文字中,對藍衣女人有兩個稱呼,一是藍衣NPC,二是引路NPC。”
“地獄只說不允許我們攻擊引路NPC,卻沒說不能攻擊藍衣NPC。”
“藍衣女人將我們帶進山莊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失去引路NPC的身份了。”
“不必和我解釋。”程浮垂著頭,有條不紊地繼續著手上的工作,“我聽你的就好,不需要知道這些。”
凌惜一怔,沉默下來。
直到一聲細小卻清脆的鳥鳴響起,二人才同時轉過頭,再度將注意力放回藍衣女人身上。
藍衣女人已經咽了氣,她的頭歪斜在枕頭上,脖子緩慢地往外淌著血,兩只被弄臟的手耷拉在身體兩側。
此刻,尸體胸膛上,本該是心臟的位置,莫名其妙有了詭異的凸起。
那一處的肉上上下下起伏顫動著,好似有什么東西即將破體而出。
凌惜看到,尸體胸膛處綻出了一朵血花,花開漸盛,是里面的東西穿透了胸口。
她挑眉朝尸體走去,被程浮攔在了半路,“可能有危險,你退后一些,我來處理。”
凌惜輕輕撥開程浮的手,“放心,我心里有數。”
見向來貪生怕死、不愿冒險的少女這么說,程浮也不再攔著她。
他提起殺豬刀,用刀尖挑開尸體心臟處的布料,讓那一塊異常呈現在少女的眼前。
被血浸透的布料撕裂開來,反向翻倒,濕漉漉地黏在尸體的胸膛上,將下方的皮與肉完全暴露出來。
程浮垂下眼睫,看見尸體心口處有一個血洞,洞口差不多有一元硬幣那么大。
一個毛茸茸的生物正在洞里活動著,它用尖尖的喙啄食著洞壁,將狹窄的洞口一點點拓寬。
等到血洞已經有嬰兒拳頭那么大時,那生物才終于能施展開來,將頭探出洞口,露出頭頂被血液濡濕、打成了幾綹的紅毛。
這正是被他趕盡殺絕的鳥。
程浮朝身邊的凌惜看了一眼,見她未發出指令,便不著急對這只鳥動手,只握著手里的刀,隨時待命。
鳥得以平安地從尸體的心口中鉆出,跳到了胸膛上。
它比山莊里的其他鳥要小上一圈,全身的毛都被血染成了紅色,成綹地掛在身上,顯得羽毛稀疏。
從外形上來看,它像極了剛破殼的小雞崽,弱小可憐又無助。
但它可比小雞崽強大得多,它完全不在意周圍有兩個大活人,淡定地用新生的鳥喙梳理起羽毛來。
就像剛破繭的蝴蝶,會在陽光的照耀下逐漸舒展翅膀,這只鳥的羽毛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干、變多、變蓬松。
沾在羽毛上的血液直接蒸發,鳥的頭頂、背部、翅膀上的毛都變成了灰色。
只有它的胸脯,不但沒有褪色,反而將血液吸收了進去,變成了刺目的鮮紅色。
凌惜:“這種鳥叫入內雀,也叫人肉雀,是那邊文化中的一種妖怪。”
“這種鳥的蛋很小,人眼看不見。它以人為巢,會直接將蛋產在人心上。”
“幼鳥孵化后,就以人的內臟為食,直到把人吃空,就發育到成熟了。”
“這時,有些成鳥會直接飛出人體,繼續以同樣的方式繁衍;有些成鳥則會寄居在人的心臟,操控尸身,偽裝成人類生活。”
注視著凌惜說話時自信的神情,程浮微微翹起唇角,“你應該不是現在才知道的吧?”
程浮的話語中沒有質問之意,凌惜回答得也坦然。
凌惜:“沒錯,我發現山莊里只有這一種鳥時,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后來,托你的福,我又獲得了鳥巢的提示,就更加確定了。”
程浮回憶起櫻花樹上的鳥巢。
空空如也的巢,沒有鳥蛋,沒有幼鳥。
凌惜:“侍女杏子曾對我說,這些鳥是福子小姐的寵物。”
“我想她真正的意思是,它們才是福子小姐的仆人。”
程浮思索片刻,明白了什么,“你知道這些鳥在監視我們,所以才讓我動手?”
談話間,那只被兩人忽略的鳥,已經舒展完了羽毛。
它撲扇著翅膀飛到半空中,就要從兩人之間穿過,朝門口飛去。
程浮看都沒看,隨便一抬手,就將快速掠過的鳥截在了半路。
他擰瓶蓋似的擰斷了鳥頭,將鳥尸丟在已經變涼的女尸身邊。
凌惜:“想法一直是有的,但我真正敢讓你動手,是在看見了那些死鳥以后。”
凌惜沒有關注程浮的動作,繼續道:“在那之前,我不敢保證,殺掉這些鳥,會不會引起更嚴重的后果。”
殺掉福子小姐的妖怪仆從,或許會招來災禍,但這災禍大概率只針對動手的玩家,不會波及到別人。
程浮就從少女這一句不經意的話中,品出了一絲隱秘的甜來。
一瞬間,他的瞳孔微微擴張,嘴角也不受控制地顫動,想要向上揚起。
“我去拿鑰匙給你。”程浮抬手遮住沖向凌惜那邊的耳朵,匆匆來到藍衣女人的尸身旁。
凌惜則抱著胳膊慢悠悠往外走,不一會兒,就聽見身后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程浮:“這個你拿著。”
兩人已經走到了屋外,程浮來到凌惜的身側,把拿到的東西交給她。
凌惜向旁邊伸出手,等著拿鑰匙,掌心接觸到的卻不是冰冷的金屬,而是布料。
她心中一驚,立刻偏過頭,只見她的手掌上托著一個巴掌大的小人偶。
人偶雖小,卻十分精致,每個細節都處理得十分到位。
它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輪廓處勾出一圈美麗的光暈,是特殊人偶的證明。
凌惜:“你”
程浮:“這個人偶是我從藍衣女人的腹中發現的,你放心,我手上沒有傷口,它還沒認主。”
凌惜當然知道,聽到程浮這么說,她眼里的情緒更復雜了。
凌惜:“我說過的吧,人偶也許有特殊功能,說不定,這場游戲到最后,只有擁有人偶的玩家才能活下來。”
“你的話我當然記得。”程浮一邊說著,一邊又把大門鑰匙交給了凌惜。
他不以為意道:“所以才更要給你啊,我沒把握一定能再找到一個人偶了。”
真是個蠢貨。
凌惜抿抿唇,沒再說什么,默默抱著人偶朝前走。
程浮:“怎么還不讓人偶認主?”
程浮與凌惜并肩而行,他看著沉默的、好像心事重重的少女,放輕了聲音,“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這么輕易死。”
凌惜:“這你可就想多了。”
凌惜抱緊了懷里的人偶,一副不肯撒手的樣子,“我不立刻收服人偶,是怕其他玩家被提示驚醒,耽誤我們上山。”
程浮聞言,輕聲笑了笑,“凌惜,我和你們這些玩家不同。我就算死了,下場也不過就是回到從前而已。”
凌惜垂眸瞧著懷中的人偶。
這個人偶明明是從尸體腹中取出的,身上卻沒有一點鮮血或粘液。
程浮在把人偶交到她手中之前,還特意將人偶擦拭干凈了。
一反常態,凌惜沒有嗆程浮一句“自作多情”,也沒有叫他閉嘴,默默等著他的下文。
程浮:“玩家死亡后,會進入真正的懲罰地獄,被粉碎靈魂,榨出最后的能量。”
“這些能量其中一部分的去向,就是被用來制造Boss。”
“所以,地獄將我粉碎,再造出一個新的我來,沒有意義。”
“地獄保留著我的副本,如果我死了,它直接消除我的記憶,抹掉我想離開的想法,將我放回去就好了。”
“格式化啊。”凌惜皺眉,“那你不還是死了嗎?”
凌惜本是不能獨立存在的副人格,對她來說,如果沒有了性格與記憶,她和死了也沒區別。
程浮:“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真正想向你傳達的是……”
程浮以手抵唇輕咳了兩聲,嗓音中帶了些笑意,“我并不怕死,所以,我為了活下去而背叛你的可能性很小,與其他玩家相比,微乎其微。”
談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山莊大門前。
凌惜拿出鑰匙,打開了封閉已久的大門,邁出山莊,沿著石板路朝山上走去。
通往山上的路甚少有人走,兩邊的植物長年無人修剪,枝葉都蔓延到了路上。
凌惜:“你這話說得太早了。”
凌惜撥開眼前的樹葉,淡淡道:“你就算想再一次發組隊邀請給我,也得等通關這局游戲后再說,先想想怎么活下來吧。”
程浮沒有再說什么,默默為凌惜撥開擋路的枝葉。
一路上,凌惜經過了好幾個紅色鳥居。
她的體力比最開始好些了,但不多。每經過一個鳥居,她就得停下來,扶著柱子休息片刻。
就這么走走停停,等爬到山頂時,凌惜的模樣居然還算得上從容得體。
比她在程浮的副本里爬大雪山時,不知道好了多少。
凌惜微微喘著氣,想到這里,白了身邊的程浮一眼。
程浮動作一頓,想要去扶少女的手抬到半空中,化為了朝前一指,“那里就是神廟了。”
凌惜抬眸看去,視野之中,是一座破敗不堪的神廟。
神廟正前方有一口古井,井口邊緣和附近的地上,滿是灰塵與被風卷過來的落葉,看上去蕭索極了。
凌惜走到古井邊上,朝井底望去。
她以為這是一口枯井,沒想到井中倒映出了一輪圓月。
這圓月的倒影似乎比本尊還要美麗動人,凌惜凝視著那道月影,忽然聽見井底傳來了一陣低語。
那聲音絮絮的,像是在念咒,時遠時近,模糊不清。
她情不自禁彎下身子,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
“小心一點,這口井怨氣很重。”
青年清冽動聽的聲音自頭頂落下,凌惜像是被喂了一口冰鎮薄荷汽水,頓時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姿勢極其危險。
她居然將大半個身子都探到了井口上方,還像個煮熟的蝦子般彎著腰。
此刻只要有人輕輕推一下她的后背,她就能一頭栽進井里。
程浮一手捏住凌惜的肩膀,將她緩緩地向后拽,一手握著殺豬刀,對著她身前的虛空劃了幾下。
剎那間,幾道慘叫聲和哭泣聲傳進凌惜的耳朵。
那聲音微弱極了,幾乎讓她以為自己是幻聽。
可她分明聽得很真切。
她甚至能辨認出,這道聲音原本在她的正前方,正在逐漸下滑,轉眼的功夫就墜落到了井底。
井底
凌惜又一次看向井底的月亮。
她現在已經不敢確定,井底那片鏡子般的黑暗,到底是夜色下的水面,還是別的什么了。
在程浮的幫助下重新直起身體,凌惜向后退了幾步,遠離了這口讓她不舒服的井。
她看向正在把玩殺豬刀的程浮,問道:“你不是說,殺豬刀只有附魔后才有用,平時就只是一把普通的刀嗎?”
程浮:“沒錯,所以我的刀,對福子小姐這個大Boss 、藍衣女人這種重要NPC ,都不會產生靈魂層面的傷害。”
“但這口井不同,我能感應到,這口井里有太多太多怨靈,多到溢出了井口。”
“這些怨靈本身沒什么殺傷力,對人類的攻擊意圖也不大。”
溢出來?
凌惜聽聞此言,又站得離井口遠了些,“你的意思是,這些怨靈太弱小了?”
“沒錯。”程浮嘴角帶了點笑,“我這把刀畢竟是地獄的作品,對這種級別的小鬼自帶震懾和殺傷力。”
程浮說著,視線落向被凌惜抱著的人偶。
“而且,這些怨靈不是想拉你入井,而是想拿這個人偶。你抱得太緊了,才會被牽連。”
數量極多的怨靈,力量微弱,渴望人偶。
凌惜思索片刻,“這些怨靈,應該就是誤入樹海的人們了。他們渴望人偶,或許是因為人偶代表了他們的遺體。”
這些人一部分被樹海吞噬,尸骨無存;
另一部分被福子小姐所殺,骨架不知所蹤,肉則化成了精美的人偶。
程浮:“這里沒什么線索了,我們進神廟?”
凌惜正欲點頭,面前忽然刮起了一陣大風。
風將地上的枯葉卷走,只留下鋪滿塵土的地面,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整潔。
在兩人的注視下,地面上的塵土似流沙般流動起來,凹陷下去的溝壑逐漸幻化成了一行字。
“來神廟許愿,需等價交換。”凌惜輕聲念出了那行字,“看來我們不需要進神廟了。”
程浮走上前,像敲門似的敲了三下井的邊緣,問道:“如果我想達成游戲的通關條件,要拿什么來換?”
這些怨靈能夠理解程浮口中的“游戲”嗎?
不是所有NPC都有智慧,能像程浮一樣,知道自己是在副本中,知道自己是在地獄里“打工”。
凌惜換了一種更容易理解的說法,她正要開口,就聽見井底傳出一道微弱的聲音。
“給……我……”
“給我……”
那聲音雜糅了無數種聲線,男的,女的,蒼老的,稚氣的,沙啞的,清澈的,低沉的,尖細的……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凌惜與程浮對視一眼。
青年將殺豬刀插進井口磚石的縫隙之中,對她點了點頭,“去吧。”
凌惜這才謹慎地走上前,她站到井邊,單手捏緊了人偶的腰,將人偶懸停在了井口正上方。
或許是被游戲規則所限,或許是畏懼那把殺豬刀,怨靈們沒有強行對人偶出手。
井底漆黑的“水面”無風自動,蕩漾開一層層漣漪,那輪圓月也跟著扭曲起來。
“不……夠……”
“兩個……要……兩個……”
凌惜收回手,轉身朝山下走去。
她一邊撥開身前擋路的樹枝,一邊和程浮說:“很好,這些怨靈只要人偶,沒對人偶提出特別的要求,認過主的應該也是能算數的。”
“我手上是第四個人偶,還差最后一個,玩家們就能達成通關條件之二,離開這個副本。”
“地獄不會白白在游戲中設置神廟,我敢肯定,想拿到最后一個人偶,我們必須要得到這些怨靈的幫助。”
程浮順著凌惜的思路往下想,“那些怨靈開價兩個人偶,我們差的那一個,得從其他玩家身上出。”
凌惜:“這就是最麻煩的地方了。”
“不麻煩。”程浮想都不想就開口,“你負責找到有人偶的玩家,我負責威脅對方把人偶交出來。”
凌惜噗嗤笑出了聲,“怎么個威脅法,用你的刀嗎,不給就做了人家?”
程浮認真地點頭。
凌惜:“假如,玩家死后,他所擁有的人偶也會一并消失,你還能這么威脅嗎?”
程浮一下子被問住了,他皺眉思考了一會兒,放棄了掙扎,“我不清楚,不過,聽你的總是沒錯的。”
“噗,你這么聽我話啊?”
“是。”
“我指哪兒你就打哪兒?”
“是。”
“我指誰你就殺誰?”
“是。”
凌惜偏頭看向身側的程浮。
山上的樹十分茂密,月光穿過枝葉織成的網,落在青年臉上,明與暗相間,似為他罩上了一層面紗。
面紗之下,那雙漂亮的眼睛低垂著,金色眸子被濃黑的睫羽掩了一大半。
可她依舊分辨得出他眼底的情緒,認真的,鄭重的,溫柔的,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
在程浮注意到她的目光、轉頭看向她之前,凌惜移開了視線。
第120章
夜深人靜,凌惜和程浮將山莊的門鎖復原,靜悄悄地回了房間。
凌惜總算肯讓人偶認主了。她的血滴在人偶的眉心上,像一滴水落進干涸已久的土壤,轉瞬就被吸了進去。
程浮在旁邊看著,皺眉道:“怎么沒有收服成功的提示,難道這人偶有問題?”
“不, 是提示有延遲。”
凌惜淡定地揮揮手,將人偶收進了意識中, “和我想的一樣,這是游戲保護獲得人偶的玩家的手段。”
成為擁有人偶的玩家以后,凌惜的腦海中多出了一大段附加說明。
她歪了下頭,一邊讀,一邊簡單向青年轉述。
“玩家獲得人偶后,再過一段隨機長度的時間,地獄才會告知其他人,以便玩家隱瞞擁有人偶的事。”
“人偶有附加功能,每一個人偶都相當于一張保命符, 在玩家被Boss攻擊時生效,使玩家當夜免疫Boss的傷害。”
“人偶所有權可以轉讓,需要給出方和接受方都同意,且不會有新提示通知其他人。”
“如果玩家被殺, 其擁有的人偶也會一并消失, 但不影響已經推進的游戲進度。”
附加說明就是這些了。
凌惜說完就陷入了沉思,她的眉頭緊緊皺著,整個人沉浸于短暫的糾結與權衡之中。
程浮靜靜坐在一旁,等待著少女發號施令。
不一會兒,他卻看見凌惜猛地向后一倒。少女把自己摔進了床里, 擺爛道,“算了,我們睡覺。”
“好。”程浮什么都沒問,只抽出殺豬刀坐在床邊,注視著少女鉆進被窩里,沉沉睡去。
他默默守著安睡的凌惜,直到第四個人偶被收服的提示傳入腦海中,他才徹底放心,也睡下了。
一夜很快便過去了。
或許是深夜奔波勞累的緣故,凌惜這一覺睡的時間不長,睡眠質量卻極好。
當太陽升起,清晨來臨,她就神清氣爽地起了床,成為了第一個醒來的玩家。
凌惜從床上爬起來,打算去叫隔壁床的程浮,卻見青年已經清醒了過來。
他躺在床上,偏過頭注視著她,稍長的黑發散開,柔軟地貼在他的臉頰上,金色眸子中還帶著一點迷離朦朧。
“醒啦?”凌惜下地來到程浮的床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回神,趕緊起床,我們今天要早點出門呢。”
“好。”程浮沒問凌惜要做什么事,只本能地應和著,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凌惜轉身去洗漱穿衣。她這次收拾得很快,只用了十來分鐘,她就穿戴整齊地出現在了屋門前。
屋外沒有一個人,凌惜站在門外懸空的緣廊邊上,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草地,就近找了塊干凈的地方坐了下來。
程浮挨著她坐下。
他什么話都沒問,凌惜卻主動打破了沉默,“我昨夜決定停止行動,是怕動靜鬧得太大。”
“我知道有一個人大概率會有人偶,但我沒有把握能說服她與我們合作。”
“現在Boss已經開了殺戒,相比于怨靈虛浮的承諾,人偶的保命符功能更能帶給人安全感,不會有玩家肯交出人偶的。”
“加上人偶會隨著玩家死亡而消失這一點,我們不能用強硬的手段,會很被動。”
“如果夜里我們和那人僵持不下,鬧出太大的動靜,驚動了Boss,就危險了。”
“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腳下的草地上零星長著野花,程浮垂眸瞧著,又問,“那到了白天,局勢會有什么不同嗎?”
凌惜雙手撐在身體兩邊,懸在空中的腳來回晃蕩著,一個很悠閑的姿勢,“這就要看等下都有誰能走出屋子了。”
兩人在門邊靜坐,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注視著玩家們一個個走出住處。
程浮不清楚Boss每夜的殺人名額具體是多少,但他以Boss的心態來想,覺得一夜過去,怎么著都該死個人的。
但事實正相反。
在女仆過來提醒玩家們該去吃早飯之前,所有玩家都已經收拾完畢,先一步到了空地上等著。
眾人見昨夜無人死去,嘀嘀咕咕了一陣子,見到前來提醒的女仆不是藍衣女人,又嘀嘀咕咕了一陣子。
程浮:“昨夜居然是平安夜,Boss砍中擁有人偶的玩家了。連續砍中兩人的幾率太低,Boss昨夜應該只有一個殺人名額。”
程浮說著,余光瞥向身側的凌惜,只見少女表情從容,氣定神閑的模樣活像一個垂釣的老者。
他怔了怔,唇角漾開一抹笑意,“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沒錯。”凌惜直接從緣廊邊跳到了地上,“而且,還是我相對期待的那一種發展。”
其他玩家已經前往飯堂了,凌惜對程浮招招手,“不管怎么說,我們先去吃早飯,萬一飯堂里有什么劇情,錯過了就不好了。”
程浮聽話地跳了下來,他挑眉望向遠處莊夢蝶和方落落的背影,只見那兩人已經走出好一段距離了。
程浮:“她們沒等我們。”
凌惜:“你這話說得就有些不講道理了,明明是我們先沒帶她們一起。”
她們倆怎么會知道我們夜里出去了?
雖然程浮沒有開口問,但凌惜一對上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她露出一個有些苦惱的表情,“在你的副本里,我曾當著莊夢蝶的面搞了一波操作,此后她對我的評價就莫名其妙的高。”
是了。
程浮的視線始終追隨著凌惜,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同樣關注少女的莊夢蝶。
那個女人似乎很信賴凌惜的判斷,就連第一夜要不要出門這種重要決定,她都得看看凌惜的選擇,以作參考。
凌惜:“我猜,昨夜地獄的提示公布之后,莊夢蝶就篤定,是我拿到了第四個人偶。”
程浮:“那你……”
凌惜:“沒關系,莊夢蝶是個聰明人,她不會說出去的,至少現在不會。而且,我正好也想換一桌吃早飯。”
兩人來到飯堂。
今天的飯堂和昨日一樣,還是自助式的布置,還是只有一個女仆在,不見其他特殊NPC的蹤影。
昨夜進行過爬山運動,凌惜今早的食欲特別好,她拿了一屜小籠包,轉身又拿了個空碗去盛粥。
玩家大多數都喜歡吃熱乎乎的早飯,盛粥的長桌前排著隊,隊倒不長,只有兩三個人。
凌惜端著碗走到隊尾時,她前面就只有一個人了。
她就是為這個人,才喝的這碗粥。
鄭見微:“一碗綠豆粥,不加糖。”
鄭見微把碗遞給盛粥的女仆,抱著胳膊等待著,忽而感覺一股熱氣緩緩拂到脖頸上,激起她一層雞皮疙瘩來。
身后的少女站得離她太近了。
明明地方那么大,后面也沒人擠,對方卻非要緊挨著她。
鄭見微皺眉,剛要往前走半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沒成想衣角卻被少女拽住了。
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間,對方的唇貼近她的耳朵。
“昨夜睡得好嗎?”
少女將聲音放得很輕。
“沒被福子小姐嚇到吧?”
鄭見微眸子一冷,藏在袖中的手指條件反射地抽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她接過女仆遞來的粥,讓到一旁,看著凌惜將碗遞了上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凌惜盛了一碗小米粥,毫不見外地把粥碗塞給鄭見微,隨手又拿了一碟小菜,“我們不如一邊吃早飯一邊聊。”
兩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還沒和你認識過呢,我是凌惜。”
“我是鄭見微。”
鄭見微認真打量著對面的少女,開口道:“我對你有印象,你醒得很早,也是最早選擇進鳥居的,是個很有主見的玩家。”
“我就不在你面前裝傻了。”鄭見微痛快道,“說吧,你怎么知道昨夜福子小姐找的是我?”
凌惜挺喜歡鄭見微的性子,笑了笑道:“因為你是第一夜拿到人偶的人。”
鄭見微聞言,拿起勺子開始喝粥,表示洗耳恭聽。
凌惜抿了一小口白水潤嗓,“昨天我去探索人偶館,發現了一大一小兩個隱藏房間。”
“小房間比大房間更隱蔽、更難找,且大房間里陳列了許多人偶,很能吸引玩家的注意力。”
“我當時便懷疑,這個大房間是為了隱藏小房間而存在的。”
“當然,這個隱藏手段并不高明,稍微有點空間感的玩家都能察覺到不對勁。”
“但這小房間雖不能藏一世,卻能藏一時。”
“這一時,足夠讓某些玩家在其他人都還未察覺小房間的存在時,先一步進入小房間,拿到里面的東西。”
鄭見微:“所以你就猜到,第一個人偶在小房間里?”
凌惜:“不錯,之后我進入小房間查看,見到了被翻亂的人偶堆,也見到了蹭在其他人偶身上的血痕,就更確定了。”
鄭見微:“那你怎么能確定是我呢,苗秀眉他們也去了人偶館。”
凌惜淡笑道:“你也說了是他們啊,他們三人是一伙兒的,只有你單著。”
“那時是第一夜,第一個人偶,大家也都猜到人偶可能有特殊功能,對人偶很重視。”
“同時,游戲規則上并沒有指出玩家不能互相殘殺,也并沒有說不可以搶奪人偶。”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是你背著其他三人獨自發現了人偶,而是其他情況,你覺得會發生什么?”
鄭見微思索片刻,明白了凌惜的意思。
如果是苗秀眉、林燁、周興浩中的一位獲得了人偶,他們為了避免人偶的事外泄,一定會想辦法將她滅口。
如果她僥幸活了下來,也一定會把人偶的事說出去,把他們放在聚光燈下,讓所有玩家凝視。
而如果是她獲得了人偶,并且是當著其他三人的面,那這三人也會想辦法殺她,把人偶搶回來。
如果他們沒殺成,他們也會一樣魚死網破,把她有人偶的事情公之于眾。
但實際情況是,四人都活著,誰有人偶的事也沒被曝光。
鄭見微:“我有個問題,為什么你這么確定,一定是我們四個人之一拿到的人偶呢?”
凌惜:“你是說,也有可能,在你們都離開人偶館之后,還有人進去,并找到了隱藏房間?”
鄭見微剛一點頭,就見凌惜的唇角挑起。
凌惜:“那樣的玩家,不會犯夜間出門的錯誤。”
鄭見微先是一怔,接著恍然大悟,臉頰有些發熱,她明白自己剛剛問了一個多么愚蠢的問題。
獨自出門,行蹤不被其他人察覺;明知道人偶館里剛死了玩家,還敢只身進入探索;找到兩個隱藏房間,獲得人偶;在兇殘的大型人偶手下全身而退。
這樣有勇有謀的玩家,怎么可能不識破地獄的陷阱呢,人家第一夜根本就不會出門。
鄭見微想到這里,又有了個疑問,但她看著對面笑著的少女,總覺得自己即將又要犯蠢。
她抿抿唇,強行將疑惑壓了下去,放在桌面上的手,因為被按捺的好奇心,焦躁地輕敲起來。
凌惜卻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主動解釋道:“你可能還會想,也許是那個玩家膽子大,明知道第一夜有危險,選擇了主動冒險。”
“不過你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規則的陷阱不僅僅是第一夜不是平安夜這么簡單,還有山莊里的那些鳥。”
那些鳥……
鄭見微正要順著凌惜的提示往下想,就感受到了一股自上而下的冰冷視線。
她仰起頭,只見一個高大俊美的青年拉開凌惜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青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凌惜身上,“還沒和她談完嗎?”
好銳利的眼神。
鄭見微沒抬頭時,還以為是某人滿含審視與攻擊性地注視著她。
但她與青年對視了一眼后,才知道那不過就是對方隨意的一瞥。
這個青年有一雙猛獸的眼睛,被他注視的人,心中難免會有一種難以忽視的驚悚感。
鄭見微注意到,青年只有在看向凌惜的時候,才會刻意讓眼神柔和下來。
他們不是臨時抱團的,應該是一起經歷了幾場游戲的老隊友。
鄭見微又想起,昨日自由探索的時候,她看見過這個青年在殺鳥。
難道說……
鄭見微:“那些鳥一直在監視我們,第一夜有哪些玩家出了門,出門的玩家都做了什么,都被它們看見了,匯報給了福子小姐,對嗎?”
因為有這些鳥在,聰明的玩家都不會選擇夜間出門。
凌惜點點頭。
“難怪你們把鳥都殺了。”鄭見微頓了頓,“等一下,在你們動手之前,已經有很多鳥死了,這又是怎么回事?”
凌惜瞧見身側的程浮已經皺起了眉,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凌惜淡笑道:“這就有點跑題了,我是來找你談合作的,等合作達成,我再把我知道的都分享給你也不遲。”
鄭見微因這一句話冷靜下來,她也知道自己問得有點多了。
她重新坐直身體,平靜地開口道:“你是想要我手里的人偶?”
凌惜到這里也沒打算暴露自己有人偶的事,“我昨天發現了一條線索,解開這個線索需要用到人偶。”
“我雖然早早猜出你有人偶,但想到人偶或許有別的功能,你不會答應給,就沒向你開口。”
“但是今天我看到你還活著,就知道人偶的作用應該是個一次性的護盾,可以保你一夜不死。”
“現在通關進度也推了,護盾也用過了,你留著這個人偶也沒用,不如與我合作,一起解開線索,你說呢?”
第二天白天,山莊里的烏鴉就被青年殺光了。
沒有了監視的眼,福子小姐不會知道其他人偶的去向。
Boss的眼中只有她,第一夜,她必然會對她下手。
鄭見微深深看了凌惜一眼,她覺得自己之前對少女的評價太草率了,眼前的人可不只是有主見這么簡單。
鄭見微也勾了勾唇,“看來,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跟你合作,我心里也很愿意,只可惜,我手上已經沒有人偶了。”
聽到這,程浮終于忍不住出聲道:“你把它給誰了?”
鄭見微沒有回答,只盯著對面的凌惜,“聰明如你,應該知道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人偶發揮護身符功能之后就會消失。
凌惜陷入沉思。
玩家到底該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這個副本的通關條件有兩個,一是獲得血酒,二是集齊人偶。
血酒大概率是福子小姐的血,玩家想得到血酒,就得與Boss硬碰硬。
玩家沒辦法選這條路,只能去找人偶。
集齊人偶看似比較簡單,但隨著被找到的人偶越來越多,人偶出現的地點也越來越刁鉆了。
她手中的第四個人偶,就是在藍衣女人的腹中發現的。
想得到這個人偶,玩家必須識破規則的陷阱,冒著被抹殺的風險攻擊藍衣女人才行。
以此類推,獲得第五個人偶會更難。
關于第五個人偶的位置,她心中已有了猜測,她認為玩家無論如何都避不開與Boss的一戰。
她必須獲得神廟的幫助,拿到能攻擊福子小姐的武器。
怨靈的開價是兩個人偶,也就是玩家手中的一半數目。
能殺鬼的武器應該只有一把,人偶卻分散在各個玩家手中。
地獄的玩家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經過幾次游戲的捶打,更是變得心狠自私又多疑。
哪怕人偶沒有任何功能,玩家們想達成合作,去神廟換武器都很難,更別提人偶還能保命。
凌惜露出個有些嘲諷的笑來。
難怪這次的游戲如此風平浪靜,難怪特殊NPC都不怎么出現在玩家面前,難怪Boss的壓迫感那么低。
難怪她之前總是覺得這場游戲很反常。
這個副本,本就是“溫水煮青蛙+甕中捉鱉”的模式。
如果不是她讓程浮殺光了入內雀,那么此刻,福子小姐就已經掌握了四個人偶所對應的玩家名單。
只要福子小姐砍中其中三個人,玩家手里只剩一個人偶,就再也無法去神廟許愿了。
兩個通關條件都被封死,他們看似還活著,卻已經死了。
這種被地獄壓制,只能在每個夜晚殺人的Boss ,通常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變強。
福子小姐第一夜不能主動攻擊,第二夜的殺人名額是一個,那么到了第三夜,她至少可以砍兩個人。
現在是第三天白天,福子小姐已經砍中了擁有人偶的鄭見微,還需要再砍兩個人。
雖然福子小姐沒有人偶的準確定位,但假如她下手夠準,這場游戲在今夜就會結束。
今夜……
距離入夜只剩下十幾個小時,留給她求生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