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廊外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的腳步聲和談話聲,就像是本應該喧嘩熱鬧的校園里只有這方空間被特意劃分了開來一樣,寂靜無聲開始快速蔓延。
紀阮后頸發涼。
忽然,不知道從哪里吹來了一股陰冷的風,竟砰的一聲將紀阮身后的辦公室門給吹得關上了。
巨響讓紀阮整個人都嚇得僵住了一秒,但他硬是忍住沒敢驚呼出聲。
只因此刻坐在辦公桌后緊緊盯著自己看的陸澤彥的氣場實在太恐怖了。
門板嚴絲合縫地鎖住了走廊外的日光,辦公室里的窗簾緊閉著,沒有了光源,這里的氛圍一瞬間就變得極其詭異起來。
并不空曠的房間里,陸澤彥的存在感十分強烈。
男人的棕褐色襯衫穿得筆挺又妥帖,整理得十分精致的發絲跟嚴謹得扣至脖頸的襯衫扣都顯得那樣斯文。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此刻心里想的居然是怎么把紀阮弄死才不會弄臟他的這間辦公室。
紀阮聞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濃重消毒水味和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房間里的任何一個擺設上都看不到一絲灰塵,這里被打理得干干凈凈,一看使用者就是有潔癖的人。
“站在那兒裝啞巴?”
陸澤彥忽然開口,紀阮被這聲音叫得猛地回過神。
紀阮站在黑暗里小聲地回答,“不是。”
陸澤彥發現紀阮這次居然沒一上來就跟以前一樣說些亂七八糟的惡心人的話,他感到有那么一絲絲的意外。
沒有那些拙劣的勾.引,也沒有故作黏膩的套近乎。
難道是又有了什么新的自以為是的把戲?
陸澤彥輕輕瞇起眼睛看向站在較遠處的紀阮,鏡片后的目光冷森,“你知道你爺爺身體不好吧?”
紀阮抬起頭看向陸澤彥,只聽陸澤彥繼續說:“聚餐的時候如果你還敢做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
陸澤彥的語氣冷冷淡淡的,但殺意值擺在面前,紀阮硬是從里面聽出了幾分濃烈的血腥氣息。
不等陸澤彥的威脅說出口,紀阮立刻搶先開口道:“我明白!”
陸澤彥挑起眉頭,大有一副我看你能說出什么話的樣子。
紀阮知道自己必須說得小心翼翼,不能再讓陸澤彥的殺意值繼續這樣上升了。
于是在思索了三秒后,紀阮說:“我不會亂說話,也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不止是今晚的聚餐,以后都會這樣。”
“之前是我太不懂事打擾陸教授……”紀阮將“姐夫”的稱呼改為更加正式的教授,“我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之前那些行為的錯誤,也決定再也不會那樣做了。”
一通誠懇的認錯說完之后紀阮垂著腦袋看向地面,忐忑地等待著陸澤彥的反應。
紀阮心想自己都這樣說了,殺意值不可能還會繼續漲吧。
可就當紀阮這樣想完時,腦海里那行熟悉又恐怖的血紅大字再一次浮現了出來。
紀阮:“!!”
【殺意值98】
【陸澤彥想扯下你的舌頭,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舌頭才會讓你說出這么多他完全不愛聽的話】
【即將達成死亡結局】
紀阮差點快要崩潰了。
姐夫也不能叫,教授也不能提,認錯也不行……
這個陸澤彥真是個徹徹底底的大瘋子吧!比殷錚還要難以捉摸。
紀阮覺得陸澤彥根本就是鐵了心要殺了自己,什么說錯話之類的都是對方隨便套的一個借口罷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紀阮隱隱藏著的怒氣,陸澤彥竟然輕輕笑了一聲。
“你倒是會討巧賣乖。”陸澤彥臉上笑著,可聲音卻冷得可怕,“這又是從哪兒學來的?”
陸澤彥盯著紀阮,像是要從他身上盯出來一個洞一樣。
只見男生垂著頸子站在距離自己的辦公桌有五六步遠的位置,他的頭發看起來十分柔軟,一雙眼睛斂著,濃密又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整個人看起來又軟又好欺負。
紀阮鵪鶉似的沒說話,因為他覺得陸澤彥就像個炸.藥包,自己一開口那殺意值就蹭蹭地往上漲,毫無道理可言,他還不如真的裝成個啞巴。
沒得到回答的陸澤彥看起來竟然也沒生氣。
男人轉而整理起辦公桌上的各類資料,一邊說:“再過幾天就是你姐姐的忌日,爺爺在這個時間點找我們吃飯,你也該知道是為了什么。”
忌日?
紀阮聽到后不禁愣了幾秒,他姐姐已經去世了嗎。
陸澤彥的目光猶如冷箭一般朝紀阮飛了過來,“你姐姐的面子我給你給的還不夠多嗎?不要再得寸進尺。”
“裝可憐假惺惺道歉的把戲以后也不要演給我看。”陸澤彥毒舌地說:“還有,我不希望學校里有任何一位同學知道你跟我的這一層關系。”
陸澤彥語氣中的嫌惡不是作假,紀阮逐漸聽明白了。
陸澤彥特意把他叫到辦公室就是為了警告自己不準把兩個人之間的“姐夫跟弟弟”這一層關系告訴給其他人。
但紀阮輕輕皺了皺眉,疑惑地心想,陸澤彥這么擔心沒必要啊,因為他又有誰能告訴誰的呢?
“聽見了沒有?”陸澤彥呵斥的聲音響起。
紀阮被陸澤彥暴躁的聲音嚇了一跳。
紀阮今天一上午又是被嚇又是被吼,到現在為止連飯都沒吃,饑餓感的驅使下一股惱怒竟然不受控制地在他腦海中升起。
但紀阮面對著98高分的殺意值只能憋屈地應聲道:“聽清楚了。”
陸澤彥發現了紀阮不太服氣的語氣,哼笑一聲,說:“說過了不要在我面前裝可憐。”
紀阮:“……”誰裝了。
不知道紀阮這幅樣子哪里惹到了陸澤彥,只忽然聽見陸澤彥噌的一下子從辦公桌后面站了起來。
“老宅里扒光了衣服爬床的人是誰?吃飯的時候一直在桌子下面拿腳蹭我的人不是你?還有偷進我房間偷拿我的襯衫領帶……”陸澤彥橫眉冷凝,厲聲說出紀阮勾引人的樁樁件件,最后他怒道:“紀阮,我連說出來都覺得替你羞恥,你現在哪來的委屈?”
紀阮被陸澤彥說得耳朵根子都變得通紅,語塞的同時又很崩潰。
原來原主人公的勾.引不只是停留在聊天記錄上,連現實生活里都這樣騷擾陸澤彥了,難怪陸澤彥對他的殺意值一直在持續地增長,還根本沒有絲毫減退的跡象。
但現在這個原主人公變成了紀阮,書里被描寫的一切作死行為都被套在了自己的頭上,就算再艱難,紀阮都得想個辦法替自己圓出一個出路來。
眼看陸澤彥已經步步緊逼地走了過來,紀阮一邊害怕著對方高達98的殺意值,一邊飛快地動著腦筋,他可真不能死在這里吧。
就在陸澤彥即將站到自己面前時,紀阮忽然低聲開口說:“陸教授,我最近才弄清楚,自己做那些事都是因為缺愛。”
缺愛兩個字一出現,陸澤彥果然腳步一頓。
紀阮大概一思索,發現了書里所有人都在提他的爺爺,卻沒有一個人說起他的父母,那他就豪賭一把。
“我跟姐姐關系那樣好,自從她去世后我可能就在心理上出了點問題……”紀阮努力地組織著語言,邊想邊說著,“陸教授您想想看,我對您的騷擾是不是也是大概從那時候開始的?”
陸澤彥擰起眉,顯然被紀阮這番話給唬住了。
可還不等他回答,紀阮就立馬打斷了對方可能會反駁的機會,繼續委屈巴巴地說:“從小我就缺愛,自從姐姐離開了之后我就更覺得孤單,所以才會一直抓著你,纏著你,就是試圖從你這兒找到一絲存在感,證明自己不是一個人。”
陸澤彥沉默了。
而紀阮在說完這一大堆后也立刻閉上嘴等待起最后的審判。
紀阮也不知道原主人公的家世背景到底是怎么樣的,更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個什么情況,但現在面對著很可能會被弄死在這里的情況,紀阮無法不這樣豪賭一把。
要么生,要么死。
紀阮悄悄地觀察著陸澤彥的表情,只覺得緊張得心臟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房間里氣氛古怪,紀阮忍著發抖一直站在原地。
終于下一秒,他聽見陸澤彥說:“那你怎么保證在知道自己是因為缺愛纏著我之后,以后都不會再騷擾我了?你的動機弄清楚了不代表你找到了解決辦法。”
不管陸澤彥后面問的是什么問題,紀阮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剛剛那番話賭對了!
陸澤彥知道紀阮的身世,所以對紀阮說的這一切都信了大部分。
看起來紀阮真的是從小跟姐姐相依為命長大的。
紀阮狠狠地松了口氣,那現在自己要解決的事情就是該回答陸澤彥的問題了……怎么保證以后都不會再纏著陸澤彥?
紀阮擰緊眉頭,就在他沉默思索的這幾秒鐘里只見面前的陸澤彥已經雙手抱胸冷眼看他了。
“從根本上解決。”紀阮開始胡說八道了起來。
完蛋了。
陸澤彥果然冷笑了一聲,“講得是什么廢話。”
紀阮:“……”
“所以你剛才都是在耍我嗎?”陸澤彥冷冷地問。
紀阮的腦海里瞬間警鈴大響,都到最后一步了,他可千萬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
陸澤彥的殺意值一旦升到一百,自己就真的要完蛋了。
電光火石之間,紀阮迅速想到了一個能解決“缺愛”的辦法。
缺愛怎么解決?找到愛不就解決了嗎!
于是紀阮在腦子一片空白的情況下,大著膽子就回答說:“因為我談戀愛了!”
對,因為他談戀愛了,所以以后都不會再纏著陸澤彥,確實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
紀阮覺得這個回答真不錯。
陸澤彥卻在聽見這個回答之后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奇怪了起來,復雜得甚至有些可笑。
對于紀阮這次說的話,陸澤彥的信服度顯然沒有剛才那么高。
盯著紀阮的眼睛,陸澤彥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蹦了出來,他快速又淡定地提問道:“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叫什么?是a大的嗎?”
紀阮顯然沒做好一下子面對這么多問題的準備。
一個謊言出現后就需要無數個謊言來托底。
紀阮沒有回頭路了,只能繼續硬著頭皮說:“剛談沒多久……”
陸澤彥鏡片后的眼睛透著十分薄涼的神色。
紀阮吸了口氣,“下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帶他跟你們見面。”
陸澤彥聞言忽然笑了,那笑容在紀阮看來有點恐怖。
紀阮聽見了自己心臟在緊張地跳動的聲音。
咚、咚、咚。
紀阮到最后都沒弄明白陸澤彥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
他只聽見陸澤彥淡淡地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