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終章（四） 神之悲憫。……
半晌, 虞冷低低地笑出聲：“你真以為我沒有任何籌碼了嗎？生命，天真的人是你。”
“你的確擁有殺死我的能力，但我可以在被傀儡殺死之前, 親手摧毀這顆心臟。”
虞冷漆黑的瞳孔里浮現(xiàn)出了魚死網(wǎng)破的瘋感，她臉上笑意瘆人, 一字一句地說t?：“我們誰都別想好過。”
“生命”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了，它倒是忘記了這茬。
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 更何況虞冷是個說到做到、心狠手辣的人。
摧毀心臟這件事她絕對做得出來。
“好吧，我可以答應(yīng)你。”它見好就收，目前沒有比盡早拿回心臟更加重要, 一味地激怒對方不會有好處。
“生命”微微俯身, 朝虞冷伸出手：“把心臟交給我吧，作為交換，我送你的朋友們回家。”
“先把她們送回家，我不相信你。”虞冷說。
“生命”笑了兩聲，兌現(xiàn)承諾的先后對它來說并無區(qū)別：“可以。不過若是之后你敢反悔, 我會親手殺死她們。”
心中高懸的巨石落地，虞冷垂下眼睫，如釋重負(fù)。
此時的她并沒有對死亡將至的忐忑與恐懼, 渾身血液翻涌，她只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痛快。
這一切，終于要結(jié)束了-
“小魚？”
徐天嬌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她呆坐在冰冷的地面, 好像聽明白了, 又好像很多地方都沒有弄懂。
徐天嬌動了動胳膊, 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問：“你在和它商量把我們送回家嗎？”
虞冷一怔，轉(zhuǎn)過身, 朝徐天嬌笑了一下。
這是一個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是啊。”虞冷高興地說，“終于能回家了，和別馳一起。”
徐天嬌臉上卻沒有露出絲毫喜色，她語氣平靜地問：“作為交換，你把自己的生命換給了它嗎？”
虞冷安靜兩秒，忽然出聲：“不用擔(dān)心，這些和你們沒有關(guān)系。”
“很多惡意原本就是沖著我一個人來的，因為和我生活在一起，你們被無辜牽連許多次……”
徐天嬌破天荒地，第一次打斷她的話：“你不要說這些，我不想聽這些！”
她情緒激動，有些失態(tài)地問：“我只想知道，你在用什么和它做交換？小魚，你和我說實話……”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徐天嬌吸了口氣，聲音顫抖，“是你的心臟，對嗎？”
“失去了心臟……你還能活嗎？”
虞冷沒有說話，甚至近乎倉皇地移開目光。
太陽穴漲得發(fā)疼，世界天旋地轉(zhuǎn)，虞冷堪堪站穩(wěn)。
對她來說，這場離別可以好好說再見，已經(jīng)足夠幸福了。
“生命”快要失去耐心：“和你的小伙伴交流結(jié)束了嗎，現(xiàn)在，我要把她們送回家了。”
虞冷睫毛發(fā)抖，又深深地看了徐天嬌一眼，話卻是對“生命”說的：“屆時能抹去她們的記憶嗎？”
“生命”笑了一聲：“可以。”
就在這時，面前那個傷痕累累的女孩忽然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她咬牙切齒地說：“用心臟換我們活下去……虞冷，誰允許你那么‘偉大’的？”
虞冷不忍地別開頭，輕聲說：“把她們送走吧。”
“我不同意！虞冷，你不要這么自以為是，我們不需要你做這種犧牲！誰允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我們，我們不是說好……一起面對嗎？”徐天嬌艱難地喘了口氣，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眼睛里閃爍起淚光。
虞冷安靜地注視著徐天嬌，目光很柔和。
她已不想再解釋，或再辯駁什么。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們離開吧，就停在這，已經(jīng)很好了。
然而，她的視線里，渾身顫抖的女孩忽然掏出一把手槍，重重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兩行清淚順著她的眼眶涌出，流過臉頰。
那把手槍是虞冷給她的。
徐天嬌笑了下，輕聲問：“虞冷，你以為，只有你有犧牲自己的勇氣嗎？”
“我死了，你就能活下去……”
空氣仿佛因此變得濃稠而悲壯。
虞冷瞳孔猛縮，心臟猶如瞬間被死死攥緊，呼吸頃刻間變得艱難無比，耳邊只剩下嗡嗡的噪音：“不要——！！！”
“砰！”
聲音在空曠的神殿內(nèi)回蕩，聲嘶力竭的尖叫與槍響重合，世界仿佛再次陷入靜音。
一切發(fā)生的是那么快。
緊隨而來的，是沉寂。
絕望的，死一般的沉寂。
虞冷咬著下唇，雙腿發(fā)軟，一步一步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到徐天嬌身邊，耳邊全是劇烈的心跳聲與喘息。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過來的。
虞冷眼神空洞，嘴唇顫抖不止，小心翼翼將徐天嬌的身體抱在懷里，伸手撥開她凌亂的發(fā)絲，想撫摸她的臉龐，卻只摸到一手溫?zé)岬难?br />
“嬌嬌、嬌嬌……”
無人回應(yīng)。
沒有人會笑著回應(yīng)她了。
虞冷忽然想起什么，抬頭朝“生命”看去，病急亂投醫(yī)一般，眼神哀求：“你能復(fù)活她，你能復(fù)活她對嗎？”
“生命”眼神同情，這樣的局面令它很意外，但可惜，冰冷的機械音只給出了令人窒息的答案。
“從頭至尾，我答應(yīng)的只是送你活著的朋友們回家，我從來沒承諾過，自己可以讓死人復(fù)活。”
言外之意，死者不能復(fù)生，即使是它也做不到。
悲劇無法挽回，最后一絲希望也破碎了。
虞冷劇烈地喘息著，下唇瓣被她咬出了血。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喘不過氣來，像是有人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像是胸口被巨石堵住。
不是最膽小嗎？
不是說好不要為她付出生命嗎？
為什么，為什么，扣下扳機的時候，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
嬌嬌，你食言了，你騙我……
終于，終于。
虞冷垂下頭，抱著懷中逐漸冷下來的身體，再也忍不住慟哭出聲。
細(xì)碎的嗚咽逐漸轉(zhuǎn)為絕望的嚎啕，虞冷肩膀劇烈顫抖，連帶著整個身體都陷入巨大的起伏。
自出生以來，她從未哭得如此傷心，許多次她都認(rèn)為自己沒有悲傷的天賦，可現(xiàn)在，她的眼淚像是決堤的河流，一滴滴順著臉龐砸下，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如果剛才是麻木，那么此刻的痛苦便后知后覺被放大了千萬倍，這種鉆心的痛像是將她的心臟生生撕碎，每一寸皮膚，每一次呼吸，甚至全部的神經(jīng)，都在灼燒她，刺痛她。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生命”冷血的聲音：“看見這樣的事情，我很遺憾，當(dāng)時沒來得及阻止她的行動，希望你不要因此怪我。”
其實它在撒謊。
剛才它有無數(shù)次機會阻止，但它沒有。
它很好奇，親眼看到朋友為自己而死的虞冷，會是什么反應(yīng)？
仍然無動于衷嗎？
仍然面不改色嗎？
像她面對自己時的那樣。
可是看到了答案以后，“它”有些失望，因為虞冷不過如此，她只是一個會悲傷也會痛苦的小女孩而已。
甚至她是如此的傷心，如此的悲痛。此刻的她脆弱不堪，撕心裂肺，竟然讓它萌生出一種輕而易舉就能將她摧毀的錯覺。
地面忽然開始劇烈震動。
“生命”回過神來，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眼下的一切異動，并不是它所控制。
同樣擁有這種力量的，只有一個人。
“生命”意識到，或許它猜錯了。
因為此時此刻，虞冷已經(jīng)放下了朋友的尸體，一步一步，踏著鮮血朝它走來。
這一刻，“生命”竟然沒由來的感受到一絲恐懼。要知道，它從誕生那日起就基本沒有感受過恐懼的滋味，因為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什么能夠威脅它的存在。
可是現(xiàn)在，它竟然覺得恐懼。
“生命”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強裝鎮(zhèn)定地問道：“怎么，你現(xiàn)在打算把心臟還給我了嗎？”
虞冷沒有回答它的問題，而是抬起手，輕輕撫上胸口的位置。
血肉之下，那里是一顆瘋狂跳動的心臟。
“你知道嗎，我之前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她的聲音有些啞。
“如果只是單純持有你的心臟，我似乎并不能對你造成威脅，你完全可以把我當(dāng)成心臟的暫時使用人。即使你的能力隨著時間一天天減退，也大可以等我死去后再把心臟拿回來，為什么如此急不可耐？”
“對你來說，我可以有一百種死法，正如今天這樣用傀儡逼死我，可是你卻一直沒有這樣做，而是先和我談判。”
聽完虞冷的話，“生命”忽然感到一種強大的危機感。
一貫冰冷無情的機械音竟然有些許慌亂，著急地辯駁道：“我只是著急拿回我的心臟，不希望我的能力衰退得這么快……”
虞冷搖搖頭，聲音冰冷，看穿一切：“你撒謊。”
“生命”如墜冰窖，啞口無言。
虞冷凝視著眼前這座荒誕的石像，因為還沒完全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她的手指輕微發(fā)抖，但她的聲音是如此冷靜。
“真正威脅到你的并不是一天天衰弱的能力，而是持有心臟的人，會擁有和你一樣的能力，甚至可t?以隨著時間吸取你剩下的能力。”
“你真正懼怕的，不是心臟，而是我。”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無數(shù)黑色藤蔓如雨后春筍從地面的石縫中擠出，如游蛇般順著石柱和墻面蔓延纏繞，很快便將這整座神殿占滿。
原來那些異變的藤蔓并不是巧合，而是能力的顯現(xiàn)。
最后的底牌被人猜中，這一秒，“生命”是真的害怕了。
它故作鎮(zhèn)定地說：“虞冷，請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再進(jìn)行一次和平談判好嗎？我改變主意了，既然你喜歡我的心臟，那你就先用著，我們兩個相安無事，互不干涉……”
虞冷勾起唇角，笑意不達(dá)眼底，滔天恨意如洪水般泛濫。
“太晚了。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沒有資格和我談判。”
“生命”難以控制它的驚恐，再也無法假裝冷靜：“你想做什么？難道想用你的能力毀滅我？我原本是這個世界的守護(hù)神，不得不使用惡意尋找我遺失的心臟，你帶著我的心臟降生，用我的心臟生存，用我的心臟呼吸，你不能這么無情！”
“你不是神明……”
虞冷一字一句地說：“你是惡魔。”
“你說我是惡魔，可若非我的辛苦運作，這個世界早已坍塌湮滅！我只是因為弄丟了心臟，控制不住自己的惡意，所作所為皆非我愿……”
情急之下，“生命”問：“如果你殺了我，你知不知道代價是什么？！”
虞冷：“不管什么代價，我都會殺了你。”
“你會代替我！你會代替我的位置，永生永世留在這冰冷的神殿之內(nèi)！”
“你以為殺了我你就能出去，就能離開嗎？想都別想。你會永遠(yuǎn)留在這里，被另一種牢籠困住，擁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擔(dān)多大的責(zé)任，如果你現(xiàn)在反悔還能……”
“生命”的聲音忽然止住。
因為它的身體已經(jīng)被數(shù)不清的黑色藤蔓纏繞，包裹，密不透風(fēng)。
虞冷已經(jīng)做出了她的選擇。
“因為你的錯誤，這個世界變成了地獄。作為代價，你也應(yīng)該下地獄。”
虞冷將手生生伸進(jìn)血肉之中，取出了那顆劇烈跳動的，綠色的心臟，那是生命的顏色。
身后的神殿開始倒塌，頭頂圍墻如盒子般打開，露出了灰藍(lán)虛無的天空，灰塵席卷，無數(shù)塵埃與粒子霎時間升騰而起。
這一秒，虞冷的眼神里竟然浮現(xiàn)出一種神性的悲憫。
她是與惡魔敵對的人，她才是真正的神明。
“至于我的朋友，我愛的人……”
她的眼前一瞬間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畫面，有快樂的，也有悲傷的。
在這短暫回憶的幾秒鐘內(nèi)，女神石像已經(jīng)粉碎，人形頭顱滾下來，滾落到虞冷腳邊。
世界動蕩搖晃，這將是廢土存在的最后一刻，她親手殺死了廢土世界。
“我將取代你的位置，永生永世留在這里，重新用心臟運作整個世界，將我所愛之人復(fù)活。”
——正文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