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演員(一) 演職員表。
【丁羅航死了, 尸體在我身后。】
【他大頭朝下,大片大片的血流成了一片湖泊,血還濺到了我的衣服上!
【我耳邊嗡嗡響, 幾乎崩潰了,不知道事情為什么會發展成這樣。我看到很多顆腦袋從窗戶里探出來, 但我當時腦袋里只有兩個字——快跑。】
【我跑回寢室,死死地關上了門, 爬上床強迫自己快點入睡,可是剛才發生的事仍然像過電影一樣在我眼前重播。只要我閉上眼睛,就是那恐怖血腥的一幕幕。】
【然后, 我收到了一條消息!
虞冷往下滑, 但帖子已經沒有新的內容了,下面評論的絕大多數也都在問那條消息究竟是什么。
但張飛燕沒有再說一句話。
就像是……留下這些信息后,她忽然人間蒸發了。
“滴答。”
清脆的水滴聲響起,是手機收到新t?消息的提示。
虞冷點開短信,視線倏地定格。
【請于凌晨00:00獨自前往那條被封鎖的街道。】
發信人那欄不是手機號, 甚至都不是普通數字,而是一串包含各種字符的詭異亂碼。
虞冷想起進入廢土之前,徐薇給她發完消息后微信號也驟然變成了一串亂碼。
等等。
虞冷眉頭緊蹙, 目光死死盯著短信上的這行文字。
很明顯,這是并不是一條簡單的惡作劇短信,而是一條發布任務的通知, 可是給她發布任務的人是誰, 又為什么要給她發布這么危險的任務?
意識到某種可能性, 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冷意瞬間如水蛇般自腳底往上竄,侵蝕全身。
廢土不是噩夢,是真實存在的。
甚至, 她現在還在廢土中,根本就沒有回家。
那眼前這些是什么?熟悉的“學!,熟悉的“朋友們”,熟悉的“家園”,都是什么?
她究竟在哪?另一場噩夢里嗎?
虞冷手腳冰涼,甚至有些麻木。她恍然回神,發現掌心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自己摳出了血,她居然沒感受到一點疼。
眼前的強制任務,讓她想起了之前《七日鬼哭》的那個推演線,不完成任務的人會被推演線強制處死。
那她現在是在新的推演線里么?
她是怎么進來的?又該怎么離開?
如果不執行這個任務,會導致什么后果?
反復思量后,虞冷悲哀地發現,此時擺在自己眼前可選擇的,竟然只有去完成任務一條路-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深夜。
晚上十一點多,學生陸陸續續收拾東西從圖書館離開。
前往宿舍的路上碰到幾個同班同學打招呼,但竟然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虞冷是走讀,此時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之前也從來沒有出現在這里過。
意識到眼前的“現實”才可能是虛構的世界之后,虞冷開始察覺,目前遇到的所有人好像都像是被安裝了特定程序的機器人,作用就是推動劇情。
白天最先遇到的朱新月主動提到昨晚發生的那件事,下課后同學們嘴里討論著昨晚發生的那件事,就連剛才擦肩而過的那個女同學,也煞有介事地提醒她:“千萬不要獨自前往那條被封鎖的路。”
除了虞冷之外,這里存在的所有人腦袋里只有這一件事,整個世界好像就只發生了這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并試圖通過各種渠道將這件事打碎了塞進虞冷腦袋里,讓她不斷加深印象。
然而,虞冷微妙地發現。
這個虛假世界注視的中心并不是昨晚發生的那件事,而是她。
這個世界,正在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她。
有了這個意識,身后就像有無數道視線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虞冷目視前方,不自覺裹緊身上的外套,加快了腳步。
摁亮手機屏幕,晚上十一點五十四分。
由于昨晚這條路上出了人命,而且還沒有調查清楚原委,學校遠遠地就拉起了警戒線,將女生宿舍南門前封了起來,只開放北門。所以越往這邊走,人就越少。
等走到警戒線旁邊的時候,周圍基本已經看不見人影了,只有虞冷自己。
虞冷若無其事地在警戒線周圍轉了轉,踩著十一點五十九分最后幾秒的時間,掀開警戒線走了進去。
眼前的色彩瞬間抽空,世界扭曲了幾秒鐘之后,周圍陷入了一片漆黑混沌之中。
對于這種情況,虞冷已經見怪不怪了。
耳邊滋滋響起一陣電流雜音,虞冷茫然地找了一下,發現這個聲音像是從天上傳來的,又像是在自己身后。
“虞冷!贝菩勰娴臋C器聲叫出她的名字。
虞冷沉默兩秒,回應:“你是廢土!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她已經將聲音的主人猜測得八九不離十。
它承認了:“我確實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但我不喜歡廢土這個名字,你可以叫我生命!
虞冷笑了下:“生命?這個世界可沒什么生命力,還是廢土更貼切。”
“你錯了,恰恰相反,正因為人類在這里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境,會面臨更為艱難的抉擇,生命才從而得到更深層次的激發。”
虞冷沒說話,面色不虞。
它像是讀懂了虞冷眼底的諷刺,并不氣惱:“請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比來到這里之前更有能力,更出眾呢?在經歷過生死的較量之后,你現在是不是更為冷靜,更加果斷呢?”
虞冷輕嗤一聲,聲音冷得像冰:“你把我們關進屠宰場,誘導我們自相殘殺,將我們當成牲畜,變著花樣地奪走我們的生命,最后還想讓我們這些幸存下來的人感激你?感激你什么?給了我們突破自我的機會?”
“不止如此,還讓你學到了很多你之前沒有意識到的課題,不是嗎?”
虞冷反問:“比如呢?”
“比如,你在現實世界是個很難合群的人,從來都是形單影只,但你現在流下了第一滴眼淚,學會了心軟,明白了什么叫感動,還竟然在這樣一個你如此痛恨的世界里交到了同生共死的朋友,你變得更柔軟了。”
虞冷聽完,蹙了蹙眉:“變得柔軟,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么?我只知道我今后會更容易受到威脅,行動會更加束手束腳,特別是在這種地方,變得柔軟并不是一件好事兒吧。”
“是啊,確實是,這些東西都是有利有弊的!
虞冷不愿再和一個虛無主義的造物主拉扯這些,不耐道:“說回正事,日默在我腳下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把心臟歸還給你?”
“整個世界都在日默的范圍之內,我管轄著生命萬物,所以你所及之處都在日默!
原來是在玩文字游戲?
翻過來倒過去,其實當她進入到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在日默中了。
虞冷道:“那你出來,我把心臟還你,咱倆交易達成,然后放我們走人!
它回答:“還差一些時機,但很快這個時機就要來臨了!
虞冷怒火中燒,直接被這個回答氣笑了。
她強忍住罵人的沖動,冷靜問道:“那么是什么時機呢?”
它沒有再回答。
眼前漆黑的世界開始一點點恢復色彩,像是遮擋的幕布被人緩緩拉開,映入眼簾的古典小屋像是西方動畫片里會出現的場景。
墻角有一片暖融融的篝火,木柴被燒得噼啪響,紅紅的磚瓦墻壁上貼著溫馨的貼畫。
虞冷低頭,發現自己正端坐在椅子上。
她往旁邊看了看,發現小屋內整齊地擺了三排桌椅,呈九宮格形。
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八個人。
虞冷往身后掃了一眼,忽然發現睡在桌面上的這個女孩十分眼熟,愣怔間,女孩也把眼睛睜開了。
徐天嬌睫毛抖了抖,旋即滿臉難以置信地叫出聲:“小魚?!”
虞冷也很疑惑:“你為什么在這?”
徐天嬌沒搞明白狀況,一臉茫然地東張西望,直到看見一個身影,她身體一僵,猛地轉過頭朝虞冷道:“我身后是明艷姐!”
虞冷心臟倏地下墜,她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虞冷迅速將視線轉移到另外六個人身上,結果,她竟然又看見了兩張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面孔。
她無意識地將手握成拳,指尖開始不受控制地發顫,抖動,目光卻始終沒有移開那兩張臉。
她生物學上的父親虞正榮,和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虞念。
不一會,虞正榮悠悠轉醒,他比上次見面老了不少,滿臉胡茬,皺紋像溝壑一樣在面部蜿蜒著,很滄桑。
不過也是,距離上一次和這個父親見面,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究竟是多少年前,虞冷也記不清。
周圍蘇醒的人流程基本一樣,茫然地打量著四周,虞正榮撓撓臉,往旁邊一瞥,忽然看見虞冷的臉,整個身子都像被定住了。
他保持著不冷靜的沉默,眼球瞪著,幾十秒后,才艱難堆出一個僵硬的笑臉,說道:“哎呀,小冷,你怎么也……”
虞冷打斷虞正榮的話,輕輕吐出幾個字:“你怎么還沒死!
再次看見虞正榮,虞冷并不痛苦,甚至沒什么感覺。
她對自己父親的恨意在許多年前曾不斷累積,到達過一個峰值,突破峰值后,就像是忽然漲破的氣球,里面什么都不剩了。
如果硬要說一個感想的話,那就是失望。
很失望,特別失望,虞正榮怎么還不死。
虞念看了看虞正榮,又看了看虞冷,訥訥地喊了聲“姐”,但虞冷就像是沒聽見,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虞正榮被虞冷噎了一下,正想再說些什么,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忽然變大了。
此時此刻,每個人t?的桌面上忽然出現了一摞名為《傻大膽》的劇本。
虞冷回過神,看著面前的劇本封面,竟然是他們九個人的簡筆畫。小人身上的穿著發型和他們一一對應,每個人都在做著不同的事,畫風很卡通,甚至有一種十分違和的溫馨感。
虞冷掃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對應的小人,它穿著和自己身上一樣的衣服,臉上表情很嚴肅,手里拿著一個東西,死死護在胸前,看起來十分寶貝。
但很可惜,虞冷看不出它護著的是什么。
虞冷又仔細看了看其他的小人,有的在敲鐘,有的在烤火,還有的只是一動不動的站著,光根據這些動作很難判斷出什么來。
目光下移,虞冷在最底下的那行小字中看到了他們九個人的名字。
這竟然是一個簡短的演職員表。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所有人的身份,都是演員。
第122章 演員(二) 劇情演繹。
就在這時,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你們快打開劇本,里面有字!”
虞冷連忙翻到第一頁,但奇怪的是, 她的劇本上什么都沒有,一片空白。
周圍逐漸傳來竊竊私語聲。
“你的劇本上有字嗎?”
“沒有啊!
“我的也沒有, 問問別人的有沒有字……”
徐天嬌拿著劇本湊過來,低聲問:“小魚, 你的劇本上有字嗎?”
虞冷搖搖頭:“沒有!
“我剛才問了明艷姐,她的劇本上也沒字,看來現在只有那一個人的劇本里有字了!
一時間,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個最先驚呼劇本有字的男人身上。
男人意識到什么, 臉色刷一下白了,扶著劇本的手也開始劇烈哆嗦起來。
虞念問:“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劇本上寫著什么嗎?大家的劇本上都沒有字,只有你的有,說不定這是幫助大家離開這里的提示信息!
男人點點頭,視線轉移回手里的劇本上。
他的聲音有些沙。骸吧厦鎸懙膭∏槲铱床欢, 但旁邊的提示說不能給其他人看自己的劇本,我就直接給大家讀出來吧。”
“第一幕,時間, 深夜,地點,墓地!
“姜晨光, 也就是我, 飾演傻大膽的兄長!
“夜半三更, 有人敲響了你家的門,他委托你的父親幫忙去墓地取點東西。你是聰明伶俐的哥哥,做事向來穩妥, 所以父親將這個任務交給了你!
“劇情任務,請……”
不知道看見了什么,姜晨光愣了愣,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了。
“請、請獨自前往墓地,將包裹取回,并于凌晨一點之前返回小屋!
“后面還有一小行提示,劇情演繹失敗將會受到懲罰!
空氣陷入死寂,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搞清楚這突如其來的劇情演繹是怎么一回事。
虞冷環顧四周,按照慣例,她猜測屋子里應該有提示他們任務的紅字。
找到了。
“你們看前面!庇堇涮嵝选
其他人循聲抬頭,露出困惑的表情。
徐天嬌看了片刻,恍然的“哦”了一聲:“有一行紅字,你們仔細看,和那塊紅布融為一體了!
“上面寫的是……”
【任務:請所有演員根據劇本中給出的情節,完成該童話的演繹創作,并努力爭取優秀演員稱號!
一時間,討論又被激發。
“什么意思,這是讓我們每個人都要在這里演戲嗎?”
“獲得優秀演員稱號是不是就得盡可能地還原劇本呀?”
“可我們的劇本上什么都沒有啊!
虞冷盯著那行紅字沉思片刻,忽然意識到,這里很可能就是她當時被強制進預言屋時,即將面臨的推演線。
難道之前回到現實經歷的那些事情,算預言?
難怪那對父女竟然同時出現在這里,且他們二人碰面絲毫不意外,他們大概率已經綁定,所以進入同一個推演線的概率大大提高了。
可是,徐天嬌和陳明艷為什么也在這?
她們并沒有一起綁定。
“我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之后完成任務說不定需要大家共同合作,我叫孫樂樂,不是新人!钡诙诺呐劝l制人。
“我叫張梧。”
“我叫徐原聲,剛進廢土一個多月……”
自我介紹過一圈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回到了姜晨光身上,他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劇本上有字的人。
虞冷看了眼墻上的鐘,對姜晨光說:“如果要在凌晨一點前從墓地回來,你恐怕得抓緊時間了,現在十二點十五!
姜晨光緊張地問:“墓地在、在哪?”
“前面有扇門,你可以推門出去看看!
姜晨光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從座位中站了起來,緩慢挪著步子抵達門口。
他用力摁下門把手,推門一看,溫暖明亮的小屋外被一片詭譎的幽黑色籠罩。
橫生出的路面白白的,像是一張死人的臉,不知道通向哪里。
姜晨光咕咚一聲咽了咽口水,又把門關上了:“我……我不敢,你們能不能來個人陪我去?我一個人害怕!
“我也很想幫你,可你的劇本上不是說讓你獨自前往嗎?”徐原聲裝得十分善解人意,其實眼睛里滿是幸災樂禍。
“萬一我幫了你,最后判定你任務失敗怎么辦?你還是自己去吧!
姜晨光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此刻看著快要哭了:“可是我不敢,我真的害怕。咱們這么多人,憑什么讓我第一個去啊,這對我一點都不公平!”
虞冷沒什么表情地看著熱鬧。
鐘表一刻不停,此時浪費的時間都屬于姜晨光,任務失敗的后果也是他一個人承擔,和她無關。
徐天嬌在她身后壓低聲音:“小魚,看群聊。”
虞冷低頭,點進名為“鋼鐵無敵女子軍團”的群聊。
徐天嬌:【難怪我一開始覺得《傻大膽》這個劇本名有些耳熟,我知道這個童話故事!!】
徐天嬌:【這個故事是格林童話中的一篇,名字叫《傻大膽學害怕》,講的是一個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的人通過經歷各種事情,最后學會了害怕。我之前給小朋友挑睡前故事的時候讀到過這篇,但因為里面有一些情節不太合適,就沒有選。】
陳明艷:【你還記得大概情節嗎?接下來的劇本劇情很可能就是對應這個故事的劇情展開的!
徐天嬌:【完整的劇情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能回憶起一些!開頭是傻大膽的哥哥聰明伶俐,經常幫父親做事,姜晨光現在執行的墓地任務就是哥哥負責做的,而傻大膽調皮搗蛋,還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所以別人都覺得他沒有出息!
徐天嬌:【后來傻大膽獨自離開家去游歷,具體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我有點想不起來了,但有一個情節印象我特別深,是傻大膽深更半夜獨自坐在絞刑架旁邊烤火,頭頂是七具懸掛起來的被絞死的尸體,結果傻大膽還不覺得害怕。當時我就是覺得這個情節很恐怖,才沒給小朋友講!
徐天嬌:【我推測,后面很可能會有獨自坐在絞刑架底下的任務……】
虞冷盯著“絞刑架”三個字,眉頭一皺,噼里啪啦打字:【幸運之神保佑我別抽到這個任務!
徐天嬌:【幸運之神保佑我別抽到這個任務!
陳明艷:【這么一看,其實姜晨光這個獨自前往墓地的任務還算好做的,越到后面,任務很可能越難!
一個故事,前期的發展大部分是從平淡開始的,所以危險系數不會一上來就那么高。
越往后,越接近高潮劇情,執行任務的風險就會越高。
徐天嬌:【小魚,沒想到你居然也被這個推演線選中了!】
徐天嬌:【你失聯以后,我和明艷姐進行了綁定,后來還一起經歷了這個名為《演員》的推演線的預言。當時還在想我們兩個一起進來了,你找不到我們該怎么辦,沒想到我們三個真是冥冥之中綁定在一起的三朵姐妹花!】
虞冷看完徐天嬌發的信息,立馬抓住重點:【你們一起經歷了預言,預言內容是什么?】
徐天嬌簡單講了一下,她在預言里回到了現實世界,新搬來的鄰居是一個不會害怕的瘋子,最后跳了樓。
陳明艷的預言也和她們大差不差。
虞冷稍稍放些心,確認了之前回到現實就是在經歷預言。
姜晨光還在門口躊躇不決,眼看著時間已經快浪費了將近五分鐘。
他苦苦哀求:“求你們了,來個人陪我一起,求求你們了!
可惜所有的人都在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的任務,沒有人會主動參與。
就在這時,姜晨光無意中翻開了自己手中的劇本,不知道看見什么,表情赫然變得扭曲了起來。
他一邊甩動手里的劇本,一邊癲狂地t?大叫,像是范進中舉一般:“太好了!劇本上多了一行字,上面說作為第一個執行任務的人,我擁有可以指定另外一個人替我完成任務的特權!”
“替我執行任務的人……”
姜晨光的視線在八張臉上來回掃過,有人故作冷靜,有人把局促擺在臉上,短暫的沉默中伴隨著其他人緊張的抽氣。
這個時刻來得太突然,也太意外,誰都擔心會成為這個倒霉的替罪羊。
“就是你!”
姜晨光指向了徐原聲。
徐原聲臉色慘白,表情陡然變得難堪。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不甘心地問:“換一個吧,為什么選我啊?”
姜晨光大笑著說:“因為你剛才主動說很想幫我啊,既然現在我擁有了這個特權,那就讓你幫我去吧!”
他看穿了徐原聲剛才眼里的幸災樂禍,他最看不慣這樣的偽善。
此刻的姜晨光爽極了,復仇的快感遍布全身,他冰冷又期待地看著徐原聲,想看到對方表情絕望地走出來。
虞冷若有所思地盯著姜晨光手中的劇本。
徐原聲面如死灰,坐在椅子上沒有動。
他牽強地笑了下,語氣哀求道:“兄弟,你……你要不然再選一個吧?別選我了。我……我現在腿麻,走不快!
姜晨光想,自己剛才也是像現在一樣低聲下氣哀求他的,可他動容了嗎?
周圍傳來緊迫的催促:“徐原聲你還是動作快點吧,眼下就剩半個小時了,你再磨蹭一會任務就完不成了。”
催促的背后,是他們擔心再多給姜晨光一些時間,或是徐原聲再哀求幾句,姜晨光就會更改人選。
徐原聲是這個倒霉的替罪羊,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在此時的境況之下,他們這些共同催促徐原聲快點行動的人,其實才是統一戰線的隊友。
第123章 演員(三) 最佳方案。
徐原聲最后還是面如死灰地走出去了。
房門“啪嗒”一聲合上, 小屋里目前還剩下八個人。
在一陣詭異的安靜氣氛中,虞念緊盯著虞冷的側臉,忽然出聲叫了句:“姐, 真沒想到你也會在這。”
徐天嬌看了看虞念,循著她的視線看向旁邊無動于衷的虞冷。
徐天嬌低聲提醒說:“小魚, 我怎么感覺她是在跟你說話?”
虞冷不以為意:“是嗎?”
徐天嬌開始懷疑自己:“也可能是在看我,難道是在和我說話?”
想到這里, 徐天嬌朝虞念熱情洋溢地笑笑:“你好,但我不認識你啊大妹子!
虞念眼神怪異地看了徐天嬌一眼:“我沒在和你說話!
徐天嬌:“好的!
等了一會,見虞冷沒有要會她的意思, 虞念咬著下唇猶豫了片刻, 忽然當著所有人的面站了起來,幾步走到虞冷的座位身邊。
虞念抓住虞冷的手臂,使勁搖晃。
徐天嬌已經驚呆了,周圍的其他幸存者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虞正榮始終密切關注著兩個女兒的動向,看清虞念的動作不由得皺了皺眉:“小念。”
虞念沒有回答, 反而緊緊盯著虞冷的臉,很傷心:“姐……”
虞冷抬眼,終于肯施舍給她一個目光, 沒有表情地問:“你這是做什么?”
徐天嬌驚掉了下巴。
虞姓并不多見,現在一屋子九個人里有三個人姓虞,這個叫虞念的姑娘還跑過來叫姐, 徐天嬌隱約好像意識到某種恐怖的真相。
原來那聲姐不是在喊她, 是在喊小魚。
虞念眼眶泛紅, 十分委屈:“姐,我知道你一直討厭我,你一直不喜歡我, 但是現在我們已經來到廢土了。在這么危險的地方我們隨時都可能送命,你還要生我和爸爸的氣嗎?”
徐天嬌瞪大了眼睛,原來那個姓虞的中年男子居然是小魚的爸爸?
這是什么罕見的情況,一家人竟然相聚在同一個推演線?
不對,不是家人,小魚明擺著和這對父女關系不好,小魚的仇人就是她的敵人。
想到這里,徐天嬌飛快地收起震驚的表情,露出非常輕蔑和不屑的笑容,冷酷地瞪著虞念。
虞冷已經很疲倦了,身心俱疲。
她抬手輕輕揉了下太陽穴,不耐煩道:“請你回到你的座位上,不要來騷擾我!
虞念泫然若泣:“姐!”
徐天嬌重重地“哼”了一聲,鼻孔朝天,咬字刻意地重復道:“小魚讓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別來騷擾她哦!”
虞念站在原地欲言又止,還想些說什么,她扭頭看了看正給自己使眼色的虞正榮,還是傷心地回去了。
徐天嬌在后面悄悄觀察了一會虞冷,確認小魚臉上沒露出什么異樣的表情以后才稍稍放下心。
對于朋友的私事,對方不去說,她哪怕再好奇也不會主動過問,只要默默地站在朋友背后給她撐腰就夠了。
虞冷并沒有過多在意剛才的小插曲,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姜晨光身上。
姜晨光死死盯著墻上的時鐘,緊攥著劇本的手骨節用力到泛白,表情忐忑又驚懼,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虞冷神色莫測,忽然喊了一聲:“姜晨光?”
不叫不要緊,這一叫,姜晨光忽然打了一個巨大的哆嗦,像是剛從噩夢中回過神,然后才想起來扭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虞冷若有所思地移開目光,沒有再繼續喊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指針很快就要指到一點,徐原聲還是沒有回來。
有人小聲地嘀咕道:“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
“那可是墓地,說不定會遇見什么恐怖的鬼魂,我猜啊,八成兇多吉少了……”
徐天嬌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問:“小魚,你說徐原聲會平安回來嗎?”
虞冷沉默了兩秒:“不知道!
“但如果上來就死人,之后的劇本恐怕只會更難!毙焯鞁烧f著說著,忽然把手機拿上來,點進備忘錄敲敲敲,“要不然我還是先寫個遺書,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我的小狗別馳,如果我死了,虞冷和陳明艷可以無條件繼承我的……”
虞冷睨了徐天嬌一眼,徐天嬌立馬自覺禁言,在嘴邊比了一個拉拉鏈的手勢。
虞冷:“再說不吉利的話,我會拔掉別馳的一根狗毛。”
徐天嬌瞬間哀嚎,痛苦狀地抱住腦袋:“我再也不說了,好狠心的姨姨。”
還有五分鐘就要到達凌晨一點,沒有完成任務的演員將會受到懲罰。
虞冷繼續觀察姜晨光的表情,男人慘白著臉,額頭已經汗涔涔了,眼神一刻不移地盯著鐘。
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想起一陣急促的腳步,緊接著門被咣當一聲推開,徐原聲整個人踉蹌著跌了進來。
“他回來了!”
“居然活著回來了,僅剩三分鐘就到凌晨一點,真是有驚無險!
徐原聲懷里抱著黑色的包裹,踏進門內的那一刻仿佛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氣,人仰馬翻地倒在了地上。
然而還沒等其他人回過神,姜晨光忽然表情扭曲地沖上前去一把搶走了徐原聲懷里的包裹!
他瘋癲地晃了晃手里的包裹,正對著墻上的時鐘:“我完成任務了,我把包裹拿回來了,我的任務完成了!我的任務完成了!”
話音未落,姜晨光忽然身體僵直,腦袋忽然如陀螺般硬生生旋轉了三百六十度!
咣當。
他的頭顱如旋掉的瓶蓋一樣從他的身體上掉落下來,死不瞑目,幾秒之后身體直挺挺地砸下去,頃刻間血流成河。
姜晨光死了。
整個房間陷入死寂,徐原聲身體顫抖無助地縮在角落,他是方才離姜晨光最近的人,也是將一切看得最清楚的。
“任、任務不是已經完成了嗎,他為什么會死?”
徐原聲露出絕望的眼神,不忍相信這一切。如果姜晨光的死亡代表著任務被判定失敗,那么下一個受懲罰的人會不會就是他?
徐原聲眼睛一閉,忽然手腳并用爬向姜晨光的半截尸體,將方才費勁千辛萬苦才拿到的黑色包裹重新奪了回來。
墓碑上除了這個包裹,還有一行字——
【拿走這個包裹的人,在成功回到小屋之后可以將其拆開,里面有東西能夠幫得上你。】
徐原聲在拿到這個包裹的一瞬間猛地扭頭往回沖,腦袋里什么都不想,到最后跑得腿都軟了,完全是靠肌肉記憶強撐著。
徐原聲謹慎地抱著包裹,將自己調整成正對著其他人的角度,動作不太麻利地將包裹拆開,里面掉落出一張小卡片。
他低頭看了一眼。
【勇敢者的過關提示:】
【1.你可以在盡可能t?保證演繹原有劇情的基礎上對部分細節進行改編創作,不要給其他人閱讀你的劇本!
【2.請注意,優秀演員名額有且僅有一個。】
【3.競爭意識非常重要,演員可以通過協同合作或減少競爭對手等方式來提升自己獲得提名的概率!
【預祝提名順利!
徐原聲愣住了。
他將這幾條提示一遍又一遍地讀,一遍又一遍地讀,忽然意識到一個恐怖的真相,渾身汗毛豎起。
優秀演員名額有且僅有一個,是不是就意味著,這局推演線其實是一場淘汰賽,最后的幸存者只能有一個?
沒有獲得提名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徐原聲不敢想。
可是這么多幸存者,他要怎么在這場戰役中獲勝呢?
“徐原聲,你在看什么?我看到有張卡片從包裹里掉出來了,你是在看卡片嗎?”
對面傳來的聲音讓徐原聲倏地回過神,他下意識將小卡片藏了起來,笑得很牽強:“抱歉,上面說這些內容不能給別人看!
張梧皺了皺眉:“不能給我們看,你主動告訴我們也不行?如果是什么有用的信息,你分享出來可能對大家很有用!
“是啊,有什么信息分享出來嘛!敝車腥烁胶。
徐原聲盯著張梧,忽然想起剛才自己被姜晨光選中,要獨自前往墓地的時候,這幫人也是如此丑惡而虛偽的嘴臉,催促他快點行動。
憑什么?憑什么要和他們分享?
徐原聲眼神一變,笑了笑:“沒什么重要信息,就是提醒接下來的演員在演繹劇情的時候要多注意安全,沒有完成任務的下場……”
徐原聲頓了頓,視線不自覺瞟到旁邊那具血淋淋的尸體上,一字一句地說:“很可怕!
徐天嬌壓低聲音:“姜晨光死是因為沒有完成任務?為什么替他完成任務的徐原聲卻沒有事?”
虞冷看破徐原聲撒謊的神情,微微偏頭,解釋道:“因為姜晨光撒了謊。劇本上八成沒有寫他擁有可以指使另一個人替他完成任務的權利,他卻這么做了。”
“噢……所以即便徐原聲成功將包裹從墓地拿了回來,但任務壓根兒就不是姜晨光完成的,姜晨光相當于從頭至尾就沒去執行任務,所以被判定任務失敗了!”
虞冷點頭。
徐天嬌面露復雜,小聲嘟囔:“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姜晨光居然敢撒這么大的謊,他有沒有想過,稍有不慎,徐原聲很可能會被無辜牽連,一起受到懲罰……”
虞冷的視線落到徐原聲臉上,輕聲說:“是啊,僥幸心,人性的惡就是這樣的!
而此時此刻,徐原聲又讀了一遍小卡片上的字,驚喜地想到,知道優秀演員名額僅有一個的人只有他,知道可以想辦法提升提名概率的人也只有他。
他可以趁其他人對這些信息還不知情的時候把他們都弄死,這是最能發揮他目前優勢的方案,也是最穩妥的獲勝方案。
至于方法……
徐原聲的目光落在第一句。
【你可以在盡可能保證演繹原有劇情的基礎上對部分細節進行改編創作,不要給其他人閱讀你的劇本!
第124章 演員(四) 鐘聲。
姜晨光死亡, 小屋內還剩下八名演員。
徐原聲把小卡片藏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叫孫樂樂的短發女孩膽子略小,忍不住問:“姜晨光的尸體怎么辦, 就這么放在地上不管嗎?”
短暫商量了一下后,他們用包裹上的黑布將尸體蓋住了。
陳明艷善意地提醒道:“第一幕結束, 接下來應該會有其他演員的劇本上出現字跡,大家多關注一下自己的劇本, 避免錯過做任務的時間!
虞念聞言翻開自己的劇本,猝不及防看見幾行正在顯現的紅字,驚慌失措道:“啊, 下一個是我!
虞正榮連忙緊張地問:“小念, 你的劇本難嗎?”
虞念大致掃了一眼,讀完全部內容后,稍稍松了口氣:“好像還可以,我扮演的角色是執事,演繹任務是換上白色衣服, 前往鐘樓,裝鬼嚇人,在凌晨三點之前回到小屋就行!
虞正榮放松下來:“還好, 不是什么特別危險的任務!
虞念點點頭,笑了一下,手指卻不自覺虛握成拳, 她對自己的任務有所保留。
不僅僅是裝鬼嚇人那么簡單。
她要把那個人嚇到失足掉下鐘樓。
也就是說, 這個任務其實是在強迫她殺人。
雖然旁邊的小字提示她可以在保證原有劇情的基礎上稍有改編創作, 但對于這個著重點出來的任務上,她不敢抱有任何僥幸心,否則姜晨光的結局很可能就是她的下場。
虞冷視線下垂, 面前白里泛黃的紙張上,幾行如紅墨水般的字跡正一筆一劃地書寫著。
虞冷沒想到,除了虞念以外,自己也會被選中。
【第二幕】
【時間:深夜】
【地點:鐘樓】
【你扮演的角色是故事主角傻大膽。善良的執事在聽說了你的故事后,神秘地和你父親商議了一個計劃,你的父親讓你今晚前往鐘樓敲鐘,并于凌晨三點之前回到家!
【在鐘樓敲鐘的過程中,你看到對面有一個虛幻的白影飄來飄去,你想看清那是什么東西,卻不小心將白影嚇得失足摔下樓去!
虞冷看向最底下那行小字,上面提示她可以在部分細節上進行改編創作,但是要保證主線劇情變動不大。
在原有的故事中,執事裝鬼嚇唬不成,反而被傻大膽嚇得不小心墜樓,摔斷了腿。
也就是說,她待會需要想辦法讓扮演執事的虞念,從鐘樓摔下去。
虞冷好思緒,冷不丁出聲道:“被選中演繹劇情的還有我!
虞念身體一抖,難以置信地朝虞冷看來。
虞冷平靜地回望她,嘴角一扯,笑意并沒有浸入表情:“我扮演被你嚇唬的那個人!
虞念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小臉煞白。
居然是虞冷……難道她待會要親手殺死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
不行,絕對不行,她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如果因為一時心軟被判定為任務失敗,她會死的很慘……
虞念忍不住問自己,你真的有這么偉大嗎?偉大到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成全別人的生命?
其實仔細一想,你們姐妹關系好像也不怎么好吧。從小到大,她始終對你愛答不,根本就沒有盡到一個姐姐的責任,而你作為妹妹總是掏心掏肺地對待她,關心她,在意她,卻并沒有得到回應,她剛才甚至都懶得看你一眼。
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做一個圣母,對虞冷那么好嗎?
虞念眼神無措地亂掃,嘴唇因為用力抿到泛白,心里有無數個聲音同時蹦出來。
虞念,沒關系的,這不是你的錯。你從小體弱多病,身體情況一年比一年差,進入廢土后你的疾病從此暫停,這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體弱多病的人做夢都想要一具好身體,你現在好不容易擁有了這樣的身體,還有爸爸陪伴在自己身邊,若是換做別人面對這樣的處境,誰會愿意舍棄來之不易的這些東西,將生命換給她人呢?
你沒有錯,只是想繼續活下去而已,虞冷只是一個和自己一點都不親的姐姐,你不愿意心軟很正常,不要為難自己,想活命沒有錯。
沒有錯,我沒有錯。
虞念好心情,深深吐出口氣,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姐姐,我們都是去鐘樓,一起走吧?”
虞冷破天荒地沒有拒絕虞念提出的同行請求,點了點頭。
因為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身后傳來徐天嬌的小聲加油和陳明艷提醒的“注意安全”,虞冷笑笑,推門出去。
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黑暗,雪白的小路突兀地橫亙在路中間,沒有光源,卻意外的清晰。
冷風略過一大片雜草,簌簌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她們身后呢喃某種咒語。
虞念感到害怕,下意識貼近了身邊的姐姐,驚恐不安地四周看。
身邊傳來安靜清冷的女聲:“你的任務應該不止是嚇唬我那么簡單吧!
虞念一抖,下意識看向虞冷的臉,可惜天太黑了,能看清的只有路,虞念看不清虞冷此時的表情。
她懊惱地想,自己此刻的反應一定是暴露了。
姐姐一直很聰明,比她聰明許多,經常像是能洞察人心一般,什么都瞞不過她。
虞念輕咬下唇,低低嗯了聲:“但我不想告訴你任務是什么,可以嗎?”
虞t?冷只是隨口一問,并不在意答案:“隨便。”
未曾料想,這短短兩個字竟然直接將虞念點燃了。
虞念憤怒地說:“虞冷,你總是這樣,你永遠都不在意我,永遠都不在意我這個妹妹。你永遠是這副冷漠的模樣,哪怕我想害死你也無關緊要嗎?”
虞冷臉上沒什么表情,只覺得莫名其妙:“我為什么要在意你?”
虞念強忍著涌上心頭的委屈說:“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把飯盒里的幾塊排骨全部挑出來給你,可是你連看都沒看一眼。我一直想盡辦法找話題,想和你拉近距離,可你只是冷冷地看著我,一句話都不說。”
“我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地說過話吧?即使你那么多次來病房照顧我,當然我對你給我送飯的事情很感激,可是你每次送了飯就走,從來都不肯和我說一句話。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讓你這么討厭我?哪怕我千方百計地討好你,你還是這么厭惡我,到底是為什么?”
虞念情緒激動,一口氣說了太多話,她停下來的時候胸口用力地起伏著。
相比之下,虞冷顯得太過冷靜,她語氣很淡,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強迫過你對我好,你喜歡我,不代表我需要喜歡你,這不是禮尚往來的事情!
“可是這不公平……”
“我也想要公平!”虞冷打斷她。
“在你享受著美滿家庭,享受著不愁吃穿的日子時,我在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照顧我那個因為被虞正榮拋棄而罹患精神病的媽媽!我每天打工賺錢,為了生計來回奔波,你帶著萬千寵愛來到這個世界,被當成小公主一樣對待,吃喝不愁,竟然還不滿足地想要我解你,甚至喜歡你,你不覺得這對我來說才是真的不公平嗎?”
虞冷說:“虞念,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恨你。甚至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我就憎恨你,我憎恨你那個插足別人家庭的媽,憎恨一切的始作俑者虞正榮。我小時候總是安慰自己大人的事情和我沒關系,我只要安安靜靜過好自己的人生就夠了,但是在看到你以后,我那些壓下去的負面情緒一瞬間涌上巔峰,你告訴我,我那些糟糕透頂的生活是我應得的嗎?我那么努力地把自己養大,在你享受著備受寵愛的人生時,我在被男家長騷擾,被店長找茬扣工資,被人頂替評優名額,你卻來指責我……不喜歡你嗎?”
說到中間,虞冷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委屈,但很快就冷卻下來了。
她沒想讓虞念心疼自己,但虞念總該知道,何不食肉糜有多殘忍。
虞念滿腔話語一瞬間哽住,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么,或者還能說些什么。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么多年,虞冷原來過得這么辛苦。
半晌,虞念聲音艱澀:“姐,我知道我媽對不住你,我其實一直想要彌補。我對你好也不是想要索取,我只是……”
冷風吹過,虞冷打斷的聲音聽起來也那么不近人情:“你們一家人離我遠一點,最好永遠在我的世界消失,就是對我最大的彌補。”
虞念張了張口,陷入失聲。
說話間,鐘樓已經到眼前。
虞冷沉默地走上去,虞念在身后遠遠地看著她的背影,拿起樓梯下的純白色衣服,更換起來。
虞冷好心情,很快就把注意力轉移到眼下的任務上,她需要先上到鐘樓頂部敲鐘。
鐘樓頂部零星插了幾根火把,微弱的火光照到沒有盡頭的階梯上,抬頭望去,像是一條永無止境的夢核階梯。
虞冷之前做過類似的夢,夢里的她身處一片明亮的室內水池,或是一條彎彎繞繞但永遠走不到盡頭的階梯。明明終點好像就在下一個拐角,明明馬上就要天光大亮了,可她走啊走啊,永遠像在原地徘徊,畫地為牢。
虞冷抬頭看著眼前的路,終于找到了掛在鐘樓頂部的鐘。
大鐘通體呈銅黃色,看著就有重量,中間空心,幾乎能把好幾個人完完全全地罩在里面。
虞冷二話不說,抄起旁邊的鐘錘,用力敲向眼前的大鐘。
“鐺——!”
回響經久不絕,仿佛能跨越千萬里。
因為離得太近,虞冷皺了皺眉,耳朵有點疼。
等鐘聲越來越弱后,虞冷忽然反應過來剛才為什么覺得這個聲音耳熟。
他們完成推演線時聽到的鐘聲,好像和眼前的鐘聲一模一樣。
虞冷眨眨眼睛,又用力敲了一下。
“鐺——!”
就是這個聲音!完成推演線時,所有人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難道廢土里有個永遠守在鐘樓的敲鐘人,專門負責在有人完成推演線的時候敲鐘?
虞冷再敲。
“鐺——!”
空靈又充滿力量的鐘聲如流水般四散開,打破了這個死氣沉沉的夜晚。
四周仍然是漆黑的,火把微弱的光亮將虞冷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平臺四四方方,不過六平米左右,虞冷幾乎就站在鐘樓邊緣。
她低頭向下看了眼,這個高度,如果不慎摔下去,必死無疑,不僅僅是摔斷腿那么簡單。
第一個任務完成了,接下來就是等待。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不知何時,地面上多了第二道影子。
“姐,你的任務應該也不只是敲鐘這么簡單吧?”
虞念站在虞冷身后,只要一伸手,她就能夠觸碰到虞冷的肩膀。
虞念語氣莫測道:“我的任務是讓你摔下樓,你呢?”
虞冷偏了偏頭,提醒道:“按照劇本上的內容,你應該先站在對面,你走錯位置了。”
虞念惱怒地說:“我知道!劇本允許我對部分細節進行改編創作,所以即使我走錯了平臺也沒什么!
虞冷沒再說話,早在剛才她就聽見了腳步聲,鋼尺已經提前藏進了袖子。
虞念接著說:“我猜,你的任務應該也是讓我摔下去,對嗎?”
虞冷愣了愣。
虞念的語氣有些小雀躍:“你猜到我的任務了嗎?我是不是終于比你聰明了一次?我之前好幾次路過你的中學,每次都看到你的成績被張貼在優秀學生展示墻上?上揖秃鼙,學什么都學不明白!
“好了,事已至此,我就不說這些往事了,我知道你可能也不是很愛聽,也不太在意我!
“姐,我要開始嚇唬你了,你做好心準備!
虞念朝虞冷走近了一步。
啪嗒。
平臺本來面積就小,又沒有圍欄,現在站了兩個人,顯得更加擁擠。
虞冷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手握成拳,指尖順勢伸進袖口,觸碰到了冰涼的,沒有溫度的武器。
虞冷早已做好撕破臉的準備。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如果虞念展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敵意,虞冷會毫不留情地一把將她從鐘樓上推下去,甚至不會猶豫一刻。
可是下一秒,后背驟然一暖。
虞念小心翼翼地靠近虞冷,忽然從身后很用力地,緊緊地抱住了她。
頸窩冰涼一片,虞冷僵硬著身體,判斷出虞念似乎在流淚。
“對不起啊,姐!庇菽钶p聲說。
虞冷沒說話。
安靜了一分多鐘,環在自己腰間的那只手開始一點點抽走,虞冷豎起戒備,意識到虞念可能馬上就要動手。
身后傳來她的聲音。
“以后的日子,你要好好活!
虞冷一怔,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像是大腦齒輪忽然停滯。
她隱約意識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
等一下,等一下,或許不死人也可以完成這場游戲呢。她可以再想想別的辦法,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她肯定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誰都不需要做出犧牲。她很聰明的,再給她一些時間!
等一下!再等一下!
在虞冷猛然轉過身的一瞬間,她看到虞念紅著眼眶,朝她綻放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臉。
“不要”兩個字幾乎脫口而出,可終究太遲。
視線里,那個總是弱不禁風的消瘦女孩退后兩步,旋即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耳邊乍然嗡了一聲,風聲愈大,虞冷腦袋一片混亂。
她站在鐘樓邊緣,往前一步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看到虞念的身體急速下墜,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融于黑暗消失不見。
虞冷搞不t?懂,她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
為什么要這樣?
你難道沒聽見我說我很討厭你嗎?
我討厭你,我恨你,我對你那么差勁,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世界仿佛一瞬間被按下消音鍵,虞冷出神地望著鐘樓下的黑暗。
這是一個對她來說無解的難題。
從前虞冷一直以為人性很簡單,輕而易舉就能看破。
特別是虞念,有什么心眼總是掛在臉上,開心就是開心,難過就是難過,撒謊時也漏洞百出,連偽裝都不會。
就像剛才,虞念說好幾次路過看到了她中學墻上張貼的光榮榜。可虞念在市中心上學,而她的中學地位置很偏僻,根本不可能存在“路過”。
虞冷破天荒地陷入迷茫和混沌,搞不懂,捉摸不透,弄不清楚。
愛一個人很簡單,恨一個人也很簡單。
虞念對她,究竟是恨,還是愛?
如果是恨,為什么情愿選擇跳下鐘樓,也不愿意推開她。
明明對虞念來說,她是一個那么壞,那么可惡,那么不近人情的姐姐啊。
可是如果愛,又是為什么愛?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
虞冷從復雜的情緒中抽離,輕輕吐出兩個字:“傻子。”
可話雖如此,她卻輕輕抬起手中的鐘錘,在夜晚結束之前,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一陣悲憫的鐘聲。
第125章 演員(五) 淘汰賽。
虞念死亡, 小屋還剩下七名演員。
虞正榮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痛苦地幾近暈厥,望著虞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仇人。
“我沒想到, 你竟然恨我們到這種地步,你怎么這么狠心啊!
虞正榮崩潰到極點, 顫抖地指著虞冷,咬牙切齒地說:“所有人都看看!看看這個叫虞冷的女孩!剛才和她一起出去執行任務的是她的妹妹, 可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回來了,她為了完成任務竟然殺死了自己的妹妹!多么冷血無情,多么殘忍。
“虞冷, 你根本沒有心!”
虞正榮怒火中燒, 身體止不住地哆嗦。
從始至終,虞冷都沒有表情地聽著,受著。
她懶得辯駁,也沒有這個必要。即使為自己解釋一千句,一萬句, 死去的人都不會再回來了。
人言可畏,旁邊那個叫孫可可的女生明顯露出了有些忌憚的神情,把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像是生怕不小心沾染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虞冷默不作聲地翻開劇本,看似蠻不在意,垂下的掌心已然冰涼一片。
“小魚!毙焯鞁稍谏砗筝p聲喊她, “你把手伸過來, 我給你一個東西!
虞冷頓了頓, 聽話地把手遞過去,下一秒手背一暖,徐天嬌溫熱的雙手捧著她的, 輕輕揉搓。
虞冷睫毛輕顫,回頭,古怪地看了徐天嬌一眼。
徐天嬌迎著她的目光,俏皮地眨眨眼,旋即咧嘴一笑,笑得像朵花兒:“不要怕啊,小魚,我和明艷姐永遠站在你這邊!
虞冷垂眼,猶豫幾秒鐘,輕聲道:“嬌嬌,我問你一個問題!
徐天嬌見虞冷神情認真,以為對方有什么要緊事要和自己說,表情不自覺變得嚴肅起來:“請講!”
“于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徐天嬌剛要張口回答,虞冷已經猜到她心中所想,“除了別馳!
到嘴邊的話卡住,徐天嬌待機反應好幾秒,才回答:“那應該是……我的命?”
虞冷對她的回答很滿意。
人生在世,只有自己的性命最寶貴。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遇到了很危急的情況,你會愿意為別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嗎?”
徐天嬌非常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回答說:“這個要分情況。我當然是愿意為家人付出生命的,如果可以以命換命,我寧愿犧牲自己讓我的家人們都回來,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至于其他沒那么重要的人,應該不會吧?我又不是圣母瑪利亞,生命無價啊。”
虞冷點點頭,看著她:“答應我,在廢土中不要為了任何一個人付出生命,可以嗎?包括我!
徐天嬌被這個問題問懵,心里升騰出幾分不好的預感,不由得神色一緊,:“小魚,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是不是世界末日要來了,我們都要死了嗎,我們是好朋友,你有事千萬不要一個人扛,有什么難處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解決……”
虞冷盯著徐天嬌看了幾秒,抽回手,有些無奈,心想算了。
徐天嬌不甘心,痛心疾首道:“小魚你和我實話實說,你說啊你說啊你說。〉貌坏侥愕拇鸢肝沂遣粫判牡模
虞冷莞爾:“放心,沒什么事,我就是隨口一問,我們都不會出事的。”
想起之前同自己對話的“生命”,虞冷低聲喃喃:“我們就快回家了!
她悄聲捏緊手中的卡片,骨節用力到泛白,這張卡片是方才離開鐘樓時從天上飄落到腳下的。
虞冷告訴自己,一定會有別的解法。
即使沒有獲得提名,也可以離開這里的解法。
這次被抽中的演員是張梧、徐原聲、虞正榮。
他們已經演繹到了坐在絞刑架下烤火的劇情,徐原聲扮演的是烤火的人,而張梧和虞正榮扮演的角色十分令人意外,他們是七具被絞死的人中其中兩具。
他們需要扮演一動不動的尸體,在絞刑架上吊著,等徐原聲再把他們拆下來烤火。
三個人臨出發時,虞冷看見徐原聲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小卡片藏進了口袋里。
不出意外,徐原聲這次會動手。
一定要獲得優秀演員提名才算完成任務嗎?
如果大家協同合作,一起將全部的劇情演繹完,直到大結局呢?到時候會不會所有幸存的人都能出去?
虞冷很快就將這個想法打消。
方才的任務提示她,即使演員們沒有主觀惡意,劇本也會強迫演員們自相殘殺。
從一開始,這場名為《演員》的推演線就是一場淘汰賽-
終于走到絞刑架了。
漆黑死寂的深夜里,徐原聲遠遠就看到了五具懸吊起來的尸體,全都用泛黃的白布裹著,風一吹,硬邦邦的尸體四處亂撞,發出古怪的“砰砰”聲。
絞刑架下面放著一些松散的木柴,還有一包生火工具。
徐原聲清點了一下包里的工具,打火石,幾根繩子,兩塊白布,還有一些細碎的火引。
徐原聲轉過身,分別發給張梧和虞正榮一人一根繩子:“來吧,你們兩個是不是要把自己吊在絞刑架上?需要我幫忙嗎?”
張梧塊頭大,一身腱子肉,抬頭看了眼絞刑架的高度,拒絕了:“我先自己試試。”
相比之下,虞正榮矮小許多。
虞正榮是做生意的,平時衣食無憂,舒服慣了,即使進入廢土以后也是找了個還算安全的地方一直待到現在,哪里見到過這么多尸體?
早已經被嚇得雙腿打顫,強壯鎮定。
虞正榮像模像樣地用繩子比劃了一下,發現自己遠遠夠不到絞刑架的高度,旁邊幾具尸體的腿在他的頭頂擦來擦去,觸感冰冷堅硬,散發著一股死氣,隱約還能聞到腐爛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
徐原聲在旁邊看著,注意到虞正榮遲遲未動,便主動提出要幫忙。
徐原聲笑著說:“我之前在部隊待過一段時間,會打活結,知道怎么綁最舒服。你們要在上面掛一宿呢,要不還是我幫你綁吧?”
虞正榮巴不得有人來幫他,毫不猶豫地點頭:“那太好了,謝謝你啊。”
一旁的張梧已經動作麻利地將繩子從絞刑架頂部穿了過去,開始用繩子纏繞身體,徐原聲也飛快地開始幫虞正榮把繩子掛起來。
幾分鐘后,徐原聲最后打了一個結。
他抬頭看著懸掛在半空的虞正榮,善解人意地詢問道:“現在感覺怎么樣,勒得緊嗎?”
任何一個人被繩子吊掛在半空中都不會覺得舒服,虞正榮艱難地喘了口氣,牽強笑道:“還行,還行!
徐原聲假裝沒看到虞正榮猙獰的表情,說:“那就好,你們兩個多堅持一下,待會我把火生起來,時候差不多了就把你們兩個放下來!
“對了,你們兩個應該不能隨意下來吧?”徐原聲不經意地問,“要是自己下來可能會被判定為任務失敗,所以你們不要冒險。如果覺得堅持不住了,就用腿使勁踢踢旁邊的尸體,我就會收到信號,把你們放下來。”
虞正榮聽到這話放心不少,露出笑容:“謝謝你啊!
張梧禮貌地說:“謝謝!
“應該的,咱們t?互幫互助,眾人拾柴火焰高!
徐原聲抖了抖手里的白布,笑著說:“那現在我就先把你們兩個包起來了,記住,堅持不住了就踢踢旁邊的尸體,我聽到聲音會把你們放下來的。”
他咬字很重地強調:“千萬,千萬不要自己下來啊。”
絞刑架上的兩人點點頭,表示已經記住了。
況且他們兩個又不是傻子,有同伴在下面,如果堅持不住肯定第一時間尋求幫助,誰會貿然從絞刑架上來?如果被判定任務失敗,豈不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徐原聲先把張梧包了起來,然后拿著白布走向虞正榮,一圈又一圈,將他包成了白色蠶蛹。
虞正榮有些氣喘吁吁:“原聲啊,我現在覺得繩子好像有點緊!
徐原聲說:“正榮哥,你再堅持一會,克服一下困難,我爭取早點生完火,早點把你放下來!
虞正榮在白布里伸長脖子,臉開始有些紅了:“好吧,好吧,那你可千萬快點,我堅持不了多久……”
徐原聲答應下來,然后說:“好了正榮哥,現在你們兩個都是尸體,不要再說話了。萬一待會被判定為任務失敗就不好了。”
“任務失敗”是所有演員的命門,姜晨光恐怖的下場歷歷在目,誰都不愿意成為第二個他。
張梧和虞正榮果然誰都沒再開口說話,只是虞正榮吭哧吭哧的喘氣聲大了一些,很難忽略。
徐原聲抬頭看了一眼這兩具“鮮活”的尸體,用一樣的白布包裹著,簡直和其他幾具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體一模一樣。
現在絞刑架下面只剩下徐原聲一個人,他才開始后知后覺地感到后背有些發涼,像有人正對著他后脖頸吹冷氣似的。
徐原聲打了個寒戰,在頭頂詭異的喘息聲中,開始研究生火工具。
在部隊待過是假的,出門在外,想要什么身份都是自己給。
徐原聲從來沒生過火,手生的很,每種工具都用來干什么就研究半天。更何況周圍還時不時刮來陰風,好不容易剛有點苗頭就被吹滅了。
頭頂喘氣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不均勻。白布里,虞正榮的整張臉都漲紅了,甚至紅里發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虞正榮覺得繩子好像越勒越緊了,現在就像是有一只手死死掐著他脖子,根本呼吸不上來。
虞正榮開始眼冒金星,頭暈眼花,這時他想起徐原聲的話,艱難地伸出一條腿,踢了踢旁邊的尸體。
“砰、砰砰……”
徐原聲火都還沒生起來,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結果一低頭,剛燃起來的火星又滅了。
徐原聲隨口道:“再堅持一下,快好了。”
但虞正榮快堅持不下去了,他像剛劇烈運動完的狗一樣大口喘著氣,口唇發紺,眼球像是鼓起來的燈泡,沒有氧氣進入他的身體。
虞正榮費力地動著腿,使勁全身力氣又踢了尸體幾下,踢著踢著他就沒力氣了。
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上任務失不失敗,他只知道再多吊一會,沒等任務判定自己就要先死了。
虞正榮張大嘴,想求救,發出的聲音卻像蚊子一樣微弱:“救、救救……”
一陣冷風襲來,微小的動靜被吹散,全神貫注生火的徐原聲頭都沒抬,根本無暇顧及兩具尸體的死活。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火焰終于竄了起來。
徐原聲興奮地往里添柴,如釋重負,這才想起絞刑架上還有兩個人。
徐原聲深深地吸了口氣,不敢靠近。
幾秒后,他走向被白布包裹著的虞正榮。
伸手一摸,早已經冷了。
第126章 演員(六) 無人生還。
虞正榮已經死亡。
徐原聲按捺住復雜的情緒, 慢騰騰走向張梧,伸手一摸,竟然還有體溫。
張梧活著。
吊掛在上面這么半天, 張梧肯定很難受,但他竟然動都沒動, 一直堅持到現在,徐原聲挺佩服他的。如果這場推演線不是淘汰賽, 徐原聲非常希望和他成為隊友。
可惜了,如果張梧活下去,他就不能活。
在這里, 沒有隊友, 只有對手。
徐原聲將其他尸體一個一個從絞刑架上取下來,按照劇本上的劇情,他要把尸體放在火堆旁邊一起烤火。
等六具尸體都拖下來后,徐原聲才費力地將裹成蠶蛹的張梧抱下來,張梧不輕, 徐原聲累得氣喘吁吁。
被扔到地上,張梧還是一動不動。他尚有氣息,從白布外面能隱約看到胸口的起伏, 但似乎已經陷入昏迷,沒什么反應。
徐原聲沒管他,蹲在火堆外面伸手烤了烤火。他的掌心出了很多汗, 冷得像冰, 連帶著渾身上下都冷。
四周明亮起來, 溫暖的火堆是安全感的來源。
現在擺在徐原聲面前的有兩個選擇,救張梧,還是不救。
如果袖手旁觀, 任由昏迷的張梧躺在那里,他可能過會兒醒來,也可能再也不會醒來。
不知道是不是火焰過旺的緣故,徐原聲出了一頭大汗。
他十分掙扎。
如果張梧和虞正榮以同樣的方式死去,徐原聲可以告訴自己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循規蹈矩地完成任務而已,他們兩個運氣不夠好,沒能在自己的劇情中活下來。
可是現在……
徐原聲的視線不自覺瞟向旁邊那具一動不動的白色蠶蛹,里面是一個還在呼吸的,鮮活的人,是他的同類,是同在廢土的幸存者。
同時,也是他的對手。
如果張梧得到同樣的信息,知道九個人里只能活一個,會不會動手得更干脆,更決絕?此時的同情心真的不會讓自己陷入另一個無盡深淵嗎?
徐原聲嘆息一聲,雙手交疊捂住臉,如此為難的處境,無疑是把他架在火焰上炙烤。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股難聞的焦糊味鉆進了徐原聲的鼻子。
徐原聲愣了愣,抬起頭,震驚地發現火焰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蔓延到裹著尸體的白布上。
原本不起眼的小火堆熊熊燃燒著,大片大片地燃燒著,剛觸碰到白布邊緣就騰地竄出去,頃刻間燃起一大片。
徐原聲無措了幾秒鐘,這才想起張梧還在里面。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徹底來不及了。張梧身處火焰中心,噼里啪啦的焦響聲傳進徐原聲的耳朵。
手邊沒有滅火的工具,徐原聲現在能做的,只有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看著火勢蔓延。
紅色在瞳仁中倒映,像是舞動的絲綢。
徐原聲退后幾步,看著七具慘白的尸體在眼前熊熊燃燒,場景詭譎又瑰麗。
死了,全死了。
明明三個人一起來執行任務,到現在只剩下他一個。
徐原聲原本以為自己會很高興,可是并不是,或許確實有那么一丁點高興,畢竟失去了兩個競爭對手。
但情緒瞞不了自己,此時悲傷和茫然占了上風。
現在活下來了,然后呢?
回去把剩下的四個人都弄死,然后呢?
千方百計、拼盡全力、兜兜轉轉,竟然只是為了回到另一個堪比于地獄的地方?
徐原聲自知自己沒什么大本事,進入廢土以后始終畏畏縮縮。他胳膊上的紋身被人剜了去,他不敢反抗,只能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離那群可怕的人遠一些,再遠一些。
被傷害,躲開,如此循環,周而復始。
徐原聲隱隱意識到,他可能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了。
廢土出現病毒蔓延,推演線進化出了前所未有的淘汰賽,不止是現實世界陷入困境,整個廢土現在動蕩不安,隨時崩塌。
為了暫時回到那個恐怖的避難所,現在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必要?
如果真有回到現實的那一日,他又該如何背負這兩條沉甸甸的人命度過平庸無能一生。
如何?
啪嗒、啪嗒。
男人安靜站在原地。
火焰扭曲地燃燒,如同席卷而來的海嘯,翻滾涌動。
吞沒了那個一動不動的影子-
幾個小時過去了,指針滴答滴答轉動。
遲遲沒有人回來,一個人都沒有。
九套桌椅,九個人,如今只剩下四個。
虞冷盯著大門出神。
她忍不住想,無人生還是目前最糟糕的結果。
劇情不算很難演繹,也不存在鐘樓致命的高度,三個人大概率離得很近,即使出現劇本外的危險也可以互相照應。
如果自相殘殺,總該有個勝利者。
怎么會一個人都沒回來?
孫可可惶恐不安地問:“他們是不是全死了?”
問完,孫可可才想起來,另外三個好像是一伙的,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落單。
一對三,自己又手無縛雞之力,武力值幾乎為t?零,顯然沒有勝算。
沉默幾秒后,孫可可噠噠噠搬著自己的小凳子坐到角落,警覺地看著她們。
徐天嬌一臉單純地看著孫可可,不明白她為什么忽然躲那么遠,孫可可面無表情地盯著徐天嬌。
陳明艷看著指向六點整的時鐘,說:“再等等,或許他們要天亮以后才能回來。”
虞冷搖搖頭,輕聲說:“他們不會回來了!
徐天嬌扭頭,錯愕地看向虞冷。
虞冷垂眸看著手中的劇本,說道:“第四幕已經開始書寫了!
劇本上正在書寫新的任務,這意味著舊任務已經宣告結束。
即使現在有人幸存,沒有及時回到小屋,也是任務失敗的。
現在只剩下她們四個,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孫可可倏地捂住嘴,盯著面前不斷書寫的劇本,顯然也意識到上局任務的慘痛結果,忍不住哭出聲。
這次所有人都將參加演繹,大概率也是最后一局了。
孫可可眼睛通紅,小心翼翼地打商量:“我知道我對你們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沒什么感情,但是待會你們有什么想法能不能直接告訴我?哪怕你們想讓我死,我也不會反抗,當然我也反抗不過,但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們給我一個留遺言的機會,行不行?”
徐天嬌:“瞅你嚇的,都炸毛了!
孫可可:“求你們了,我真的很有眼力見,如果你們嫌我煩,給我一個眼神我馬上閉嘴,你們能不能別暗殺我?”
她飛快補了句:“如果實在不行,可以明殺,我絕對不會反抗,但你們得給我一個痛快,別讓我死得太痛苦……”
虞冷想了想:“可以!
雖然不能保證一定不對孫可可動手,但是明殺這個條件很好答應。
孫可可松了口氣,她真的太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那現在,我們暫時是隊友了?”
孫可可問完就后悔,她猛地一拍自己腦門,慌亂轉移視線,抽了抽鼻子說:“我們還是先研究一下待會要演繹的劇情吧!
虞冷低下頭,目光落到劇本上。
【第四幕】
【地點:宮殿】
【你一路風餐露宿,披荊斬棘,可惜還是沒能學會什么是恐懼。】
【路過的人給你指了一個方向。他說那里是宮殿,宮殿里藏著一筆神秘的財富,然而這么多年,奔赴宮殿尋求財富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出來過。他告訴你,如果真的想弄明白究竟什么恐懼,或許可以到那里看一看!
【感性與智融合,危險和誘惑并存!
【你隱隱意識到,能否成功追尋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只差這最后一步。】
【你最終選擇獨自背上行囊,奔赴這最后一程!
虞冷隱約讀懂了另外一層含義。
這個任務,想必和生命口中說的那個“時機”有關。
孫可可探頭探腦地過來:“我的任務是去宮殿扮演NPC,負責裝神弄鬼,你們呢?”
徐天嬌有些驚訝地說:“哎,我也是!”
陳明艷十分意外,又重讀了一遍劇本:“我也同樣!
孫可可看起來很高興:“大家的任務都差不多,那我們到了宮殿也可以一起走啦!”
指腹摩挲著紙張,虞冷心事重重地沉默,不確定是否要把和“生命”有關的真相告訴她們。
她不想欺瞞自己的伙伴,但危急中的擔憂會使人失去智,正因為她們是最可靠的朋友,虞冷才不想將她們牽扯其中。
虞冷閉了閉眼,腦海中忽然閃過很多人的影子。
一路走來,好像擁有了很多,又好像沒能留住什么,能走到今天這步已經足夠艱難。
虞冷之前很少打沒有準備的仗。她向來能屈能伸,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把自己藏起來,但她從不會覺得自己懦弱。
恰恰相反,能利用周圍的一切保護好自己,她最勇敢。
若是曾經的她面臨類似的困境,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利用所謂的“朋友”為自己鋪路,而且不會有任何負罪感。
不要同情、不要悲憫、不要有軟肋、不要相信任何人。
可她已經不是曾經的她了。
廢土里的生命脆弱如螞蟻,易折如枯木,反而真情最珍貴。
如今她只要回頭就能看到身后有人撐腰,無條件信任她的朋友用力推舉著她,全力守護著她,毫無怨言地等待她,會因為她失去音訊而流眼淚,會因為擔心連累她而放棄自己。
她也總該付出些什么啊。
虞冷睫毛微動。
在這沉默的幾分鐘間,有人走到她身邊。
陳明艷早就察覺她的反常,眼神關切:“是任務很難?”
徐天嬌大大咧咧地摟住她,明明很擔心,卻還是努力說著安慰的話:“哎呀,就算任務難也沒事兒,我們鋼鐵無敵女子軍團的實力可不是吹的!
徐天嬌這傻丫頭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咧嘴一笑,言語真摯:“小魚,你別害怕,你的身邊還有我們呢,你不是孤單一人!
這一刻,也就是這一刻。
虞冷下了決心。
屬于她的責任,該由她一個人來承擔。
第127章 終章(一) 時機。
“我還是覺得小魚很不對勁, 之前從來沒有見到過她這樣,肯定是發生什么事了,但是她不主動和我們說, 我們又不好主動去問……”徐天嬌碎碎念了一路。
孫可可和她們不熟悉,插不進話, 陳明艷拉了徐天嬌一下,無奈地說:“看點路。”
徐天嬌看到腳下的陷阱, 靈活繞過:“哦好,謝謝明艷姐!
陳明艷說:“既然她不愿意把真相告訴我們,肯定有她的用意。我們能做的, 只有無條件地相信她。”
徐天嬌咬咬唇:“我相信她, 我當然相信她,她是個那么了不起的人,聰明又厲害,可是歸根結底她也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女孩……”
徐天嬌忽然不說話了,安靜了好一會兒, 才又蹦出幾個字,像給自己洗腦似的:“我相信她!
幾分鐘后。
徐天嬌:“明艷姐……小魚真的不會出事,對吧?”
陳明艷無奈地說:“我知道你現在很擔心, 我們要相信她,她不會出事的!
徐天嬌:“我相信她。”
又過了幾分鐘。
徐天嬌:“明艷姐!
陳明艷:“嗯?”
徐天嬌:“我還是擔心小魚會出事,要不然我們給她打個電話……”
陳明艷:“……相信她, 我們不要添亂了!
徐天嬌:“好的, 好的, 要相信她!
直到不一會,徐天嬌又一次以“明艷姐”三個字開頭時,陳明艷忍無可忍地扭頭捏住了她的嘴筒子。
徐天嬌眨巴眨巴眼睛, 含含糊糊地要說話,陳明艷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嘴唇前。
“我知道你擔心小魚的安危,我也擔心,我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同伴,包括小魚,包括你。”
孫可可默默用氣聲補充:“現在還包括我……”
陳明艷接著說:“但是我們沒有能力,我們沒有和廢土對抗的能力。擔憂和恐懼無濟于事,我們幫不到任何人,我們能做的只有給小魚加油,相信她!
徐天嬌睫毛抖了抖,陳明艷一點點松開手。
徐天嬌吸了吸鼻子,聲音艱澀:“道我都明白,明艷姐,我就是害怕……”
害怕小魚會失敗,害怕小魚回不來。
如果失敗了會怎么樣呢?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廢土這點真不好,和朋友的每一次分別,都可能是永別。意識到這點以后,徐天嬌就經常盯著虞冷和陳明艷看,恨不得將她們長什么樣牢牢印在腦海里,永遠銘記。
因為沒人知道下一次黎明來臨之時,會遇見什么。
陳明艷伸手,輕柔地將徐天嬌眼角的淚珠擦去,她想說些安慰的話,但百種情緒交織,最后只化作一聲低低的嘆息。
“宮殿快到了,我們往前走吧!
這是一座散發著寒意的宮殿。
灰舊石柱森然聳立,掛滿蛛網和叫不出名字的黑色藤蔓,藤蔓一圈圈纏繞石柱生長,石墻如一座大山般橫亙在路中央。
石柱上刻著不明紋路,如同神秘的古老圖騰,既有植物的痕跡,又畫著某種詭異的動物,青面獠牙,看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隔著石門,里面的霉氣已經撲面而來。
這座宮殿像是早已等待她們許久,她們剛走近,石門便轟然開啟,前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什么都看不見,
一瞬間,如地窖般的陰森冷意將所有人包裹,徐天嬌打了個寒戰。
“我們進去吧,大家小心!
陳明艷打頭陣,第一腳剛落地,整個人就如同被黑暗吞沒,不知所蹤。
幾秒種后,三個人全部進入宮殿,石門緩緩合t?上-
虞冷握著門把手,身后是溫暖明亮的小屋,前路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她眼皮動了動,毅然決然地走進黑夜。
冷。
好冷。
鋪天蓋地襲來的寒冷,像是把她赤身裸.體地丟進寒冬,白雪落在睫毛,四肢,最后將她整個人埋沒,皮膚開始發麻,泛紅,沒有知覺,整個頭皮都刺麻麻的疼。
四周是無盡的黑暗,像是所有透光的窗口都被黑布遮住。
虞冷沒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周圍同時傳來如游蛇爬行般的“嘶嘶”聲。
虞冷吸了口氣:“生命!
一陣嗡嗡聲過后,機械音出現了。
“我很高興你愿意稱呼我為生命,而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難聽的名字。”
“你是指廢土?”
“是的,我討厭這個名字,以后請叫我生命。不過我想,未來應該也沒什么‘以后’了!
虞冷問:“推演線也是你創造出來的吧?”
“生命”回答說:“當然,整個世界都是我創造出來的。從我運營這個世界開始,我日夜不停地演習我的計劃,現在,完成它的‘時機’終于到了。”
虞冷抬眉:“你的計劃,是指歸還你的心臟?”
“是啊,歸還我的心臟,我畢生都在尋找遺失的心臟!
“接下來你需要我做什么?”
“生命”沒有感情地笑了兩聲,說道:“不要著急,心臟會回來的,我現在不想談計劃,只想和你心平氣和地交談!
虞冷十分警覺,她當然不會認為對方真的只是想和自己聊聊天,“生命”一定還有別的陰謀詭計。
事實證明,它要比想象中狡猾許多。
它不是一個言出法隨的神圣神明,更像是一個貪欲不斷,滿口謊言的惡魔。
一個惡魔主動提出和自己做交易,能有什么好心眼?
虞冷十分冷靜地問:“可以,你想談什么?”
“別那么緊張,小魚,你現在很嚴肅!
虞冷皺了皺眉,抬起頭,冰冷的視線掃了一圈。
雖然眼前盡是黑暗,看不到“生命”究竟在哪,但大概率目光所及皆是它的身影,它無處不在,正密切地觀察著她。
虞冷:“我有名字,你還是叫我名字比較好。”
“生命”愣了愣,沒料到她竟然如此回答,說道:“你這樣的反應,令我很傷心。”
話雖如此,它的聲音只是冰冷無情的機械音,根本沒有任何語氣,所以當然聽不出傷心,反而結合話里的內容有些輕蔑和陰陽怪氣。
虞冷不以為意:“如果讓你傷心能降低你對我的欺瞞,我不介意讓你更傷心!
“生命”饒有興致地問:“比如呢?你如何令我更傷心?”
“比如?”
虞冷面無表情,妙語連珠:“這個世界真是爛透了,變異的動植物都長得特別丑,推演線也非常無聊,讓我很失望,和廢土兩個字特別配……”
“好了,請住口吧,算你狠!
這次它的話中竟然能聽出不滿的語氣:“當面否定一個藝術家嘔心瀝血創造出來的藝術品,全天下沒有比這更惡毒的事情!
虞冷輕嗤一聲,露出譏諷的笑意:“如果要論惡毒,恐怕沒有誰能比得過你!
“生命”說:“虞冷,我的耐心已經耗盡,現在不想和你唇槍舌劍了。你知道為什么我的心臟明明在你身上,我無時無刻監視你,卻一直在追求一個歸還心臟的‘時機’嗎?”
聽到這句話,虞冷的心率開始提速。
她也很想弄清楚,所謂的“時機”究竟是什么。
“你這么聰明,竟然沒有猜到?”
“生命”的語氣有些意外,它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么長時間,你竟然都沒察覺到不對?為什么你頻繁被推演線選中,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為什么原本沉寂的動物遇見你后會變得格外異常,為什么你來時的路比別人危險百倍,這些你都沒有意識到么?”
“噢,看吧,提醒到這,你還是這么茫然。虞冷,難道你真以為這些只是所謂的考驗嗎?”
其實聽到這里,虞冷隱隱已經猜到了那個答案。
她抿直唇瓣,垂下的指尖開始輕微發抖,皮膚泛著不正常的蒼白,肌肉繃得很緊。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一路走來,她天真地以為種種異常真的源于自己運氣太差,所以才總是遇見比其他幸存者更多的挫折和磨難。
原來從進入廢土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經被“生命”盯上了。
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甚至細微的表情變化,都在對方的監視之內。
這一刻,汗毛豎起,虞冷從未如此真切地解到毛骨悚然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活在它的“目光”里。
“哈哈哈,好嚴肅的表情,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那么此刻你也一定解,我說的‘時機’,究竟代表什么!
虞冷聲音輕抖:“是我的死亡,對么?”
她原以為自己發覺這個真相后會恐懼、會退縮、會絕望,但恰恰相反,到了現在這個境地,沒有人比她更平靜。
因為真正的“時機”尚未到來,她還沒有死。
此刻能站在這里和惡魔交談,一定是因為自己身上還有可談判的籌碼。
“生命”笑了:“真聰明,不愧是我心臟的擁有者!
“若干年前,遺失心臟之后,我的力量大大削弱,于是我想方設法地想將它找回。我用惡意將無數人類召進我的世界,一遍遍篩查,可是卻始終沒能找到我的心臟,直到……你的出現!
“我本想干脆利落地了結你,畢竟我擁有創世的力量,殺死一個人類實在太輕易?上ё屛沂氖牵业男呐K竟然在保護你。因我誕生的心臟,竟然背叛了它原先的主人。”
“沒辦法,我只能改用其他辦法。比如讓你頻繁地進入推演線,或是讓那些可怕的動物以你為食,但你比我想象中的更為頑強!
“從你進來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想方設法地殺掉你!
第128章 終章(二) 人類與惡魔。
“這么厲害?如果真是這樣, 你本可以一直和我耗下去,我肯定活不過你。”
虞冷笑著問:“為什么又選擇出來和我談判呢?”
虞冷沒有被它的三言兩語激怒,畢竟對方是如此的詭計多端, 面目可憎。
她沒有迷失自己,反而十分清醒, 畢竟只要雙方能在這里心平氣和地談判,就說明自己還有未知的籌碼, 而這個籌碼足夠要挾它。
正如“生命”所言,它的直接力量無法將她殺死。
所以從它選擇現身的那一刻開始,這場游戲的優勢方就已經轉變了。
人類在惡魔面前沒有任何話語權么?虞冷認為并不見得。
即便此刻她身處冰冷混沌的黑暗之中, 周圍的每一片陰影都可能是惡魔的化身, 她也毫不畏懼。
如果惡魔有膽量,盡管向她伸出地獄之手。
果不其然,“生命”陷入沉默。
作為嚴格意義上來講的敵對方,它當然不能將自己的劣勢暴露在敵人面前,所以它只能沉默。
虞冷低頭把玩著手中的鋼尺, 乘勝追擊:“你根本等不及,對不對?”
現在,她成了審問對面的判官, 正如剛才“生命”以不屑一顧的語氣追問她。
“失去心臟后,你的能力大幅度削弱,不得不抓緊時間尋回遺失的心臟。你看輕我, 本想讓我在你的圈套中死去, 卻沒想到我竟然每一次都活了下來, 不得已,你只能現身和我談判。如果我沒猜錯,目前消耗了這些時間, 你一定又虛弱很多吧?”
人類與惡魔碰撞,血肉之軀與創世神明對談。
明明是沒有任何懸念的結局,對方卻先一步妥協,這種罕見的情況下,虞冷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它的實力在隨著時間流逝大幅減弱。
如果不盡早拿回心臟,它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廢土近期的種種動蕩就是一種信號。
它已經沒時間和她耗下去了。
半晌,“生命”終于開口。
它沒有直接肯定她的答案,而是顧左右而言他道:“不得不說,你很聰明,比我想象中聰明多了!
虞冷涼涼扯起嘴角,不吃這套:“難道要我對你說謝謝?”
“生命”笑了:“謝謝倒是不用,但我現在已經看不出你想同我繼續合作的誠意。我必須提醒你,你會被自己的小聰明算計,遲早也會因為此刻的高傲自大走向滅亡。”
虞冷冷哼一聲,沒好氣地問:“你想拿回心臟需要用我的生命來換,這樣t?不劃算的買賣,你管這叫合作?”
“不不不,我當然也會給你等價交換!
“你在乎的朋友們,我會送她們回到現實世界,除此之外,在我拿回心臟后,眼前這個你們厭惡痛恨的世界將會徹底崩塌,從此人類文明再也不會遭受類似的災難。虞冷,只是犧牲自己而已,犧牲一個人,你可以成為全人類的救世主。”
虞冷沒有說話,垂眼沉默。
半分鐘后,她的輕笑聲從喉嚨間溢出,肩膀輕輕顫抖,像是聽到了一個十分荒謬的笑話。
“生命,看來即使你觀察了我這么久,還是不夠了解我。我不是圣人,甚至比你想象中要自私很多,我只在乎自己。成為救世主這樣的獎勵對我來說并不誘人,反而有些可笑!
虞冷語速緩慢地說:“你想讓我為了救其他人而犧牲自己,甚至犧牲自己去成全你,這樣的事我做不到。”
整個世界陷入沉寂,“生命”像是一瞬間消失了。
黑暗如退潮般消退,虞冷瞳孔縮小,眼睛酸澀地適應著突如其來的光明。
她身處灰暗破舊的神殿中央,火光自上而下照亮大殿,周圍密密麻麻擺滿了豎立青棺,棺材里是無數和人類等高的石像。
有的棺材被黑色藤蔓纏繞著,有的沒有。
而她的正對面,立著一個龐大的女神石像,石像高如樓閣,栩栩如生,完全不像人類文明,巨物逼仄而來的窒息感油然而生。
與之相比,她渺小如螻蟻。
它擁有精雕細琢的五官,擁有身體和四肢,從彎彎繞繞的棱角中能依稀分辨出頭發和衣著的形狀。
最為醒目的是,石像心臟的位置缺失了一大塊,像是被人生生剜了去。
石像本該沒有生命,但此時此刻,它那雙無神的眼正死死地盯著虞冷。
即使那雙眼沒有瞳仁,但虞冷知道它在看她。
“看來,你不會主動把心臟還給我了!
石像開口說話,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談判失敗,它也就沒有再偽裝的必要。
虞冷注視著石像的眼睛,語氣毫不畏怯:“我不會把心臟給你,因為這也是我的心臟!
“哈哈哈哈……”
石像大笑起來,它的聲音仿佛一下子放大百倍,傳進虞冷耳朵里,刺痛了鼓膜。
“你不愿妥協,那你的朋友們也將跟著你永遠留在這里。這是她們離回家最近的機會,你猜她們如果知道你的選擇,會不會恨你?”
“她們不會!”
虞冷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她們不會因此恨我!
“小魚!”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虞冷愣了愣,猛地轉過頭,看到徐天嬌淚眼汪汪地朝她跑來,還有明艷姐,孫可可,還有搖頭擺尾緊隨徐天嬌身側的別馳。
徐天嬌緊緊拉著虞冷的手,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確認她沒有受傷后才放下心。
一路上的擔憂終于解除,緊繃的弦得以放松,徐天嬌憋了一口氣,此刻終于舍得抱著她哭出來:“剛才我們一進宮殿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就像忽然失明了似的。我們試著大叫,奔跑,可無論哪個方向都摸不到盡頭,把我嚇得還以為要到閻羅殿了,抱著別馳說了半天遺言。”
虞冷被她緊緊抱著,目光不自覺看向身后的陳明艷,后者笑得很溫柔,讓她放寬心似的輕輕搖了搖頭。
我們沒事。
“然后!就在我們特別絕望的時候,頭頂忽然傳來一個像機器人似的聲音,它和我們說,現在是我們離回家最近的時刻,我們很可能馬上就能回家了!
徐天嬌完全被喜悅沖昏頭腦,她興奮地將虞冷抱起來:“你聽到了嗎小魚,一切就要結束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你還記得我們當時說好的嗎?我回去以后要當野外求生博主,帶著別馳游山玩水,明艷姐開女子散打館,還有可可,剛才我們一起聊天,她說自己本來就是個剛出道的小明星,唯一的夢想的就是出名……”
下一秒,耳邊的人聲忽然消失不見,周圍的人事物像被點了暫停。
徐天嬌維持著張口動作,表情定格在臉上。
“生命”問:“你們現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虞冷一怔,微微側目。
身旁,徐天嬌表情空洞,目光呆滯,嘴巴一張一合,吐出兩個字:“回家。”
陳明艷:“回家。”
孫可可:“回家!
除非虞冷真的是沒有感情的木頭人,否則,不可能不動搖。
她的朋友們做夢都想回家。
她們的愿望,全取決于她此刻的選擇。
選擇……
虞冷緩緩抬起頭。
就在這時,“生命”耐心地問:“虞冷,告訴我,你現在的選擇是什么?這將是你最后一次機會,同時,也是你朋友們的最后一次機會。”
“用我的心臟,來換取人類世界的和平,換取我的朋友們能夠回家,是嗎?”
“不錯。”
虞冷手握成拳,緩緩吸了口氣,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愿意!
“生命”原以為有戲,聽到虞冷的答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愿意。我拒絕舍棄我的心臟,我拒絕舍棄我自己。”
“就算你用我的朋友們要挾我,我的答案也只有這一個。”
她平靜無波的聲音終于開始起伏,顫抖,咬字用力:“我不是圣人,我做不了救世主,我不是這塊料。從小到大,我做的所有選擇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活著,我只想活著。”
石像完全沒想到,事到如今,虞冷竟然還能堅定自己的選擇不動搖。
真是鐵石心腸啊,也真令它感到意外。
有那么一刻,“生命”竟然感慨她在某些方面和自己有點像。
可惜偏偏是敵對。
“虞冷,我和你注定不能共生,你活著,我就會面臨湮滅。”
“生命”可惜地嘆了口氣,解除了空間暫停。
徐天嬌喜滋滋的聲音瞬間繼續:“到時候你給我留個地址,我去你家找你玩!我們現在真是過命的交情了,你們誰都不準忘記我,當然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
終于,徐天嬌察覺虞冷的不對,試探道:“小魚?”
然而虞冷還沒說話,面前那座龐大的女神石像忽然發出了聲音:“各位,恭喜你們已經進入到回到現實考驗的最后一關!
“你們三位和虞冷是不同陣營,所以請仔細聽好獲勝方式。”
“若是場上最后只剩下虞冷一個,則虞冷勝出。”
“若是你們成功將虞冷殺死,則你們勝出。”
“若是你們全部死亡,則無人勝出!
“勝出的獎勵是——回歸現實世界!
“現在,比賽正式開始,祝你們好運!
隨著規則的公布,虞冷感覺到渾身的血液好像在一點一點變冷。
冰冷無情的機械音落下,世界開始地動山搖,徐天嬌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被陳明艷一把提了起來。
幾秒種后,周圍沉睡于青棺中的石像復蘇,紛紛睜開雙眼。
它們僵硬地活動著身體,目光如有實質,齊齊掃向神殿中央那四個鮮活的人類。
第129章 終章(三) 死人永遠不會告密,沒有人……
太多了, 這些傀儡太多了。
赤手空拳,亦或是手中拿著鋒利的武器,傀儡群如同一片黑壓壓的烏云, 移動、匯聚、包圍,令人絕望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這么多敵人, 根本不可能殺盡啊……
有那么一秒鐘,虞冷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懷疑中。
她的選擇……真的正確嗎?
現在所做的一切, 真的值得嗎?
寧愿和朋友們一起拼死在戰場上,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心臟去換取其他人的生命,這樣的決斷是不是太過自私, 太過冷血。
虞冷掌心冰涼, 她不服輸的視線落在看熱鬧的女神石像上,后者察覺她的目光,微微側頭挑釁。
起伏的心情稍稍平靜。
轉念一想,即使將心臟交給“生命”會發生什么?
一個滿口謊言的惡魔,是否真的會在她死后信守承諾, 還人類世界一個太平?
它值得相信嗎?
虞冷眼睫動了動,剛想張口說話,一旁的徐天嬌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 忽然莫名其妙地嘿嘿笑了一下,然后伸手要捂她的嘴。
都這個時候了,沒有人不緊張。
明明徐天嬌自己也小臉煞白, 此時還故作輕松地吐了吐舌頭, 放松氣氛地說:“小魚, 這次輪到我警告你不要說丟士氣的話啦!
徐天嬌語速很輕,認真地看著她:“沒關系,不用說, 什么都不用說。我t?只知道我們是好朋友,是互相兜底的人,現在我們遇到了困難,鋼鐵無敵女子軍團遇到困難要一起面對,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這就夠了!
陳明艷左腳后退一步,擺出準備格斗的姿勢,望著周圍蓄勢待發的傀儡,重復:“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孫可可嚇得肝顫,眼睛閉上,深吸一口氣:“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有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人終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我也豁出去了!”
幾人腳下,毛乎乎的大狗圍著徐天嬌的腿轉了幾圈,像模像樣的跟著吠了兩聲:“汪!汪汪!”
所有人都擰成了一股繩。
沒有人把這當成是一場爭勝負的游戲,也沒有人想贏。她們只想拼盡全力,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身邊的朋友。
虞冷不再多言,從文身中調出武器,將砍骨刀遞給手無寸鐵的孫可可,還剩幾枚子彈的手槍交給徐天嬌。
陳明艷是女子格斗冠軍,毋庸置疑是所有人中戰斗力最強的一個,相比之下,另外兩個女生更需要武器。
徐天嬌眼睛睜得很大,興奮地撫摸著手槍:“蛙趣,這玩意兒我還是第一次見,以前也只在警匪片中看見過!”
陳明艷寵溺地淡笑,提醒道:“看著點,別走火了。”
短暫閑聊的功夫,離她們最近的幾具傀儡已經快移動到身前。
虞冷眼神冰冷,不動聲色地攥緊手中的鋼尺,力度之大令掌心泛起一條白線。
她緩緩抬起頭,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也做好了筋疲力竭最后拼死在這里的準備。
惡魔的戰書,既然無法拒絕,那么此刻她接下了。
“一起戰斗到死吧!彼。
徐天嬌跟著說:“一起戰斗到死吧!”
“小心!”
傀儡舉著石劍劈下,陳明艷飛快拉了徐天嬌一把,順勢抬起一腳將它踢翻。
“注意力集中,小心背后!
徐天嬌警覺地張望四周:“我知道了!”
涌上來的傀儡越來越多,它們的身體堅如磐石,根本無法擊碎。
進攻困難,只能全身心防御和躲閃。
孫可可縮在相對安全的角落,恨不得把腦袋懟進墻里,看見傀儡接近只敢不停地蹬腿。
砰!竟然踢翻了一個傀儡。
孫可可神色一喜,士氣大漲,鼓起勇氣從地上爬起來,大喝一聲,抓起旁邊的石凳朝前方的傀儡掄去:“去死吧!”
一連串的“砰砰”聲后,一大圈傀儡倒下,她自己也轉暈了,艱難站穩,眼前仿佛有無數星星在飛。
陳明艷一腳掃飛兩具傀儡,余光見一只石手臂從旁邊伸過來,毫不猶豫地肘擊回去,順便將背后襲擊徐天嬌的矮小傀儡一腳踢翻。
矮小傀儡仰頭倒下,兩條腿無助地在空中亂蹬。
徐天嬌還沒來得及后怕,眼前又一把石斧朝她砍來,她嚇得大叫一聲,迅速下蹲險險躲過。
眼前兩條石腿,徐天嬌心生一計,猛地前撲將石腿抱住,順勢將傀儡撲倒,抬起手肘邦邦給了它幾拳。
石頭堅硬,看似重重幾下不過是以卵擊石,徐天嬌小臉皺巴到一起,嗷嗷叫喚:“痛痛痛,痛死我了!”
然而還沒等她爬起,身下壓著的傀儡已經拼命掙扎出來,斧頭再度朝徐天嬌的頭顱砍下。
“砰”一聲!
一只毛茸茸的肥大身影自眼前閃過,大狗迅速將襲擊主人的傀儡撲倒,然后搖頭擺尾地跑回徐天嬌身邊,大尾巴甩啊甩,哼哼唧唧的邀功。
徐天嬌迅速站起來,沒工夫給別馳提供足夠的情緒價值,隨手胡亂摸了摸別馳的狗頭:“好狗,做的不錯。”
別馳聽得懂夸獎,用大腦袋拱了拱徐天嬌的褲腿,喉嚨里發出“嚶嚶”的聲音。
人的體力是有限的。
而石像無數,很難破壞。
虞冷大汗淋漓,一邊將跳到她肩膀上的半人高傀儡摔下去,一邊咬牙用力將擋在身前的傀儡踢翻,還沒來得及喘息一口,下一波傀儡已經逼近。
她將手里的鋼尺撇下,鋼尺旋了一圈,安靜落到地上。
石像不同于血肉,面對這樣的敵人,鋼尺幾乎無用。
踢翻,再來,踢翻,再來……
無休無止的重復,沒有盡頭。
虞冷深深喘息著,氣息紊亂,漆黑的頭發絲被汗水吸附在臉頰上,白皙的脖頸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多了數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身后傳來噗嗤一聲,虞冷猛然轉頭,孫可可已經被一把石劍捅穿到墻壁上。
她的瞳孔擴張,容貌姣好的臉上滿是傷口,四肢無力地耷拉下來。
她是要做大明星的。
可是沒有時間,沒有為同伴傷心的時間。
虞冷迅速回過神,表情扭曲地掐住傀儡的脖子,手臂用力,跪撲在另一個傀儡身上。
汗水一滴一滴淌下來,頭顱中嗡嗡作響。
虞冷臉色蒼白,動作逐漸開始發飄,雙腿如灌鉛般沉重,鉗制傀儡的手越來越按不住。
她要沒有力氣了。
衣領刷一聲被人提起,陳明艷的聲音像是從天上傳來的:“站起來,堅持!”
虞冷抬頭望去,陳明艷向來筆直的脊背微微佝僂著,面無血色,手臂上傷口無數,血如泉涌。
她們的身后,徐天嬌滿頭大汗,唇瓣干裂,整個人脫力地跌坐在地上,哆嗦不止的胳膊死死勒住傀儡的腦袋,胸口倒氣一般劇烈起伏。
傷害無孔不入,她已經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
像是察覺到虞冷的目光,徐天嬌倏地抬起失神的雙眼,對視上的一瞬間,徐天嬌綻放出一個牽強的微笑,筋疲力竭的她只能做口型——我沒事。
她的身邊,那只原本活潑愛動的大狗已經倒下,吐著舌頭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肚子一起一伏,白色的毛發被染成血色。
徐天嬌用力推開眼前的傀儡,以身體為盔甲,將別馳牢牢護在身下。
那一刻,虞冷仿佛聽到了女孩身體落地時的轟然聲響。
不止于此,還有石劍刺進血肉,穿透皮膚的聲音,急促的呼吸聲,時有時無的風聲,藤蔓極速瘋長的“嘶嘶”聲……
無數種聲音被放大無數倍,在腦海中回蕩、循環、縈繞,揮之不去。
虞冷艱難地往前走了一步,整個人搖搖欲墜。
“生命!彼韲道锲D澀地發出兩個字。
不等石像有反應,虞冷抬頭,提高分貝又喊了一次:“生命!”
下一秒,不斷發起進攻的傀儡們全體定格,時間仿佛又一次被按了暫停,畫面陷入詭異的靜止。
徐天嬌趴在地上,緊緊抱著懷里的別馳。
她驚魂未定,原本都已經閉著雙眼準備等死了,聽到聲響后,小心翼翼地把腦袋抬起來。
雖然沒有弄清楚情況,但傀儡停止了攻擊,這是極其難得的喘息時間。
陳明艷晃了晃腦袋,忽感天旋地轉,整個人虛脫地倒向地面,陷入昏迷,人事不省。
虞冷轉身回望,目光穿越空曠的神殿,唯一還清醒著的徐天嬌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光線微弱的角落,方才還鮮活愛笑的孫可可此刻被死死地釘在墻上,了無生氣地垂下腦袋,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生命”笑著說:“看來你改變主意了。”
虞冷壓下眼底的恨意:“我同意了。我愿意把心臟給你,作為交換,你送她們所有人回家。”
“生命”笑而不語。
鐵銹味在口腔中蔓延,虞冷強忍住一頭栽倒的沖動,又問一遍:“你能讓死人復活嗎?把她們復活,送她們回家。”
“生命”低笑兩聲:“虞冷,你未免太天真了。我并不是一個商人,等價交換也不是任何時刻都有效,如今你已經沒有要挾我的條件。只要我再等一會兒,你們所有人都會死去!
它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傲慢,像是大發慈悲一般:“現在我給你喘息的機會,不是為了和你談判,而是把這個時間給你說遺言。盡管提吧,沒準兒拿回心臟以后的我心情不錯,會幫你實現一些!
潛臺詞是——來吧,來感謝我。
生命的盡頭,你還要哀求我。
“生命”并沒有讓徐天嬌一并陷入暫停,因為她們已經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威脅。
死人永遠不會告密,沒有人會忌憚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