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終曲
次日一早, 李玉真和宋胡纓收拾了東西,打算回大新去了。
車馬都備好了,宋胡纓穿著一身紅裙在外頭等著。李玉真肩上背著個包袱,穿著一件淺青色的道袍, 來跟段星河道別。
庭院里微風陣陣, 綠蔭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李玉真道:“兄弟, 我們要走啦。有空回太清宮來看看啊,你在我們那兒還有編制呢, 錢都幫你攢著了。”
朝廷每個月給的俸祿都存在太清宮, 一個月十兩銀子, 攢攢也不少了。段星河道:“一年去拿一次吧,不急。”
他們在樹蔭下站著, 李玉真靜靜地看著他。段星河道:“怎么了?”
李玉真道:“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么地方嗎?”
段星河眼前浮現起了那個悶熱的下午,知了長聲嘶鳴, 空氣里布滿了鐵銹的氣息,到處都熱得要死。他道:“在囚車里嘛,真是個不妙的開始。”
李玉真笑了,道:“是啊, 幸虧后面還是好的。”
段星河記得是自己先跟他搭的話, 道:“當時你什么感覺?”
李玉真有些懷念當時的情形, 道:“我當時就想啊,旁邊這人長得還不錯,人高馬大的。不知道能不能搭個伙, 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去。”
結果他們就成了生死之交,搭著伙兒把這大千世界看了一遭。李玉真看著段星河, 眼里帶著笑意道:“到現在我都覺得,能認識你, 是我莫大的運氣。”
段星河想著這些年跟他經歷的點點滴滴,道:“能認識你,也是我的運氣。”
兩人用力擁抱了一下,還有些依依不舍。段星河送他到了大門外,宋胡纓跟眾人揮手作別,和他一起騎著馬遠去了。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終究消失在了視線里。
步云邪嘆了一口氣,道:“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
趙大海道:“還會再見的嘛。”
段星河輕輕一笑,道:“是啊,收拾收拾,咱們也該回家了。”
夏末了,青巖山上空一片晴朗。成片的蜀葵高高低低地長在山坡上,白的、紫的、粉的,在風里輕輕搖曳。小石頭和小泥鰍練完了功,拿著鐮刀出來打柴。小石頭幾下砍斷一根樹枝,扔到了背后的筐里,一邊道:“大師兄走了好久,他還回來么?”
小泥鰍打了他一下,道:“怎么不回來,師娘說他出去歷練了,回來就能變得很厲害。”
小石頭道:“外頭危險得很,有好多妖魔鬼怪,師父都一去不回了,師娘怕是在哄咱們呢。”
小泥鰍一怔,眼圈漸漸紅了起來,道:“那么多人都跟他在一起呢,不會有事的。”
段星河上次回來帶了不少錢,又把道觀重新修了一遍。若不是小雨還沒找到,他應該也不會走了。兩人想起了小雨,都有些想念。她不在,他們的日子好像都變得無趣起來了。
小石頭抬頭望著遠方,嘆了口氣。這時候周圍忽然刮起了大風,頭頂裂開了一道大口子,山上的草木被吹得不住擺蕩。一頭黑色的靈獸從裂口中飛了出來,身上馱著好幾個人。
墨墨拍著碩大的翅膀,穩穩地落在地上。段星河跳了下來,踏踏實實地踩在了青巖山的土地上,感覺心曠神怡,連空氣都格外清新。其他人也落了地,露出了笑容。伏順感慨道:“回家啦,還是家里好啊。”
那兩個人看清了他們,頓時激動起來,大聲喊道:“是大師兄,大師兄回來了!”
段星河轉頭望過去,見兩個師弟穿過草叢朝這邊奔了過來。好幾年不見,他們都長成了少年人的模樣。段星河露出了笑容,道:“去告訴師娘,我們回來了。”
那兩人跑在前面,把大師兄他們回來的消息傳遍了逍遙觀。弟子們一涌而出,都激動地來迎接他。出去了這么久,還是家里好,讓他們有種久違的安心感。
師娘得知他們回來了,快步迎了出來。好久不見,師娘的鬢邊多了些白發,眼睛依然清澈。她看了人群一眼,只有段星河、步云邪、伏順和趙大海回來了,于九也在他們身邊。
魏小雨沒跟他們一起回來,丈夫也不在。
喬月柔有些失落,但他們幾個都好端端的,也是一樁好事。前陣子于九回來了一趟,說劉正陽死了,劉明濤哭了好一陣子,到現在仍然恍恍惚惚的。喬月柔知道那邊危險得很,自家的丈夫兒女還在外頭,她嘴上雖然不說,心里卻比任何人都擔心。
眾人進了花廳,師娘打發弟子們都去練功,屋外才漸漸靜了下來。陽光照在屋門前,慢慢流轉。師娘看著他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自己最關心的事。
“小雨呢?”
段星河沉默著,打開身上背的行囊,從里頭拿出了一個盒子,輕輕放在桌上。那一下極輕,卻仿佛一道雷擊在喬月柔的心上。她顫抖著手打開了盒子,看到了里頭的灰燼,眼淚霎時間淌了下來。
段星河也紅了眼圈,啞聲道:“很抱歉,沒能救得了她,但她救了很多人。”
喬月柔想著女兒從前的模樣,好像她還在自己身邊。可一眨眼,她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喬月柔不住發抖,已然哭成了個淚人。
良久她擦去了眼淚,道:“你們師父呢?”
段星河靜了片刻,終究不忍心告訴她紀秋暝的做所作為。他輕聲道:“他去了很遠的地方。”
喬月柔明白他已經不在了,瘦削的身體一震,不覺間已然淚如雨下。
眾人選了個日子,在道觀后面葬下了小雨。丈夫和女兒都沒了,師娘沉浸在痛苦中,好幾日都神思恍惚。段星河每天去給她送飯,喬月柔勉強吃一點,片刻又落下淚來。
段星河也很難受,道:“小雨不在了,我就是您的兒子。咱們有家,還有這么多師弟妹,我會奉養您終老。”
喬月柔的目光漸漸緩和下來,良久點了點頭,道:“好孩子,只要有你在,師娘就還有親人。”
伏順在道觀待了兩天,背著包袱回了老家前頭灣。他特意穿了一身光鮮的衣裳,頭發梳得溜光水滑,顯出一副掙了大錢的派頭。他剛走到門口,家里養的狗就叫了起來,家里的大黃狗一叫,對面宅子里的大黑狗也跟著叫了起來。
伏順道:“噓,噓,老子換身衣裳你就認不出來了,沒點眼力見兒!”
姐姐從屋里出來,一見是他回來了,登時豎起了眉毛。她快步走過來,一把拎住了伏順的耳朵,罵道:“好你個臊皮沒臉的東西,一聲不吭跑了好幾年,還好意思回來!”
伏順的耳朵被她扯得通紅,歪著腦袋道:“輕點,疼!”
姐姐紅了眼圈道:“你還知道疼,家里以為你死了呢!”
伏順連聲道:“好著呢,好著呢!好男兒志在四方,我出去掙錢了。”
他從腰包里摸出一個金鐲子來,上供似的遞了過去。姐姐一詫,道:“哎呦我的媽,這么大個金疙瘩,你偷的?”
伏順道:“跟你說掙的呢,跟著我大師兄掙了不少錢,干干凈凈的,你放心收著就是了!”
姐姐這才高興起來,放開了他的耳朵,把金鐲子戴在手上,對著陽光左看右看,美得不得了。
她轉頭看伏順,好幾年不見,他出落得精神利落,確實跟從前大不相同了。她道:“做什么買賣,發達了?”
伏順往屋里走去,一邊道:“跟大師兄在外頭掙了個功名,一個月五兩銀子,正經當官的。”
姐姐激動起來,不管官大官小,能當上就是自家祖墳冒青煙了。她道:“怎么當上的,跟我說說,帶你姐夫一個!”
伏順想起了在大新經歷的戰火,道:“上戰場掙的軍功,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換的,你舍得讓你男人去嗎?”
他以前總是嬉皮笑臉的,如今經歷的多了,人也變得穩重起來了。姐姐聽說這么危險,打起了退堂鼓,半晌還是覺得弟弟出人頭地了,自己也與有榮焉。她搓了搓手,道:“我給你做飯,想吃點啥?”
伏順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她,道:“隨便弄點酒菜就行,爹呢,我跟他喝一個。”
姐姐道:“他遛彎去了。先前你給他買的那頭牛他喜歡的不得了,老牽著在村里溜達,招了一幫老頭兒拍他馬屁,天天跟他借牛耕地。”
伏順笑了,豪爽道:“那我過兩天再給他買頭牛,給你家也添一頭,可著勁兒炫耀,好好痛快痛快!”
姐姐哈哈一笑,覺得弟弟有出息了就是好,道:“好,你回去歇著,我去給你買酒去!”
趙家屯中,趙大海回來了半日,老二坐在炕上跟他大眼瞪小眼。這么久沒見,老二還是一副嫌棄他的態度。仿佛自己過得不好,都是這大傻子拖累的。
趙大海的包袱鼓鼓囊囊的,衣裳也穿得光鮮整齊,精氣神跟從前已經很不一樣了。母親端了碗水過來,眼睛一直盯著他的包袱。趙大海便從里頭拿出了幾身新衣裳,遞給母親道:“娘,兒子孝敬您的。”
母親抖開了衣裳,拿起來在身上比量。黑底繡著紅花的綢褂子,摸起來涼涼的、滑滑的,是城里最時興的樣式,母親還是挺高興的。老二卻不滿道:“就這?人家出去一趟都發大財,你拿兩套破衣裳就把家里人打發了?”
趙大海上次回來,把辛苦攢的錢都花光了也沒落個好。這次他長了心眼兒,把大部分錢留在了逍遙觀存著,只帶了幾十兩銀子回來。家里還是破破爛爛的,也沒見有新人。他道:“之前給你留得娶媳婦的錢呢?”
二弟顯得有些局促,別過了臉去。母親打圓場道:“他想做點小生意,結果運氣不好,都賠了。大海啊,你有大本事,再周濟你弟弟一些,讓他先把人生大事解決了。”
趙大海森*晚*整*尋思著老二也懶得去做什么買賣,大約就是拿去賭了。他皺起了眉頭道:“我最近手頭也有些緊,幫不上忙。”
他四下環顧了一圈,道:“小妹呢?”
一提起小妹,二弟就生氣起來。他憤憤道:“那個臭丫頭自己有主張得很,非要嫁給村頭那個窮小子,那邊就出了五十兩彩禮,占了咱們個大便宜,去年連孩子都生了。那臭小子舍不得給咱們出錢,結果成親三個月就買了一頭驢,你說氣不氣人?”
趙大海心中一喜,沒想到自己已經當大舅了。那妹夫家里一貧如洗,娶媳婦的錢應該也是自己留給小妹的。當時他就讓小芳藏好了錢早做打算,如今得知她過得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他笑呵呵地道:“男孩還是女孩?”
母親悻悻道:“男孩,自家還沒續香火呢。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娶個媳婦。”
趙大海忍不住笑了,道:“放心吧,沒人嫁這懶蛋!”
老二惱怒起來,道:“你說什么?”
趙大海假裝沒聽見,站起來走到院子里,心里盤算著去鎮子里買幾件金首飾,再給小外甥打個長命鎖,去看看妹子。
老二透過窗戶看著他,一副嫌棄的表情道:“憨貨,一輩子沒本事。我娶不著媳婦,你更娶不著!”
趙大海嘆了口氣,覺得這人喋喋不休的實在煩人。他看著墻角的一塊大石頭,皺眉道:“這玩意兒一點用沒有,放這里真礙事。”
說話聲中,他一巴掌拍了上去。轟的一聲,石頭從中裂了道縫。老二和母親都瞠目結舌,沒想到他說要修仙,還真的修出了點名堂。趙大海拍去了手上的粉末,回頭道:“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
老二意識到如今他的本事大了,不是那個任自己欺負的憨貨了。他生怕趙大海對著自己的腦袋也來這么一巴掌,囁嚅著不敢說話了。
趙大海從小到大還是頭一次在他們面前顯出本事來,覺得居然比給他們錢更舒暢。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覺得早該如此了。從前的自己,怎么早不知道呢。
魏清風沒了,家不可一日無主,段星河繼任成為了逍遙觀的掌門。
“鐺——鐺——”
一大早,趙大海去鐘樓上為他撞鐘。鐘聲帶著莊嚴的氣息一圈圈蕩開,清除邪祟,迎接瑞氣。段星河穿著一身墨藍色的道袍,頭戴金冠,去祠堂拜過了歷代祖師。他插上了三炷香,默默禱祝先祖保佑逍遙觀平安,三道青煙垂直向上,是大吉之兆。
伏順捧來了掌門扳指和印信,交給了他。段星河端坐在正堂上,眾弟子站在下首向他行禮,齊聲道:“拜見掌門師兄。”
步云邪和伏順、趙大海他們站在前頭,年紀小一些的弟子站在后頭,臉上都帶著微笑。師娘坐在一旁,溫和地望著他,覺得有他在,心里就充滿踏實感。
段星河知道他們都信任自己,自己也不會辜負他們的信賴。他平靜道:“以后咱們同心協力,共同把逍遙觀發揚光大。”
眾人恭敬道:“是。”
觀完了禮,眾人各自散去。這雖然是他當掌門的第一日,也是逍遙觀一如既往的一天,平靜而又祥和。幾只白鶴在淺水池里停了片刻,引頸啼鳴了幾聲,拍著翅膀飛了起來。于九背著劍和行囊,過來對段星河道:“兄弟,我要走了。”
兩人站在一棵大松樹下,風輕輕吹來,衣袍和發絲一陣動蕩。前段時間于九受了傷,養到現在才好起來。這些年來他雖然沒跟自己在一條路上,卻也幫了自己不少。如今連他都要走了,段星河有些唏噓,道:“不多住一陣子么?”
于九笑了,道:“不啦,天天躺著養傷,肉都養懶了。”
段星河道:“打算上哪兒去,還回天心觀么?”
于九懶散道:“錢掙夠了,還回去干什么。天南海北到處轉轉,看看哪里有意思就多待兩天。錢花完了,就再找個冤大頭,給他當保鏢換點錢花花。”
他本就是個浪子,自由自在的才合他的性子。段星河微微一笑,道:“好,有緣再見。”
于九張開雙臂跟他擁抱了一下,認真道:“多保重。”
初秋時節,道觀里的蘋果樹結果子了。一棵棵樹上長滿了金黃色的蘋果,果子碩大飽滿,又香氣十足。道觀里的弟子們背著筐,搭著梯子過來摘蘋果。墨墨在樹下抬頭看了一陣子,輕輕一拱,果樹搖晃起來。成熟的蘋果噼里啪啦直往下掉,落在柔軟的草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墨墨低頭吃了一個蘋果,把果肉嚼得嘎嘣嘎嘣直響。從前它做夢也夢不到這樣的情形,如今甚至能睡在蘋果堆里了。伏順拾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口,果肉爽脆,汁水又酸又甜。他笑道:“真富裕啊,是不是?”
墨墨瞇起了眼,覺得很滿足。它臥在蘋果堆里,打算在果樹下睡一覺。在這里做的夢,肯定也帶著蘋果的香氣。
段星河經過花園,見一群弟子背著蘋果筐從旁邊經過。墨墨臥在一棵蘋果樹下,已經睡著了。他草地上撿起了幾個蘋果,揣在袖子里,往后頭墓園走去。
這里埋葬著逍遙觀的弟子們,段星河來到魏小雨的墳墓前,步云邪也在。他摘了一大把蜀葵放在墳前,擦拭干凈了青石碑上的灰塵。粉的、紅的花朵就像她笑起來的模樣,活潑絢爛。段星河把蘋果放在墓碑前,道:“我親手種的,嘗嘗好吃么。”
風輕輕吹過,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兩人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想起從前的事都有些難過。找了這么久,他們之間好像總是差一點緣分,以為能見面了,其實一直天各一方。
她像她的母親一樣堅韌,對世界懷以大愛,勇敢得讓人佩服,又讓人心疼。
一只藍色的蝴蝶不知從何處而來,繞著花朵飛舞,仿佛是被鮮花和果子的香氣吸引來的。段星河驀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小雨跟其他人炫耀法力時,便幻化過這樣的小蝴蝶。
段星河啞聲道:“是你嗎?”
他伸出手,那只蝴蝶翩躚著飛到了他指尖,仿佛在回應他的話。
兩人都有些動容,段星河道:“你在看著我們是么,我們會好好的。”
蝴蝶在他手指上停了良久,藍色的翅膀散發出瑰麗的光芒。它跟他們告別似的動了動翅膀,片刻輕輕向遠處飛去了。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永無惡曜加臨,常有吉神擁護。近報則在自己,遠報則在兒孫。百福駢臻,千祥云集,豈不從陰鷙中得來哉。”
一大早,天氣晴朗,講堂中傳來了誦讀經文的聲音。段星河看師弟妹們上完了早課,信步往外走去。
夜來下了一場雨,屋頂上的幾塊瓦片被打落了。趙大海扶著梯子,伏順爬了上去,一邊換瓦一邊哼著歌,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泥灰簌簌地落下來,趙大海道:“小心點,別摔下來。”
伏順道:“穩著呢。”
他望見了段星河,揚聲道:“大師兄,去哪兒?”
段星河道:“出去走走。”
趙大海道:“晚上燉排骨,早點回來啊。”
段星河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好幾天沒見步云邪了,有點想他。出了道觀往東邊一拐,便是隔壁步家寨子。路邊長滿了鳳凰樹和芭蕉,寨民們從路上經過,見了他便打招呼道:“段掌門來啦。”
段星河微微一笑,道:“過來轉轉。”
他走進了星垂殿,大殿里靜悄悄的。小笙坐在門廊前,遠遠地見了他便道:“段師兄,你來了。”
段星河道:“阿云呢?”
小笙道:“今天涼快,他去釣魚了。”
段星河便往外走去,青巖山里草木蔥蘢,大大小小的溪流遍布在山間。段星河去了山谷西邊,一條玉帶似的小溪嘩嘩流淌。步云邪果然在這里,他面前支了個魚竿,頭上頂著個斗笠,身邊放著個竹簍子。
墨墨臥在草叢里曬著太陽,悠閑地陪著他。段星河悄然走過去,見他一手托腮,頭一點一點的正在打瞌睡。
簍子里空空如也,果然還是這樣。他與其說是來釣魚的,不如說是來發呆的。
段星河在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了,步云邪感到了他的氣息,睜開了眼道:“你來了。”
段星河嗯了一聲,和他一起享受這片刻的寧靜。瀑布和溪流在山間流淌,風掠過山谷,把草木吹得簌簌作響,絢爛的蜀葵在山坡上輕輕搖曳。這里是他們最熟悉的家,到處都充滿了安寧的氣息。
兜兜轉轉了這么久,他們終于找到了自己追求的道心。步云邪感嘆道:“清靜自在的,多好啊。”
過去的那些光怪陸離的日子恍如隔世,他們都好好地活著,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步云邪的家在這里,自己的根也在這里。等白云觀的孩子們長大了,他們就不再兩頭跑了,一直待在青巖山里,修一修道,煉一煉丹,活個幾百上千年,做兩個白頭發的老神仙。
步云邪看著溪水,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段星河道:“都大乘了,以后就寄情山水,優哉游哉地過日子。”
以他們的修為,要在一起很久了。老松樹下,步云邪要陪他下他總也贏不了的棋;小溪邊,段星河要陪他釣他總也釣不到的魚。不圖輸贏,不計得失,只求滄海桑田間有一知己相伴。
步云邪有些憧憬,輕輕一笑道:“那就……地久天長。”
長風吹過山谷,段星河的神色寧靜,道:“地老天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