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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3章 招賢

    江易雅直覺不太對, 她緩緩搖了搖頭,“可是易周,我們是人, 不是鷹,也不是金絲雀。”

    江易周如琉璃一般透亮的眼睛里倒映著江易雅認真的面孔,江易雅和她都是用名字稱呼對方,可見這一段對話里,她們是姐妹之間平等討論, 并沒有加上外界給她們的身份差距。

    “我承認長公主殿下在當前的局勢之下必須要死。但我想,不一定非要咱們動手吧。”

    江易雅還是堅持她的看法,江易周嘆口氣說道:“當然, 我只是覺得見死不救和直接動手,差別也不是很大,既然你不同意那就不做了, 正好當下咱們要忙著葬禮的事情, 京城那邊先放一放, 你和李凝香關系好,你多看著點兒,可別讓她跟著一起遭了殃。”

    江易雅聽到這兒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她就知道, 江易周其實從來都不會強迫她去做什么。

    在別人眼里, 江易周或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家伙,可是在江易雅眼中, 江易周是她的救贖,如果沒有江易周, 江易雅不敢想象自己現在是什么模樣。

    長州州牧的葬禮震驚天下,不是因為葬禮布置的有多么豪華, 而是因為奔赴長州,為江盛吊唁的人極其多,甚至比之前小皇帝的葬禮還要多熱鬧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才是皇帝的葬禮,雖然上門吊唁的人各懷鬼胎,但是起碼面子有了。

    江易周對此還挺滿意,她自覺自己真是個大孝女,江盛生前就酷愛面子,死后榮光依舊,多么的孝順。

    至于江盛陪葬品對比其他國公州牧,要少上許多這事兒,江易周只字不提。

    江易周是這次葬禮上僅次于江盛的主角,那些奔赴趕來的其他勢力的人,真實目的都是看一眼她。

    等到葬禮結束,最累的人就是江易周,她不知道見了多少人,又和多少人打過機鋒交過手,只知道經此一事后,幾個蠢蠢欲動的諸侯,都選擇了沉默,而非出兵長州。

    江易周休息了兩日也就緩過來了,身子骨強健的優勢,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而真正主持整個葬禮的于秋月,出了葬禮后便大病不起,幾度垂危,江易雅不得不代替江易周,在于秋月病榻前侍奉,以盡孝道。

    江易雅完全被于秋月給占住了,而江易周自己成了江盛的州牧之位,顯然近幾年都不可能回清江城繼續當城主了。

    本以為來長州只是短暫過來待幾個月,所以江易周之前并未將所有心腹都從清江城挪到長州,現在情況有變,江易雅又不能在江易周身邊幫忙,江易周必須調整計劃,將清江城的心腹帶到長州來。

    還是那句話,清江城是大本營不能一個人都不留,江易周選擇留下元盼雁,叫上官溫苒與尉遲鳴玉帶到長州來。

    元盼雁能力極強,她一個人就可以將清江城治理的很好,等她培養出繼承人,就可以到長州來了。

    江易周想要讓上官溫苒找到煤鐵礦,上官溫苒在清江城附近找了許久,日前傳來消息說找到了一處煤礦,鐵礦依舊毫無音訊,江易周接手長州后得知,長州目前就有兩處鐵礦,完全可以覆蓋她需要的甲胄兵器數量。

    有現成的就可以直接用,江易周當然要將上官溫苒叫回來,上官溫苒實在是個人才,江易周現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至于尉遲鳴玉,她來長州之后的工作和她在清江城沒什么區別,主要還是抓教育和吸納人才,主要是吸納人才,江易周已經看好了不少高門小姐。

    前段時間她沒少跟著江易雅入各種宴席,江易雅是個人相親,她是去擴大交友圈,物色未來的下屬。

    原本江易周是打算一個個去接觸一下,她找下屬向來是貴精不貴多,結果誰知道,計劃趕不上變化,現在江盛死了,她太忙了。

    好吧,是她的忍耐能力有限,沒讓江盛多活幾天。

    反正目前是沒法一一接觸那些貴女了,江易周只能緊急呼叫尉遲鳴玉過來,代她去招攬貴女。

    隨著江盛的離開,長州官場多出來許多的位置,為了能得到新主子的看重,也是為了能讓固有的上層洗洗牌,這段時間,長州簡直是雞飛狗跳,所有人都拼了命的互相攀咬,昔日戰友成了最了解自己的敵人。

    江易周熱鬧沒少看,好處也得了很多,就是她必須看準時機,掌握局面,不能讓人答得太上頭,拉著長州一起死。

    在這種混亂中,于家來人了。

    于秋月在兩年之內,連續喪子又喪夫,這么大的事情,于家肯定要來看看。

    江易周在得知此事后,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反應,直到江易雅大半夜過來敲門,讓她注意一二。

    “這幾日我常聽母親暗中念叨,說兩位兄長和父親的死另有其因,想讓于家幫忙調查,如今長州城內,剛剛穩定下來,于家便趁著這個關頭上門,不得不防。”

    江易周懂了,看來是來者不善,她問道:“于家也想要摻和這天底下的事嗎?”

    “誰會對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沒有想法呢?無論是為龍還是從龍,成功了都可保家族百年富貴。不過于家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從前在京城的時候,與于家離得遠,也就只有逢年過節時會有些往來。于家家主是母親的兄長,我們的大舅父,以前在閨閣之時,母親與大舅父的關系并不好。”

    江易雅沒白在家多待這么多年,她對江家親戚的情況了如指掌。

    “看出來關系不好了,死了這么多人才引得他上門一探,不過他既然愿意來,那就說明在他心里,母親依舊是于家人。”

    江易雅點點頭,“從前江家掌權者是父親,是于家家主的妹夫,而今變成你,就從妹夫變成了外侄女,況且你是最近才尋回來的女兒,與母親和于家關系都一般,關系不同,也會影響到江于兩家的關系。”

    所以不管是于公還是于私,于家家主都要來跑一趟,以確定日后局勢的走向,試探江易周的態度。

    “于家來就來了,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無懼于他,當下最急之事還是人才難覓,鳴玉這幾日收攏人才,收效甚微,我在想,是不是哪兒做的不夠好。”

    江易周很快將于家要來的事情扔到了一邊,于家怎么折騰也就那樣,連江盛都比不過,能做成什么事。

    人才才是王道,她真的想人才想瘋了要。

    江易雅將這幾日江易周和尉遲鳴玉的忙碌看在眼里,尉遲鳴玉舉辦詩會,她有時間都會參加,想著幫幫忙,可詩會氣氛很好,根本沒有她幫忙的余地。

    尉遲鳴玉本就是長州長大的才女,怎么會不熟悉長州的人呢?所以在江易雅看來,詩會并沒有任何問題,一路不通,或許可以再尋一路。

    江易雅想到這兒,問江易周:“這幾日府衙一直有人勸說你廣發招賢令,為何不允?”

    江易周冷哼一聲,抱臂冷然道:“那群人是想要招賢,還是想要安排自家子弟入府衙,架空我呢?他們自己心里比誰都清楚。”

    江易周說完一愣,她好像有些明白為何那些貴女沒有像江易雅一樣,成為她的肱股之臣了。

    江易雅還在苦惱,到底怎么做才能為江易周送來想要的人才,就聽見江易周突然來了一句“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江易雅一臉問號。

    自然是明白為何招不到貴女做心腹,或許不是貴女們不愿意,是她們家中的父兄在阻攔,是長州城的壞靜在阻攔她們。

    “明日我就跟鳴玉說一說,咱們得改變一下吸納人才的方式!”

    江易雅不懂,不過她表示,只要江易周有用得到她的地方,隨時隨地開口,她必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江易周表示,倒也沒有那么嚴重,其實事情不多,她不至于拉胯到讓周圍人去赴湯蹈火的地步。

    當然,這只是一種夸張的比喻,江易雅對江易周的忠心無人能質疑。

    第二天尉遲鳴玉到府衙,江易周跟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讓她寫招賢令。

    “州牧之前說,不打算利用招賢令廣納人才,如今讓在下來寫,可是有特殊要求?”

    尉遲鳴玉沒有在聽到后立馬動筆,反而是問江易周有沒有別的要求,因為按照她對江易周的了解,江易周不會輕易改變主意,所以要寫得這一張招賢令,肯定沒有那么簡單。

    江易周贊許地看了她一眼,說:“知我者莫過于鳴玉也,這張招賢令給我寫上,要德才兼備的貴女。”

    “只要貴女?”

    尉遲鳴玉向來淡定的臉上都出現了震驚的神色,這種招賢令從古至今從未有過,雖然大家沒有明說,但是所有人都默認招賢令招納的賢才是男子。

    正是因為這種默認,所以之前江易周才不愿意點頭答應,去向天下張貼招賢令,全了那些人的心思。

    現在江易周是回過味兒來了,竟然所有人都默認招賢令的對象是男子,那她就直說,她只要女子。

    “這一版只要貴女,你家州牧我是個女子,選一堆年輕美貌的男子入府衙,那我是在選能干事的人,還是在選后宮呀?”

    江易周這句話說得尉遲鳴玉啞口無言,她臉上甚至升起了一層紅暈,感覺有一些不好意思。

    此前竟然從未有人想過這一點。

    “州牧,此舉恐怕會引來許多人的不滿,那些貴女不一定愿意走出家門。”

    “我都說了是這一版,以后應該還會有其他版本,這一次只要女的,下一次或許就只要男的了,你就跟他們這么說,總會有人愿意的。”

    至于只要男的的版本什么時候出現,江易周表示,解釋權歸她所有,什么時候辦活動,也是她說了算。

    第084章 瘋魔

    尉遲鳴玉不確定江易周這個法子到底能不能順利實行, 但是聽上去還不錯,所以她就老老實實按照江易周的要求來寫招賢令。

    起初府衙那群人,聽說江易周終于同意廣納賢才, 差點兒沒激動地落下淚來,結果等他們看見招賢令內容的時候,直接氣得眼前一黑。

    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么,一張招賢令,一張只招募女子為官的招賢令。

    因為這事兒, 之前好長一段時間都以低調為主的黃溫良,都沒忍住,跑到江易周跟前來, 實名拒絕此事了。

    “此舉決不可開先例,州牧,自古以來, 沒有女子以此途徑入朝為官啊!”

    黃溫良看著眼前略為陌生的少女, 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的想法還停留在江盛時期,他沒法跟眼前的女子同心協力做事。

    更不要說,本來江易周身邊就有她信任的手下。

    “那就從我開始, 有了。”江易周一臉不在意, 什么先例不可開, 大莊也不是自古以來就有的國家啊。

    真有本事,干脆去跟大莊開國的皇帝說, 此前沒有大莊這個國家,先例不可開, 不要建立國家。

    你看大莊開國皇帝會不會給他來個九族消消樂就完了。

    “州牧!此事若是傳出,可曾想要天下英杰如何想我長州, 如何想江家啊!”

    “黃長史!你不如睜開眼睛看看,現在江家是一個女子做主,是由我做主!本州島牧乃是大莊建國以來,以至于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州牧!在我這樣一個千古未有之人面前,什么先例開不得?什么事不能出?”

    江易周懶得跟老頭扯犢子,她站起身,猛地張開雙臂,官服之上繡著的圖案在陽光下舒展,耀眼一如她本人。

    黃溫良一下子就沉默了,他像是突然之間忘記該怎么說話,張張合合的嘴唇,發不出一個音。

    “黃長史,若是黃家有合適的女子,可一定要推薦到府衙來現在府衙有多累,長史最清楚了。你看原本在府衙的英才俊杰,他們有本事,無奈沒一個好好干的,不然府衙怎會無人可用呢?可見招賢令招來的男子,也就那樣吧。”

    江易周毫不掩飾自己對男子的不屑,和對無能之人的鄙視,這點黃溫良也沒法反駁,他曾經的同僚們確實干得不好,這一段時間,他光是給那群人收拾爛攤子,就收拾得焦頭爛額了。

    “天下總有出世之才,州牧莫要小瞧天下英雄。”黃溫良也沒別的辦法,正如江易周所說,她是唯一一個女州牧,自她之前,一切沒有定規定律。

    她是開創者,自然可以隨意制定規則。

    “我從不小瞧誰,前提是,他們有本事走到我面前。”

    江易周重新坐回座位,說話時挑了挑眉,讓人看不出她這話究竟是不是真心實意。

    只要說服黃溫良,事情就好辦多了。

    招賢令最后還是張貼了出去,這一張招賢令確實如黃溫良所說,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大多數都是激烈的反對,連帶著江易周的名聲也受到了影響,不少原本在長州求學的學子,都收拾一番,離開了長州。

    走的時候還不忘說幾句江易周的壞話,認為長州有這樣一個心胸狹窄的州牧,日后肯定會日落西山,一天不如一天,江氏算是廢了。

    江易周聽到了這些話,絲毫不為之所動,真要是需要征戰沙場,這些肩不能扛的學子,其實啥也干不了,只有需要治理一方的時候,他們才有用處。

    可是像治理一方這種事情,高層位置固定,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底層也就是基層,活兒多錢少,這群愛好揮斥方遒的學子,本也不會踏踏實實去當基層,有他們沒他們沒區別。

    江易周坐得住,那些紛紛擾擾在熱鬧了幾個月后,也就逐漸消停了,主要是京城那邊太熱鬧了。

    江盛一死,給了江易周退居二線的機會,沒有勢力會死死盯著長州了,江易周信奉廣積糧緩稱王,她不打算一下子就跳到最前面,現在這個時間段,誰跳得高,誰死得早。

    她能明白這個道理,別人卻不明白,江盛一死,想要登上諸侯大舞臺守擂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京城的宗室和百官更是打得腦子都要出來了,兩邊誰都不服誰,都想拿捏京城的勢力,真是各地都亂成了一鍋粥。

    這么熱鬧的時候,今天北邊出了個大將,明天南邊出了個偽皇,西邊聽說蠻人又打進來了,東邊也有倭寇上岸,真是亂的要命。

    這么亂,江易周那點兒不同尋常的事情,也就泯然眾人矣了。

    黃溫良看到這個局面后,長長舒了一口氣,一時不知是慶幸還是傷心,慶幸長州不會有事,又傷心于大莊真的要完了。

    在這么亂的局面之中,于家人終于到長州了,江易周聽到下人說于家人到的時候,一時之間沒想起來是誰,還好江易雅在她身邊,提醒了她一句。

    這幾日江易雅已經不在于秋月身邊伺候了,眼看要到麥秋,長州忙得很,江易雅這么一個勞動力必須用上。

    江易雅輕聲道:“就是之前說過的,舅父來了。”

    “哦對,舅父。”江易周點點頭,想起了了,“他們到哪兒了?”

    來通報的下人立馬躬身道:“舅老爺一行人已經到了南城門了。”

    “到城門你才來通傳?你怎么不帶舅父到州牧府了你再說!”江易雅心下一急,呵斥了那姍姍來遲的下人。

    下人立馬腿一軟,跪下求饒,現在州牧府全府上下以江易周為主,而江易周懶得管府上雜事,所以整個州牧府的雜事基本上全是江易雅和詩琴在處理,江易雅對一個下人不滿,足以要了這個下人的命。

    “行了,他不來,不一定是通報的晚了。”

    江易周見那下人快哭出來了,擺擺手讓人出去,她可不想看一個人在她面前哭哭啼啼,難看得很。

    江易雅等下人離開,才開口說道:“有人攔住了他,為何不讓我多問問?”

    州牧府現在都是江易周的天下,江易雅想不出來,是誰膽子那么大,敢在江易周眼皮底下折騰。

    “問什么,后院不還有尊大佛嗎?”

    江易周抬眼看了眼窗外,江易雅順著往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窗外郁郁蔥蔥的竹林,和今日明媚燦爛的陽光。

    良久江易雅才回過神來,她費解地笑了一下,“這是圖什么啊?”

    江易周聳聳肩,“或許是不想讓咱們那么早見到她的娘家人吧,既然母親用心良苦,你我何必擾她興致,就在府中等著吧,吩咐廚房備好宴席,今日可要好好為舅父接風洗塵才是。”

    江易雅明白了,她點點頭,叫來一個丫鬟,吩咐一番后,繼續跟江易周處理公務,送到州牧府點公文都來自于清江城,江易周可不像江盛一樣,把府衙的文件帶到私宅來處理,清江城相當于是她的封地,她才會將清江城的公文帶到家里。

    另一頭,于秋月終于等到了她的兄長于瑜,她親自將于瑜從門口迎入了院中,于瑜今年已經年近五十,但卻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比最近屢屢遭受錐心之痛的于秋月還要年輕一般。

    兩人站在一起,說是姐弟也不為過。

    在于瑜眼中,于秋月應該還是那個雍容華貴,不可一世的高門大戶貴夫人,當他看見頭發灰白,形容枯槁的于秋月時,表情是不似偽裝的震驚。

    “二妹!你,你這是……我知道妹夫他的事很突然,但你千萬要保重身子啊!易周還年輕,正是需要你幫扶的時候!”

    于秋月看見娘家人,本來很是激動,即使這人是她曾經很不喜歡的兄長,她也依舊倍感溫暖,但是等她聽完于瑜的話,一顆心頓時如墮冰窟,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二妹,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于瑜看到于秋月突然臉白似掛了一層白霜,當即嚇了一跳。

    可別是有什么病了吧?

    于家可還沒跟江易周熟悉起來,萬一江易周的生母死了,那于家和江家的關系就更遠了。

    雖說這段時間江易周干了些不可理喻的事情,說什么只招收女子為官,但在于瑜看來,江易周照樣還是前途似錦,現在江易周年紀還小,她只要好好經營江盛留下的勢力,不說十年八年統一天下,就看她年紀小,就能安安穩穩地熬死其他對手。

    其他坐擁一地的諸侯,哪個不是胡子一大把了?原本的江盛都算年輕的,更不要說還未滿二十的江易周。

    “兄長,你此次前來,可是為了查清我夫君的死因?”

    于秋月話音落下,就見剛剛還笑容滿面的兄長,唰的一下冷下臉來,眼神陰沉沉地看著她,像是要吃了她一樣。

    于秋月不自覺打了個冷顫,“兄長?”

    于瑜讓周遭下人都下去,等屋中沒了人,他才說道:“江盛已經死了,二妹,你該知道,現在長州是江易周的天下。”

    于瑜想到之前于秋月送來的信中那些瘋狂的言語,又不放心地說了一句:“不要去想那些事了,你還有你的女兒!”

    “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兒!她是地獄爬出來復仇的惡鬼,她想把我們所有人都殺了!她是個殺星!”

    “啪!”

    于秋月捂著臉,一臉驚愕,她瞪圓眼睛看向于瑜,于瑜沉著臉,“于秋月!我看你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這話若是傳出去,易周會遭受世人多少白眼!多少非議!”

    “那是她應得的!你這個混蛋東西,你敢打我!”于秋月氣瘋了,罵一句就沖了上去,跟于瑜撕扯起來。

    第085章 厚顏

    于秋月和于瑜就這么在州牧府給打起來了, 等江易周得到消息,前去勸架的時候,這場斗毆已經停下, 江易周看見的于秋月和于瑜,表面上看,都很冷靜。

    忽略兩人臉上的傷以及氣惱憤恨的神色的話,可以當做從沒出現過任何矛盾。

    不過江易周并不打算息事寧人。

    “舅父第一日來我長州,就在我家與我母親大打出手, 不合適吧?”

    江易周在“我”字上加重語氣,顯然是在強調這個字。

    于瑜聞言老臉一紅,他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紀了, 而今要被一個小了他將近三輪的小輩,劈頭蓋臉的質問,實在是有些羞惱。

    因此于瑜心里對于秋月這個妹妹更加不滿了, 以前于秋月在家中時, 于瑜就看不上自己這個心比天高的妹妹, 腦子不好使,偏偏還一副自詡聰明的樣子,讓他厭煩。

    現在需要她聰明一點, 她就知道犯蠢, 還連累他在江易周眼中的形象, 如果因為今日之事,江氏和于氏不再合作, 于瑜心想,他絕不會放過于秋月這個罪魁禍首!

    這一想著, 于瑜臉上扯出個笑來,結果扯動了臉上的傷口, 讓于瑜這個笑比哭還難看。

    “易周……”

    “來個人送老夫人下去休息,再叫兩個醫師過來,傷得這么嚴重,日后留了疤可不好。”

    江易周打斷于瑜,完全沒有聽于瑜說話的意思,不過她將于秋月先打發走,又不像是真的要無視于瑜。

    于瑜暫時安靜了下來,于秋月若是在一旁,對他也不利,于瑜現在很擔心于秋月又會突然發瘋,說出江易周是惡鬼之類的話。

    于秋月在江易周出現后就變得很乖巧了,低著頭不說話,現在江易周要送她回后院,她也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全程表現得十分聽話。

    于瑜見此,心里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不是說他荒謬,而是他覺得于秋月很荒謬。

    于秋月不會是真心覺得江易周會殺了她,為了活命,才這么聽江易周的話吧?

    等于秋月離開,醫師還沒來,于瑜左右看看,發現只有江易周一個人在,突然有點不自在起來。

    他* 其實沒見過江易周,反倒是江易雅,之前有過幾面之緣,記憶中那是個很溫柔的世家小姐,跟眼前的江易周截然不同。

    江易周給于瑜的感覺,只有一個,那就是強大,有極強的攻擊性。

    江易周甚至不用說話,她站在那里就足以讓人注意到她,所有心神都放在她身上,那種感覺就像是在野外遇見了狼王,害怕一個不注意,就被狼王剝皮拆骨,吞吃下肚。

    從江易周極強的壓迫感上看,于瑜似乎能理解一點他妹妹覺得江易周很可怕的心情了,他不光沒有像于秋月一樣害怕,反倒是很高興,江家有江易周,顯然一時半會兒倒不了,于家也能在接下來的亂世中,有一點依靠。

    “瑜還未拜見州牧,實在是失禮,還請州牧海涵。”于瑜在覺得江易周很厲害,不會讓江家就此沒落后,態度變得更諂媚了一些。

    江易周得承認一件事,那就是于瑜的演技比府衙那群人都強,從表面上看,是絕對看不出于瑜在故意討好她的,只會讓人覺得特別親切。

    “舅父這是做什么?太客氣了。”江易周沒有阻止于瑜行禮,而是站在原地,受了他一禮,隨后笑著說了這么一句話,讓于瑜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剛剛上來就質問他,嚇得他以為,此次來長州要無功而返了。

    受他一禮沒什么,別直接把他轟出門去就行,于瑜順桿兒爬,“應該的,應該的,這不是客氣,是必要的禮節,哪兒能想到這一天,瑜這等無能之人,竟有一做了州牧的外甥女,我于家當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于瑜是想著江易周乃是一名女子,或許會比較親近外家,沒看現在偌大的州牧府,只有他妹妹一個人還活著了嗎?

    聽說清江城的江氏族地遭遇了山匪洗劫,族人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許不重要的旁支還活著,也是因為這樣,江易周才能如此順利登上江氏家主之位。

    在這之前,于瑜可能還會覺得是江易周運氣比較好,今天跟他妹妹打了一架,于瑜改變了這種想法。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種巧合?能讓身為母親的于秋月對自己的女兒恐懼如斯,這里頭肯定出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

    于瑜不會跟其他人一樣,覺得江易周此舉有什么不妥,說到底死的也是江家人,跟他于家有什么關系?只要好處別缺了他們于家的就好。

    “舅父可真會說話,今日在前廳設了宴,專門為舅父接風洗塵,易雅已經恭候多時了,舅父此刻可要前去赴宴?”

    江易周像是沒看見于瑜頂著一張有三五爪痕,青一塊紫一塊的臉,態度熱情的邀請對方赴宴。

    于瑜也像是忘了自己臉上的傷,一句不提找大夫看病的事,當即便答應了前去赴宴。

    “一路過來風塵仆仆,我先去簡單沐浴一番,隨后便到。”

    于瑜說罷,笑著告辭,不到一刻鐘,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前廳,江易雅已經知道于秋月和于瑜打架的事了,她以為自己會看見滿臉是傷的于瑜,沒想到再出現在她面前的于瑜,臉上看不出絲毫傷痕。

    湊近了,江易雅聞到了濃濃的胭脂味。

    原來是往自己臉上撲了一層粉,京城那邊比較流行這種打扮,不過那些世家弟子是附庸風雅,于瑜純粹是為了遮掩傷痕。

    年紀一大把還抹了一臉的粉,于瑜在給大家保全顏面這件事上,真的是十分努力。

    于瑜是覺得剛剛江易周提起接風宴,是要將打架的事情壓下去,于是他心照不宣的選擇了遮掩傷痕。

    但其實沒有那么復雜,江易周當時只是單純不想跟他多說,于瑜的目的幾乎寫在了臉上,這讓江易周感到十分無趣。

    “舅父!此次只有你一個人來嗎?”江易雅有些期待地看了看于瑜身后。

    于瑜見主位上還空著,松了口氣,雖然跟江易周接觸的時間很短,但是他心里已經落下了,江易周很恐怖的印象。

    江易周不在,讓他輕松了許多。

    “是啊,小五是想家中表姊妹了嗎?這一路上不太平,舅父實在放心不下,所以就沒帶她們出來。”

    以前他覺得江易雅溫柔歸溫柔,比起其他世家大族的女子,并沒有任何突出之處。

    現在于瑜看著熟悉的侄女,差點兒眼睛一紅,落下淚來,還是溫柔乖巧的侄女好,要是他的侄女都跟江易周一樣兇殘,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在長州生存。

    “舅父可曾聽說,我們長州發布了一張招賢令,廣招天下有才學的貴女?若是我沒記錯,家中表姊妹們個個熟讀四書五經,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都是才女,舅父可是我們的親舅舅,不會不支持州牧的決定吧?”

    江易雅一開始跟著江易周去招募人才,前段時間又跟著尉遲鳴玉處理了一下招賢才的事情,她現在一有機會,張嘴就是要人。

    于瑜顯然不是很習慣長州的工作精神,被瞬間切換成工作狀態的江易雅問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當然不支持。

    好好的世家貴女,每天就該在家繡繡花,參加參加詩會,學一學后院管賬以及貴族之間的社交禮儀,天天出去跟一群男人處理地方政務,這成何體統?

    但他不能這么說,現在掌管一地的他的外甥女,正是出身名門的貴女,他前腳對女子主政指手畫腳,后腳于家和江家之間的情誼就完了。

    所以在江易雅的逼視下,他只能重重點頭,“舅父太過優柔寡斷,其實這一路也沒有多亂,入了長州之后,路上一伙兒匪賊都沒有,正適合你的表姊妹們過來,等過幾日舅父就送信回家,若是你的表姊妹們有心出仕,舅父必定支持她們。”

    “為官為宰是天底下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事情,表姊妹們同樣寒窗苦讀數十年,想來無人會拒絕功名利祿,舅父你說對不對?”

    江易雅早就不是當初的她了,想跟她打太極,說話說得含糊不清,她絕對不可能稀里胡涂就應下。

    于瑜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沒想到這個外甥女也變了,江易周給人的壓力是外放的,看到她就能感覺到,而江易雅給人的壓力是一把柔刀,砍到身上的時候才會感覺到疼痛。

    “是是是,她們肯定都愿意。”

    于瑜能怎么辦呢?有求于人,就是這么卑微。

    江易雅滿意的笑了,她舉杯敬向于瑜,于瑜連忙喝了一杯酒,開始吃喝后,氣氛融洽了許多。

    這場接風宴席,江易周只在最后出場了不到一刻,說了幾句話后,就離開了。

    當天出席宴席的人倒是挺多,在州牧府上的江家人幾乎都來了,還有之前江盛的幕僚,也來了好幾位,最后連黃溫良都露了面,算是給足了于家面子。

    于瑜喝得酩酊大醉,顯然還算高興,江易周沒有阻止他跟那些官員親近,就說明江家并沒打算跟于家翻臉。

    等宴席散了,江易雅來了書房,江易周正在看話本子,見她過來,給她倒了一杯醒酒茶。

    “真是沒少喝呀!”江易周離著三尺遠都能聞到江易雅身上的酒味。“不高興?”

    如果江易雅心情好,不會縱容自己喝這么多酒。

    江易雅揉了揉發燙暈乎乎的腦袋,一口將苦澀的醒酒茶灌了下去,胃里舒服了些許。

    “算不上不高興,我只是沒想到,她會這么想你。”

    于秋月和于瑜的對話,根本瞞不住江易雅。

    第086章 扣鍋

    江易雅一直認為于秋月和江盛他們不同。

    至少在她生活在江府的十五年里, 于秋月確確實實給過她想要的母愛,曾幾何時,江易雅以為母親是最好的母親。

    可是隨著江易周的回府, 這一切都變了,準確來說是她看清楚了,所謂的母愛,父愛,兄妹之愛, 不過都只是他人手中的工具,操控她的工具。

    縱使看清了真相,江易雅也從未想過于秋月會對自己的女兒起殺心。

    怒罵自己的女兒是從地府爬出來的惡鬼, 顯然,在于秋月眼中,江易周就是那個殺害了他的父親和兒子的兇手。

    江易雅感受到了從于秋月身上傳出的殺意, 于秋月是想要了江易周的命。

    “沒有什么想不到的, 其實比起江舟江帆和江盛, 我確實才是那個最后來的人,單論感情,我肯定比不上他們。”

    江易周看得很清楚, 于秋月從一開始就沒有真的愛過她, 在于秋月心中, 江易雅比她更為重要,更不要說江盛等人, 那是于秋月心中最最重要的存在。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她想要我的命,有本事就盡快來拿, 只要她做好承擔后果的準備。”

    江易雅神情一冷,這份冰冷是沖著于秋月去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即便她是母親也一樣。”

    江易周代表著她的未來,也是清江城和長州的未來,更是這片中原大地的未來,江易雅堅信最后的勝者一定是江易周,因此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江易周。

    如果于秋月一定要動手,那就休怪她不顧母女之情了。

    江易周眼眸微動,低聲笑了一下,“好,那就勞煩易雅姐姐,多多照顧我這個柔柔弱弱的妹妹了。”

    說話時,江易周還低聲咳嗽了兩下,好像一個病美人,弱不禁風似得。

    江易周被她這一副模樣一下子逗樂了,“噗!好,我會的。”

    江易周如果柔弱的話,江易雅就是能只身上山打猛虎的武林高手,姐妹倆對視一笑,沉重的氣氛一掃而光。

    江易雅跟江易周說起了于瑜在宴席上答應她的事,也就是說接下來會有于家的表姊妹們過來。

    依靠招賢令,府衙最近招進來不少人,其中有好幾個可以一用的貴女,不過大部分都需要好好培養一番,才能真的放出去干活兒。

    因此目前江易周手頭上的人才缺口依舊很大,于家的表姊妹們過來,可以說是一場及時雨,從這點看,短時間內還是不能對于秋月動手,就算于秋月和于瑜大打出手,他們依舊是一家人,在長州代表著同一個勢力,不好一邊用著人家,一邊對人家動手。

    江易雅已經想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最近正好陵墓那邊還未徹底竣工,陵墓的不遠處有一佛家廟宇,自打兄長和父親們去世后,母親一直臥病在床,郁郁寡歡,或許可以讓母親到那里養養病,散散心。”

    直接將人發配了。

    江易周點點頭,覺得這個法子還不錯,既不用她動手,又能讓于秋月消停下來。

    “那便將此事交給你辦了,我的要求很簡單,年底之前不要出現任何意外。”

    今年過年將是一個變量,江易周很重視今年,不希望后院著火,波及到她自身的狀態。

    江易雅重重點頭,她絕對會處理好這件事,她想她應該去找于秋月談談,在于秋月大錯特錯之前。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長州城內十分平靜,只能聽到從外界傳來的各種消息,各方勢力都不安穩,長州附近也屢有賊寇出沒,均被謝葉瑤和蘇破玉各自帶帶人清掃干凈了。

    江易周命令府衙每三個月上交一次數據變化表,統計長州的進出人數變化,以及商業繁榮程度,前者直接查戶籍就行,后者則要計算一下行商稅務。

    除了傳統的農業稅以外,大莊有特別高的商稅,商稅是要交易額的兩成,這對不少小商販來說是非常沉重的負擔,比起農稅要交六七成,自然是好上不少,但是商稅要的是交易額,基本上就是從純利潤里拿,有時候定價太低,不光不賺錢,交了稅之后還要往里搭錢。

    因此,大部分商人都會依附在世家大族名下,生意做的越大,商人們送給世家大族的禮就越重。

    因為世家大族常有入仕的子弟,當官之后,究竟要拿多少商稅,只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

    比起看著巨額商稅進入國庫,拿一小部分孝敬,將這些錢都放自己的私庫豈不是更好?

    “這就是前三個月長州的情況,表現還沒有清江一半好,無論是人口還是行商之人的數量,長州都比清江超出許多,可是從數據上看,兩個長州也打不過一個清江城。”

    上官溫苒將已經寫好的公文放在了江易周桌上,大概敘述了一下目前她的工作情況。

    類似于數據人口之類的詞,全都是她從江易周這兒聽來的,她學得非常快。

    人的適應力非常的強,三個月前,府衙里的官員,誰能想到自己可以做出像模象樣的數據報表?三個月后的今天,江易周就看見了。

    江易周拿過來大概翻了翻,確實如她要求的那般,將兩地的數據一一做了對比,能非常清晰的看出清江城各方面碾壓長州城。

    “如果想讓長州發展起來,必須要進行改革,尤其是商業上的改革,商稅不能這么高。”上官溫苒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江易周問道:“你覺得問題在商稅上嗎?”

    “是,但問題不光是住在商稅上,可是目前來說,我們只能動商稅。”

    上官溫苒人又不笨,自然明白問題出在哪兒,根子上是目前局勢太亂,遠處的貨物根本運不到長州來,長州的貨也運不出去,此刻商場上正是寒冬,做生意的商販都少了許多,商稅變少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大環境她們又沒法改變,只能在一些邊角地方進行適當的修補。

    江易周覺得商稅修補邊角還不如不動,等以后自成一國,直接重新編寫法典最好。

    當下的法律條款都沒有必要動,反正也沒有幾個人真的按照法律條約行事,何苦讓人們去多費力氣,適應臨時的法律。

    出臺一些政策,穩住百姓和將士,就足夠了。

    實際上大莊定下的法律條文,大多都很符合風土人情,只要官府真要是按照法律來運作,就可以了。

    出問題的從來不是法律,而是執行的人,法律制定的再好,執行之人沒有絲毫執行的能力,那就是白費力氣。

    亂世用重典,江易周不需要耗費力氣在法律上,她只需要別人嚴格按照她的命令行事便可。

    “謝葉瑤和蘇破玉最近一直領兵在外,長州附近的賊寇,就如同那雨后的春筍,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殺不干凈也打不完,那些賊人的目光都盯著商道,他們在一日,商人就一日無法安心行商。”江易周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擊了兩下,“你說這些賊人為什么會過來?”

    上官溫苒嘆口氣,“外面的世道太差了,百姓活不下去,自然要找尋生路。”

    江易周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一地的百姓都過不下去了,是誰的錯呢?朝廷自顧不暇,各地高官紛紛割地為侯,他們只想著爭權奪利,沒有一個好好經營領地,讓治下子民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這是他們的無能,他們做不好一地父母官,自然有人替他們做。”

    上官溫苒察覺到了江易周說這段話的真實目的,她當即皺了眉頭,“州牧,你身上還帶著孝。”

    她提醒江易周,江盛才死了沒有兩個月,附近的那些諸侯在當時可都過來吊唁了,前腳人家才幫江易周送走了父親,后腳江易周就派兵去攻打別人的領地,這多少有些太不給人留情面了。

    “我父親當時死的太慘了,活活被餓死在山谷之中,他回來的時候,全身上下就剩一把骨頭了,身為人女,豈有不為父報仇的道理?”

    江易周說著還假模假樣地抹了抹眼淚,那叫一個悲痛欲絕,好像她今天才剛死了爹。

    上官溫苒嘴角微抽,江盛活著的時候和江易周感情實在不好,江易周提起江盛的時候,私底下從來沒有好臉色,可自打江盛死了,江易周就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個親爹了,有事兒沒事兒就哭兩嗓子,訴說她爹死得太慘了。

    全天下還有誰不知道江易周這個孝女,之前江盛葬禮上,江易周可是足足哭“暈”過去兩回。

    上官溫苒當時還沒有到長州,聽到這個消息時,她就覺得特別不對勁,江易周可不是個情緒外放的人。

    現在她明白了,合著是在這兒等著呢!因為江易周有情有義,所以她要為父復仇!

    江易周在江易雅拒絕殺長公主的時候,就想著這口大鍋究竟由誰來背了,想來想去,總覺得誰都不夠有力氣,天底下似長公主殿下那樣的人物,也沒有幾個,所以最后她決定,一個人背不動就多幾個人背。

    清江城所在的原州,自打平王死后,便成了無主之地,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原州現在只有小貓三兩只。

    江易周力氣不大,最喜歡挑軟柿子捏,所以她打算直接對原州下手。

    理由都是現成的,原州官員有不少是平王的部下,現在冒出頭的那幾個,基本上都為平王打過工,前段時間盛傳平王是江盛所殺,他們肯定是聽信了謠言,認為江盛殺了他們的主子。

    為給昔日舊主報仇,他們選擇截殺江盛,這口鍋扣得嚴絲合縫。

    第087章 來信

    “怎么?溫苒不支持我為父報仇嗎?”江易周表演了一會兒, 發現上官溫苒一直沒有反應,興致缺缺地停止了哭泣,抬頭問上官溫苒, 是什么想法。

    上官溫苒搖搖頭,表示她十分支持江易周的決定,現在這個時間動手,有利于她們。

    “州牧為父報仇天經地義,只是攘外必先安內, 長州城內的情況還未穩定,此刻出兵,恐怕會引來不少人反對。”

    上官溫苒只是比較擔心, 擔心府衙之中,會有人跳出來,跟江易周對著干, 此前江易周頒布招賢令, 就讓那些人難受死了, 前頭埋下的隱患未除,終究是讓人心中不安。

    “有道理,那就讓我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反對吧, 明日就將這個消息傳出去。”

    江易周笑著說完了這段話, 那態度一看就知道, 她壓根兒沒將那些反對的聲音放在眼里。

    江易周想要做到的事情,無人可以反對, 她就是這片土地的天,上官溫苒此刻突然清晰意識到了這一點, 之前對于一些無關緊要之事的擔憂,頃刻間煙消云散。

    “是!州牧, 既然要出兵,那要點誰為主帥?臣手頭有一些要緊的對象,想要親自交給主帥,讓主帥到戰場上試一試。”

    上官溫苒現在總領著鐵礦和煤礦,鍛造武器的事情自然就交給了她,她此刻口中所說的要緊對象,八成就是新研發出來的武器。

    江易周抬頭看了一眼上官溫苒,對方眼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似乎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見,自己的心血在戰場上,無情收割敵人的頭顱。

    “謝葉瑤,我麾下大將之中,唯有謝葉瑤能為我帶來一場別出生面的開門紅。”

    “謝將軍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為人謹慎,將新武器交給她,臣也放心。”上官溫苒很滿意這個主帥的人選,她之前在清江城的時候,與謝葉瑤打過不止一次交道。

    謝葉瑤給她留下的印象很好,關鍵是謝葉瑤作戰經驗豐富,武功高強,定不會辱沒她的新武器。

    兩人就出兵一事商量了許久,等上官溫苒拿著厚厚的筆記,整理此番作戰思路的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今天找江易周,是打算處理一下長州萎靡不振的商業。

    結果莫名其妙就要開戰了,本來長州的經濟就不是很繁華,真要是打起來,長州僅存的那些商人還不都跑了。

    上官溫苒沉吟片刻,去找江易雅了,她算是看出來了,江易周根本就不想給那些世家大族和大豪商們好臉面,所以任何讓利之舉都不愿意做,上官溫苒能感覺到,江易周留有后手,想來等時機成熟之時,后手就會出現。

    可人不能靠著后手活,眼下的情況也很惡劣,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調整,才好度過眼下的難關。

    江易周既然不想管,那她就只能去找江易雅了。

    上官溫苒找到江易雅后,兩人商量了半夜,終于定下了一些可行的新規,上官溫苒離開的時候心滿意足,早知道她就先來找江易雅了,省得江易周又給她安排了新任務。

    謝葉瑤得知自己被點為主帥,即將帶兵出征的消息后,很是激動了一番。

    “州牧可算是愿意動手了,要我說之前就該直接動手,現在還給了他們起來的時間,他們倒是逍遙了一段時日。”

    同樣激動的還有謝葉瑤的屬下,以施裊裊為主,此刻已經開始摩拳擦掌了。

    施裊裊說完后,謝葉瑤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小心些說話,州牧想何時動手就何時動手,我等武將只需聽從命令行事!”

    “是,是屬下說錯話了!此次將軍做主帥,可想過帶誰出征?”

    施裊裊說這話的時候,就差把帶她這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她十分期待地看著謝葉瑤,謝葉瑤卻未如她所愿,順勢答應帶她去。

    而是說道:“此次出征意義不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們不光要贏,而且要贏的漂亮,讓世人明白,長州沒有變弱,只會變得更強。”

    謝葉瑤說著,抬筆在紙上寫了幾個人的名字,第一個名字赫然是蘇姓開頭。

    謝葉瑤從前會擔心蘇破玉與她搶功,替代她在江易周心中的位置,同時她還擔心自己年紀越來越大,武功和戰場上的表現都不如蘇破玉,逐漸退居二線。

    這種擔心,歸根結底是對江易周的不安,謝葉瑤無法確定自己在江易周心中,是否是第一位的武將,她總覺得自己在江易周這里,是能夠隨時被替代的存在。

    可是自打江易周入主長州后,任何重要的任務,江易周都會率先考慮她,其次才是蘇破玉,這種行為給足了謝葉瑤安全感,當不安消失,謝葉瑤也就愿意放下心中對蘇破玉的警惕,和蘇破玉共事。

    蘇破玉是個天才,她在行兵打仗上有天賦,更是個武學奇才,放下成見去看她,謝葉瑤不得不承認,日后這片大地上,蘇破玉的名字絕對可以占據一席之地。

    如果外出打仗帶上蘇破玉,勝利會更快得到來。

    謝葉瑤這邊在糾結要帶哪幾個人出征,江易雅那頭收到了一封從京城送來的信,信封上有她熟悉的圖案。

    長公主府的圖案。

    這是李凝香送來的信,算一算時間應該是半個月前發出,那個時候大概是剛出江盛的頭七。

    江易雅坐在椅子上,神情復雜地看著桌上的信,半天沒有動作,想要拆開信封的手指在旁邊不停摩挲著,發出細微的聲響,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好半晌,江易雅才下定決心一般,將信封拿起來,拆開看到里面的內容。

    里面果然是李凝香的求救,她已經察覺到京城情況不對,若不盡快離開,她母親就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她想讓長州派人去京城救她母親。

    準確來說,是想讓江易雅將她母親從京城給偷出來,為此,李凝香不惜在信后頭附了一張京城都布防圖。

    看到那布防圖的時候,江易雅長嘆一聲,頭疼地捂住了額頭,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李凝香幫她良多,以前她不止一次跟李凝香說過,有機會就將李凝香接到身邊,兩人日后就做個鄰居,她們會是最好的朋友。

    現在李凝香有求于她,她實在是拒絕不了,可如果真救出了長公主,那下一個對長公主下手的,就不是李凝香紙上所寫的敵人了,而是江易周!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種情況,江易雅還是第一次遇見,現在她真的要頭疼到當場去世了。

    她攥緊手,拿拳頭在頭上錘了兩下,恨不得當即有個絕妙的點子冒出來,讓她能夠安然無恙的度過眼下的難關。

    可惜她是個凡人的腦子,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上官溫苒正好有事來找江易雅,她這一進來,就發現之前還很正常的江易雅,現在變得很不正常了,好好的頭發,都快被江易雅給撓成鳥窩了。

    之前于秋月的事情,都沒讓江易雅愁成這樣,上官溫苒進去的步伐微微頓住,腳下一轉,非常自然地轉了個方向,想要離開。

    “上官娘子,可是有事尋我?”

    江易雅一眼看到意圖逃跑的某人,眼睛瞬間一亮,她的腦子是個凡人腦,上官溫苒可是個徹徹底底的天才,她想不出解決的辦法,或許上官溫苒能想出。

    上官溫苒背對著江易雅的臉上,飄過一個愁苦的小表情,能讓身為長州副手的江易雅愁成那樣,腳趾想都能想到,問題肯定很復雜,沒那么好解決。

    她就不該現在過來討論什么經商,什么新武器,她干嘛那么愛工作,有事不能明天白天來沒?

    “哈哈,這天都黑了,更深夜重,我是想著五小姐你身子弱,故而過來督促小姐快些睡下,莫要熬夜的,白竹醫師說了……”

    上官溫苒轉過身,臉上是非常關心的笑,語速有些快,像是說完就想走。

    上官溫苒無聲的拒絕,江易雅也不知是看出來了,還是沒有看出來,她突然出言,打斷上官溫苒的話。

    “我知道,我本來也想著去睡覺了,沒想到收到了一封信,現在不回信,我怕是一宿都睡不著,溫苒你幫幫我吧!”

    江易雅直呼上官溫苒的名字,沒有帶上官職,盡顯親昵,她人從桌子后頭站起來,兩三步走到上官溫苒面前,幾乎是連拖帶拽,將人給帶進了屋里。

    上官溫苒能怎么辦呢?江易雅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要是還斷然拒絕,實在是有些不給人面子了。

    她只能默默坐下,盡力不讓眼神落在桌子上敞開的信件上,“易雅,這個時候送信給你的人,應該是你的友人,你們之間的信件很是私密,不好讓外人瞧見吧?”

    “沒事,這封信明日我要送到州牧那里,究竟如何抉擇,還要看州牧的想法。”

    上官溫苒稍稍松口氣,這樣一來,她就不用背負壓力,去翻看別人的信件了,一切有江易周在最后把關,她立馬安心多了。

    上官溫苒仔細看信上的內容,上面的話讓她眉頭一皺,這個動作立馬被江易雅注意到了,江易雅明白上官溫苒的決定了。

    “溫苒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該去救她?”

    “是,五小姐,你不光不該起救她的心,你甚至應該權當沒看見過這封信!”

    上官溫苒也沒客氣,直接將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

    江易雅臉色蒼白,她無力地坐在了一旁的空位子上,“我何嘗不明白該如何做,只是,她是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還曾經對我所求一一回應,幫了我不少…”

    “就算是救命之恩,也沒法讓你幫忙救下長公主,全天下都盼著沈氏死個干凈,你幫她就是與所有人為敵,包括州牧。”上官溫苒冷靜地說道,“州牧答應留李凝香一條命,就是看在當初有恩的份上,她也同意你將李凝香帶到長州來,讓她繼續做寧安縣主,已經仁至義盡了。”

    第088章 嵐風

    江易周在這件事上, 確實已經仁至義盡,江易雅知道,此前江易周是真的想要對付長公主, 是因為她,她顧及李凝香的感受,不愿意對長公主動手,江易周才放棄。

    現在江易周突然對原州幾個勢力動手,就是因為當初放棄了對付長公主, 原州那幾個勢力,是做了長公主的替罪羊。

    “人都是不知足的,是我所求太多, 到現在讓所有人都過得不快活。”

    江易雅苦笑一聲,她不應該將自己的感受強加在江易周身上,江易周是真將她這個姐姐放在眼里, 她所作所為, 卻有些不將江易周放在心上了。

    上官溫苒有些尷尬, 她覺得自己剛剛說話可能有些太傷人了,“其實也沒那么嚴重,路不是只有一條, 這一條路不通, 可以試試其他的路, 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人注定是敵人, 你若是對敵人好,就對不起站在你身邊的人。”

    當初江易周想要和長公主連手, 結果長公主根本沒有將江易周放在眼里,對于江易周連手的請求嗤之以鼻。

    誰能想到過去不到半年, 情勢便與當時大不一樣,現在長公主就算是求著江易周,江易周也不會同意和她連手了,江易周已經站上了擂臺的一端,長公主就在另一端。

    江易雅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今天多謝你,溫苒,今夜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不過是說幾句話,哪里算得上什么人情?不用這么客氣,最近有幾家總是在暗地里做手腳,不少大商人都被他們說動了,明里暗* 里抵抗官府發布的新策,我才來長州沒幾天,跟他們談的話,可能會被人小瞧了去。”

    上官溫苒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江易雅跟著她去見幾個家族的族長,讓她主張的新政策順利施行。

    江易雅自然點頭應了,長州變得更好是所有人的期望,只是用一用她的面子,有何不可呢?

    一封信從長州發出往京城去,另一頭,江易周向原州動兵的消息,不知不覺已經傳到了原州境內。

    調兵遣將的動作很大,想要瞞住各方的眼睛,幾乎不可能,再加上清江城就在原州,清江城和其他原州城池往來密切,江易周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隱瞞消息。

    她不光不打算隱瞞消息,還打算加一把火,讓消息傳遍整個大莊。

    一群人都盯著京城,她的事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等那些人發現不對的時候,一切早就已經塵埃落定,而將消息傳出去,就沒人能拿這件事情指責她,說她別有用心了。

    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為了給父親報仇,不是嗎?

    在消息傳出去后三日,清江城的人口迎來了一波高峰期,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人,從清江城的城門進入,戶籍的所在地,從原州的某城某縣,轉眼變成了清江城。

    沒錯,這些人都是從原州跑過來的。

    清江城的改變有多大,除了一手建設清江城的官員們,感受最多的就是當地的老百姓。

    “姨母,你之前說的是真的嗎?”

    烈日照在大地上,高溫讓一切變得有些模糊扭曲,發黃干枯的瘦小女孩用曬得黝黑的手,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她頭頂頂著用大葉子編織的草帽,略微抵抗著炎熱。

    她在問走在她前面的中年女子,那女子膀大腰圓,大腿比女孩的腰還粗。

    “騙你做什么,你身上這點兒肉還沒有小豬仔多,等到了清江城,你自然就有了去處。”

    女子大手一揮,將額頭上的汗全都甩到了一邊,她看上去年紀并不大,頂多二十出頭,走一步比身后女孩兒三四步步都要寬。

    看上去七八歲的女孩鼻頭一酸,她滿是愧疚的低下頭,“姨母,對不起。”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快走吧!再過兩日可能就進不去了。”女子冷哼一聲,對身后女孩兒沒有半分慈愛之心,滿滿的嫌棄。“有那個時間跟我說對不起,不如想想到時候怎么自己一個人過活,我可不會像養孩子一樣養著你。”

    小女孩聞言連忙搖頭,快步追上前頭趕路的姨母,“三丫不會讓姨母為難,我可以到大戶人家去做幫工,或者當奴婢,姨母放心吧,以后我如果賺了錢,都會孝敬給姨母。”

    姨母冷笑了一聲,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她實在太過高大,比女孩的父親還要高出一個頭,站在女孩兒面前,好似一座大山。

    女孩兒抬起頭看著姨母背光的臉,只覺得連呼吸都變得輕微了,身體在不自覺的顫抖,害怕那沙包一樣的拳頭,下一刻落在自己身上。

    她真的很害怕,但是她沒有退后半步,這是姨母,是母親的血脈親人,不是那個喝醉了酒的男人。

    被女孩兒懼怕又堅韌的眼神看著,被人稱作母虎的王嵐風只覺得渾身難受。

    她怎么會有一個這樣的侄女?不對,應該問她為什么會有那樣一個姐姐!

    窩里橫,以前在家欺負她的時候,表現得多厲害似得,結果竟然被一個無恥的男人壓著,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最后竟然抑郁而亡,真夠可笑的!

    “這個什么三丫的稱呼,以后你不許再說!你以后就姓王,單名一個月字,你母親叫王英,你叫王月,聽明白了沒有?”

    王月連連點頭,“三丫,不是,是阿月,阿月明白了!”

    月這個字她很熟悉,以前娘偶爾會這樣叫她。

    王月不知道的是,她娘給她取得名字是悅,而非月,她娘希望她能高興快樂,也因為她的到來讓她娘快樂,所以是悅人悅己的悅。

    王嵐風不喜歡這個字,碰上那么一對父母,王月的人生有什么好快樂的,不如月,月光皎潔,從不曾為世人的喜悲而改變。

    王嵐風想到了她那早死的姐姐和慘死也不足以平她心頭怨恨的姐夫,有些暴躁的轉過頭去,繼續大步向前走。

    只留下她的聲音,在空中緩緩飄到王月耳朵里,“這該死的天氣越來越熱了,恐怕今年原州有災,等送你到了清江城,我也會停留一段日子,所以你不用急著去賣身為奴,清江城不差你一口吃的。”

    王月眼睛一亮,快步跟上姨母,她就知道姨母嘴硬心軟,從來不曾真的厭棄過她,因為真正的厭棄從來不是姨母這個樣子,姨母雖然常常兇她,但從來沒有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她身上的傷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或許等到了清江城,她就和那些普通家庭的女孩子沒什么兩樣了,身上不會帶著一層又一層的青紫傷痕。

    不知又走了多久的路,她們總算是到了清江城的范圍內。

    要說如何分辨清江城與其他城池的范圍,其實王月也不清楚。

    以前各城之間有界碑,但是清江城與其他城池的界碑早就不見了,大莊建國幾百年,原州境內都是大莊領土,哪兒還有界碑一說?

    況且真的有界碑,王月也認不出,她不識字,現在之所以能夠分清楚,是因為清江城內的風俗面貌與其他地方實在不同,不說其他,光看一看腳下的路,就知道到了清江城了。

    其余城池,只有官道還能勉強看出是一條大道,每年還有人修繕,其他道路早就破舊不堪,只有附近的村莊會偶爾有人走一走,上頭雜草叢生,比野地強不了多少。

    清江城的路卻不同,無論是官道還是小路,晉江城的路都鋪的很齊整,上頭是一塊塊的石頭,王月分不出那是什么材質,光用石頭鋪路這一點,其他城池就遠沒有清江城闊綽。

    “這么多路竟然都是用石頭鋪得?”

    走在平整的路上,王月腳下的水泡倒是舒服了些,可隨之而來就是擔憂,害怕。

    如果真的要在清江城落戶,她只能跟姨母在一起,姨母年輕力壯,家中沒有男子的時候,朝廷很可能會將壯婦拉去當鋪路建橋的勞力。

    王月很害怕,每年都會有人死在橋底路上,姨母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想什么呢?清江城可沒有你們那邊那么爛,這些路是用水泥鋪得,以后你見到就知道了。”

    也不是所有路都能有水泥,而且用城主的話說,這根本就不能叫水泥,只能叫半成品,物美價廉的半成品。

    真正的成品水泥,連城主自己都不舍得用。

    其實不是舍不得用,而是根本沒得用,江易周也不知道該怎么弄水泥,只能讓研發部那邊慢慢研發,人才少,攀登科技樹的速度奇慢。

    王嵐風將小孩兒扔給那些管理戶籍的官員,隨后就回了營地,她早就入了鎮西軍,一晃已經過去七年了,七年時間,她從一個小兵爬到了百夫長的位置,現在就在施裊裊手下。

    她為了當兵和家里鬧翻了,所以這七年來基本上沒有跟家里聯系過,正巧此次出兵原州,她就想著回去看一眼,當年她跟父母已經斷絕了關系,只是此次正巧路過,就多看了一眼。

    還想著要是那群人過得日子好,她非得搗搗亂讓那群人過不了好日子。

    沒想到,當年那兩人沒能將她賣了換錢,就賣了她姐姐,她姐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以前欺負她的事情沒少干,可是對比那夫妻倆,都算是好人了。

    那夫妻倆守著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有一口吃,有一口穿,而他們的兩個女兒,一個不得不在前線拼殺,用命換一個可以活下去的可能,另一個就嫁給了賭鬼丈夫,天天被打被罵,不光自己過得苦,還生了個小的一起吃苦。

    王嵐風入營后,扛起大刀,叫上了一隊人上馬就走了。

    出兵的消息傳了那么多天,再不動手,那群人大概以為消息是假的了。

    第089章 攻城

    夜, 白天的太陽西沉,明月高懸,吹過的風都一股熱氣, 夜晚并未帶來多少清涼。

    守城的士兵抹了一把汗,只覺得身上快要悶死了,他們互相之間埋怨著今晚站崗,說著這鬼天氣越來越熱,讓人難以接受, 又說起隔壁清江城傳來的消息,羨慕那些早就去了清江城享福的親戚。

    不管是什么話題,都能說上幾句, 以此來打發漫長的夜,度過他們當值的時間。

    漆黑的城外,不時傳來各種鳥鳴, 黑壓壓的天地格外寂靜, 壓低的說話聲都能傳出幾里地, 更不要說那尖銳的鳥鳴,真是吵得人頭疼。

    “奇怪了,今兒晚上怎么那么多鳥在叫, 這些個畜生瘋了不成?”

    “可能是山上有東西下來了, 不用管, 反正那些東西也不敢進城來。”

    “啊?會不會進村去啊?”

    幾個士兵說著話,言語間全是無所謂, 只要山上的玩意不來煩他們,去哪兒有什么關系?至于村里的人怎么辦, 他們那兒管得了那么多,現在這世道, 他們自己都活過今天沒明天。

    黑暗中的腳步聲被厚重的枯草吞沒,馬兒被拴在不遠處的河道旁,河道里的水位很低,幾乎只剩個底了。

    “原州今年怕是要大旱,連著兩年都是旱年,原州的百姓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跟在王嵐風身后的女子跟王嵐風說著,這是王嵐風手下的一位什長,年紀不大,入伍時間也不長,統共兩年,還是今年年初跟著謝葉瑤外出,在從京城回長州路上,才得了軍功,成了什長。

    此前就是個無名無姓的小兵。

    王嵐風挺看好這個小兵的,以后打仗的機會多了,給她時間,這個小兵絕對能升上去。

    “今年實在不是一個好年頭,此時動兵,于清江城來說毫無益處。”

    王嵐風不過是稍稍走了一下神,就聽見她看好的下屬,來了這么一句話,頓時她就有些無語,孩子是個好孩子,可惜長了一張嘴。

    “此次動兵是因城主的父親,不要胡說八道!”王嵐風語氣強硬,算是呵斥了亂說話的什長。

    對方當即閉上了嘴,還沖她討好的笑了笑,表示自己接下來絕對不會多嘴一句了。

    一行人很快行進到了村莊附近,這是今天晚上的目標。

    王嵐風打算先帶領小隊,將距離清江城最近的城池附近的村莊,全部攻下來,以這些村莊為據點,集結兵力,統一攻打城池。

    一般來說,攻打城池的軍隊,并不會將目光放在這些小村落上,這些小村落資源稀少,根本無法滿足駐軍的需求,而且攻打他們還容易打草驚蛇,使城池那邊的防衛士兵警惕起來。

    但是打仗講究的是因地制宜,此次攻打原州,江易周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低調行事,既然要高調,那就高調到底,別說是打草驚蛇的舉動,就算是明目張膽駐軍,告訴對方什么時候攻城,又有何不可?

    江易周就是要讓那群鼠輩們知道,現在的長州,有多強大,強大到打他們完全是降維打擊,他們如何掙扎都沒有用。

    這個村莊,如同意料之中一般,沒有什么難度,趁著夜色,王嵐風帶著兵直接撲了過去,甚至沒有幾家反應過來,連兇手是誰都沒看見,人就已經上路見閻王了。

    雖說她們不怕引起注意,但在沒有成功攻下所有村莊前,還是要殺人滅口,王嵐風只帶了十幾個人,這要是將城里的士兵驚動了,她就有可能回不去了。

    一晚上,王嵐風帶著兵掃了五六個村莊,等天亮之后,她隨意選了一個村莊落腳,讓手下去通知更多人過來,打掃戰場,清點戰利品,將尸體掩埋,看好村莊的進出口,誰敢進來,就不要讓人出去了。

    三天時間,附近的村莊基本上都已經被掃蕩一空,全都換成了江易周的人,第四天,被包了餃子的城池終于有了反應。

    不是發現了周邊村落,已經全部換成了敵人的軍隊,而是發現了敵人的軍隊,最近異動頻頻,好像是在謀劃些什么。

    這座城池名叫青山城,青山城外有一座大山,就叫青山,青山位于城池的西部,所以想要攻入青山城,絕對不能從西邊走,好在清江城在青山城的南面,不用江易周到處繞。

    青山城的守軍是一個復姓上官的將軍,上官是一個大姓,本家在長州,嚴格來說,這位上官將軍和上官溫苒算是同出一族,不過兩人關系已經很遠了,彼此之間的親屬關系沒比陌生人強多少。

    上官溫苒反正是沒見過這位族叔,原州上官家和長州上官家已經算是分家了,不過,族內有一些比較熟悉原州上官家的人,為了保險起見,上官溫苒將族人推舉給了謝葉瑤。

    謝葉瑤也沒客氣,將人就收下了,她打仗向來如此,非常謹慎小心,一切以穩健為主。

    現在這位上官溫苒的族人,就跟在王嵐風身邊,上官文竹看了看大刀闊斧坐在屋中的王嵐風,又看了看在屋子角落擦手中長槍的什長苗顧雪,很是焦急的問道。

    “過兩日州牧就要親自蒞臨前線,你們一點兒都不緊張?”

    “有什么好緊張的?像我這種小兵根本看不見州牧,如果有幸被州牧召見,我今年過年回家,一定要好好跟母親炫耀一番!”

    苗顧雪沖上官文竹呲著大牙樂,看得上官文竹眼睛一疼,身為上官家的女兒,上官文竹過往二十幾年見過的不拘小節的人,都沒有這幾天見得多。

    “上官祭酒,長史親自同你說,州牧這兩日會來嗎?”王嵐風一臉不信任地問,“攻城又不是什么大事,州牧大人何須如此重視。”

    上官文竹在軍中擔任祭酒一職,軍中的祭酒有許多,算是一個虛職,勉強算是將軍的幕僚。

    謝葉瑤有自己的幕僚團,對上官文竹并不重視,所以上官文竹跟在了王嵐風身邊,如果這幾次合作愉快的話,以后上官文竹就是王嵐風的幕僚了。

    “對,長史她親自同我說得,我與長史一同長大,她絕對不可能騙我,至于州牧為什么要親自前來,可能是因為此次攻城乃開端,州牧大人自然想要一個完美的開頭。”

    上官溫苒目前已經領了長州長史一職,她的職位之所以上升如此快,就是因為她找到了一處煤礦,還總領了軍械部,而軍械部最近產出了不少神兵利器,那些在戰場上,有足夠威力的武器,全都是政績。

    再加上因為之前江易周頒布招賢令,原長史黃溫良反對她,最后又不得不順從她,導致君臣離心,黃溫良又正好是江盛的心腹,江易周嫌棄得很,上官溫苒替代黃溫良是順理成章的事。

    苗顧雪聽到這兒眼睛一亮,手上挽了一個漂亮的槍花,“大人!我難道真的能親眼見一見州牧大人了嗎?”

    苗顧雪年紀小,今年剛過十八,正是玩心最大的時候,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王嵐風一想到要面見州牧,小腿都有點發抖,這孩子不光不怕,還期待得很。

    難不成她真是年紀大了?聽說州牧今年也不過十八,年紀相近的兩個人,可能更能聊得來吧。

    王嵐風轉頭一想,又想起來,她家將軍今年都快三十了。

    她都沒法理解苗顧雪的想法,她家將軍是怎么了解州牧想法的?能當上將軍,果然不一樣!

    王嵐風一邊點頭敷衍小兵,一邊腦海中設想,如果她見到州牧,要怎么說話呢?

    她沒有糾結太久,第二天一早,江易周就已經騎馬趕來了,不光她過來了,上官溫苒也來了。

    這次幫江易周守家的人又是江易雅,等這次回去就好了,元盼雁已經選好了幾個學生,可以暫時將清江城托付出去,江易周可以帶著元盼雁走,江易雅終于可以找人分擔一部分政務,算是有救了。

    江易周來了之后直接召見王嵐風,她聽說,王嵐風在此次包餃子戰斗中,貢獻不小,以前她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果真是亂世出英豪,越是亂世,越是底層人爬上來的好時機。

    “標下王嵐風,攜營中什長,見過州牧大人!”

    “什長苗顧雪,見過州牧大人!”

    在外行軍打仗沒有那么多虛禮,再加上人人都穿著厚重的盔甲,真要是五體投地,倒下就起不來了,所以軍中行禮動作都很簡潔。

    簡潔的禮儀加上利落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干脆帥氣,江易周看著眼前兩位大將,笑得十分開懷。

    文官那邊人才奇缺,武將這頭倒是遍地開花,江易周有些感慨,她要是再不開疆拓土,這些武將的好苗子就要放廢了。

    可是開疆拓土就得需要文官管理新地盤,能用的上的文官實在是太少,真是甜蜜的負擔。

    “兩位免禮,快坐快坐,這兩天真是辛苦諸位了。”江易周坐在主位上,讓兩人落座,“我聽大姐說,青山城內守軍只有兩千人,所以此次攻城主將選定為王百夫長,不知王將軍,打算什么時候攻城?”

    江易周完全沒有任何要指手畫腳的打算,她將軍中的決策權交給王嵐風,甚至提前更改了王嵐風的稱呼。

    聽到“將軍”二字,王嵐風呼吸一頓,隨后滿面通紅,止不住的狂喜。

    能得到州牧和主帥的賞識,是她的榮幸,她立馬將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主帥此前的意思是,讓標下與幾位同僚同時攻城,時間就定在三天后!青山城守城將領乃是一廢物,為人好大喜功,貪財好色,此人不堪一擊,三日后,某定然為州牧斬斷那廝頭顱!”

    第090章 抓人

    面對王嵐風的大包大攬, 江易周的反應很平靜,因為眼前的青山城確實如王嵐風所言,不堪一擊。

    “敵人確實不強, 但也不可輕視,獅象搏兔,皆用全力。”江易周不希望這次陰溝翻船,所以態度十分謹慎。

    王嵐風立馬知道自己表現得過于輕松,讓江易周覺得她過于松散了, 她立馬神情一整,變得極為嚴肅。

    “是!州牧放心,某必定竭盡全力, 決不會令那上官鼠賊逃竄!”

    江易周滿意了,就是有一點奇怪,為什么要叫那位上官家都守將鼠賊鼠輩之類的?鼠這個字, 屬實是出現頻次太高了一點。

    等三日后叫陣的時候, 江易周就知道了, 她看見了那位上官鼠輩,真的是鼠輩,賊眉鼠眼, 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有點丑, 不是說大家都是顏控嗎?”

    江易周跟身旁的謝葉瑤吐槽, 這兩日謝葉瑤連夜趕了過來,就是為了今日督戰。

    謝葉瑤雖然沒聽懂顏控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知道,江易周是在問什么。

    “對于陛下來說, 只要不是身體有殘缺,長得太過不盡人意, 給一個邊遠的小官當當,也沒什么大不了。”

    謝葉瑤口中所說的陛下,已經是先先帝了,江易周穿到這里都不到三年,皇帝都換了倆了。

    “青山城的守將之位,算是個小官嗎?”江易周歪頭想了想,對于京城的那些人來說,這個位置確實非常的小,小到微不可察,但誰能想到,這么個小官,竟然能站在歷史舞臺的正先鋒了呢?

    “算吧。”謝葉瑤也不太確定,這個官職在軍中,也算是個有名有姓的將領了,說它小,實在是有些太小瞧它。

    可是大的話,那些京城的官員到底為什么將這個官職給一個丑八怪,總不能是因為,這個丑八怪有才能吧?

    謝葉瑤看著場上被王嵐風按著打的鼠輩,實在是說不出一個,對方身上的優點,比較抗打算嗎?

    謝葉瑤剛這樣想,就看見那鼠輩被王嵐風一刀砍下馬,傷了胳膊,嘴里罵罵咧咧地逃回城去了。

    最后一個優點也沒了,這真是一丁點兒抗打的模樣都沒有。

    “攻城!”

    看著對面狼狽逃回城里,關上大門,王嵐風眼眸微寒,大聲喊了一句。

    戰旗豎起,號角聲吹響,巨大的投石機也停在了不遠處,云梯和各種攻城器械全都一一就位,大軍開始移動,勢如山崩地裂,不可抵擋。

    “快!快!關閉城門!立刻關閉!守城!守城!”

    傷重的敵方守將只能勉強打起精神抵抗敵人,陣前交戰失敗,士氣大減,他再如何嘶吼,士兵們都提不起勁,更不要說,江易周一方的攻城車等對象都很新穎,一看就是專門為此次攻城做得準備,而他們這邊,連手里的刀都是生了銹的。

    士氣不行,武器不行,將領不行,連士兵個體之間都差距甚大,這一場戰爭,青山城的士兵拿什么打?只能拿頭硬打,被打得頭都抬不起來。

    雖說守城有天然優勢,可青山城的士兵實在是打不動,硬是在攻城第一天,就被王嵐風指揮士兵,在城東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這樣下去,青山城必敗!

    江易周當晚心情非常好,要不是擔心打擾王嵐風休息,江易周都想夸王嵐風一晚上了,王嵐風當真勇猛!

    謝葉瑤也有些震驚,沒想到自己手下還能有這樣的悍將,她一下子就將王嵐風的名字印在心頭了。

    除了王嵐風,戰場上還有幾個表現突出的人,比如率先登上城墻的苗顧雪,也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人才輩出,軍中看來還有不少明珠,挖一挖就出來了,當真不錯。”

    江易周心情十分舒暢,明日大概再來半天,她就能住到青山城里了,進度迅速,如何不叫她心情愉悅。

    謝葉瑤嘴角上揚,壓都壓不下去,今日表現出色的將士都是她麾下,這些人越能打,日后落到她手上的打仗機會越多,她如何能不高興!

    江易周和謝葉瑤在這兒呵呵樂,王嵐風則招來了苗顧雪和上官文竹,商量明日的戰事。

    上官文竹覺得,真正能決定結果的時間,不是明日,而是今晚。

    “我這位堂叔,向來喜歡如老鼠一樣,愛東躲西藏,眼看情勢不對,他多半會棄掉城池逃跑,往北去找他的主子。”

    上官文竹說起那同族之人時,一臉不屑,她了解到青山城內發生的事情后,就很想把那上官鼠賊的名字給改了!

    既然已經久不聯絡,為何原州的上官家還姓上官?就該改成別的,不然這說出去簡直就是給上官家丟臉!

    “顧雪,你今天晚上繼續辛苦一下,帶著人去北門外圍著,別放走一只蒼蠅!”王嵐風聽了上官文竹的話,立馬下令,她自己則打算守在南門,東門已經全是她們的人,那鼠賊不可能往東門跑。

    “是!屬下領命!”苗顧雪立即動身,點兵前往。

    晚上按理說是大家休息的時候,但是打仗就是這樣,戰爭一開始,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戰斗,哪兒有一個能好好休息的時間,與其在戰爭中貪戀那么一點兒休息時間,不如先決出勝負來,只要結束戰爭,愛怎么休息怎么休息。

    江易周剛躺下沒多久,就聽到營賬外有響動,謝葉瑤很快就進來了,她有經驗,在開戰后,她基本上不會脫下盔甲,哪怕是睡覺的時候。

    所以江易周看見的是全副武裝,好像下一刻就要上戰場的謝葉瑤,驚得江易周以為外頭又打起來了。

    “可是有敵軍來襲?”

    謝葉瑤一身烽火戰意,開口卻是勸江易周不必著急,“是有個好消息,并非壞事,不是要打仗,州牧可以慢些更衣。”

    江易周飛速穿完衣服,她的衣服都經過一點兒改良,比一般古代的衣服好穿許多,至少沒那么多帶子,里頭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套頭款。

    謝葉瑤看到這些衣服,眼睛一亮,她怎么沒想過將衣服設計成套頭的款式呢?這在外穿脫可方便多了。

    以后一定。

    江易周在謝葉瑤說完話的時候,基本上就穿完了,知道外頭不是敵人來犯,她的動作是慢了一點,但也沒多慢,能引起騷動的事情,絕對小不了,同樣要嚴陣以待。

    江易周前走兩步,風帶得有些皺起的衣角平順許多。

    “究竟是怎么了?”

    謝葉瑤回道:“是王嵐風手下那個什長,今日第一個登城墻的那個苗顧雪,她將城里的守將給抓回來了。”

    “誰?她抓了那鼠賊?”

    白天聽多了鼠賊這個外號,江易周驚訝之下,也直接拿來用了,謝葉瑤差點兒沒笑出來,她忍笑點頭,“是,正是那鼠賊。”

    “哈哈哈!好啊!看來明日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直接勝利入城了!”江易周高興得不得了,沒想到開局的一場攻城,過程如此順利。

    那鼠賊是第一個落入江易周手中的敵方守將,于公于私,江易周都想見一見他,江易周起都起來了,也就順勢去看看對方了。

    白天在城墻上看那鼠賊,江易周就覺得他有點丑了,現在黑燈瞎火的看,更是丑,說好的光線朦朧之美,是一點都沒出現。

    江易周看著那跪倒在地,身上都是血和傷的男子,瞇了瞇眼。

    “一會兒找個大夫給他瞧瞧,這幾日可不能讓他死了。”

    之前王嵐風說要砍了對方的腦袋,這個想法很不錯,但并不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江易周另有安排,前提是這個家伙能活到那一天。

    “呸!”

    江易周要留他一命,這人卻很不識好歹,他一臉不羈,瞪著一雙細長鼠眼,惡狠狠地看著江易周,好似要吃了江易周才能解恨。

    “逆賊!你有種就殺老子!做什么好人,老子身上的傷,全都是拜你所賜!”

    “無禮之徒!”那人話都沒說完,苗顧雪一腳踹過去,這一腳正中那人身上的傷口,剛剛還一臉不服氣的男子,頓時滿頭大汗,疼得嗷嗷叫,臉都白了。

    “想當我老子啊?行啊,等過幾日,下去跟我爹做個伴,他一個人上路,難免孤獨。”江易周看著那人在地上疼得翻滾不停,等那人哀嚎的聲音小下來,才緩緩開口。

    “你爹根本就不是我主所殺,你想要報仇,不去找京城的人,偏來原州,根本就是欺軟怕硬,你個無恥小人!”

    緩過勁來的上官鼠賊又開始叫喊,這次江易周沒慣著他,江易周伸手在桌子上尋了個茶杯,抬手扔了過去,正中此人腰側,和剛剛苗顧雪下腳的地方,分毫不差。

    茶杯里還有滾燙的熱茶,落在他的傷口上,疼得他直接暈過去了。

    “叫醒。”

    江易周一聲令下,苗顧雪給了鼠賊一拳,這一拳落點很有講究,不會讓鼠賊死,但會讓他醒過來。

    鼠賊再睜開眼的時候,精氣神已經消失了大半,跪都跪不住了,只能趴地上喘粗氣。

    “若是不知上官守將在青山城都干了什么,光聽你剛剛那番言語,本州島牧都以為,你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了。”江易周噙著笑,輕聲說道,“你曾經不是說,最喜歡看脊梁骨硬的人,在你面前像狗一樣磕頭求饒嗎?不如上官守將求求我,看我會不會放了你。”

    江易周此話一出,那鼠賊喘息聲一頓。

    他被抓住后,就沒想著能活,所以才表現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但若是能活,他絕不想死。

    這個江易周是個女子,還是個年輕女子,或許真的會心軟呢?

    第091章 混亂

    那人開始伏低做小, 說著滿嘴違心的話懇求江易周能夠饒過他一命,江易周瞇著眼看著對方表演,等那人以為江易周是在耍他, 已經流露出魚死網破情緒后,江易周才緩緩開口。

    “想要活,倒也沒那么難。”江易周起身,走到那鼠賊面前,貪生怕死的鼠賊, 面上流露出一絲希望。

    “你只需要告訴我,更多有價值的情報。”

    “什,什么情報?多少情報可以換我活下來?”

    那鼠賊也不算是全然愚蠢, 這個時候還知道問清楚一些,沒有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

    可惜, 而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他根本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資格。

    江易周像是聽到了很好玩的事情, 倏然笑彎了眼睛,“那就要看看,你的命, 價值幾何了。”

    黑夜漫長, 那人眼前一黑, 只覺得逃脫無望,但有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吊在他面前, 讓他不至于全然絕望。

    等那鼠賊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全盤托出后,江易周命人先將此人關起* 來, 過幾天還有他的戲份。

    “州牧大人,真的要留那人一命?”

    別人都不問, 只有苗顧雪這個愣頭青,張嘴就問出來了。

    江易周搖了搖頭,“不會留他。”

    江易周又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可能說話算話?那上官鼠賊落入她手時,就注定此生活到頭了。

    苗顧雪聞言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會死就行。”

    “聽你這話,你與他有仇?現在他落到咱們手里,趁著他還有直覺,大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江易周表示她是非常民主,體恤下屬的好領導。

    王嵐風給苗顧雪使了個眼色,讓她注意著點說話方式,那是州牧!

    苗顧雪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注意到王嵐風的眼神,耿直地搖搖頭,“回州牧大人的話,標下與他并無仇怨,是他行事無度,為惡一方,若是就這樣饒了他,實在是對不起被他害了的百姓。”

    江易周挑了下眉,沒想到這屋里竟然還有個好人,“你說得有道理,等之后,就由你給他判刑,監督他伏法,到時無論是千刀萬剮,還是一刀斷頭,全憑你心意。”

    “是!”苗顧雪沒想到突然就有了差事,監督行刑的活兒落在她頭上,等以后說起,肯定是個功績,白得的功勞,她當然會很高興。

    王嵐風聞言,心里感嘆真是傻人有傻福,她看向江易周,明明和苗顧雪是差不多的年紀,苗顧雪還一副小孩子模樣,江易周已然很成熟穩重了。

    等營賬內又恢復安靜,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天要亮不亮了,黎明馬上來臨。

    “州牧,可要休息片刻?”

    時間實在是太早,昨夜又幾乎一夜未睡,謝葉瑤想讓江易周再去休息休息。

    江易周搖了搖頭,時間差不多到她晨練的時候了。

    “偶爾熬個夜也沒什么,出門在外哪里能事事順心呢?”江易周平日里的作息非常正常,此刻還真從熬夜里體驗到了不一樣到感覺。

    謝葉瑤不知道說什么,她大概年紀真的大了,沒法理解年輕人的想法了。

    熬夜年輕人的代表,一個現在的江易周,一個在長州的江易雅,兩姐妹在熬夜上,也照樣不輸任何人。

    剛剛醒來的青山城百姓們快要瘋了,昨天守城之戰打得一塌糊涂便也罷了,怎么今天醒來,就聽到守將被抓的消息!

    守將半夜逃跑被敵人個抓走了,他們聽到這個消息,說是萬念俱滅也不為過。

    半夜逃跑的守將,即使有幸從敵人手里逃出來,他還會想要繼續守著青山城嗎?而且守將都跑了,那不就意味著,青山城徹底守不住了嗎?

    青山城的士兵和百姓都絕望了,即便還有副將以及一些人想要頑抗到底,也沒辦法扭轉民意更多人說出了投降的話,紛紛決定去開城門,迎王師。

    不對,是江師,長州州牧的士兵。

    王師遠在京城根本不會管他們青山城,想到這兒,連一些還想打一打的人,都放棄了掙扎。

    江易周剛命令人,將那鼠賊綁了,掛在桿子上,就聽到王嵐風派人來報,說是青山城已經投降了。

    徹底投降,大門敞開,留在青山城的副將以及上官鼠賊扔在城中的一些親眷,都被民眾綁了,扔出城去,以此彰顯他們投降的決心。

    事情出乎江易周意料,她以為要面對堅韌不拔,絕不后退認輸的軍隊,以為自己能見證人類為忠義而死的慷慨悲歌,結果跟對方鏖戰一天,對面給她拉了個大的。

    這才是大多數城池的真實情況,哪兒有那么多足以名留青史的忠臣良將呢?

    意識到對面根本不值得她認真的江易周,在入城時難免表現得興致缺缺,在他人看來,江易周就是榮辱不驚的代表,打下第一個城池,并不能讓她開心,也無法讓她感覺到滿足。

    “州牧大人好淡定,我現在激動的手都在抖!”苗顧雪深吸口氣,她在馬背上努力挺直后背,讓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點。

    因為是被百姓開城門迎入城中,所以她們就像是凱旋而歸的軍隊,而非攻打城池的敵軍,百姓在兩邊歡迎,沒有多少仇恨的目光,此刻看上去像是染上了些許熱情。

    因為戰斗開始太快,結束也快,沒死太多人,所以本地老百姓才沒那么排斥江易周的軍隊。

    “你也不錯了,你看那些小兵。”騎馬在苗顧雪身側的上官文竹示意苗顧雪后頭看看。

    苗顧雪回頭一看,差點兒沒樂出來,只見跟在她后頭那些小兵,樂得后槽牙都能看見了。

    小兵們當然高興,能攻入城池,還沒什么傷亡,那就代表是白得的軍功,軍功是軍中出人頭地唯一的途徑,只有足夠多的軍功,他們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金錢,地位,更高的成就,名留青史的機會!

    大軍行進途中,突然人群一陣騷動,有幾個穿著布衣的,上了年紀的人從人群中鉆出來,跑到大道上,哭求起來。

    “求州牧大人放了我家孩子吧!我女兒被那狗賊擄走后,飽受摧殘,那上官狗賊逃跑都沒帶上我女兒,請大人放了我女兒!”

    “還有我兒子!他是被強逼入伍,抓走的壯丁,并非自愿啊!”

    “我女兒也是無辜的啊!”

    一群人一塊兒喊,一個聲音比一個大,江易周勉強能聽幾句話,弄明白了這幾個人是干什么的。

    隨后她讓人將這些人全抓走。

    倒不是要怎么著他們,只是堵在此處實在說不過去,大軍進不去,還容易引起騷亂。

    誰知在士兵上前請人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那幾個人嘴里一起嚷嚷江州牧殺人,說著就往士兵的武器上碰,若不是上前的幾個士兵機靈,躲得快,還真有可能當場死幾個。

    雖說并未見血,但聲音喊出去了,這里這么多人,遠處的百姓什么都看不見,只聽見說,前面有官兵殺人了。

    對于官兵刻在骨子里的畏懼當即爆發,人群里發出陣陣喊叫,驚慌失措的人們四處逃竄,倒下的就很難起來了。

    這是即將發生人群踩踏事件。

    謝葉瑤:“保護州牧!其他人隨我鎮壓賊人!誰再亂喊,打暈不論生死!”

    謝葉瑤知道,此刻絕不能見血,可是慌亂的人群需要被鎮壓,她想出來的法子,就是將在人群里怪叫的家伙打暈,讓他們安靜下來。

    這里面肯定有無辜之人,被嚇破膽的人,但是謝葉瑤顧不了那么多,她絕不能讓江易周出事。

    聽見謝葉瑤命令的百夫長等軍中領頭人紛紛散開,去指揮自己的手下,謝葉瑤治軍森嚴,士兵的素質很高,竟都聽從指揮,嚴格遵從命令。

    但是人群騷亂已經出現,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壓下去的,而且里面還有不少人在渾水摸魚,故意制造混亂,剛剛入城的軍隊并不熟悉城中的道路,連怎么疏散人群都不清楚。

    江易周知道,她這是被人陰了。

    沒想到這城里還真有有勇有謀之人,是她輕敵了。

    江易周看著四周擁擠的人群,腳下一用力,整個人站在了馬背上,馬兒很溫順,與江易周默契十足,并未有什么反應。

    接著,江易周一個跳躍,直接借助周遭擺放的物品,幾個跳躍,上了房頂。

    她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見此,謝葉瑤松口氣,也跟著跳了過去。

    兩人站在上頭,站得高看得遠,利用內力增強聲音,很快就命令士兵,將混亂人群從各個街道引走了。

    有那想繼續折騰的人不死心,繼續在人群中大喊,被士兵毫不留情地敲暈了,有好心的士兵會將人挪到一旁,不耐煩地,就任由那人倒在地上被踩。

    來看熱鬧的百姓并沒有特別多,再加上這里的路比較平穩,和江易周曾經看見過得踩踏事故相比,情況要好很多。

    等百姓都被送走,路上躺著的就是那些人群里怪叫的家伙了,活著的抓起來療傷,死了的就查一查他們的來歷,無辜者尸骨送回家,有預謀的,砍頭掛城墻示眾。

    這是江易周的命令,謝葉瑤一聽就知道,江易周生氣了。

    不然江易周的命令不會這么重。

    也不怪她生氣,任誰高高興興入城,被人算計一通,心情也好不了,更何況,江易周很重視人口資源,結果差點兒她就被動屠城了。

    “去查,看看究竟是誰,這么膽大包天!”江易周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內必須查清楚,我要讓罪魁禍首也掛到城墻上去!”

    第092章 用刑

    入城本來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對青山城原本的百姓, 還是對江易周帶領的軍隊士兵來說,這次入城都是一件大好事,不用發生大規模的死亡事件, 幾乎是和平解決了打仗的問題,從古至今,就沒有一場入侵戰爭能如此的平和。

    結果因為有心人的挑撥,一件好事,變成了壞事, 要不是江易周反應迅速,登高指揮,怕是這場踩踏事故死亡的人, 不會比攻城之后屠城少多少。

    真正立馬死亡的人少,大多數都是等死,以現在的醫療條件, 一場風寒都有可能被拖成大病, 要了人命, 更不要說踩踏事件里造成的內傷。

    “查清楚那幾個人是誰派來的了嗎?”

    王嵐風見苗顧雪從地牢出來,立馬上前詢問。

    苗顧雪先是行了一禮,她眼底全是紅血絲, 距離入城才過去一天, 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顯然這一天一夜里,她就沒好好睡下過。

    王嵐風的樣子和苗顧雪差不多, 王嵐風之前才審過其他被抓回來的人。

    她這么問,顯然是沒有審出什么名堂。

    苗顧雪搖搖頭, “嘴都硬的很,只說自己是被嚇得, 還在里頭號喪,說自己被江家軍屈打成招,看這模樣,恐怕是訓練出的死士,而且還等著用自己的死,再抹黑咱們。”

    王嵐風聞言有點兒苦惱了,她畢竟不是專門搞審訊的人,在審人時,手段單一且粗暴,這種手段,對付普通人倒是綽綽有余,對付那些經歷過特殊訓練的死士,效果微乎其微。

    她得找個會審訊的人來。

    可是在青山城里,她去哪兒找人?

    王嵐風實在想不出來,索性去求助謝葉瑤了,反正她是謝葉瑤的兵,自己解決不了的情況,那就讓上司來解決好了。

    謝葉瑤這一天一夜,也在為此事而糾結,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江易周給了三天的時間,已經夠寬和了,如果她在這三天里,什么都查不出來,江易周不必罰她,她自己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現在王嵐風過來求助,倒是讓她有了新的思路。

    王嵐風很是愧疚,認為自己審了一天一夜,都沒有絲毫進展,是辜負了謝葉瑤的賞識。

    謝葉瑤說道:“既然是死士,那必定是有人指使,光這一點,也不算毫無進展,所以不必心憂,此事有了好幾處突破口。你可以去問問那鼠賊,在青山城內,有幾個人擁有足夠的權力和財力,去豢養死士。”

    王嵐風眼睛一亮,是啊,想要從死士口中得知真相,十分困難,但是從上官鼠賊的口中拿到情報,還是很簡單的。

    還好現在上官鼠賊尚且活著,州牧大人之前沒有一下子要了他的命,肯定是想到了,進城之后,青山城原本的勢力,不會那么容易就低頭,上官鼠賊是當地守將,算是地頭蛇之一,很多旁人不知曉的事情,他身為內部人,一問便知。

    “不過那些死士不一定是當地人派出,很可能是原州其他勢力的人,甚至可能是其他地方勢力的人,所以必須雙管齊下。我認識一個人,要論審訊,她只能說是粗通一二,但若是論人心,世上無人能比她更懂測量人心。”

    謝葉瑤說的人,是元盼雁。

    之前元盼雁北江易周從清江城接到了長州城,隨后就跟江易雅一起處理長州的事情,粗算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

    元盼雁做得很好,但很明顯,處理政務只是她的技能之一,算不上她擅長的東西,所以她做事,只能說是勉強及格。

    謝葉瑤很喜歡元飛雪,因此和元盼雁也算是勉強相熟,她知道,因為元盼雁心性過于偏執,江易周一直不太敢用她,這是一把雙刃劍,容易害人害己。

    不過眼下遭遇毒計,也算是撞到了元盼雁的擅長領域了,不如請元盼雁過來瞧瞧,看看元盼雁能查出什么。

    元盼雁是第三天上午才到的。

    長州距離青山城很遠,如果慢悠悠地坐馬車趕來,少說得十天半個月,元盼雁換馬日行千里,骨頭都要顛得散架子了,這才能在接到消息后,第二天就到。

    給她送消息的,是江易周養得大雁,勉強還可一用。

    元盼雁到了青山城后,甚至都沒有休息,直接就跟著謝葉瑤到了地牢。

    謝葉瑤還勸她,“你趕路許久,還是先休息休息吧,要是累壞了,我可沒處給州牧賠一個謀士。”

    “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會長眠,不是說只有三天時間嗎?我睡一覺,還能干什么?”元盼雁精神抖擻,從她臉上,看不出多少長途跋涉的疲憊。

    就是一身的灰塵,一打眼便知道,她路上吃了不少土。

    最近天氣炎熱起來,越往原州走,越是干旱,路上的土都快變成黃沙了,騎馬走一圈,人都要變成泥做得泥人了。

    “話不能這么說,你睡得不夠,離長眠可就不遠了。”謝葉瑤嘴上跟元盼雁說著玩笑話,腳很誠實地將元盼雁往地牢帶。

    要說工作狂,元盼雁是,謝葉瑤更是。

    窩在地牢里兩天的苗顧雪,此刻已經看不出多少少年小將軍的意氣風發了,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的,身上的盔甲也覆了一層血,都快要臭了。

    時間太緊,她連好好洗漱的時間都沒有,行兵打仗常有的事,她倒是不在意。

    只是看見進來的元盼雁和謝葉瑤時,苗顧雪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

    “見過主帥,見過元師。”

    稱呼元盼雁為師,是因為元盼雁沒有在軍中任職,只是之前給一些士兵掃過盲,正巧其中一個士兵就是苗顧雪,算是給苗顧雪當了半師,苗顧雪這才如此稱呼元盼雁。

    元盼雁瞇著眼睛看那被掛在墻上,渾身是傷,嘴里還念念有詞,仔細聽說得全是詆毀江易周的話的血人。

    苗顧雪面上一紅,“還請元師見諒,此人骨頭硬的很。”

    “骨頭硬?”元盼雁冷笑一聲,她就喜歡這種骨頭硬的家伙,“去給我找水來,再拿上一些紙,就是前段時間,州牧發下來的草紙。”

    好紙產量少,現在只能實現草紙的自由,元盼雁可不舍得將好紙用在死士身上。

    元盼雁隨后又讓苗顧雪將那些骨頭硬的死士,全都帶過來“觀賞”,苗顧雪不解,但見謝葉瑤并未阻止,便老老實實照做了。

    很快,狹小昏暗的牢房里,就圍了好多人,死士沒幾個,扶著他們的兵比較多。

    經過兩天拷打,還能靠自己站著的死士,寥寥無幾了。

    都傷得這么重,還一個開口的都沒有,元盼雁承認,這些人骨頭確實是硬。

    她此刻更高興了,越是硬骨頭的人,一旦骨頭被打碎,他們就會軟的像是一條狗,只會趴在地上,沖著主人搖尾乞憐。

    她期待看到那一幕。

    人都到齊后,元盼雁走上前,挽起了袖子,將一張紙浸泡在水里,看著水中紙被泡散成漿,撈都撈不上來。

    “你們可能沒見過這是什么,這就是那些貴人們,用來書寫的紙。”元盼雁像是說家常似得,態度很友好。

    那些死士渾身都疼,根本沒有人搭理她。

    元盼雁也不在乎,她繼續說:“這些紙,在長州和清江城,一文錢可以買回去一沓,這么多。它不能書寫,因為墨落在上面,會像是這水一樣,直接將它泡開,字跡無法成型。”

    元盼雁又拿出一張紙,這次她將紙放在了那平躺下來的死士臉上。

    那死士連掙扎都不掙扎,因為這紙不會影響他呼吸,輕飄飄滿是孔洞的紙,落在臉上,沒有多少重量。

    “所以這些紙,目前只能擦擦手擦擦汗,前些日子,我發現了一些新用法。”

    元盼雁用手作勺,從盆里捧了一點兒水出來,滴滴答答落在草紙上,糊在了死士的臉上。

    她說了這么多話,在場的人不自覺跟隨她的話語,去看她的動作,此刻看見那被草紙糊了一臉的死士,他們都滿頭霧水,不知這是什么意思。

    直到元盼雁慢條斯理地拿出第二張紙,重復以上動作,到那死士臉上已經有了厚厚一層草紙。

    那死士開始劇烈掙扎。

    實際上當紙到十張的時候,人們就意識到了會發生什么。

    一小盆水和一小沓紙,明明是看上去最為溫和無害的東西,此刻成了要人命的利器!

    它不光是要人命,它還會折磨人,讓人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走向死亡。

    沒人知道,那死士在死前,究竟有沒有后悔,后悔自己沒有早一點兒開口,最后要受此大罪。

    反正圍觀的死士們,是有些后悔了。

    “死了。”元盼雁看著已經沒有動靜的尸體,將手放在已經只剩個底的水盆里,清洗了一番。

    她的手被水泡的有些發白。

    “把他們都帶回去吧,好好考慮,看看誰會是下一個,躺在這里的人。”

    元盼雁笑著說完,地牢里的人都緩過神來,人高馬大的士兵,此刻一個個臉色發白,應話時,聲音都在抖。

    走的時候,更是和手上的犯人抖成了一團。

    謝葉瑤看著那些沒出息的家伙,不爽地咂了咂嘴,“青山城攻城太過順利,一個個膽子還沒練起來,等青山城的事情了結,我非要扔他們到真正的戰場上,感受一番。”

    “不用扔走,想來接下來的青山城,會有他們鍛煉的機會,給我準備熱水,等我洗漱完后,我要見州牧大人。”

    元盼雁接過手帕,擦干凈手上的水,冷著臉說道。

    謝葉瑤見此,微微皺眉,“你知道是誰干得了?”

    第093章 “殺”

    元盼雁搖搖頭, “我又不是神仙,青山城的城門往哪兒開,我都不太清楚, 如何能知道是誰在動手。”

    她只在路上看見謝葉瑤傳回去的信了,因為是鳥兒帶信,信的內容要多短小有多短小,她如何能從那么短的一封信里,看出青山城的勢力分布, 以及究竟有多少個不懷好意的嫌疑人?

    謝葉瑤這下更不懂了,既然沒查出是誰,那去見州牧有什么用?

    謝葉瑤已經三天沒去見江易周了, 就怕江易周看見她,問她是不是已經查到人了,她什么都沒查出來, 到時候多尷尬。

    元盼雁沒跟謝葉瑤多說, 她從長州過來, 肯定要跟江易周說一聲,否則到時候江易雅說一句她不好,江易周都得認為她玩忽職守。

    元盼雁可沒法跟江易雅比, 江易雅在江易周心里, 肯定是第一位, 謝葉瑤是第二位,這兩位都有任性的資本。

    她沒有, 她必須要謹小慎微的行事,以免引來州牧不滿。

    其實在元盼雁剛進城的時候, 詩琴就將此事的前因后果,告訴了江易周, 江易周已經什么都知道了,她也知道元盼雁在地牢里行刑,還讓所有犯人圍觀的事情。

    “以紙覆面,以水澆濕,此舉應當是元娘子之前從小姐這兒學去的法子。”詩琴說完后,還接了一句感慨,“當真是奇妙。”

    “你是想說,元盼雁當真是將我一言一行都放在心上,從不曾慢待半分嗎?”

    江易周倒是沒想到,詩琴和元盼雁的關系也不錯。

    詩琴微微俯身,“屬下不敢,只是元娘子一路奔波,只為還原真相,此舉甚是令人敬佩。”

    “嗯,這倒不假。”江易周承認,元盼雁最近的表現,好得叫人都不信她是元盼雁了。

    不是江易周先入為主,而是元盼雁確實心思不純,她從長州離開,都沒有跟江易雅說一句,可見她防著江易雅呢。

    江易雅一心為江易周,元盼雁是覺得江易雅不會讓她離開長州。青山城現在有許多機會,元盼雁是不樂意藏在后頭,她想要到臺前來,為江易周出謀劃策。

    她想爭一爭在江易周身邊的位置,她想要比江易雅更得江易周賞識。

    這份事業心,江易周也不得不說一句,令人敬佩。

    “放心,她人來都來了,我不會狠罰她,只是她擅離職守,我總得有些表示,若她能成功幫助大姐,將那幕后兇手給抓出來,便功過相抵了。”

    至于要不要將元盼雁留在前線,江易周還在考慮。

    她不太想使用類似屠城一類的強制手段,人死得多了,重地和幫她干活兒的人口就少了。

    人口資源其實挺重要,不能因為人多,就無視人口資源的重要性,一個人從嗷嗷待哺到長大成人,能干活兒,至少需要十五年的時間。

    十五年,并非眨眼便過去的年限。

    所以如果元盼雁不改改她動輒殺人全家的行事作風,江易周是不會考慮讓她上前線,做軍師的。

    詩琴悄悄松口氣,她覺得元盼雁對州牧忠心耿耿,是少有的可用之人,不該被江易周閑置。

    “小姐,元娘子有事拜見。”

    門外的婢女入內通報,詩琴心里算了算,距離元盼雁從地牢出來,差不多就是洗澡換了身衣服的時間。

    “嗯,讓她進來吧。”

    “小姐,謝小姐也來了。”

    “讓她們一起進來。”

    謝葉瑤也來了,江易周起身,去前廳招待兩人。

    “屬下見過州牧。”

    兩人進屋,均是行下屬禮,江易周擺手讓她們起來,等人都坐下,這才問道:“元娘子一路奔波勞累,怎么不去休息休息?大姐,這就是你得不對了,萬一元娘子累出個好歹來,我可要管大姐要人。”

    元盼雁笑了笑,謝葉瑤則連忙告罪,說自己想得不夠周到。

    實際上,江易周這么說,是對謝葉瑤親近的體現,她已經說過謝葉瑤,謝葉瑤也已經告罪,元盼雁就不能在心里記恨,謝葉瑤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事情了。

    元盼雁心中嘆了口氣,來晚一步,次次都晚一步,若她是第一個認識江易周的人,江易周對她,肯定會如對謝葉瑤一樣上心。

    “不怪謝主帥,是屬下聽聞青山城的事后,擔心州牧安危,加之對那幕后之人深惡痛絕,這才盡快趕來,希望能盡快查破此案,尋到兇手,鏟除對州牧的威脅。”

    元盼雁說罷,一臉正義地接著說:“皇天不負有心人,屬下從那些死士身上,找到了一些線索。”

    啊?你找到線索了?

    謝葉瑤一臉懵,她全程都陪著元盼雁,她怎么什么多余的線索都沒看出來,就看見元盼雁虐殺了一個死士,把其他死士,以及她的小兵,嚇得腿發顫。

    至于線索,那是什么都沒看見。

    “哦?這幾日大姐也找到些許線索,只是一直無法鎖定幕后真兇,元娘子剛來,就看出來了?”

    江易周的意思是,別拿謝葉瑤之前查清楚的情報來糊弄她,她只想要知道,真正幕后算計她的人是誰。

    元盼雁如果沒有鎖定真兇,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順坡下驢,說幾句軟話,求江易周再多給幾日時間。

    但她沒這么做,她非常篤定地說:“屬下不才,確實有了些許想法,對于鎖兇,大抵有七成把握。”

    七成可不低了。

    “元娘子果真大才!若是娘子能指出是何人暗中害人,接下來攻打城池,瑤愿意請娘子為軍師祭酒,隨軍出征!”

    謝葉瑤知道元盼雁想要什么,此刻她直接拋出了元盼雁想要的東西。

    江易周在一旁聽著,沒有否定謝葉瑤的話,打仗上面,謝葉瑤才是專家,江易周不會在這上頭跟謝葉瑤對著干,隨意指手畫腳,讓謝葉瑤聽她這個門外人的指揮。

    元盼雁大喜,立即說道:“此事,恐怕并非一人所為,而是所有青山城內的大族,都有參與。”

    “全部?”謝葉瑤大驚,她側過頭與江易周對視,看見了江易周眼底的幽深冰冷。

    謝葉瑤心下一跳,知道這事兒大發了。

    “是。”元盼雁完全沒有顧及事情究竟會鬧得多大,她只知道,她要證明她的能力,她希望江易周看見她的能力。

    “有何證據?”

    江易周垂眸,拿起一杯茶,輕輕吹了吹,熱風吹出去,她并未將茶水送到嘴里,而是看著泛起一層層漣漪的水面,若有所思。

    “那些死士,不是青山城任何一家能養出來的,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青山城的百姓,同一天,聚集在兩條街上。”

    要說喜迎王師,那也得是當地百姓受盡苦楚,已經完全受不了壓迫,不得已之下的選擇。

    可是青山城遠沒有到那個地步,守將是廢物,可青山城還有縣令,還有官府的人,那些人在城破之際全都跑了,剩下了幾個棄子,被人綁到了江易周面前,做了迎王師的祭品。

    他們跑歸跑,卻不代表他們就這么放棄了。

    “在來青山城之前,你就有所猜測了,在地牢里行刑,其實只是為了驗證你的猜測。”

    江易周抿唇笑了,她看向元盼雁,元盼雁眼中是一種說不出的決然。

    她在展露她的聰明才智,希望江易周能夠重視她。

    謝葉瑤則在一旁沉默了,她利用元盼雁來破案,元盼雁何嘗不是在利用她,平步青云。

    互利互惠,倒是沒什么不好,在官場上,這種同僚情分才是最健康的。

    可謝葉瑤還是心里不太舒服,她在兵營里待久了,確實不太習慣文官那頭的彎彎繞繞。

    “那些逃跑的家伙,魚肉百姓的時候,沒見他們跑,現在倒是跑得快,還不忘為主子坑害咱們,當真是可惡!”

    謝葉瑤握拳,化胸中復雜情緒為憤怒,全都沖著那些不要臉的官員而去。

    “除了那些官員外,還有當地的大族,他們絕對都是知情者,不然這么大的人員調動,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元盼雁說到這兒,微微停頓,她知道,管理一地不能將大族全都趕盡殺絕,所以她又說道:“但他們其實沒有選擇,而且他們也不安,想要看看新主是什么模樣。”

    謝葉瑤驟然冷笑一聲,“元娘子的意思是,那群人在試探州牧,拿州牧治下子民的命,來試探州牧是個什么樣的人?”

    謝葉瑤其實也不是很在意那些平民的命,可是她在意江易周的顏面,在她看來,那些大族膽敢算計江易周,就是在冒犯江易周!

    這是她決不能容忍的事情。

    元盼雁沒有再說話,她已經說得夠多了,具體該如何做,是江易周的事情。

    那么江易周會怎么做呢?

    江易周一口喝下手中茶盞中的熱茶,舌尖傳來微微滾燙的熱意,順著這一股子熱意,她吐出一個寒氣刺骨的字來。

    “殺!”

    一群視人命如草芥的家伙,她看不慣。

    她看不慣,又憑什么留他們性命?

    “州牧,那么多人……”謝葉瑤有些擔心江易周的名聲,而今咽喉掌握在讀書人手里,世家大族的讀書人最多。

    “天下早就不是以前的天下了,讀書人,又能比旁人貴重到哪里去呢?難道他們能如傳說中的妖孽一般,有九條命嗎?”

    江易周想,她過往的手段還是太溫和,才會讓那群人覺得,冒犯一點點也不是問題。

    那她就讓那群高高在上的天龍人看看,什么叫在大刀面前,眾生平等。

    謝葉瑤看出了江易周的堅持,她立馬起身行禮,領了這殺氣四溢的任務,殺多少人都無所謂,她只想看江易周君臨天下。

    第094章 婚事

    元盼雁成功留在了青山城, 而謝葉瑤則領著一群人,往其他城池去了。

    之前謝葉瑤領下的任務,則交給了王嵐風等人來做, 她身為主帥,不應一直留在一個城池。

    這也是江易周的命令,等青山城的事情解決后,她也要回長州城繼續處理公務,主帥應該出去, 為她開疆拓土,一個小小的青山城,不足以拖住所有人的腳步。

    至于那些膽大包天的家伙, 王嵐風帶著兵全都抓起來了,一個不剩。

    天邊的火光照亮了一整個夜晚,當清晨來臨的時候, 人們發現, 那些平日里大門緊閉的宅邸, 全都開著門,里頭光鮮亮麗的* 主人,一個個低著頭, 被人押著從他們奢華的宅子里走了出來。

    他們中有人哭號不止, 有人一臉麻木, 有人將哀求的目光落在街邊圍觀的百姓身上,希望能活下去, 有人則依舊帶著高傲的笑,好像至死都不會低頭。

    不管他們是什么表現, 他們的死期都到了。

    江易周直接讓人去街上宣傳,讓老百姓有怨報怨, 有仇報仇,但凡犯了人命官司的,全都得以命償命。

    這里的人命,包括了家中的奴仆。

    大莊的奴仆性命也不能完全被主家操控,主家無故殺仆,除非是殺得有賣身契的奴籍奴仆,否則就是犯法,尤其是那些本身是民籍的仆從,殺了之后,有人上報,官府就得嚴查嚴辦。

    法律本身考慮的還挺全面,還是那句話,實施起來,問題就大了。

    現在江易周依法行事,贏得了一大片百姓的愛戴,青山城的百姓們,本來因為幾日前的踩踏事件,對江易周心懷懼怕,生怕江易周也是個魚肉鄉里的殘暴之人。

    而今江易周讓他們大仇得報,為了他們這些賤民,去得罪大族的人,殺大族的人,他們感恩戴德,恨不得給江易周立個長生牌,供奉在家里。

    可惜江易周人已經離開青山城了,不然還真能切身感受一下青山城百姓們的熱情。

    至于那些身上沒有人命的,為了日后沒有麻煩,江易周同樣沒有赦免。

    在那群人膽敢戲耍江易周的時刻開始,他和他的家族,就走向了滅亡。

    江易周沒有留在青山城看敵人在大刀下瑟瑟發抖的模樣,她也不喜歡看,人死的時候沒什么好看。

    人活著作死更好看。

    江易周對世家大族殺無赦的做法,在江易周回到長州之前,就傳入了長州城,原本對江易周并不感興趣,認為她遠不如她父親江盛的世家大族,紛紛將拜帖送入江府。

    想要見一見江易周,省得被江易周誤會,他們打算坑害她。

    天可憐見,他們可絕無此意!青山城的那群人腦子有病,不代表他們也有病,他們非常明智,知道現在誰才是主子。

    之前一直鮮有人問津的學院,這幾天可以說是人滿為患。

    這個學院,主要是招收女子入讀,等這些女子學好本事,就會被下派到各地,做基層的官員,這一套在清江城已經有些成效了。

    此前無人來,原因還是老一套,無怪乎覺得江易周不靠譜,認為女子不該去掙什么前程,有那個時間,不如多相看幾戶人家。

    可是現在,江易周就擺在面前,她麾下更是一眾女官,各個表現不凡,前途無量,只要有心想要家族昌盛,都會動一動腐朽的腦子,讓家中的女孩去試試看。

    況且,他們一直不配合江易周的政策,焉知江易周會不會在心里給他們記上賬,日后一起清算,他們的頭顱,或許會和青山城那群膽大包天的家伙一樣,直接掛在城樓上,讓來來往往的行人圍觀。

    一想到家破人亡,死無全尸的慘烈結局,他們就突然覺得,讓家中女孩去讀書當官,也不是多無法容忍的事情了。

    江易周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侵占了原州的一個城池,接下來謝葉瑤更是領兵,接連攻下五城,幾乎都是前后腳攻破,戰線穩定向前推進。

    全天下的人都看出了江易周的不好惹,以及她的野心,但他們都沒有時間去管江易周。

    京城出事了。

    大長公主與沈氏的宗親們聯合,發布血詔書,控訴以宰相為首的百官,殺害幼帝,扶持傀儡皇帝上位,把持朝政,與外族勾結等等滔天大罪,勢要將百官統統釘在恥辱柱上。

    血詔書內容是聲淚俱下,京城里的宗親們卻沒那么慘,不少宗親還沉迷于酒色,連朝都不上。

    真正和百官開戰的宗親,還得數大長公主為主的一群人,里頭還有曾經圍繞在平王身側的幾個王爺。

    大長公主府上的燈,自從平王死后,就沒有一天在子時前熄滅過。

    李凝香無聊地推走男寵送到嘴邊的葡萄,擺手讓他離開,等屋中親近后,她聞著男寵身上的甜香有些膩歪,起身攏了攏衣袍,走了出去。

    “見過縣主。”

    自打小皇帝死了,新皇帝上位后,她的稱呼就幾經變換,現在又回到了她最熟悉的縣主,李凝香聽到這個稱呼,心情就會變好些許。

    “起來吧,有長州的消息了嗎?”

    李凝香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問了一句。

    她很著急。

    她無法說明這種焦急的情緒是何處來的,只知道她很期待長州的消息,也認為長州的消息不會讓她失望。

    “回縣主,并無消息。”婢女有些害怕,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婢女想象中的暴怒沒有出現,李凝香的表情很淡定,在察覺到婢女偷偷看她時,李凝香還好脾氣地擺了擺手,讓她下去了。

    長州此去路途遙遠,以前信件正常來往,李凝香還不覺得有什么,現在若信件還能正常來往,李凝香就要擔心,江家是不是馬上就要稱帝了。

    外頭那么亂,出了京城,到處都是落草為寇的百姓,以及成群結隊搶劫他人的劫犯,除非江家的名頭已經能夠震懾四方宵小,否則信不可能那么快傳回來。

    沒收到來自好友的信,李凝香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氣。

    她寫出那封信后就后悔了。

    她不該讓江易雅為難,讓江易雅來蹚京城的渾水。

    李凝香想,她注定是無法遠離經常了,但江易雅還可以,外頭天高海闊,任由江易雅遨游,何必讓江易雅為她那點兒事情為難呢?

    李凝香又看向燈火通明的院子,時不時還能聽見幾聲爭吵聲,母親和其他大人還在商量接下來的大事。

    李凝香不懂那些,大長公主希望她永遠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李凝香向來聽話,母親讓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所以她會是那個最讓母親放心的人,她不會去沾染權勢,讓母親忌憚她,絕對不會。

    “縣主,夜間寒涼,多穿點兒吧。”

    李凝香回頭,看向陪著自己十幾年的婢女,點了點頭,她輕聲說道:“若是有從長州來的信,不必給我看,直接燒了吧。”

    她不想讓江易雅為難,同樣也不想親眼看見朋友拒絕自己,只要她當從來沒有收到過任何一封信,她就還能騙自己,她與江易雅的情誼一如小時。

    從未更改。

    婢女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聽話,應了一聲是。

    這下李凝香是真的感受到黑夜寒涼了,她打了個冷顫,轉身往屋里走,一直到她熄燈睡下,大長公主的書房,都亮著燈。

    朝中局勢愈發緊張,百官和宗親之間的矛盾,已經到了沒有任何轉圜余地的地步,每天上朝,兩邊都像是在看殺父仇人一樣,兇惡地看著對方。

    嚇得坐在皇位上的新皇臉上發白,一旦到了需要皇帝開口的環節,張嘴就只會磕磕巴巴地說話。

    顯然都快被嚇破膽了。

    這番表現,讓本就不服新帝的宗親和大臣更加失望,也讓別有用心的人,更加猖狂。

    江易周最近一直在忙原州的事情。

    將城池攻下來后,并不是萬事大吉,而是一切麻煩事的開端。

    在打仗的時候,難免對當地的官員有所損耗,更不要說,在大莊,每個地方的官員,都是如出一轍的爛,能用得寥寥無幾。

    江易周也不可能放心用其他官員,她好不容易攻下來的地盤,要是因為用了不靠譜的官員,再給她將地盤給弄丟,她能被氣死。

    這樣一來,好不容易靠著尉遲鳴玉和元盼雁培養起來的女官,而略有些寬松的人才庫,又見底了。

    好在有于家的姊妹可以用了。

    這些時間,于家能來的幾乎都來了,也完成了基本的培訓,勉強能夠上崗。

    但不能全都用于家的人,江易周覺得,最近于家不太太平,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希望她將于秋月接回來。

    大概的意思是說,于秋月畢竟是她母親,親生母親,她上頭沒有一個長輩,婚嫁之事沒人操心,至今還空著后院,有些不象話。

    隨著江易周年紀的增大,她的婚事也成了許多人盯著的大事。

    于家放出想請于秋月回來的風聲,主要是為了試探江易周的態度,看看江易周能不能接受于家人。

    于家和江家結了秦晉之好,得了不少好處,現在是打著親上加親的算盤,想讓江易周再娶個于家人回來。

    嫁是不可能嫁,必定是他人入贅,不然江家這么大的家業,不全都成了別人家的了?江易周自己愿意,她的手下,以及江家還活著的江氏族人,都不會愿意。

    江易周自身的意愿是不想往后院請一尊大佛,所以這后院還是空著為好。

    她也懶得跟那些逼婚的人周旋,這幾日在閑暇時間時,都在想,到底要用什么借口,能再拖上個三五年。

    第095章 敲山

    江易周也不需要拖太長時間, 三五年就差不多。

    至于三五年后,她想,那個時候應該沒有人會不要命的在她面前, 繼續提什么婚嫁之事了。

    她此刻并不知道,有的是人膽大包天,想要借此為機會,一飛沖天。

    江易周苦惱之事,也是江易雅苦惱之事, 兩人年齡相仿,催婚肯定不止催她們之中的一個人。

    江易周這邊催得還不是特別厲害,她手握大權, 說一不二,少有人會真不要命,一點兒臉色都不會瞧, 到她面前大肆發表成親的言論。

    江易雅則有些慘了, 她本身性格就比較溫柔, 對外展示的形象,比之江易周,也更為親和, 別人不敢太歲頭上動土, 卻敢在她這兒不要命。

    于瑜就是其中之一。

    面對江易周, 他因為并不熟悉,所以多余的話不敢說, 而且從江易周對待于秋月的態度中,他也能看出來, 江易周非常不好說話。

    真要是惹急了江易周,她才不管你是她親娘還是親舅舅, 照舊一塊兒收拾。

    江易雅卻不同,于瑜能看出來,江易雅很是重視感情。

    “如果沒有易雅你啊,恐怕你母親她,她就真的要去陪江兄了……”

    于瑜在江易雅面前,抹了抹眼淚說了以上這番話。

    聽得江易雅臉都有些黑,厲聲呵斥道:“舅父的意思是說,有人會害母親嗎?還請舅父謹言!”

    于瑜剛開個頭,就被江易雅呵斥了,當即臉上不是很好看,但他也知道,他說這話確實過頭了。

    “易雅,你誤會了,舅父并非那個意思,都怪舅父,這些日子看見你表姊妹們都過來了,只覺一家人團聚十分溫馨快樂,不免聯想到你母親還在山上受苦,這才一時想岔了。”

    于瑜此刻的認錯,仔細聽來,也很是離譜。

    根本就聽不出他半分認真,只覺得他滿嘴推脫之詞,聽得人頭疼。

    江易雅冷下臉來,“舅父,母親她是自愿上山,為父親和兄長們祈福,當初送她上山的時候,您是知道了,也親眼看見了,如今這樣說,是想要干什么呢?”

    她提醒于瑜,當初既然沒有任何意見,就不要在之后生事,平白叫人厭煩。

    于瑜臉上的笑一僵,沒想到江易雅會這樣不客氣。

    江易雅冷臉的時候,和江易周意外有幾分相似。

    她們是堂姊妹,有相似之處很正常,可于瑜卻有些受不了,他還記得以前見到江易雅,那個時候江易雅還是名門閨秀,態度自是溫順至極,長輩們說什么,她都會乖乖聽話。

    就像是他曾經的女兒們。

    也不知這世道是怎么了,當真是亂得不行,于瑜一想到那些自打來了長州城后,就不太聽他話的女兒,便萬分氣憤。

    “江易雅,這是你對長輩的態度?當初你母親究竟是不是自愿上山,你不清楚?果真不是親生的,就是養不熟。”

    于瑜一時氣憤,口不擇言,說完他就白了臉。

    這話他說出來,是要跟江易雅徹底決裂的意思啊!于瑜絕對沒有跟江易雅鬧掰的想法,于家根本無法攀上江易周的交情,只能靠著幼年情分,在江易雅這邊討幾分好。

    若是連江易雅都徹底得罪了,那就完蛋了!

    對上江易雅因為憤怒而格外冰冷的雙眸,于瑜口吃了一下,“我、舅父剛剛說得是胡話,被氣得,不能當真!”

    “舅父哪里是在說胡話,這是終于愿意說實話了吧?”江易雅聽到剛剛的話,突然想起了于秋月,都是于家的人,真是如出一轍的愚蠢。“于家與我江家有聯姻,舅父算是長輩,說幾句胡話,易雅不能將舅父如何,但這里是我家,舅父日后若是沒事,就別來了,此地不歡迎你。”

    江易雅并未改變稱呼,還是一口一個舅父喊著,只是說的話格外無情,于瑜瞪大了雙眼,顯然并不能接受,有朝一日,他被人從家中攆出去。

    他可是于家家主!也算是一方豪強,江易雅她怎么敢!

    “江易雅!你敢!”

    “來人,送于家舅舅出去。”

    江易雅沒多說什么,她只是喊來了人,然后命人將于瑜從江府扔出去了。

    全程于瑜一直在掙扎,他若是不掙扎,這一幕還挺像是他被人攙扶出門,他一掙扎,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是被扔出江府的。

    江府門前的百姓很快就圍起來,于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生平第一次遭受此等奇恥大辱,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竟坐在地上就罵起了江易雅。

    江易雅將于家其他人也一一扔了出去,江府府上的丫鬟奴仆全都是練過武的,于瑜帶過來的隨從,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順從的于家隨從,還能好好被扔出府,反擊的隨從,全被江府的奴仆給打了。

    鼻青臉腫的手下到于瑜跟前告狀,于瑜才從盛怒狀態下冷靜了三分,這一冷靜,便發現了四周圍觀的人群。

    “那是于家的家主吧?咱們州牧的舅舅,他怎么被扔出來了?”

    “得罪了州牧大人吧。”

    “這還是一家之主呢,可真夠狼狽的,聽聽他罵得那些話,知道的是說舅舅罵侄女,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罵殺父仇人。”

    “江于兩家一向親密無間,怎么突然就鬧翻了?”

    “聽他的話,是江家五小姐把他扔出來的,五小姐性情溫和,這于家家主定然是做錯了事情,惹怒了五小姐。”

    江易雅在長州的名聲,比于瑜要好很多,圍觀的群眾三言兩語間,幾乎全都給于瑜定了罪,認為是于瑜做了過分之事,才惹得江易雅大發雷霆,肯定不是江易雅的錯。

    于瑜冷靜下來后,聽到四周人的議論,面上一陣紅一陣白,氣得他當場就想將他和江易雅的對話說出來。

    那江易雅,從前怎么不見她如此狡猾,竟會偽裝!

    可是僅存的一點點理智阻止了他,他要是真敢將暗指江易周將親生母親,關到了山上的話說出來,下一次江府就不是將他扔出來了,而是將他砍頭,掛城墻。

    江易周的手段,沒有江易雅這般溫柔。

    被人扔出府,竟還要說這是手段溫柔,于瑜快要被氣死了,最后直接被氣暈了。

    他被奴仆抬走,這場鬧劇才算是落下帷幕。

    江易周下午從詩琴口中得知此事后,當天晚上就在江府設下宴席,宴席上,于家的表姊妹們均一一到場,還有江易雅。

    吃喝一頓,又看了場頌揚姐妹同心,共創家業的長州特殊劇目,等到了夜深,大家才歡歡喜喜地散場。

    于家的姊妹們無人多說一句話,連于瑜的嫡女,于家大娘子都不曾為親爹說一句好話。

    她們甚至還在席上對江易雅道歉,說是于瑜年紀大了,一時失言。

    此事,最后以江易周一句,年紀大了就去種地,而不是到別人家胡言亂語結束,于家大娘子于翠心聽完若有所思,回去于家,便下手整頓于家,硬是將她爹給送回老家了。

    這都是后話,當天晚上吃喝玩樂過后,江易周將江易雅單獨叫去書房,問她白日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讓你這位好脾氣的菩薩氣成這樣,這于家家主也算是有本事。”

    被江易周當面調侃的江易雅,除了笑容略有些僵硬外,與往常并無不同。

    “于家家主的意思,是大多數別有用心之人的想法,你如今貴為州牧,一州之主,又即將入主原州,想要借著輩分和婚事轄制你的人,比想要轄制我的人,只多不少。”

    江易雅神色鄭重,看著江易周的眼睛,認真說道:“所以我打算讓他們看看,癡心妄想之人,會是什么下場,敲打敲打他們。”

    江易周倒是沒想到這里頭還有她的原因,讓她覺得欣慰的是,現在的江易雅真是成長了很多很多。

    “光一個于瑜,不能殺不能關,不過是將他趕回老家,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嗎?”

    江易周很贊同江易雅殺雞儆猴的想法,但是這個下場還不夠,那些想要轄制她們的人,心思貪婪,為了利益,他們什么都能做出來。

    江易雅冷著臉,狠下心來說道: “于瑜走得時候,有關母親的事情已經傳了出去,如果不能敲山震虎,那就愿者上鉤。”

    “你打算,看看誰沉不住氣,去山上尋母親?”

    江易雅點點頭,江易周滿意地笑了笑,說:“真是長大了。”

    江易雅有點兒不好意思,隨著她年紀的增長,眼界的擴大以及能力的增強,她終于能夠以平常心對待那些人,于秋月的冷漠,隱藏在她慈母的面具之下,作為女兒,不管是她還是江易周,都不曾得到來自于秋月的愛。

    那些所謂的關懷,不過是一種塑造世家夫人的手段。

    江易雅想起了京城的花,她曾經因為于秋月為她種花而感動萬分,可不過是親手種種花罷了,江府那么多下人,于秋月做得更多的,不過是看著下人擺弄花草,閑暇時多問一句。

    那些花,便是種上一京城,又能花多少心思?倒是于秋月的慈母之名流傳在外,很是出了幾年風頭。

    一直到江易周找回來,京城之中,都還流傳著于秋月慈母救女的話,讓無數人覺得,于秋月一定會對她和江易周好。

    不過是一場戲,當真之人,最是可笑。

    想到京城,江易雅想起了京城的故人,她神情有些悲傷地說道:“京城那邊一直沒有來信,我不知道凝香在想什么。”

    江易周一臉不在意地說:“現在京城兩派要打出腦子來了,我命人看著些,不會讓李凝香死。”

    第096章 失去

    雖然江易周說會幫忙看著點兒李凝香, 但是江易雅還是不太放心。

    主要是京城的局勢太過復雜,而她所在的長州,距離京城千里之遙, 想要幫忙,鞭長莫及。

    江易雅自認自己的親緣實在是淺薄,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她格外在乎自己的朋友。

    以前她會擔心獨自一人在外的蘇破玉,現在擔心單獨一人, 身處狼窩的李凝香。

    “說來,我與凝香也有將近三年沒有再見了。”

    時間過得很快,以前江易雅還不覺得, 現在她突然發現,一年年不過是眨眼間。

    恍惚她們離別的畫面還在眼前,但其實, 已經兩年多將近三年, 這么長的時間里, 她們一直是用書信交流,再也沒能見面說一句話。

    這是一個尋常的午后,不尋常的是前線傳來消息, 謝葉瑤又破了一城, 而今原州只剩下寥寥六個城池, 沒能入江易周的手。

    本來兩人都在埋頭苦干,處理公文, 結果江易雅突然來了這么一句話,將話題一下子扯到了時間啊, 歲月啊上面。

    十分有哲學氣息。

    江易周不太喜歡。

    人的思想一旦落入哲學,就容易離家出走, 發發呆,時間便能過去好久。

    她是個務實的人,只喜歡埋頭干事。

    所以江易周沒有跟江易雅搭話,而是說起另一件事,“過幾日就是中秋佳節,今年年頭不好,好幾處秋收欠佳,中秋節可以在城中辦一辦,熱鬧熱鬧。”

    手底下掌握的地盤越來越大,差異也就越來越大,同一個時間段,一個地方可能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另一個地方可能就需要她調遣賑災糧過去賑災。

    江易周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這種天差地別,并且還能忙里偷閑,想想怎么娛樂娛樂,緩解壓力。

    江易雅見江易周一句沒提李凝香,就知道江易周是不想就這個話題深入。

    江易雅便也先將李凝香放到了一邊,她們對京城的一切都無能為力,說多了,其實除了給自己添加壓力外,并無其他作用。

    “中秋節是團圓節,要不讓原州那邊的兵,回來一部分?”

    江易雅這個提議倒是不錯。

    謝葉瑤勢如破竹,已經打得原州那邊的軍隊潰不成軍,之所以沒有一口氣將剩下的城池攻下來,不是謝葉瑤不行,而是江易周這邊不行。

    江易周沒有足夠的人去接管那么多城池,謝葉瑤必須放緩腳步,給人才庫喘口氣的機會。

    接下來攻城都快不起來,與其讓大軍在外頭過節,不如選一部分回來,還能省些糧草。

    謝葉瑤也能順便回來一趟。

    “好啊,咱們姐妹三人也好久沒有聚聚了,我親自給大姐寫一封信,請她回來參加中秋佳節。”

    江易周越想越覺得主意不錯,拿出信紙便動筆寫下了邀約的話語。

    江易雅心情也好了一些,她不是只有李凝香一個朋友,其他朋友在她身邊,高高興興地生活,她也會覺得很高興。

    遠在原州的謝葉瑤收到信后,沒過幾日就安排好,帶著一些長州本地的士兵,回長州去了。

    前些年一直忙,謝葉瑤已經許久沒好好過過中秋節了,江易周在信里反復提及她們之間義結金蘭的情誼,謝葉瑤看得鼻頭一酸,感動得差點兒哭了。

    其實自打謝家被滅門起,她就一直有意識地規避這些團圓佳節,她的親人全都沉睡地底,此生與她永不復見,團圓佳節就是在刺她的心。

    現在有了兩位義妹,她才有了再過節的想法。

    中秋節將至,長州街頭的氣氛熱鬧了不少。

    到處張燈結彩,行人臉上帶著輕松愉悅的笑容,這在眼下的大莊,是十分少見的輕松。

    不少從外地過來的人,看見長州城內百姓的生活面貌,都會楞上許久,最后紅著眼眶,尋親訪友,或是去客棧酒樓下榻。

    本來想著路過就走的大家族之人,也有了多停留幾日,與身旁的家人在此地過完中秋的想法。

    他們不能確定,自己奔赴的地方有沒有長州城美好,所以不如停留片刻,享受一下長州城的“世外桃源”。

    “最近城里外來的人有許多,街上巡邏的官兵多了一倍。”

    一家客棧,男子推開窗戶向大街上看去,人來人往的大街十分熱鬧,行人三五成群,或是一家同游,或是親友相伴,伴隨著街頭小販的叫賣聲,路邊小攤飛騰的熱氣,構成一幅充滿人間煙火氣的畫面。

    比當年的京城,還要熱鬧三分。

    男子嘆口氣,側過頭去看坐在屋中,一言不發的女子。

    那女子頭上戴著帷帽,垂下的紗將臉遮的嚴嚴實實,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輪廓。

    僅僅是那隱約的輪廓,就能看出女子國色天香,是實打實的美人。

    “縣主,去州牧府吧。”

    李凝香抬眼看向那臉上帶了幾分疲憊,依舊不減俊美姿容的男子,冷笑一聲,滿是嫌惡地說道:“你若是想找死,就盡管去。”

    封修搖搖頭,“她不會要了你的命。”

    “但會要了你,還有其他人的命。”李凝香當然知道,州牧府里的人,不會動她,有江易雅護著她,江易周都不可能說殺便殺了她。

    可是其他人呢?

    母親給她留下的其他人,又有幾個能活。

    “大長公主倒下后,我們就沒了威脅,江州牧不會計較那么多,更不會趕盡殺絕。”

    封修曾經見過江易周,雖然只有幾面,但是他覺得,江易周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況且她面對殺父仇人,都沒有屠城滅族,而是一個城池一個城池打過去,每個城池都好生對待當地百姓,唯有那些別有用心之人,被她梟首示眾。

    這些手段,在封修看來,說是仁慈也不為過。

    李凝香瞇了瞇眼,嗤笑聲從帷帽下傳出,“哈!封修,你是在京城當官當傻了吧?如果州牧是易雅,她當然什么都不會計較,因為她是個好人,江易周?你沒見過江易周,你不知道,她什么事都能干得出來,如果不是易雅護著我,你信不信,她連我都殺。”

    封修皺了皺眉,不太信李凝香的話。

    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也在心里打了個腹稿,李凝香被大長公主強制送出京,現在正在氣頭上,不管他說什么,李凝香都有一百句等著懟他。

    他如果想讓李凝香去做什么,只能強迫,靠說是說不了的,李凝香聽不進去半句。

    “你也說了,江五娘子會護著你,聽說現在州牧府,府上的一切,都是江五娘子在管。”

    封修還是希望用說服的手段,讓李凝香去州牧府,而不是將人綁過去。

    他不打算跟李凝香結下死仇。

    “她如果真有本事,就不是在管州牧府,而是在管整個長州城!江易周那個混蛋,她分明就是將易雅視作好用的下屬,沒有半點兒對親人的重視,易雅的母親都被她送到山上關了起來,喪心病狂!”

    李凝香覺得,她去找江易雅,是在給江易雅添麻煩。

    江易周在京城的那段時間,她與江易周有過許多次接觸,在江易周的影響下,做了好幾個事關人生的決定。

    那些決定,李凝香不曾后悔過,可當時的江易周給李凝香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當時年紀小,腦子笨,看不出江易周的狼子野心,現在她早就不是當年的她。

    一想到江易周那么早就展露出野心,并且為此做了許多手段,李凝香就覺得膽寒。

    她不是個善于陰謀詭計的人,李凝香承認,她就算是成長了,也沒變成一個聰明絕頂的權謀家。

    正是因為有自知之明,李凝香才想離江易周遠一點兒,她玩不過江易周,如果可以,李凝香還想帶著江易雅一起遠離,易雅與她一同長大,性子再溫柔不過了。

    李凝香都不敢想,這些年來,江易周是怎么欺負江易雅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纖細修長的手指過于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女,這么一雙手,要怎么去救她的摯友?

    她救不了母親,救不了易雅,也救不了自己。

    “封修,你是個有本事的,既然你已經將我送到了長州城,那你就走吧,帶著剩下的那些人,去投奔其他人,或許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李凝香突然開口,說出的話,可算得上是最近說的話里,最好聽的一句了。

    封修卻不愿意聽。

    “一仆不侍二主,封修誓死追隨長公主殿下。”

    李凝香微微閉眼,下一刻沒忍住,起身驟然將身前的桌子一把掀翻在地,喊道:“那你就帶我回京城!你既然誓死追隨,那就去替我母親死啊!”

    她踉蹌兩步,一把將頭頂的帷帽扔掉,露出她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她自打離開京城后,日日困于夢魘,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李凝香走到封修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問道:“什么誓死追隨,說得好聽,你不還是臨陣脫逃了?封修,你讓我看不起你!你這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縣主是殿下唯一的血脈,封修,定然要護住縣主。”

    被李凝香指著鼻子罵,封修的表情也沒有多少變化,更難聽的話他都聽過,李凝香幾句罵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李凝香無力地松開手,一邊笑一邊哭,最后她捂住臉,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不止。

    “封修,封修……我要沒有母親了,我要失去她了……”

    她知道,在她離開京城的那一刻,大長公主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想法了。

    第097章 客棧

    李凝香哭得傷心, 江易雅此刻也正在難受。

    江易周告訴她,李凝香來長州城了。

    “已經來了三日,卻一直沒有來州牧府, 成* 日里跟著大長公主的幾個手下,在客棧里歇腳,聽說心情很不好,已經砸壞不少東西了。”

    江易周將長州城治理的像是鐵桶一個,那叫個密不透風, 什么事兒都瞞不過她的耳目,李凝香前腳剛進長州城,后腳她就知道了。

    應該說, 李凝香剛離開京城沒兩天,江易周就知道,李凝香已經離開京城, 往她這兒來了。

    只是之前江易周沒說, 萬一人家不是想來長州, 她提早說了,就是讓江易雅白白高興一場。

    現在人真的在長州城了,也沒讓江易雅高興起來。

    “既然凝香已經到了長州, 想來京城那邊也有了結局, 她不愿意來州牧府, 肯定是怨我。”

    江易雅嘆口氣,只覺得心里悶得難受, 她和凝香自小一起長大,比親姐妹還要親, 可是現在卻落得個尷尬的現狀。

    連見一面都要猶豫許久,權衡利弊, 真是命運捉弄人。

    江易周隨口說道:“我看她更像是擔心她母親,都說母女連心,她母親出了事,她多少會有點兒預感。”

    沒錯,京城的大長公主已經出事了,江易周今早才收到的消息,幾乎是李凝香前腳剛出京城的大門,大長公主就咽了氣。

    被人一刀捅穿胸口,當場斃命,殺人者據說只是民間一個亂黨的賊人,但一個民間出身的人,是如何變成武林高手,又是如何繞過長公主府的護衛,刺殺大長公主成功的,這里頭的疑問多了去了。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跟朝廷的高官們有關系。

    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對付一國皇族。

    現在小皇帝被囚禁在深宮之中,半點兒消息都傳不出來,大長公主一死,沈氏皇族的勢力一朝之間傾塌,連著沈氏的好幾個王爺,不是遞了去守皇陵的折子,就是跟大長公主一樣,被突然出現的賊人要了性命。

    期間不是沒人反抗,百官的損失也不小,好幾個官員被殺全家的殺全家,被流放的流放,真的只是一個人死,沒有牽扯家中其他族人的,反倒是少數。

    這些事情,不日就會傳遍整個天下,大莊的天下算是徹底坐不穩了。

    就看誰能第一個入住京州,成為天下之主。

    江易周的注意力全都在入住京州上,江易雅則在擔心她的好友。

    主要是江易周真的沒什么需要江易雅操心的,她也操心不了,幫江易周打仗,江易雅干不了,幫江易周去對付那些兇神惡煞的亂黨,江易雅也做不了。

    她唯一能做得,就是做好江易周吩咐下來的政務,穩住江易周的后方大本營。

    這些事情,江易雅現在已經做慣了,在她眼里,那些事情帶來的煩惱,遠沒有李凝香給她帶來的煩惱多。

    “易周,我想去見見凝香。”

    江易雅深思熟慮之后,決定主動上門,李凝香不愿意見她,那她就去見李凝香。

    “見李凝香?不太安全啊,她身邊全都是大長公主的人,現在他們還不知道大長公主的死訊,等他們知道了,滿心悲憤,恐會做困獸之斗,對你下手。”

    江易周不同意,江易雅不是以前那個江家的大小姐,她現在還是長州的二號人物,江易周能想去前線就去前線,想偷個懶就偷懶,全都靠著江易雅。

    江易雅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江易周怕是要被公文活活壓死。

    “不會,凝香不會那么做。”

    江易雅對好友還是有些信心的,如果去找李凝香的人是江易周,那就不一定會發生什么事了。

    所以她必須要單獨去。

    江易周怎么可能放心,這些年來,江易雅和李凝香全都是用書信往來,三年過去了,還是人生中變化最大的三年,兩人從未成年走到了成年,心智上變化極大。

    指不定李凝香就長瘸了。

    江易周反正是不相信李凝香,她最后給江易雅強制配上了幾個暗衛,以江迢迢為首。

    前段時間,江迢迢被江易周派出去干活兒了,這幾天才回來,現在又有了新任務。

    第二天一大早,江易雅就出門了,她坐在馬車上,反復吸氣呼氣,特別緊張。

    之所以迫不及待第二日就出門,是因為她不想讓凝香知道大長公主死了的事情。

    能往后拖延兩天是兩天,好歹讓凝香知道在這世上,還有她可以依靠,不至于讓凝香陷入孤苦無依的境地。

    “五小姐,客棧到了。”

    駕車的江迢迢低聲說道,江易雅最后深吸一口氣,佯裝淡定地走下馬車,往客棧里去。

    她沒看見,身后不遠的餛飩攤子上,坐著個熟人。

    江易周將鮮美的餛飩吃到肚子里,又喝了一口熱湯,身上出了一層汗。

    拿出手帕擦去額頭的汗,江易周起身往客棧走去,跟在她身后的詩琴將銅板放在桌子上,小步跟上江易周。

    江易周有武功,想要悄無聲息跟著一個人,并不是特別難的事情,況且她還有個內應在江易雅身邊,江迢迢發現她,也不敢跟江易雅說。

    所以江易周第一次跟蹤人,全程都很順利。

    她跟著江易雅上了樓,又到樓梯拐角處站定,選了一圈,最后選了李凝香她隔壁的房間。

    那房間沒人住,江易周輕而易舉就進去了。

    詩琴見此,無奈嘆氣,到樓下跟小二說了一聲,以免客棧將那房間租出去了。

    客棧的隔音不是很好,但一般人也聽不見隔壁壓低的談話聲,還好江易周她耳朵好用極了。

    詩琴進屋,就看見江易周一臉好奇地趴在墻角,聽隔壁的說話聲。

    這一幕若是被外頭敬仰州牧,或是忌憚州牧的人看見,恐怕會將人嚇得下巴掉地上。

    詩琴倒是接受良好,她家主子就是這樣,從來不拘小節,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隨性了。

    她只需要在旁邊老老實實呆著,給自家小姐放風即可。

    隔壁,一片沉默。

    江易周聽了半天,都沒聽到隔壁有說話的聲音,只有兩道淺淺的呼吸聲。

    大長公主的人,今日好像都沒在客棧里,可能是出去打聽消息了。

    江易周想到這兒,便知道了江易雅為何今日急匆匆來找李凝香。

    前些日子,她還說江易雅長大了,現在看來,江易雅其實骨子里還是那個她。

    溫柔又善解人意。

    “凝香,你還好嗎?”

    江易雅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看著坐在面前的女子,眼眶紅了。

    李凝香比她記憶中要瘦太多了,而且她面容憔悴,雙目通紅,神情呆滯,如同得了一場大病,一看就不是很好。

    “易雅?你、你怎么來了?”

    李凝香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昔日故友,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太過狼狽,根本不配站在江易雅面前。

    她伸手拍了拍臉蛋,讓自己臉上有些血色,又揚起笑來,希望能讓江易雅感受到她的熱情。

    可是江易雅無法忘記,自己進屋后,李凝香那呆滯的模樣,一直到她開口,李凝香才意識到自己來了。

    李凝香的表現很不對勁!

    “我聽人說你來了長州,想著你可能是不太方便到州牧府找我,便先過來了,這客棧太過簡陋,我在長州有一處宅子,環境清幽,不如你住到那邊去,宅子里養了一對孔雀,你肯定喜歡。”

    江易雅是江易周身邊的親信,同時也是江家的小姐,她很有錢,不僅是江家的錢,還有許多人求上門時,塞給她的錢。

    這些錢都過了明路,江易周全都知道。

    說起孔雀,江易周想起來了,那是前段時間,于家送給江易雅的賠禮,江易雅很喜歡那對孔雀,特意買了一處遠離人煙的宅子安置。

    現在見到李凝香,連宅子帶孔雀,全送給李凝香了。

    大莊第一好閨蜜,非江易雅莫屬!

    李凝香身為縣主,曾經的皇后娘娘,天底下什么好東西她沒見過,沒用過?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孔雀,讓她動容的,是江易雅對她的關心。

    李凝香搖搖頭,“我很擔心母親,想留在這兒打聽一下京城的消息,抱歉,易雅。”

    現在別說孔雀了,就是一對鳳凰,她也沒興趣,她只想知道母親的近況。

    江易雅見此,有些討厭自己的嘴拙,她如果有江易周那樣的口才,肯定能說動李凝香離開。

    “凝香,要不你先跟我到州牧府去?對了,你還記得蘇破玉嗎?就是以前送我小馬的蘇家娘子,她現在也在長州,還有于家的姊妹們,她們都在長州,不如見一見,說說話?”

    李凝香搖搖頭,她沒興趣見那些人。

    和她熟悉的閨中密友,算來算去只有江易雅一人,她小時候脾氣不好,長大了脾氣更不好,少有人能跟她合得來,只有江易雅能容忍她那狗脾氣。

    李凝香想到這兒,鼻頭一酸,落下淚來,她抓住江易雅的手,近乎祈求地說道:“易雅,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我母親怎么樣了?”

    江易雅人都傻了,李凝香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露出過這種表情,好像如果她不答應的話,李凝香會跪下來求她。

    不是好像,李凝香真的打算那么做了。

    只是在她身體軟下去之前,江易雅用盡全力,拉住了李凝香。

    “凝香!你我好友,怎能讓你跪下來求我!”江易雅的手牢牢拽住李凝香,李凝香無論怎么用力,都跪不下去。

    李凝香從來不知道,江易雅有這么大力氣,江易雅也不知道自己力氣如此大,兩人僵持片刻,最后還是李凝香答應,不跪下去,江易雅才松手。

    “易雅,江易周如今是長州州牧,她一定知道京城發生的事情,求求你,讓她告訴我我母親現在如何了,好不好?”

    第098章 佳節

    告訴李凝香大長公主的近況, 又能如何?

    江易周聽著隔壁聲嘶力竭地哭訴,嘆了口氣,站直了身體, 沒了聽下去的想法。

    看來李凝香沒有長歪,她還是她,一如既往,與她母親感情深厚。

    江易周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對于江易雅來說,或許李凝香長歪了更好,如果李凝香能學會更在意自己, 而非她母親,以后漫長的歲月,或許可以過得開心一些。

    最后李凝香還是跟著江易雅出了客棧, 不為別的, 她身體如今很虛弱, 在客棧里,她根本無法照顧好自己。

    而那些大長公主的下屬,他們本來就是為了將李凝香托付給江易雅, 對于李凝香同江易雅離開一事, 樂見其成。

    他們以后不管是去投奔其他人, 還是待在李凝香身邊,繼續守著她, 都算是有了個去處。

    在客棧里呆著,他們早就對未來充滿了焦慮。

    李凝香暫時被安放在了有孔雀的宅子里, 蘇破玉這段時間正好也在長州,江易雅遞了信過去, 讓她有時間去宅子看看李凝香。

    小時候的情分,到了如今難得可貴,或許能讓李凝香高興一些。

    蘇破玉不置可否,她其實早就忘了李凝香是什么脾氣,曾經相處的記憶也忘得差不多了,她不覺得自己過去,李凝香會高興。

    她們倆現在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況且蘇破玉很討厭沈氏之人,李凝香沒有隨沈姓,是因為大長公主想為李凝香留一條后路,譬如現在,大長公主敗了,李凝香能靠著不姓沈,逃出生天。

    這是大長公主的一片慈母之心,也是令蘇破玉感覺很惡心的事情。

    李凝香是縣主,她自小跟隨大長公主錦衣玉食,進出宮廷猶如回家一般,她和真正的沈氏公主,也就只差一個姓了,說她是宗親也沒什么問題,蘇破玉見到李凝香,就會想起鎮西軍的慘烈。

    江易雅沒有想過這些,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少有遷怒的時候。

    江易周得知江易雅的安排后,沒有說任何話,權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如何安排李凝香都行,只要她不作妖,好好待著,江易周就無所謂。

    州牧府這幾日氣氛有些詭異,全府上下都在猜頂頭兩位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在這種氣氛中,中秋佳節到了。

    謝葉瑤一大早就到了州牧府,拉著江易雅就去街上逛街了,江易周不能隨便出去閑逛,倒是省去了徒步丈量長州城的功夫。

    “外頭還真是挺熱鬧,我聽見舞獅和雜耍的聲音了,詩琴,你怎么不出去玩一玩?”

    江易周躺在深宅之中,都能聽見街上的人聲鼎沸。

    詩琴微微躬身,剝了個橘子給江易周,笑道:“小姐又是為何不愿意出去玩耍呢?”

    “太吵了,我這個人還是比較喜歡看別人玩。”江易周什么熱鬧的場景沒見過,況且她這人其實有點兒宅,休假的時候更喜歡躺在床上歇著。

    工作真的是太累了,逛街也很累。

    就算身體壯如牛,江易周照舊會累,那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疲憊。

    吃吃喝喝,偶爾跟詩琴聊兩句,這一上午也就過去了,等中午,謝葉瑤和江易雅回來吃飯,下午睡個午覺,準備準備,晚上就能擺上中秋宴席。

    看煙花,放月燈,吃月餅,一整天熱熱鬧鬧開始,熱熱鬧鬧結束。

    等謝葉瑤離府,江府重新安靜下來,江易雅在房間里整理白日買得東西,江易周也在,她主要是來收禮物的。

    果然,江易雅買的東西里,大半都是給江易周買得。

    “這個香囊好看,掛在腰上,正好可以配你那塊羊脂玉。還有這個珠花,簡單搭配一下,也很素雅好看。”

    江易雅買的東西里,大多是各種佩飾,小東西特別多,貴是不貴,主打一個新奇好看。

    江易周感覺也挺好看的,一邊兒隨著江易雅說,一邊兒往自己身上戴,不消片刻,身上就像是外頭被掛滿燈籠的樹一樣了。

    “哈哈哈哈,怎么全都戴上了啊?快摘了快摘了,以后慢慢戴。”江易雅抬頭一看,直接笑出了聲,上前幫著江易周將身上的佩飾摘下,一一放好。

    “上身試試看,合不合適,要戴了才知道。”江易周雖然沒去逛街,但是體會到了逛街的樂趣。

    “這句話說得倒是沒錯,合不合適,總要戴了才清楚。”江易雅放下一個珠花,將珠花盒子合上,面上的表情從歡樂轉變為平靜。

    甚至還有些許的憂愁。

    “又想什么呢?”

    江易周感覺江易雅可能這幾日情緒不太穩定,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

    大概是快來月事了。

    “說不上來,有很多事。”江易雅說著,坐了下來,拿起一旁的剪刀,摘下燭火罩子,剪掉了過長的燈花,撥了撥,燈光搖晃,重新明亮起來。

    橘黃色的燭火在她臉上跳躍,明滅之間,滿是看不清的情緒。

    “今日外出游玩,我碰到了翠心姐姐,她說舅父離開長州后,有不少人登門,問她,于家姑母何日回府。”

    于家姑母,這是外人對于秋月的稱呼之一,于秋月是于翠心的姑母。

    江易周放佩飾的動作并未停止,叮當之聲不絕于耳,她在摘身上的小鈴鐺。

    “今日可是中秋佳節,何必說那些掃興的話,提那些掃興的人呢?”

    江易周實在是不想想那些事,這次過中秋,她就是為了一掃那群人給她帶來的晦氣,現在又提及,實在令人厭煩。

    江易周也不想提,可有些人不是不提,就能不存在,她抿了抿唇說道:“山上屢屢有人,嘗試進山,去尋母親。這一次中秋節,并不會壓下他們,反而會助長他們的氣焰,畢竟中秋過后,很快便是過年了。”

    中秋和春節,都是團圓佳節,到時候于秋月還不回來,確實是有些說不過去。

    江易周一個用力,將掛在頭發上的鈴鐺扯了下來,連帶著扯下一根頭發,讓她感受到些微的刺痛。

    “過年前,原州會到我手里,如果那些人不懂什么叫安分守己,那過年前,我總得開幾場‘殺豬宴’,來慶賀一番。”

    江易周在“殺豬宴”三字上加重語氣,讓人能感覺到一股殺意撲面而來。

    她動了殺意,這殺豬宴肯定殺得不是豬。

    江易雅希望這種殺豬宴不要開席,可惜這世上大多數事情,都不能如人所愿。

    山上,于秋月同樣在過中秋節。

    中秋佳節,團圓宴,以前年年過,于秋月感覺自己都看膩了那一輪明月,可是近幾年,她身邊陪著的人越來越少,今年更是,只有奴仆陪著她了。

    還有山上的尸體,她丈夫孩子的尸體。

    想到這兒,于秋月只覺得口中的月餅有些咽不下去,強行咽下后,更是有一種惡心反胃的感覺。

    她想吐,但又覺得吐出來太過不雅,愣是坐了好一會兒,硬是將一盤月餅都吃完了。

    越吃,她心里越恨。

    恨為什么老天要這樣對她,為什么江易周她們還能好好享受榮華富貴,她卻要在這清苦的山上,過一輩子!

    她是江家的當家主母,是于氏的貴女,她這輩子不應該這樣!她的丈夫應該成為君臨天下的新皇,她的兒子應該能成為征戰天下的將軍,又或者是下一任皇帝,而不是躺在棺材里,慢慢腐爛。

    “于夫人,想要回長州城嗎?”

    黑暗中,有人詢問她。

    于秋月恍惚抬頭,看見了一個不是很熟悉的面孔。

    這人,好像曾經是江盛的幕僚,只不過比起黃溫良等人,這位太不受重視,于秋月壓根就沒見過幾次。

    “你是……”

    風吹來一片云彩,遮住了圓月,地面上燈火熄滅,深夜降臨,世間萬物都沉寂了下來。

    第二日,謝葉瑤開始著手準備回原州的事情,她和士兵都休息夠了,該開始進入戰斗了。

    這次她離開長州城,還帶走了蘇破玉,兩人將各領一支隊伍,全面進攻原州剩余城池,京城已經大亂,江易周就算想要一步一個腳印,穩扎穩打地干,也不得不加快步伐。

    否則這塊地盤,很可能就被別人先吃下去了。

    得知江易周要一口氣吞下六座城后,一直沒有來江易周跟前訴苦的尉遲鳴玉,也受不了了,特意上了折子訴苦。

    折子寫得那叫一個文采斐然,通篇全是名詞名句,江易周看得時候,都能幻視后人要全篇背誦的未來了。

    不過她欣賞歸欣賞,這折子的內容,她是真不能同意。

    尉遲鳴玉通篇都在變著法子地講一句話,那就是人太少了,學生培養不易,請江易周當個人,別把她的學生當牲畜用,人還在讀學堂,就得問策,下鄉當基層,剛出學堂,上來就給一個城池當實習場地,真的太不是人了。

    關鍵是那些城池還是剛打下來,百廢待興的大城,不管是安置百姓,還是疏通當地復雜的人際關系,都需要大量精力和經驗,讓剛出學堂的孩子去干,就是拔苗助長,太不當人了!

    真要是出個三長兩短,比如剛打下來的城池,又被敵人給搶回去了,那她的學生,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她必須得為她可憐的學生,好好說一說情。

    江易周也沒法子啊,人太少了,她能信任的人更少,尉遲鳴玉的學生是矮子里面拔高個,她倒是想用經驗多,能力強的女官,那不是沒有嗎?

    誰不是從那個階段走過來的,江易周回復尉遲鳴玉,要相信人的潛力是無窮大,只要逼一逼,沒有什么做不到!

    第099章 天才

    尉遲鳴玉看著被打回來的折子, 以及江易周言辭懇切的拒絕書,頭疼地很,她伸手按了按額頭, 抬頭看了看桌案上壘起來的課業,心里更是墜得慌。

    “老師。”

    她在清江城收下的學生進來了,這是尉遲鳴玉唯一一個留在身邊的清江城學生。

    其余學生,通通出去干活兒了,也就是這個學生年紀實在是太小, 沒地方肯要,才能留在她身邊。

    尉遲鳴玉看著今年十三的學生,眉宇間舒展了不少, 她這個學生,應該還能在身邊待上兩年。

    “秋靈,你怎么來了?”

    陸秋靈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老師, 明天是我的生辰, 我想要回家一趟。”

    “生辰安樂。”尉遲鳴玉恍惚記起,陸秋靈的生辰就在中秋后幾日,她這段時間忙得狠了, 連身邊學生的生辰都險些忘記, 她心道不該, 從一旁拿出一本書來,“這是老師送你的生辰禮物, 明日回家好好玩一天吧。”

    好在身為長者,并不需要非常用心地給學生準備禮物, 而且尉遲鳴玉也不是瞎給禮物。

    那本書本來就是尉遲鳴玉要送給陸秋靈的,是她特意給陸秋靈準備的書籍。

    陸秋靈接過來看到書名, 霎時滿臉驚喜,“是上官娘子的詩集!老師,謝謝您!”

    她很喜歡上官溫苒,這本書真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不用客氣,可惜溫苒她最近一直很忙,沒時間再出詩集了。”這詩集還是前幾年,上官溫苒自己印得,起初是印來玩玩,沒想到其中幾首詩寫得太好了,意外傳出了詩名,后來書坊找上門來,花錢請上官溫苒再多印些。

    上官溫苒不缺錢,沒有答應,書坊老板十分誠懇,百般請求之下,上官溫苒松口,又讓印了五百冊。

    后來長州城被亂賊攻破,那些詩集四散,經過幾年,竟愈發有名,再加上上官溫苒本人得了江易周的賞識,名聲鵲起,當年的詩集就更珍貴了些。

    不管是真喜歡,還是想跟上官溫苒套近乎,都會收藏兩本詩集,因此市面上更少見了。

    陸秋靈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尉遲鳴玉送給她的這本,還是當初上官溫苒出書,轉送給她的。

    “能有這本就已經很好了,現在上官娘子為州牧做事,每日都很忙,確實沒有什么時間寫詩,也就是我,現在沒什么事,才能好好看看詩詞,聊聊歌賦。”

    陸秋靈一點兒不覺得上官溫苒不出詩集,是一件壞事,上官溫苒正值壯年,這個時候就該為州牧做事。

    等以后年紀大了,想什么時候寫詩就什么時候寫詩,有的是時間寫。

    況且寫詩也不是說說就有的事情,多少名傳千古的詩詞歌賦,都是一時興起之作,比起特意寫出來的詩,更重要的是真情實感。

    尉遲鳴玉聽出了陸秋靈話語之間的失意,想想也是,跟她同伴的同窗們,都已經出去做事了,她卻還被約束在學堂。

    尉遲鳴玉有些擔心陸秋靈,怕她鉆了牛角尖,遂安慰道:“詩詞歌賦是詩人一時人生的精化所在,讀通讀懂,便能足不出戶,體會他人的半生,你還小,你可以成長的更為優秀強大。”

    陸秋靈的失落只是一時,聽到老師的話,她立馬振作起來,她相信自己以后一定會有光明遠大的前途。

    因為她的老師是尉遲鳴玉啊!

    “嗯!老師,遇見你真好!”

    陸秋靈是真的覺得,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見了尉遲鳴玉,并且拜她為師。

    雖然她的一生才剛剛開始,但是她明白,她什么都明白,如果沒有成為尉遲鳴玉的學生,她這個年紀,很可能在富貴人家當丫鬟,又或者是在家中做事,每天睜開眼睛就圍著貧窮的家打轉。

    若是遇到了黑心的爹娘,或許會為了高彩禮,被賣去當了傻子酒鬼的媳婦兒,讓自己的兄弟能夠拿著她的彩禮錢去娶媳婦。

    就算父母是好人,也不一定能有個好結局,是尉遲鳴玉將她從那個泥沼里拉了出來,她父母以前嫌棄她,現在卻為了討好她,會專門空出一天來,全家一起努力,為她過生辰。

    這些改變,全都是因為尉遲鳴玉。

    尉遲鳴玉笑了笑,“老師也很慶幸,遇見了你們,不過你該謝的不是老師,而是州牧,若是沒有州牧一力支持,什么都不會發生。”

    是江易周,堅持用女官,才讓這些女孩子有了除嫁人和賣身為奴外的第三條路可以走。

    如果沒有江易周的堅持,她學得一身本領,也不過是為某個世家大族的男子,增添一些茶余飯后的談資,成了他們身上的寶石,只能讓人欣賞,卻無法做任何事。

    想到這兒,尉遲鳴玉因為江易周壓榨而有些勞累的煩躁心情,都好了不少,其實江易周盡快收復原州,也不光是為她自己的宏圖霸業,更是因為當下局勢不明,變化太多,不得不加快步伐。

    說白了,還是沈氏皇族太無能,才讓京城生了變故,各地不安穩。

    尉遲鳴玉將所有怨氣都扔給了沈氏皇族后,心里頭立馬舒服了。

    看著學生高興離開的背影,尉遲鳴玉覺得她還可以再多傷幾節課,多找幾個學生。

    江易周不知道,自己的屬下已經實現了自我攻略,能夠更加勤快地為她打工了。

    對于屬下被壓榨的事情,江易周也是了解一二的,好吧,她其實非常了解,因為壓榨下屬的人就是她。

    她是長州之主,是萬惡之源。

    但她也沒辦法啊,白手起家就是這么困難,她人才不夠用,難道要去搶嗎?

    江易周看了一圈各地來訴苦的折子,心里煩躁得很,腦子里就一個念頭,如果人才真的能搶,她一定要搶一堆回來!

    “等等,搶?對啊!人才可以搶啊!”

    江易周一拍桌子,眼睛亮的像是黑夜里的探照燈。

    在一旁低頭研磨的詩琴被江易周一嗓子喊得嚇了一跳,等她聽明白江易周話里的內容后,笑容僵在了臉上。

    她家小姐又要干什么!

    詩琴有種不好的預感。

    江易周也不是什么魔鬼,正常情況下,她是個好人,可是大多數時間,這個世界都逼迫她變得不太正常。

    所以她腦子里難免會出現一些,不是很正常的想法,例如她沒有人,可外頭都是人,她完全可以搶那些人,拿來用。

    就好像于家有于家姊妹一樣,外頭那么多世家大族,每個世家大族,其實都有識字的夫人和小姐。

    當地的世家大族不愿意讓家中女子拋頭露面,出來工作,當公務員,那些被她打下來的城池里的世家大族,難道有選擇權嗎?

    笑話!她沒屠城,沒送當地的大族一個滅族套餐,就已經是她格外仁慈了,她不過是要求對方讓家中的夫人和小姐出來工作,又不是要他們的命,他們還能拒絕了?

    拒絕可以,不能用的人才,就是未來的敵人,全族一起去地下享福吧。

    江易周真情實感地認為,她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為了當地的大族別鬧事,她決定先將那些夫人小姐集中在一起,好好培訓一番,接著打散到各地去干活。

    每個大族出身的女子身邊,都得有個她自己學院出來的女官,即是相輔相成,也是一種監視。

    這樣一來,學院培養出來的學生,一個地方只需要派一個過去,能夠占領更大的地盤,還可以防止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官,跟家中別有用心之人聯合,坑害她這個州牧。

    一舉兩得!

    “我是什么天才啊!不過這只能算作權宜之計,長久不了。”江易周看著自己寫完的策劃書,不禁發出感嘆。

    比起出身大族的女官,她更愿意用民間出身的女官。

    無關其他,就跟比起男官她更喜歡用女官一樣,利益和立場使然罷了。

    家國天下的封建時期,人們的家族觀念十分重,況且世家大族的利益,本身就和皇權有不可調和的沖突,需要更多土地培養族中子弟,需要更多官位和錢財發展壯大的世家大族,注定要和天下之主的皇帝為敵。

    平民幾代之后會成為新的世家,但沒有長久根基的新世家,比起動輒千年傳承的士族,要好對付得多。

    經過大半年的發展,江易周終于掌握了量產紙的技術,年初還很珍貴的紙張,年尾已經快要掉成白菜價了。

    不過為了能夠圈那些有錢士族的錢,江易周命令匠人們研發出帶花香,帶金粉銀粉等等各種花里花哨的紙,這些“世家特供”紙,已經全面覆蓋了江易周的研發經費,并且還有大量剩余。

    以后走薄利多銷以及奢侈品專供兩條路子,江易周是再也不用思慮錢財了。

    可這還不夠,她還需要更多錢,投入到教育之中,培養更多女官,為她所用。

    放下筆,江易周已經寫完了給謝葉瑤送去的信,信上說了,讓謝葉瑤攻下城池后,將城池之中世家大族認字,聰慧的女子,全都綁起來學習。

    吹干信紙上的墨,江易周搖搖頭,“教育大業,任重而道遠,* 三五年是看不出什么成效了,不知道等以后,能不能如我所愿。”

    她希望在她徹底掌控這片土地的時候,教育大業,也已經攀登過眼前的高山,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將這封信給大姐送去,叮囑她,老師的人選,就由她去跟元盼雁商量,具體教什么,也由她們二人商議。”

    江易周可不敢再壓榨尉遲鳴玉了,她怕尉遲鳴玉跟她拼命。

    詩琴應了一聲是,接過讓元盼雁和謝葉瑤頭發一掉一大把的信,一無所知地送去了原州。

    第100章 搶人

    “啊!”

    “敵軍入城了!快通知縣令大人!”

    “可惡的江氏女, 此生若不殺此女,我誓不為人!”

    嘈雜的喊叫聲從城門口傳來,不知道多少人口吐惡言, 詛咒遠在長州的江易周,但無論他們詛咒的聲音有多大,江易周都聽不見。

    那詛咒也不可能實現。

    齊家的大娘子齊清容,此刻正在佛堂之中,陪伴她年老的祖母, 齊家在原州經營數百年,而今原州淪落敵手,齊家不愿逃亡。

    佛堂之外, 齊家的女眷幾乎都在,而男子們,則穿上戎裝, 拿上兵器, 守在大宅的院墻之內。

    若是有宵小趁此渾水摸魚, 來齊家犯事,齊家男子的兵刃會毫不猶豫地砍向他們。

    齊清容聽著祖母誦經的聲音,思緒飄轉, 手指隨著外面越來越近的喊殺聲而顫抖。

    “祖母……”

    “清容, 苦了你了。”

    齊清容出聲后, 祖母停下了誦經,轉過身來, 用干枯的手掌,溫柔地搭在齊清容的頭頂, 慢慢撫摸著,就像是小時候, 她依偎在祖母懷中時那樣。

    齊清容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慢慢回落,她眼眸猶帶驚懼,語氣卻平穩了許多。

    “祖母,我不怕。”

    只要一家人在一處,她就永遠不會害怕。

    經歷風霜,鬢角眼尾都已經帶上歲月痕跡的女人嘆了口氣,她憐惜年輕的孩子,生命還未曾綻放,便要先如花般枯萎。

    “長州的江州牧,聽說是個待女子很好的人,她治下女子都可以讀書,還可以出仕為官,祖母,只要我活過今晚,我不會比任何人差。”

    齊清容早就已經想好了,她同樣可以頂門立戶,可以做齊家的支柱。

    “傻孩子,哪兒有那么容易呢?男人們在外拼殺,于官海浮沉數十年,照舊拼不出個名堂來,官場從來不是個好去處,那里會吃人。”

    “我不怕,家中兄弟們能做的事情,我一樣能做,再說這世道,哪里不會吃人?屬于女子的后宅,難道就是一片凈土了嗎?”

    齊清容自小生在后宅,她已經看透了后宅,這一方小小的天空,困住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若是有機會打破它,她必定毫不猶豫地出手。

    祖母更加心疼她的孫女,齊清容母親去得早,后來齊家老爺娶了繼室,先頭妻子留下的女兒便有些礙眼了。

    祖母將齊清容接到身邊來,齊清容自小在她身邊長大,祖孫倆感情深厚,所以老太太也愿意說幾句實話。

    “他們生來便經營此道,比咱們女子要擅長得多,若是與他們過招,前期少不得要受罪,還有那江州牧,觀其人行事,多有超常之舉,不與凡塵俗世之人相同,恐會是個古怪多變的性子,都說伴君如伴虎,君主的性格若讓人捉摸不定,那便是要提心吊膽得過日子了。”

    祖母說著,將齊清容摟在了懷里,“祖母只愿我的阿容,日后能做個無憂無慮的人,一輩子吃喝不愁,順心如意。”

    齊清容心里涌現一陣暖意,這大宅子里,只有祖母會全心全意待她好,她也想當一輩子的富貴閑人,可天不遂人愿,世道亂了,無人能獨善其身。

    “祖母,孫女自然會一輩子順心如意,祖母也要健健康康的,一直陪著孫女。”

    齊清容就像小時候那樣,輕輕俯下身體,鉆入祖母的懷抱,淡淡檀香環繞在她身旁,讓齊清容心中滿是安定。

    好似只要在祖母身邊,這世上就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打擾到她,天塌了也沒什么可怕。

    那一瞬間,外頭的喧囂吵鬧,都漸行漸遠,整個世界只剩下佛堂之中相互依偎的祖孫二人。

    直到齊家大門被人敲響,身著染血盔甲的將軍走入,身后還跟著一位姿容上佳的溫婉婦人。

    看見這兩人,齊家老爺絲毫不敢懈怠,尤其是在看見那婦人時,他臉上下意識帶上了諂媚的笑容,語氣極盡討好。

    “沒想到謝將軍和元軍師會來,兩位大駕光臨,讓我這粗鄙之地,蓬蓽生輝啊!”

    “齊家主何必這樣客氣,論朝廷官職,你也是個七品官員。”

    元盼雁開口,聲音輕柔,好似沒有一點兒攻擊力,讓人不自覺便放下了戒備。

    齊家主想到這位的手段,那是一點兒都不敢懈怠,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送他個全家滿門抄斬。

    “下官那官職就是捐來的,也就只能穿上幾身新衣服,出門用一用馬車,沒有一丁點兒實權,說來實在是慚愧,下官白活了一把年紀了,比不上謝將軍和元軍師,少年成名,年少有為。”

    “廢話就少說兩句吧,吾等前來是奉州牧之命,請齊家主將家中識字的聰慧女子找來,原州而今已經盡歸我主,急需一些女官,幫忙治理修復。”

    謝葉瑤拼殺大半天,實在是懶得跟滿口文縐縐話的人浪費時間,張口直奔主題,她那架勢,不像是請人去當女官,更像是土匪頭子,要擄良民上山。

    齊家主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他從懷里掏出手帕,一個勁兒地擦汗,嘴上哆哆嗦嗦地拒絕,“家中女眷實在是愚笨,連帳都算不好,數數兒都數不清楚,哪有那個福氣去當女官,這不是去給州牧大人添亂嘛,依下官看,要不去尋幾個天生聰慧的孩子……”

    “齊家主,齊大人,你這是要違背州牧的命令?”

    謝葉瑤早就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張口就扔過去一口大鍋,嚇得齊家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了。

    元盼雁見此,捂嘴輕笑,道:“齊家主,我們州牧也是女子,賢名遠揚,想必齊家主有所耳聞,跟著我們州牧做事,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齊家主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們倆說話,一個直接威脅,一個暗戳戳威脅,齊家主被逼得臉紅脖子粗,呼哧呼哧喘粗氣。

    在他看來,若當女官是一件好事,那些長州和原州的大家族,不早就上趕著去做了?結果之前江易周招募女官,大半年都沒招齊整,聽說這次治理原州的女官里,有大半平民出身。

    好位置全都是士族的,只有那些士族不要,或者很嫌棄的職位,才屬于平民。

    齊家主已經習慣了這種社會運行模式,因此他遇見事情,會下意識使用這一套模版來衡量。

    上趕著不是買賣,江易周的命令,在齊家主看來,那便是此事非好事最大的證據!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外頭全是江家的兵,他不答應,那就得拉著全家一起陪葬,被梟首掛城門,尸體最后風干成一個黑漆漆的長條,親娘來了都不認識。

    那種下場,實在是駭人聽聞,齊家主想都不敢想。

    在謝葉瑤已經不耐煩,打算轉身去敲下一家門的時候,齊家主終于點頭了,他那副樣子,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樣,凄涼無助,齊家被叫出來的女眷,也一個個如喪考妣。

    親爹站在身邊,也仿佛親爹已經死了般。

    謝葉瑤被那哭哭啼啼的聲音吵得頭疼,她給元盼雁一個眼神,示意她上前安撫兩句,要不就遣人將這群貴女,全都帶走。

    在這群貴女蛻變成合格女官之前,謝葉瑤是不想看見她們了。

    元盼雁十分配合地叫來了人,將那群貴女一個個帶走,有的貴女不愿意離開,跪下祈求,那貴女一跪,立馬有女兵上前,捂住嘴拖走,動作很粗魯,效果很顯著。

    很顯然,不想當著一群人的面被拖走,最好就乖一點兒。

    其余貴女立馬被嚇得猶如鵪鶉,老老實實低著頭,哪怕眼淚嘩嘩流,也沒有一個敢再去跪地求饒了。

    齊家家主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他的女兒們啊!

    “行了,少哭兩聲吧,又不是拉出去都砍了,等她們成了女官,自然會安然歸家,走吧,下一家去!”

    謝葉瑤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又被齊家主哭得心煩,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元盼雁趕緊跟上,她知道,因為剛從戰場上下來,謝葉瑤現在的情緒非常暴躁,她最好全程都跟著謝葉瑤,以免有人不愿意配合,惹怒謝葉瑤,平白丟了命。

    殺上頭了的人,根本就不會將任何人的命放在眼里。

    去找大戶人家,挨家挨戶上門綁人,是謝葉瑤和元盼雁拿到命令后,共同商量出來的結果。

    真要是等那些大戶人家反應過來,她們可能都找不到幾個女眷了,這些大戶鄉下有莊子,狡兔三窟,也就只有破城當日,能抓個正著。

    之前逃走的,就沒有辦法了。

    這一晚上,原州的城池很熱鬧,三日后,謝葉瑤大勝的消息傳入長州城,長州一片歡騰。

    蘇破玉前幾日就已經打下了她被分到的城池,同樣在城池之中,采取與謝葉瑤類似的舉動,破城當日,綁人去學習。

    原州入手后,就要準備過冬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夏日的時候,原州爆發了一場小干旱,今年冬天則又冷了。

    不光是原州冷,整個大莊的冬天都很冷。

    江易周本以為去年已經夠冷了,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今年更冷!

    這妥妥是進入了小冰河時期,每年溫度都在下降,但因為一些特殊的氣候原因,局部地區夏季會出現干旱情況。

    江易周早有準備,長州冬天幾乎已經實現了每村都有炕。

    原州經過清江城的努力,也有一半地區有了炕。

    至于原料,也算好找。

    江易周有煤礦,她今年入冬前,搞出了可燃煤,一種黃泥和煤混合的產物,有一點兒像現代曾經使用過的蜂窩煤,江易周稱之為低配版蜂窩煤。

    第101章 蛻變

    嚴格使用炕加低配蜂窩煤的組合, 至少不會凍死大批大批的人。

    至于一氧化碳中毒這事兒,江易周只能說,她盡量宣傳保持通風的事情, 要是真有人那么不信邪,非得把房子弄得密不透風,然后燒煤,那她只能說,生死由命。

    其實古代的房子, 想要弄成密不透風,還是有一定難度的,再加上長州和原州又不是更北的地方, 房子不會建得那么嚴實。

    “要隨時宣傳通風的必要,茶樓酒肆的說書人,還有各種戲曲劇目, 最好都帶一句, 這些我交給詩琴去做, 你那邊,密切關注北方的消息。”

    江易周說完,發現自己說了一大串, 江易雅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她抬頭看了一眼, 江易雅果然在發呆。

    江易周放下筆,微嘆口氣, 問道:“發生什么事了嗎?”

    江易雅愣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在處理政務的時候出神,她立馬道歉, “抱歉,剛剛走了一下神,取暖的事情……”

    “底下會分派給各地的官員,宣傳通風的事情,我交給詩琴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失眠了?要不去白竹那邊兒看看,暫時休息幾日。”

    自從連尉遲鳴玉那個勞模都跟她哭訴,實在是活兒太多,干不過來后,江易周比以前有了一點兒人性,甚至會主動提讓下屬好好休息的事情了。

    江易雅搖搖頭,“沒有,白竹的藥很好用,我最近睡眠一直不錯,我只是在擔心,今年冬日如此寒冷,蠻族會不會趁機南下。”

    去年冬日,蠻族南下,直接打到京城去了,然后京城那些官員,非常沒有骨氣地跟蠻族和談,答應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氣得江易周拍桌子。

    一年過去了,蠻族好處吃到了不少,或許他們的戰馬已經再次養肥,兵力恢復大半,今年冬日,京城大亂,邊關無名將鎮守,如此良機,蠻族恐會再次襲擊中原。

    江易周還以為江易雅是為李凝香頭疼,沒想到江易雅是在想這件事。

    江易周又想說江易雅長大了的話了。

    “咱們對蠻族了解甚少,唯有蘇破玉對蠻族較為熟悉,等她從原州回來,可以問問她的意見。現在西北一片都在朝廷大將桓吉之手,武桓吉,文陳啟,他們才是第一防線。”

    恒吉本是鎮西軍大將之一,后來與蘇老將軍理念不合,調入了鎮北軍,因為原本不是鎮北軍的人,就一直沒回京州,而是在靠近京州的地方安營扎寨。

    現在西北邊境被攻破,恒吉本不接壤邊疆,現在也成了邊疆大將了。

    陳啟則是京城陳氏子,名門出身,西北被攻破后,他臨危受命,而今西北一代劃分為西州,陳啟就是西州州牧。

    朝廷用意是恒吉和陳啟互相制衡,這樣能保證京州安全。

    結果陳啟才過去一年時間,就和桓吉好得像是一個人似得,聽說兩人常常把臂言歡,暢飲一夜,西州的事都有商有量的辦,陳啟隱隱以桓吉為主。

    “本來光一個桓吉,掀不起什么波浪,朝廷卻給他送了個陳啟過去,這下是鳥生雙翼,想飛多高就能飛多高了。”

    江易周說到這兒,就對現在的朝廷特別不滿,朝廷真是,好事沒干一件,壞事一件沒落。

    江易雅聽到這句話有些驚訝,“州牧覺得,恒吉他們能夠抗擊蠻族?”

    私下喊名字,干活兒的時候,江易雅還是以上下級的尊稱來稱呼。

    “不知道,或許可以,或許不行,但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會有一個強大的敵人。”

    江易周說不準,現在劇情早就已經面目全非,畢竟連男主都死了,不過在原本的劇情線里,恒吉贏了。

    蠻族內部并非鐵板一塊,況且連續的惡劣天氣,早就令蠻族人也過得生不如死了,他們向外開戰,掠奪資源,真正能享受這一部分資源的,只是少有的貴族。

    貴族們過得舒舒服服,士兵在前方死戰,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有人不服氣,心有不服便有反抗,接著就是和大莊現在一樣,到處都是內戰。

    所以蠻族真要是打過來,恒吉和蠻族之間,只能說是半斤八兩,看誰在戰場上運氣好。

    比拼持久戰,誰都吃不消。

    “我寧愿最后和恒吉打,也不愿意看見蠻族攻入京城。”江易周知道那些蠻族有多不是人,真要是讓蠻族打進來了,那京州和西州,就全完了。

    江易雅見江易周也說不出準話,心里有些焦急,她第一次遇到連江易周都無法看清的局勢。

    “我這就叫破玉回來,蠻族內部究竟是什么情況,她一定很清楚!”

    當局勢不清晰的時候,肯定是掌握的情報有限,江易雅立刻坐下,將紙鋪平,動筆在紙上寫下一連串帶著焦急情緒的字。

    蘇破玉本來就該回來了,江易周沒有阻止江易雅的行為。

    只是想到原州,有一點,江易周疑惑已久。

    “原州那邊報上來的女官名額足足有五百余人,結果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管鳴玉要過老師,你順便問一問蘇破玉,原州究竟是什么情況。”

    江易雅聽到“五百余人”,微微挑了挑眉,“那么多人?”

    “搶來的,還是搶人快啊。”

    江易周發表了讓人三觀震裂的話,江易雅接受良好,將江易周的疑問,添加到信的后頭,并且最后還催促了一下蘇破玉。

    蘇破玉拿到信的時候,她確實已經思考著,什么時候回長州了。

    原州這邊有謝葉瑤和元盼雁兩人坐鎮,總體還算比較穩當,天下大勢變化莫測,蘇破玉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幫江易周開疆拓土。

    大莊那么多土地,光兩個州,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她身上的軍功,還是太少了。

    蘇破玉往西北方向看去,這幾日天氣不好,西北一片陰沉。

    “將軍,長州送來信件!”

    “放在這兒吧。”

    蘇破玉點點頭,等送信的小兵出去,她才抬手將信件拆開,信是江易雅給她送來的,開篇就讓她趕緊回長州,說是要問問她,有關蠻族的事情。

    蠻族。

    蘇破玉呼吸亂了一瞬,隨后很快又恢復了冷靜,現在江易周不可能和蠻族開戰,她們和蠻族之間還隔著一整個京州,除非是將京州也收入囊中,否則現在嚷嚷開戰,也沒法真的打起來。

    總不能從京州上頭飛過去。

    蘇破玉之所以想要軍功,想要繼續往上爬,就是想要更多話語權,如果她和謝葉瑤一樣地位,就能影響到江易周的想法。

    蘇破玉不知道江易周下一個目標是哪兒,若是她,她必定要去攻打京州。

    她想要報仇,向大莊皇室報仇,也向那些冷眼旁觀的大臣報仇。

    還有那些蠻族人,那些畜生才是她真正的敵人。

    “將軍!主帥傳令,讓您去一趟學堂。”

    蘇破玉剛看到江易雅后頭寫得,說江易周想要知道,學堂那邊為何一直沒有管長州城要老師,就有人進來通傳,讓她去學堂。

    正巧了,蘇破玉便沒有多耽擱,直接往學堂那邊去了。

    說是學堂,但實際上更像是一處軍隊的駐扎之所,小一千人在這一片活動,一切都和軍營里差不多。

    學堂里的學生只有五百人,多余的幾百人,是為了維持學生們的日常生活,以及看著她們,不讓她們到處跑。

    為什么不要老師嗎?

    蘇破玉看著眼前的小軍營,沉默了一下,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了。

    就這個環境,真要是讓尉遲鳴玉手底下的老師過來,恐怕要發瘋,那些文人不太能受得了這種環境。

    在這種環境里怎么感悟天地,學習深造!

    蘇破玉幾乎能想象到那些人氣憤怒問的模樣了。

    齊清容在外頭有聲響的時候,就直接起來了,她到這個軍營已經快十日,不知不覺間,就適應了這里的一切。

    完全不同于深宅之中貴女的生活環境,還有各種各樣堪稱嚴苛的時間規劃。

    每天什么時候起床,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去校場鍛煉,什么時候上課,都有嚴格的時間規定,過時不候。

    一開始還有不少貴女不信邪,跟這里的規定對著干,不起床不吃飯,連著三天就受不了了。

    這不是在家里,沒人會偷偷給她們吃喝,餓了真的是什么東西都沒有,想要拿塊點心墊一墊肚子都不成。

    而且每天還要做很多事情,真什么都不干,光躺在床上,這種美事絕不可能發生。

    因為貴女們如果一天完不成任務,她們的家人就要受罰。

    謝葉瑤說了,不會有任何懲罰落在她們身上,但是她們不做,她們最重視的家人,就要受罰。

    齊清容最重視的人是她祖母,如果因為自己晚起,讓祖母跟著她一起餓肚子,罰站,或者去寫檢討,齊清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清容姐,我好餓啊……”

    齊清容剛到校場,就聽見一個可憐兮兮地聲音,側頭看去,是她的一個表妹,因為昨日的功課沒有做完,罰了一頓晚飯。

    齊清容還記得,前段時間,這位表妹因為自己腰粗了一點點,喊著要節食瘦下來,經常不吃飯,惹得她身邊的丫鬟仆從,都被她姨母罰了一遍。

    結果到了這個地方,一頓不吃,就餓得受不了,那眼神,看人都快發綠光了。

    齊清容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沒能及時跟表妹說話,等她回過神,表妹已經去跟其他人說話了。

    運氣好,表妹還從別人手里,要來了一小塊碎了的糕點。

    然后齊清容就看見表妹特別珍惜地吃了下去,一點兒渣都沒剩,手心的都舔了。

    齊清容突然明白,為什么謝葉瑤會將她們扔到這里了。

    一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若是不懂什么叫挨餓,怎么去當女官,管理一地貧寒交錯的百姓。

    第102章 研發

    現在才開始沒幾天, 有人手里還存有之前的糕點,等到后面,會越來越艱難。

    人真的餓了的時候, 別說乖乖聽話學習,就是去殺人,也不是不行,哪怕她們是一群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姐。

    蘇破玉見到謝葉瑤的時候,謝葉瑤正和元盼雁商量, 接下來要讓那些小姐干些什么。

    這些貴女通讀四書五經,比大部分人學識都好,其實教導她們知識, 并不是很有必要,江易周讓女官們上任之前先培訓,從來不是培訓女官們認字讀書的本事。

    “破玉來了?快進來。”

    謝葉瑤一抬頭, 就看見門口要通報的蘇破玉, 不等小兵通傳, 直接抬手招呼她進屋。

    蘇破玉也沒客氣,她和謝葉瑤經歷了幾場大戰,彼此之間也算熟悉起來了。

    加上之前謝葉瑤在鎮西軍做事, 兩人之間存有戰友的情誼, 本就比別人能更快熟悉起來。

    “見過主帥, 見過軍師。”蘇破玉進屋沖兩人行禮,元盼雁沖她點點頭, 喊了一聲小將軍。

    “一路過來,肯定看見學堂了吧, 感覺怎么樣?”

    謝葉瑤笑吟吟地問蘇破玉,蘇破玉想到這一路看見的事情, 點了點頭,給與肯定,“非常不錯,感覺比清江城和長州城那邊的學堂,要好一些。”

    元盼雁聽完哈哈大笑,“這話可不能讓鳴玉聽見,不然她絕對會跟你急。”

    “尉遲娘子德高望重,不會與我一般見識。”蘇破玉想起來了,元盼雁和尉遲鳴玉聽說私交甚好,這話要是傳到尉遲鳴玉耳朵里,她還真討不了好,急忙討饒。

    “你可別嚇唬破玉,破玉只是覺得咱們弄得這個學堂很不錯而已。”

    “學堂前期還可以,等后期就不行,還是得去找幾個正兒八經的老師過來,教導一下她們如何做女官。”

    元盼雁正經了起來,她看向蘇破玉,繼續說道:“正好原州現今已經全數歸于州牧,眼下沒有戰事,你正好有時間回長州一趟,一方面是跟州牧說一下原州的情況,另一方面,就是從鳴玉那里,要幾個老師過來教學。”

    回長州城沒什么問題,但是要老師過來……

    蘇破玉想到外頭那“學堂”的條件,感覺很可能會把要過來的老師氣走。

    “過段時間,她們會從這里搬走嗎?”蘇破玉說著看了一眼外頭,她所指的她們,顯然就是外頭那些貴女。

    謝葉瑤不明所以,“搬哪兒去啊,我好不容易找到個能容納這么多人的地方,除非是在原州也建學校,不然她們哪兒也去不了。”

    放在軍營,是謝葉瑤多方面考慮之下的結果,真要是讓那些貴女離開,就只能讓她們各回各家。

    “咳,恕在下直言,這個學堂的環境稍微有一點兒差,長州城來的老師很可能不會愿意在此地教學。”

    蘇破玉見謝葉瑤是真沒覺得有問題,只能尷尬開口,將她所想說出來了。

    謝葉瑤一下子就沉默了,她看向元盼雁,元盼雁也在看謝葉瑤。

    顯然兩人之前都沒覺得這個環境有什么問題。

    她們倆這段時間天天在軍營里,早就習慣了這種環境,蘇破玉沒有提醒前,她們還真不覺得有問題。

    現在蘇破玉一提醒,兩人仔細一想,好像貌似確實有一點點的差。

    但是謝葉瑤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

    這環境哪里差了?有吃有喝有住處還不夠,還想要什么?難不成還想要去皇宮里教書,才行啊!

    “她們當老師的,教導學生,傳業授道乃是職責所在,有學生的地方,就是她們的學堂,環境艱苦一點兒就不干,簡直愧對州牧對她們的栽培!”

    謝葉瑤神情一肅,越說越上頭。

    確實,尉遲鳴玉一開始在莊子上教書,那條件不是更差?那個時候尉遲鳴玉都沒說過一句不好,若是她教出來的學生,嫌棄這兒又嫌棄那兒,那真是把知識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主帥說得沒錯,原州情況特殊,那些貴女很快就要分散到各地去,就算真的有老師過來,也待不了幾個月,這么一點兒困難都克服不了,鳴玉知道,也會對那些學堂的老師很失望的。”

    元盼雁被謝葉瑤說服了,而且元盼雁本人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謝葉瑤的決定,元盼雁都有參與,將貴女統一安排在軍營,是兩人商量下的結果。

    所以元盼雁不可能嫌棄軍營的環境。

    蘇破玉也不是個文人,她是覺得文人都嬌滴滴的,毛病一大堆,現在元盼雁這個文人都說沒問題了,她當然被說服了。

    “好,我記下了。”

    蘇破玉應了此事,謝葉瑤就讓她回去收拾收拾,這幾天準備啟程回長州城了,又問她要帶哪幾個人回去,特意叮囑她,最好選是長州本地的兵,這樣也能順便讓那些兵回家看看。

    蘇破玉一一應下,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了自己的營地。

    五日后,蘇破玉攜一隊人馬,到了長州城。

    自打原州被打下來后,時間就進入了冬天,原本緊張的節奏,一下子變為緩慢,連送往府衙的公文都少了不少,也就只有清江城,到了冬天依舊忙碌。

    尤其是江易周寄予厚望的,上官溫苒帶領的研發部,有了煤礦鐵礦后,不管是武器還是科技,都全面開花。

    攻破材料難關后,就要專攻技術難關,上官溫苒的運氣很不錯,做實驗往往能很快找到突破口,再加上還有江易周這個具有前瞻能力的外掛,在一旁給上官溫苒的科技樹點亮之路引航,這一年來,研發部給了江易周不少驚喜。

    蘇破玉到州牧府的時候,江易周正在看上官溫苒送來的好東西。

    透明玻璃。

    經過將近兩年的努力,終于有工匠,燒出了透明玻璃。

    “用沙子竟然就能燒出這樣的琉璃,太美了。”看著那晶瑩剔透,猶如最純凈水晶的玻璃杯,江易雅驚嘆不已。

    “這小玩意可廢了好大的功夫呢,又是改窯爐,又是改配比,麻煩得很。”

    江易周大概清楚玻璃的配比,但具體要用多少,她心里沒數,所以研發部要一點點碰比例,浪費了不少時間。

    燒玻璃要用到沙子,這幾乎是每個現代人都知道的知識,但具體要怎么操作,就很少有人清楚了。

    二氧化硅是玻璃的主要材料,它的熔點很高,高達一千七百度,一般的窯最多到一千六百度,在這個溫度下,窯基本上也廢了。

    所以必須將熔點變低,這個時候,要用到碳酸鈉,也就是純堿。

    中原幾乎很難找到天然堿礦,好在碳酸鉀可以和碳酸鈉發揮同樣的作用。

    碳酸鉀可以通過萬能的草木灰獲得。

    但在具體的研發過程中,江易周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草木灰沒那么廉價。

    如果她想要生產大量的玻璃,使用碳酸鉀降低熔點就不是一個好選擇了,因為那需要大量草木灰,草木灰成本不低,還影響環境,與之相比的,是其他國度的天然堿礦。

    開礦簡單,還是用草木灰熬煮簡單?

    在這個年代,答案是開礦。

    附近幾個有天然堿礦的國家,還是奴隸制,對于那些國家的人來說,就是他們從地上撿了塊石頭,然后江易周花錢買走了。

    這買賣太合適了!

    而對于江易周來說,這些石頭幫她解決了環保問題,降低了成本,還能穩定大量的為她提供材料,制作玻璃。

    這就叫雙贏。

    “這個透明度的琉璃還是少數,大多數還是帶有一點兒顏色,需要繼續研究,不過這樣也不錯了。”

    江易周拿過來一塊透明水晶磨成的放大鏡,和那玻璃杯一對比,玻璃杯沒有水晶透明度高。

    看來想要做顯微鏡,還是要先用水晶磨片。

    江易周不太滿意,透明度非常高的水晶,在這個年代比較少有,而且想要磨成合適的大小,合適的厚度,都比較困難,人工成本非常高。

    她想讓顯微鏡作為教具走入學堂,還想讓每一個大夫都能拿顯微鏡精進醫術,開啟生物醫學的科技樹,這個想法,如今看來依舊是前途不明,困難重重。

    江易雅拿過那放大鏡看了看,本來比較小的物品,一下子放大,幾乎她已經湊到近處盯著了一般,讓她發出一陣陣驚呼。

    “這個東西好,以后我眼神不好了,還可以用它看公文。”

    江易雅不愧是合格的工作狂,一下子就想到了工作上。

    江易周不發表言論,她要是花了眼,她絕對不會再工作了,更不要想著讓她戴上老花鏡,拿著放大鏡工作。

    太恐怖了,想想那個畫面,都* 覺得眼前一黑。

    江易周和江易雅正說著話,詩琴從外頭進來,行禮后說道:“小姐,老夫人下山了。”

    “母親下山了?”江易雅一驚,要不是手中放大鏡實在珍貴,她都差點兒驚得掉地上。

    江易周將那來之不易的放大鏡接過來,淡定問道:“什么時候到長州城?”

    “兩個時辰后。”詩琴頓了頓,又說道:“小姐,兩個時辰后,蘇將軍差不多也到西城門了。”

    如果運氣好,兩邊可能會直接撞在一起。

    江易雅深吸口氣,她可是知道,誰跟在于秋月身邊。

    如果蘇破玉看見那人,怕是會怒火中燒,直接上頭,不管不顧地在城門口大開殺戒。

    江易周也有些驚訝,沒想到兩邊挑的時間竟然撞到一起去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看來,母親的這位幕僚,運氣很差啊。”

    事情已經發生,江易周表示,她只好順其自然了。

    第103章 狹路

    于秋月坐在顛簸的馬車之中, 膝蓋上放著的手,不停攥住又松開,她內心的不安, 此刻完全體現。

    她偶爾能從被風吹起的車簾向外看,看見外面偶爾路過的村莊和行人,這些畫面一次又一次讓她確定,她終于從那該死的山上下來了。

    守陵祈福,這種事情, 向來只有家中罪人,或者是買來的奴仆才會去做,因為陵墓所在之地, 荒涼無人,過得日子很苦。

    于秋月從來沒有想過,她有朝一日會淪落到給自己的夫君兒子守陵的地步。

    都是因為江易周!

    一想到那個名字, 于秋月便恨得牙癢癢。

    虧她以前還覺得, 她對那孩子多有虧欠, 應該對那孩子好一點兒,沒想到,她對江易周有慈母之心, 江易周對她卻只有禍心!

    如果不是江易周, 江易雅怎么可能變成現在這樣, 她的夫君和兒子怎么可能都相繼慘死!

    “夫人,很快就要到西城門了, 您知道回去之后,該怎么做吧?”

    于秋月正恨著江易周, 車門陡然被人推開,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進了車中。

    這個男子, 并不是江盛曾經的幕僚,那天晚上,于秋月看見了曾經的故人,也借由故人,與這個神秘的男子搭上了線。

    于秋月本以為眼前這人說送她回長州城,不過是一句玩笑,江易周將長州城治理的密不透風,誰能越過江易周,將人直接送入長州城去?

    沒想到,此人還真有點兒本事,于秋月就在大白天,大大方方從山上下來了。

    本來于秋月并不在意這個男人是誰,她只想利用對方回長州城,至于之前在山上談的合作,那都不過是空話,她不遵守又能如何?

    可是現在,想到這個男人如此輕易就讓她從山上下來,于秋月心里生出幾分希望,或許他能幫她,幫她殺了那個不孝女!

    于是于秋月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自然,回去之后,我會和易周說明,我不愿意去守陵了,我之后一定會乖乖聽她的話。”

    坐在于秋月身前的男子,姓沈,沒錯,就是大莊國姓那個沈。

    江盛死了之后,他就往長州來了,為的是接手江盛的地盤,他想著,江盛沒了兒子,就一個剛及笄沒多久的女兒,這么大一片地盤,便宜了別人,比如便宜自己。

    誰知道他剛到長州,就聽說江易周繼承了江盛的位置,為江盛辦了喪事,請了周遭的州牧諸侯,聲勢浩大,動靜不小。

    這下全天下都知道,長州依舊姓江了。

    他想要借此生事,將長州奪走,卻是不能了。

    在京城的時候,他就是個出不了頭的宗室,后來老皇帝一脈為了皇位互相戕害,死到最后只剩下個大長公主還能穩定大局了。

    他就是覺得在京城他永遠無法出頭,這才到了長州,沒想到長州的情況更復雜。

    好在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只是一個女子,還是個年輕的,沒有情郎的女子。

    沈皓瞇了瞇眼,說道:“夫人是江州牧的親生母親,江州牧不可能不顧孝義,為難夫人,只要夫人以后能為在下引薦一二,在下便心滿意足了。”

    于秋月明白,沈皓是沖著江易周來的。

    她打量著這個想當自己女婿的男人,從心底來說,她并不是很滿意,江易周手上的權力,是屬于江家的,如果坐在州牧之位上的人是她的女兒,她就永遠都是州牧母親,如果那個位子變成了她的女婿,以后最尊貴的女子,可就不是她了。

    不過江易周對她并不好,她憑什么幫江易周呢?

    就讓江易周看看,她以為自己坐上州牧之位就高枕無憂了嗎?只要身為母親的自己不滿意,江易周就永遠坐不穩那個位子!

    “當然,我女兒一定會喜歡你的。”

    于秋月笑得慈祥,就像是真的看見了自己最喜愛的女婿。

    現在的于秋月,倒是和沈皓在京城聽說的安國公夫人沒有兩樣了,一個極其愛自己女兒的慈母。

    跟在山上自怨自艾,憎恨女兒到幾近瘋魔的人,判若兩人。

    蘇破玉此刻正領著兵馬奔馳在官道上,官道最近應該是又修過,修得極好,比原本的官道要寬了兩倍有余。

    在這平坦猶如一整塊巨石的路上跑馬,讓蘇破玉想起了以前在草原上跑馬的感覺。

    “將軍,馬上就要到長州城了,要不要在城外先歇歇腳?大家都有些渴了。”

    跟在蘇破玉身后的司徒菁無法理解蘇破玉此刻的心情,她只覺得蘇破玉這一路跑來,像是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一路愣是沒有休息過一點兒。

    “既然馬上要到了,為何還要歇息?大家都歸心似箭,想必更想回家休息。”

    蘇破玉此言一出,隊伍里便傳來應和的聲音,長州城就在眼前,他們出去大半年沒回來過兩次,早就四年家中親人了。

    司徒菁見眾人還能堅持,便不再說其他,她的親人都不在這兒,也就沒有其他人那種恨不得立馬回家的心情。

    倒是蘇破玉,明明她的親人也不在這兒,為何一路疾行,如此焦急呢?

    司徒菁直覺有什么問題,但想想最近的蘇破玉,她又看不出有任何不同尋常之處,真要是硬找,估計就是蘇破玉在戰場上更拼命了,殺敵永遠沖在最前頭,是最勇武的那個。

    蘇破玉現在一心想要建功立業,司徒菁想,難道是不服氣謝葉瑤當主帥,所以想要盡快立功,好爭個主帥當當?

    自打蘇破玉來到長州,為江易周效力后,司徒菁發現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昔日高冷的蘇破玉了。

    如果蘇破玉選擇在城外稍微歇一歇,而不是帶著士兵一路跑到西城門,如果于秋月選擇緩一緩前進的步伐,而不是想要一鼓作氣進城,那兩邊可能會錯過去。

    城門那么大,來往的人那么多,稍微錯開一點點時間,都不會出現兩個車隊在城外碰頭的事情。

    可偏偏,這種事情就是發生了。

    蘇破玉瞇著眼睛,看向那疾馳而來的馬車,那是一支由百來人組成的車隊,車隊中心兩匹馬拉著的馬車,顯然是車隊主人所在。

    她勒馬停住,目光在那些護衛腰間瞥了一眼,那些護衛,幾乎都腰挎長刀,每一個都有些功夫在身上。

    不是什么無名無姓的人物。

    蘇破玉很確定這一點。

    難道是江湖上的幫派?

    不可能,一般江湖幫派進城都很低調,生怕被官府注意到,官府在對付江湖人上,擁有先天優勢,那些江湖人都不喜歡與官府打交道。

    而且那馬車是兩匹馬拉車,在大莊,只有身上有爵位的人,才能用兩匹馬駕車。

    在長州城內,可以名正言順坐這一輛馬車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安國公夫人,誥命夫人于秋月。

    可于秋月已經被州牧送上山,去守陵了。

    雖說年關將近,但是蘇破玉并不覺得,江易周會選擇將于秋月從山上請回來,就算城中再多人議論此事,也不可能讓江易周改變半分。

    江易周決定的事,無人能夠輕易改變。

    “攔住那個車隊。”

    如果不是于秋月,那坐在車里的人會是誰?蘇破玉難得有些好奇,同時她也想查清楚一些,等回城后,好與州牧匯報一二。

    告訴州牧的情報越多,州牧才越重視她。

    蘇破玉一聲令下,她身后的士兵迅速行動,眨眼就將那旁人看上去十分龐大的車隊,圍了個水泄不通。

    坐在馬車里的于秋月感覺到外頭的異樣,還聽見了車隊里那些護衛的詢問聲,心生不安,伸手想要去挑起窗簾看一眼,沒想到沈皓先下去了,下去之前,還特意叮囑她,絕對不能在進入州牧府前露面。

    進入州牧府后露面,可以說是江易周偷偷將母親請了下來,之前露面,沒有江易周下山的指令,于秋月就是偷偷下山。

    二者意義完全不同。

    于秋月老老實實落下了手,在她沒有見到江易周之前,她并不安全。

    沈皓從車上下來,一眼就看見了那坐在大馬上的女子。

    女子眉眼間全然是漠然的冷酷,腰上帶劍,身著盔甲,身后跟著的顯然是正規的騎兵。

    能在長州城外大大咧咧行走的騎兵,只能是江易周手底下的人。

    這是江易周手下的女將,是誰?謝葉瑤還是蘇破玉?

    謝葉瑤已經年過三十,蘇破玉才剛二十出頭,沈皓從女子較為年輕的臉龐上,猜測出來者的身份。

    是蘇破玉。

    沈皓下意識在臉上堆起諂媚的笑容,這笑容在蘇破玉如寒冰利刃的目光下,僵住了。

    他想起一件事來,蘇破玉是怎么從鎮西軍所在的西北,跑到江易周的中原來的來著?

    鎮西軍全軍覆沒,西北淪陷,京城放棄整個西北不說,還將戰敗的原因全部推到了殉城的蘇家身上,導致蘇破玉一身本事,卻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諸侯敢要她,覺得她不祥,還會引來朝廷的厭惡。

    最后是江易周收留了蘇破玉,蘇破玉這些年在江易周手下做得也很不錯,尤其是此次長州對原州的大戰,蘇破玉在戰場上的表現格外亮眼。

    讓不少人想起了,蘇家那個驚才艷艷,天生將帥之才的先祖。

    沈皓知道蘇破玉是誰,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笑不出來了。

    蘇家和沈家之間,可是有血海深仇。

    大部分宗親不將蘇家放在眼里,是因為現在蘇家只剩下一個蘇破玉了,而且他們在京城享福,蘇破玉窩在長州這個小破地方,注定沒有未來。

    眾所周知,京城大部分宗親都是二傻子,他們的判斷,當然當不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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