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雅沉默片刻,問道:“選誰?”
從龍之功不是好得的功勞,在權力金錢面前,從來不缺少賭徒,賭徒們傾家蕩產(chǎn)去賭一個未來,每一個人都想要得到從龍之功。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世家貴女,她的婚姻可以成為家族聯(lián)姻的籌碼,她本人也能在婚姻之中,為家族爭取更多利益。
但除此之外,她能做的事情實在是有限。
哪個有前途的潛龍,會選擇信任一個看上去沒有任何用的世家貴女,作為未來的政治盟友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個皇子存在,江易雅不會覺得那是看重她的才華,她覺得那個皇子完全就是看重江家,或是她的美貌。
這樣的人選不用多考慮,皇帝任何一個兒子,除了太子外,都可以。
但真要是這么做,江易雅永遠無法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陛下的皇子足足有九位,每一個都潛力無限,你如果怕那些有能力的皇子不需要你,那你就去選年紀比較小,身后又沒人幫忙的。”
江易周隨口說著,言語態(tài)度都不是很鄭重,顯然她給出的這個答案無比敷衍。
“我需要一份無人可以指摘的功勞,唯有如此,才能得到我想要的,那些皇子,沒有一個人能幫我。”
江易雅冷靜的排除了所有皇子。
“那怎么辦呢?”
江易周兩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
江易雅眼中的光芒逐漸閃爍起來,她知道,江易周一定有辦法,她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既然她敢說出以女子之身博從龍之功,換取獨立自由的話,那她一定有一條勝算很大的路。
“告訴我,我要怎么做?”
江易雅將自己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她一向如此,在強大之人面前,表現(xiàn)出如同小白兔一樣單純無害的模樣,沒有一般世家貴女的傲氣,明明她也算是備受寵愛長大的女兒,卻沒那么多別扭的大小姐心思。
江易周說實話,她路過那么多世界,基本上沒有遇見過江易雅這樣的女生。
能屈能伸,細心且聰慧,在該謹慎的時候謹慎,該膽大的時候膽大,這些性格特點,其實是一種特質。
獨屬于人類群體中,閃耀群星們的特質。
“江易雅,你以后一定不同凡響。”江易周心想,其實按照原本江易雅的命運,她已經(jīng)足夠不同凡響了,能落名于青史之上的人,古往今來有幾個?
江易雅以后會做出更大的成就嗎?
江易周莫名有點兒期待起來。
“承你吉言,還請易周,不吝賜教。”
江易雅起身,恭恭敬敬朝江易周行了一個學生禮。
江易周受了禮,自然不能繼續(xù)敷衍了事,她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你看,我怎么樣?”
江易雅猛地抬頭,瞳孔一陣緊縮放大,震驚到失語。
午后的風很快停了下來,太陽落下,月亮上山,黑夜到來后并未徹底驅散悶熱的暑氣。
詩琴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扇子,她是江易周身邊的大丫鬟,有屬于自己的住處,本來身前還有兩個小丫鬟伺候她呢,只是她將伺候她的小丫鬟名額,給了靈韻音韻姐妹。
姐妹兩成日里在外頭探聽情報,比她都忙,根本沒有伺候她的時間。
詩琴此刻回屋休息,只能自己扇扇子。
無人空曠的屋子,反倒給了她靜靜思考的時間,白天街上發(fā)生的一幕幕,反復在她腦海中重現(xiàn),午后兩位小姐的對話,更是一遍遍響在耳邊。
她知道自家六小姐不是尋常貴女,她出身鄉(xiāng)下,不受拘束,性子散漫又霸道,這些她都知道。
但是她不知道,六小姐她竟然敢動那個心思!連國公爺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竟然就那么輕易的說了出來!還是跟以前橫豎看不順眼的五小姐,親口說得!
她就不怕五小姐將此事捅出去嗎!
詩琴想到這兒,心里情緒一陣翻滾,隨后又慢慢平靜下來。
詩琴知道,為了江家千余人的性命,江易雅絕對不會對外吐露半個字,就如同她,為了她的父母親人,也為了她自己的小命,下午聽到的那些話,她只會爛在心里,以后睡覺都不敢睡死,怕自己說夢話說出去。
六小姐是認真的嗎?
詩琴不知道,她一個用力從床上坐起來,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盛開的花叢,聞著花香氣,心頭愈發(fā)燥熱。
“啪!”
詩琴用力將扇子扔到一旁,嘴中罵罵咧咧。
“該死的天氣,還沒進伏天就這樣熱,是想熱死誰啊!”
她指著漆黑的天,嘴里吐出一連串難聽的話,都是她小時候從父母那邊聽來的話,從前她恨不得將這些污言穢語全都鎖起來,別說從口中說出來了,就是多看一眼,她都覺得眼睛疼。
現(xiàn)在心情煩躁得很,不管不顧罵一頓,心情倒是好受了一些。
等停下來的時候,心頭對未來產(chǎn)生的恐懼,已經(jīng)消散了大半,頗有些隨便吧,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的隨波逐流。
怪不得阿娘那么喜歡關起門來罵人,這樣是真的爽啊。
慢慢長大后,詩琴終于理解了她娘。
“詩琴姐姐?”
“詩琴姐,你沒事吧?”
兩道聲音從門口處傳來,詩琴這才發(fā)現(xiàn),靈韻音韻兩個丫頭不知何時回來了,正站在門口,滿臉怯意地望著她。
一看就知道,她剛剛罵的那些話,這倆丫頭全聽見了。
聽見就聽見吧,又不是多嚇人的話,罵人的話常聽,想要造反找死的話,這倆丫頭肯定沒聽過。
詩琴有點兒破罐子破摔了,被撞破也不尷尬,特別淡定地沖門口招招手,讓她們倆進來。
“在那兒罰站嗎?還不快進來!”
午后剛和江易周學會的話,此刻就派上了用場,詩琴態(tài)度如常,被嚇得不輕的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大著膽子關上門進來了。
詩琴伸手將窗戶關上,點了兩盞油燈,將屋里照得很亮,同時也照亮了門口和窗戶外,若是有人在外頭站著,會被屋里人一眼看見影子。
“那些人如何了?”
詩琴嚴肅著臉說正事,兩個小丫頭進入狀態(tài),也沒那么怯懦了。
靈韻說道:“晚上我們親自出去送的飯菜,流民堆里,確實有一些人不在,我們問了兩句,有人說說是那些人去投奔在京城的親眷了。”
“來京城快一個月了,天天在大街上活得像個乞丐,之前他們的親眷是死了嗎?”
詩琴算是跟江易周學好了,難聽的話說出來如出一轍。
音韻合理猜測,“今日當街刺殺六小姐的刺客里,很可能就有那些人,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是被某個勢力收買了,還是原本就是某個勢力的人。”
詩琴沒法下判斷,她對江府內部的事情很熟悉,對整個京城,整個天下的勢力無比陌生。
江易周的情況比她估計更差,所以能下判斷的人只有一個。
詩琴說道:“這些情報,你們一會兒如實告知五小姐,還有之前六小姐讓你們去盯著隔壁的事情,也告訴五小姐,問問五小姐,接下來該怎么做。”
靈韻音韻乖乖應下,一句話都沒多問。
江易周這晚上睡得很香,江府的主人們,大多數(shù)都點燈熬油到后半夜才躺下。
一大清早,天還沒亮,江盛和于秋月就起來了,于秋月服侍江盛穿衣吃飯,送他上馬車,到宮里參加朝會。
等江盛離開,天才剛亮。
這還是江府距離皇宮比較近,才能看見太陽才走。
今日是大朝會,在京城的官員都得參加,那些距離皇宮較遠,家中并不富裕的寒門官員,可能還得提前兩天去城中租賃馬車,天沒亮就得出發(fā)。
牛車或是步行實在是太慢了,怪不得大多數(shù)官員都喜歡皇宮附近的宅子,不僅是因為這附近宅子大,還因為能多睡一會兒,沒那么辛苦。
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如果沒有皇上賞賜,想要買下皇宮附近的宅院,要很多很多錢,光靠當官的那點兒俸祿,這輩子都買不起。
江易周醒得很早,趁著清晨還有一絲涼意,她起來跑了兩圈,舞了一套拳法,出了一身汗。
洗了個澡,擦著頭發(fā)的時候,天亮了。
“老爺已經(jīng)上朝去了,小姐,五小姐身邊的青梅過來問,什么時候方便過來拜訪?”
詩琴端著木質的牙刷還有上好的青鹽,躬身同江易周說道。
江易周拿齒木,沾了特制的藥散在嘴里嚼,含糊不清地回答,“告訴她,想來隨時可以來,不必客氣。”
江易周對待自家人和對待陌生人,那是完全兩種態(tài)度。
江易雅到的時候,江易周還在那里吐漱口水。
一抬頭,江易周被江易雅眼底的一片青黑嚇了一跳。
“你昨天晚上去做賊了嗎?”
江易雅幽幽看了一眼江易周,隨后抬起手擺了擺,她帶著的丫鬟全都聽話地出去了。
她示意江易周將丫鬟都趕走,江易周搖搖頭,“沒事,自己人,你也發(fā)展幾個聽話的,省得回回來我這兒,都要將那些人趕走,不知道的以為咱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
江易雅嘴角微抽,她們之間的秘密,難道很能見得了人嗎?
“我跟你不一樣,她們的賣身契沒在我手上,母親說,那些賣身契是我的陪嫁,嫁人后再給我。”
江易雅以前沒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她被江易周洗腦后變得清醒了,突然她發(fā)現(xiàn),于秋月知道她不是親生女兒后,處處限制她,生怕她越過江易周去。
問題是,于秋月對江易周,也沒有多好吧。
江易雅想起來,在江易周摔暈的三天里,于秋月日日守在她這個假女兒身邊,不曾到過雁回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