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夢里陳嘉運和叔叔阿姨吵得很兇,最后被趕出了家門。
他來找我,要和我走,握著我的手說徐淮景,我只剩你了。
我興奮得發(fā)抖,說好。
可下一秒,周圍的一切扭曲變形。
我牽著他,看叔叔阿姨離他遠(yuǎn)去。
我意識到自己在夢里,而對于剛才的應(yīng)答,我無比恐慌。
我竟然就這么答應(yīng)了?
我怎么能答應(yīng)。
我本是一無所有的人,怎么能拉著他一起失去全部?
“你快回去。”
我推搡著他,哪怕知道他不過是我腦海中的虛影。
他還有父母家人,不能活得像我一樣。
可他不走。
我隱約聽見聲音,是他念著我的名字。
“爸,你還沒看明白嗎?”
“我和徐淮景——”
呼之欲出的坦白,被我的咳嗽聲打斷。
對話就此中止,幾乎舍掉我半條命。
我時睡時醒,分不清現(xiàn)實還是夢境。
下意識地想靠近他,但又會在中途清醒后快速遠(yuǎn)離。
我不知道怎么向他坦白我爸的事情,以他的脾氣,一定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想和父母坦白,這怎么可以?
那是生他養(yǎng)他的父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我該離開了,一個人離開。
可叔叔發(fā)現(xiàn)了我,他看向我的目光十分復(fù)雜。
我怯懦著向他道歉。
片刻后,叔叔嘆了口氣。
他把我送回學(xué)校,說陳嘉運很擔(dān)心我。
我搖搖頭,說叔叔您帶他回家吧。
陳嘉運來找我,我拒絕見他。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聯(lián)系。
我努力賺錢給我爸,希望他不要去打擾陳嘉運。
我知道那是一個永遠(yuǎn)無法填滿的無底洞,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才能與他產(chǎn)生聯(lián)系。
我用工作和學(xué)業(yè)麻痹自己,每天都非常忙碌。
我不能停下來,不然會被負(fù)面情緒吞噬掉自我。
然而當(dāng)寒假開始,一切仿佛都暫停了下來。
他不理我了,即便是過年也沒給我發(fā)信息。
我高估了自己,我想他想得快發(fā)瘋。
我以為我會偉大到放手看著他幸福,可是一想到我再也不能參與他的余生,我就難過得恨不得去死。
那天,我步行上一座大橋。
橋下水面平靜,宛如一面巨大的鏡子,陽光灑在上面,折射出另一個世界。
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直到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我回過神來,也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我不敢停,當(dāng)天趕回他所在的城市。
躲在樓下,暗暗地窺視那熟悉的一扇窗。
回憶將我淹沒,我仿佛從中汲取到一點生存的動力。
夜幕降臨,大雪紛飛。
我看見那扇窗子亮起,祈禱著能遠(yuǎn)遠(yuǎn)見他一面。
可他也看見了我。
我好想沖過去擁抱他。
但不可以,我不可以把他搶過來。
我慌不擇路,扭頭就跑。
他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猛地把我撲倒在大雪中。
有一瞬間的高興。
我真惡劣。
像個出爾反爾的卑鄙小人,貪婪而又虛偽。
我想故作姿態(tài)地說一些狠話。
或許這還可以讓我們繼續(xù)維持著原樣。
可當(dāng)我看見他的臉,眸中只剩下他眼底的紅痕。
“你的臉破了。”-
他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足以讓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
只要他皺一皺眉,說幾句話,我就能丟兵棄甲,一敗涂地。
他很聰明,猜出了所有原因。
我辯無可辯,沒出息的屈服于他給予我的溫暖。
他沒有不要我,真好。
他還喜歡我,真好。
他讓我在酒店等他,回去拿件外套就回來。
我躲在他身后,做那個忐忑不安的膽小鬼。
可他走了沒多久,我爸就出現(xiàn)了。
我爸拿著刀威脅我,說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果我拿不出錢,就要讓所有人不得安寧。
我分明給了他那么多錢,為什么?他為什么就是不放過我?
刀刃刺進(jìn)身體的那一瞬間,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錯愕。
“以為我不敢嗎?”我的聲音毫無起伏。
他倒在我的面前-
被關(guān)在警局時,我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盡力解釋是我爸先想攻擊我。
好在酒店的攝像頭拍到了我爸抽出折疊刀的畫面,如我所想,我很快我就被放了出來。
感謝一窩蜂圍上來的人,讓我沒有第一時間面對陳嘉運和他的父母。
事情鬧得這么大,叔叔阿姨肯定都知道了。
和這么個瘋子扯上關(guān)系,任誰都不想吧?
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他們甚至都沒有來。
他們是不是——
“別怕。”可他輕聲跟我說,“我爸不管我了。”-
我反反復(fù)復(fù)確定不是他在哄我。
我不敢相信會有父母愛孩子到這種地步。
怎么可能妥協(xié)?
這種離經(jīng)叛道。
可他帶我回了家,所有的不可思議都是真的。
我像死過一次。
那晚我一夜沒睡,低頭盯著他的臉發(fā)呆。
等到快天亮?xí)r把他抱回房間,又幫他寫了沒寫完的寒假作業(yè)。
我爸在醫(yī)院里搶救,我還得過去給他交費。
期間他醒過來一次,我穿著防護(hù)服,居高臨下地與他對視。
“爸,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
我爸臉上還帶著呼吸機(jī),努力斜著眼睛看我。
他老了,頭發(fā)白了不少,呼吸罩里霧氣起了又散,頻率很快,看起來非常焦急。
“你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說的沒錯,可我才是那個光腳的。”
我輕輕俯下身,放低了聲音。
“我除了陳嘉運,什么都沒有。可你除了錢,還有一條命。”
我從不在意什么前途、未來,那些都抵不上陳嘉運的一根頭發(fā)。
誰打陳嘉運的主意,我就拉誰一起死。
可我爸不一樣,他沒我豁得出去。
即便沒有錢,他也不敢死。
“下次,我會做得更干凈。”
就著彎腰的動作,我整理了一下他的被褥。
順便近距離欣賞他瞳孔中顫動著的恐懼。
是我贏了。
暫時的勝利,我依舊不放心。
我擔(dān)心這個隱患會在未來的某天爆炸,擔(dān)心我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被他毀于一旦。
或許我真的該除掉他,無論什么方式。
否則他會一輩子纏著我、纏著陳嘉運、纏著叔叔阿姨。
可陳嘉運卻告訴我,那又怎樣?
“我們只會一起保護(hù)你。”
我愣了很久。
原來我拼命護(hù)在身后的東西,也會擋在我的前面。
那是我從未擁有過的東西,我不了解。
但陳嘉運告訴我,那是家人、是愛。
我有了家人,也可以被愛。
我如愿以償留在了他的生命中,陪他高考,陪他擇校。
他的分?jǐn)?shù)不高,報考了一個外地院校,和我隔著兩個小時的高鐵,不近不遠(yuǎn)。
他蔫蔫地抱著我,說對不起啊,沒考去你那里。
換以前我大概會不安,可現(xiàn)在的我卻覺得也無所謂。
“叔叔阿姨已經(jīng)很高興了。”
我愛他,他也愛我。
他是我的,去了哪里都是我的。
我們在暑假里出去旅游,晚上自然而然地?fù)肀Ы游恰?br />
某天,他突然問我,說徐淮景,要試試嗎?
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試什么。
他紅了耳朵,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撓撓鬢角:“應(yīng)該……會疼吧。”
我腦子“嗡”的一聲,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了。
“以前我一直挺愧疚的,覺得把你弄疼了。不過還好,我沒那么混蛋。”
他躺在床上,勾著我的脖子,與我抵著鼻尖。
“你來吧,我不怕疼。”
他的皮膚泛著粉,眼睛亮晶晶的,用最天真的口吻說著最蠱惑人心的話。
我閉上眼,只覺得心潮翻涌。
能遇見陳嘉運,一輩子再無所求。
“什么表情啊?你行不行?”
他在我身下折騰,不耐煩地曲起膝蓋,抵在某處。
我扣住他的手腕,再開口時聲音沙啞,難以言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