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嫉妒心
◎“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有什么資格插手?”◎
阿絮站在原地, 緊張得連呼吸都不穩,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成嶠身上,張了張口,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成嶠緩緩上前幾步, 將兩人來回掃視一遍, 嘴角的笑意轉冷,沉黑的眼眸里也透露出一絲嘲弄:“怎么, 阿絮姑娘有了新朋友,見了舊相識連招呼都不打了嗎?”
阿絮抿緊雙唇, 指尖微微發抖,下意識地攥住衣角,往季云真身后退了一步。
季云真知道成嶠是來找阿絮的,看她這樣, 稍稍向后轉頭, 低聲問道:“想跟他回去嗎?”
阿絮連忙搖搖頭, 動作雖輕,卻帶著堅決的意思。
比起清源宗, 她更喜歡在凡間的生活。
聽見阿絮的回答, 季云真也不多說,讓她站到一邊,隨即面向成嶠,緩緩拔出自己的佩劍。
成嶠的目光掃過他,嗤笑一聲:“區區一個金丹初境,也配在我面前逞能?”
他略微示意,跟隨而來的幾名侍從立即上前, 將季云真圍住。
阿絮認出了其中幾人, 都是成嶠身邊的得力高手, 而季云真只有一個人,這讓她充滿擔憂,胸腔里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一臉焦急地向他看過去。
“堂堂清源劍宗,竟然以多欺少,你們就不覺得可恥嗎?”阿絮心里著急,怕季云真因她受傷,試圖阻止這場打斗。
她看著季云真的眼神滿是焦慮與牽掛,自對方在她面前拔劍,阿絮的目光就再也沒有落在成嶠身上分毫。
成嶠一直以來死死壓抑著的怒火瞬間被點燃,聽到阿絮的話,眸光更沉了幾分:“不公平是吧?行,你們退下。”
他揮退自己的侍從,也不再廢話,拔出手中的碎星,鋒利的劍芒在日光下閃爍,靈力波動,似乎令周圍的空氣都緊繃起來。
侍從聽命,上前將阿絮攔住,不讓她靠近正在打斗的兩人。
清源劍宗的少主,仙門百年難遇的奇才,他的修為又豈是一介散修能夠抵擋的?
阿絮看到季云真在成嶠的凌厲攻勢下,不敵之勢越來越明顯,心中急得發慌。
她掙扎著想要沖過去,卻被清源宗的人攔住。
“放開我!”阿絮的聲音帶著急促,試圖擺脫這些人的桎梏。
回身掙扎時,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阿絮趁著其中一人不備,“鏗”的一聲拔出他手里的長劍,胳膊一抬,將劍尖對準了攔著她的人。
“別動。”她努力保持著冷靜,面朝清源宗的人,一步步向著季云真所在的方向退去。
那些侍從投鼠忌器,生怕傷到她,一時間竟不敢動作。
成嶠眼角余光瞥見這一幕,眉頭皺緊,抬手揮出一股靈力,將阿絮手中的劍打落。
“鏗”的一下,長劍落地的聲音清脆。
阿絮轉過身來,臉色蒼白,神情越發慌亂。
“季大哥!”她看到季云真單膝跪地,以劍支撐,嘴角已染了血,心中涌上一陣難言的愧疚與痛楚。
阿絮拔腿想要跑過去,卻被成嶠再次揮手設下的結界擋住。
她拼命擊打著面前的障礙,隔著一層微微泛藍的堅固結界,眼中帶淚,看著不遠處一跪一立的兩個人。
季云真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微微一笑,撐著長劍,艱難地站起身,目光直視著成嶠,聲音沙啞卻平靜:“你沒看見嗎?她不想跟你回去。”
成嶠的眼神驟然一冷,怒意徹底迸發:“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有什么資格插手?”
話音未落,碎星劍猛然揮出,劍勢凌厲,每一下都帶著殺意,直逼季云真的要害。
季云真勉強應對,卻很快被壓制得無法反擊,只聽得鏗然一聲,手中的長劍被打斷,整個人被震得后退數步,胸口一陣劇痛,再次吐出一口鮮血。
“這就是你的本事?一個連劍都拿不住的廢物,也敢跟本少主爭。”
成嶠對于手下敗將從來都不屑于嘲諷,今天偏偏要幾次三番地貶低,深黑色的眼眸向阿絮看過去,仿佛在嘲弄,這樣的廢物你也看得上?
聽見他刻薄的話語,季云真并未動怒,而是雙手微微抬起,開始運功調動周身靈力。
隨著靈力涌動,他掌心虛握,將其凝聚成形,化作一柄寒芒閃爍的氣劍。
“成少主,我已經說過,阿絮她不想跟你回去。”
見季云真御氣為劍,絲毫不顧自身靈力已經透支,成嶠的目光微微一凝,語氣輕蔑:“找死。”
碎星劍攜帶著磅礴的靈力揮斬而出,直逼季云真而去。氣劍迎上,鋒芒相撞的瞬間,迸發出耀眼的光芒,靈力激蕩,將四周的草木吹得東倒西歪。
數招之后,氣劍的光芒漸漸黯淡,季云真握劍的手也緩緩松開,最終整個人失去意識,重重倒在地上。
阿絮看著這一幕,瞳孔猛然一縮,胸中怒火與悲痛一齊涌上,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崩潰般大喊:“成嶠,你住手!”
成嶠的動作頓了一下,回頭看向阿絮。
阿絮跪倒在地,淚水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季云真滿身鮮血,安靜躺在地上的樣子,氣血翻涌,怒急攻心之下,一口血噴了出來,身體搖晃著倒下。
“阿絮。”成嶠面色一變,抬手收了結界,飛快上前將她抱住。
懷中的少女面色蒼白,氣息微弱,成嶠連忙運轉靈力,穩住她的身體狀況。末了,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季云真,眸光冷如寒冰。
……
許久后,草木蔥蘢的田野上,遠遠走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兒。
這人手里拎著一個酒壺,時不時捧到嘴邊咂摸幾口,整個人也搖搖晃晃的,腳步不穩,顯然是醉得深了。
“唉喲!”老頭兒腳下似乎絆到了什么,險些摔倒。
他迷迷瞪瞪的,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醉眼朦朧中,看到自己腳邊似乎躺著一個人。
蹲下來隨意查看一番,老頭兒吸了口氣,嘀咕一句:“嘖,這誰下的死手,給打成這樣。”
……
阿絮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完全陌生的環境。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成嶠和季云真打的那一架,最后的一眼是季云真倒在地上的樣子。
想到這里,她骨碌一下從榻上翻滾著坐起,連忙伸手摸向貼身的衣物,從里面摸出季云真的命石來。
原本光芒明亮的命石此時黯淡了許多,只發出微弱的光。但這對阿絮來說就是天大的好消息,這代表季云真還活著,沒有被她連累得丟了性命。
阿絮松了一口氣,但因為擔心季云真的傷勢,以及心里濃重的愧疚感,還是忍不住眼眶一熱,淚水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正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群仆婦丫鬟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阿絮沒有見過她們,一時間怔在那里。
為首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走進房內,看見阿絮嬌小的身影縮在榻邊,長發瀑布一樣披散著,蒼白美麗的臉上掛著淚水,神情懵懂,心里感嘆了一句,真是個玉瓷一般的美人兒。
阿絮回過神來,抬手擦去了臉上的淚,輕輕吸了下鼻子,問道:“你們是誰?”
“回姑娘,這些都是伺候您的人。”最前面的婦人道。
阿絮一下子懵了:“什么伺候?”
方才牽掛季云真的生死,她沒顧得上,現在四下張望一番,阿絮才發現,自己所在的房間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里?”阿絮心頭涌上不安的感覺。
“縹緲峰啊。”一旁的婦人很自然地答道,“姑娘還不知道吧,您馬上就要成為宗主的妾室了。”
“什么!”阿絮懷疑自己聽錯了,猛然轉頭看向那婦人,“什么妾室?誰的妾室?”
婦人似乎有點不耐煩了,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呢?
“宗主看上你,要納你為妾室。日子就定在下個月初六,還有不到半個月了,您好生準備著吧!”婦人一股腦地把知道的消息告訴她。
阿絮只覺得荒謬,她一定是在做夢。指甲用力地掐一下手心,感覺到了疼痛。
不是夢。
婦人見她呆怔怔的,招了招手,讓捧著錦盒的丫鬟走上前來,向阿絮道:“您這身上的衣裳可該換了,瞧著寒酸。這是從庫房里翻檢出來的新衣,大小可能稍微差一些,姑娘先將就著。明日請繡坊的人過來,再好生為您量體裁衣。”
當然,主要的目的是為她做嫁衣,不過看阿絮不是很愿意的樣子,婦人沒再接著說。
“這就伺候您換上?”婦人的手搭上阿絮的胳膊,問道。
“不……”阿絮恍然回神,連忙推拒,“我自己來,先放著吧。”
低頭看身上還穿著凡間小鎮時的衣服,阿絮這才確認,自己不是在夢里,她被成嶠帶回了清源宗。
是他把自己獻給了宗主嗎?因為討厭她,或者是懲罰她私自逃到凡間?
阿絮心里一團亂麻,雙手揪住衣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片刻后,望向一旁的婦人,問道:“您貴姓?”
婦人沒想到阿絮突然開口問她,語氣還這么尊敬,此時心里略微升起一絲好感,面上也帶了點笑意:“奴婢姓姜,姑娘叫我姜媼就行。”
“姜嬤嬤,宗主怎么會突然要納我為妾呢?”阿絮嘗試著向面前的人打探消息。
姜媼道:“說來也是奇怪。宗主從來不娶妻不納妾的,后院里也只是養了一堆爐鼎,用完便罷。像姑娘這樣的待遇,確實是頭一遭。”
這根本不是阿絮想要的信息,她心里急得要命,又怕跟姜媼扯不清楚,便直接問道:“我可以見李管事嗎?”
姜媼愣了一下:“你是說李峰主吧,他已經不在縹緲峰了。”
回雪峰長老大限將至,不久前已經把峰主的位置傳給了李延欽,他現在正主持回雪峰的日常事務,不再擔任縹緲峰的管事。
聽到這個消息,阿絮心里一沉。
片刻的沉默后,阿絮略微咬了咬唇,有些不情愿地問道:“那少主大人呢?”
“少主?”姜媼更奇怪了,“少主的事我們怎么知道?他攏共也沒來過縹緲峰幾次。”
看阿絮一臉的擔憂,姜媼仿佛過來人的樣子,勸慰道:“別擔心,你這么漂亮,又能修行,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跟宗主的那些爐鼎都不一樣。雖只是個妾室,但只要用心,把這位置坐穩了,以后少主還孝敬你呢!”
聽著她的話,阿絮簡直腦仁發漲,連忙止住她的絮叨。
從姜媼不著邊際的敘述中,阿絮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名義上是妾室,實際上她會成為宗主的爐鼎。
一切又像是回到了七年前。
透過打開的房門,阿絮向外看了看,自己似乎處在一個獨立的小院中。
“我能出去嗎?”阿絮問道。
她懷疑自己被軟禁了。
姜媼明白她的意思,微胖的臉嚴肅了幾分,提醒她:“縹緲峰你隨便轉,但是別想著往外跑啊,有結界的。”
……
阿絮出不了縹緲峰,隨著所謂婚禮日子的臨近,她越來越焦慮。
姜媼等人并不阻止她出小院,所以阿絮整日在縹緲峰上亂晃,希望能遇到可以幫她的人。
除了七年前被三長老送到宗主面前,以及后來作為仆役在縹緲峰短暫地待過幾天之外,阿絮對這里是完全陌生的,現在此處也沒有認識她的人。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阿絮微微垂著頭,無精打采地向自己住的小院走回去。偶然一抬頭,前方的道路盡頭卻拐過來一道高挺的身影。
來人一身深色錦衣,衣袖寬大,玉冠束發,與平日隨意的模樣很不相同,正是阿絮有些時日沒有見到的成嶠。
許是行過冠禮的緣故,他這個樣子看起來有一點陌生,阿絮不由得止住腳步,目光在他身上停頓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的處境,在心里快速醞釀了一下,迎了上去。
在他走近的時候,阿絮正要開口,成嶠的目光卻只在她身上掃視一下便轉開了。
那高傲睥睨的神色和目下無塵的樣子,從前在別人試圖接近他的時候,阿絮不止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過。
但輪到她自己,阿絮便不禁被他冷淡的神情懾住,再次停住了腳。
成嶠的腳步卻沒有停頓,很快和她擦肩而過,連問候都欠奉。
【📢作者有話說】
少主:我準備玩個騷操作。
作者君:作吧你就。
42 ? 遞臺階
◎“貼身侍女還需要做什么,你應該知道吧?”◎
阿絮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逐漸走遠, 似乎是去宗主所在的院落。
她沒有別的辦法,又不甘心按照姜媼所說,乖乖等著做宗主的爐鼎, 只好在原地等候。
少主大人如果回云渺峰, 應該還會從這里經過。
初夏的天, 陽光已十分熾烈,阿絮挨著假山邊緣的一棵老槐樹, 在如蓋的綠蔭下焦急等待。
時間太長,熱氣蒸騰下, 身上漸漸出了一層薄汗,阿絮顧不得身體的不適,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樹皮,時不時地伸長脖子望著成嶠消失的那條小路。
直到老槐樹的影子從腳下移到旁邊, 光線也漸漸暗下去, 阿絮轉頭一望, 太陽已經西斜。
無聲地嘆一口氣,再望回先前的那條路, 忽然, 視線中出現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阿絮的心猛然一跳,原本倚靠著樹干的身體瞬間站直,目光緊緊鎖定著前方的成嶠。
隨著他身影的走近,阿絮因焦慮而蹙起的眉頭稍稍舒展,深吸一口氣,在彼此距離六七步的時候,上前喚道:“少主大人。”
成嶠腳步未停, 這次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 很快從她身邊走過, 寬大的衣袖掃過阿絮的側邊衣裙。
阿絮一下子慌了,小跑幾步追上他,抬手攥住成嶠的袖口。
“少主大人……”她再次喚道。
“別。”成嶠被她糾纏得停住腳步,低頭握住她的手腕,將衣袖從她手里抽出來,“阿絮姑娘都快是宗主的人了,跟我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樣子?”
他說完就松開她,好像她是什么難纏的麻煩一般。將被她攥得發皺的衣袖拂得平整,神情略帶點嫌棄,一副凜然不可冒犯的高貴姿態。
阿絮因他的話而呆怔片刻,直到眼看著成嶠的身影再次走遠,才恍然回過神來。
她猜得沒有錯,確實是少主大人把她送給宗主的,所以問題的癥結還是在他身上。
想到這一點,阿絮再次追了上去,今天如論如何都要說服他改變主意。
成嶠的步子快,阿絮急著追上他,腳下又都是石子路,一不留神,被一塊石頭狠狠地絆了下。
“啊!”阿絮的驚呼還未完全出口,膝蓋便重重磕在了地面上,刺骨的疼痛瞬間襲來。
她跪在地上,雙手撐著粗糙的石面,右膝上的疼痛一陣接一陣地涌上來,應該是已經破了皮。
許是聽見身后的動靜,成嶠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目光落在摔倒在地的阿絮身上。
阿絮也在此時抬頭,因為疼痛,眸中還蘊著生理性的眼淚,神情楚楚的樣子。
見成嶠向她看過來,阿絮也顧不上疼,連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細小砂礫,忍著衣裙摩擦膝蓋的不適,快步向他走過去。
這次阿絮直接堵在他回去的路上,張開手臂攔住他,神情哀肯地道:“少主大人,給我一點兒時間就好。求你了。”
可能是看她摔得可憐兮兮的,這次成嶠沒再掉頭就走,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下,最后落在阿絮滿含焦急之色的臉上,與她對視,大發慈悲似地點點頭:“行,你要說什么?”
阿絮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見到旁人,但還是覺得有些不保險,轉頭瞥到一旁的假山,再次伸手拉住成嶠衣袖,央求道:“少主大人跟我來。”
成嶠仍是那副懶懶的樣子,看不出愿意還是不愿意,就這么被她拉著,一起走進路旁的假山。
一進去,就感到視線暗了許多,阿絮停住腳,轉身面向成嶠,微微仰頭,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輪廓。
“現在可以說了吧?”成嶠整個人逆著假山口的光,聲音略低沉一些,聽起來就和里面的光線一樣,含著些曖昧不明的意味。
阿絮抓緊時間,直入主題,向他請求道:“少主大人,不要把我送給宗主好不好?我愿意繼續服侍少主大人……”
其實是不愿意的,但她猜測或許只有這樣說成嶠才有可能改變主意。
由于緊張,阿絮一說完就緊緊盯著成嶠,眼睛一眨不眨,呼吸也微微屏住了,等著他的回答。
成嶠抬手,雙臂抱在胸前。因為他這個明顯帶著疏離意味的動作,阿絮的心也跟著往上提了一下。
果然,昏暗的視線中,成嶠似乎挑了挑眉,問阿絮:“你要繼續做我的侍女?不跑了?”
阿絮點點頭,又輕輕搖頭,回答他后面的問題:“不跑了……”
成嶠顯然不是這么好打發的,他微微伏低身子,深黑色的雙眸對上阿絮的視線,語氣微冷:“我憑什么幫你?”
阿絮心里覺得有點委屈,沒有忍住,眼睫顫了顫,語聲輕軟:“您把我帶回來的……”
成嶠輕笑一聲,微微偏頭,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的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你生來就是清源宗的人。”
言下之意,沒有追究她擅自離宗的事已經算他心善了。
兩人的身份擺在這里,阿絮的行為再怎么說在他那里都是不占理的。所以她沒有辦法解釋,只能哀求他。
想好的話已經說完了,并且都被他堵了回去。
阿絮心里著急,雙手無意識地絞擰著,手掌上還殘留著些許細小的砂礫,她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垂下眼睫,仍舊違心地道:“我想繼續做少主大人的侍女……”說完后停頓一下,略微醞釀,又抬眼對上他的視線,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真誠一些,“所以……請帶我回去吧。”
成嶠定定地看著她,聽她說完,沉黑的眉眼一抬,語氣里有幾分戲謔的意思:“哦?我又憑什么要一個會跟人私奔的侍女?”
阿絮真被他逼急了,違心的話說了一句就能說第二句,當即眨著眼睛否認道:“沒有私奔,就是偷偷跑出去玩了幾天。”
似乎為了擾亂他的判斷,阿絮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過于著急,絲毫沒有發現這個舉動完全就是撒嬌的意思。
手還沒有松開,一下子被成嶠伸手握住,阿絮驚了一下。
他握著阿絮的手腕,上前兩步。兩個人本來就離得近,這樣一來,幾乎整個人都要貼在她身上。
阿絮腳步慌亂地后退,沒兩下就退到盡頭,后背挨著假山石。
而成嶠還在往前,近到了一個呼吸可聞的距離,微微低著頭,傾身向阿絮靠過來。
假山隔起來的昏暗空間里,阿絮首先對上他沉黑的眼眸。是因為許久沒有認真看過他的容貌了嗎,阿絮總覺得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那雙眼睛向她看過來的時候,似乎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侵略性,像是利箭一樣,筆直地要刺進她的心里去。
意識到這一點,阿絮的心也咯噔一下,眼睫輕顫,稍稍移開視線,目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
成嶠在這時候開口了,低頭定定凝視著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說話,你給個臺階我就得順著下?”
阿絮確實是在賭,賭他只是一時生氣,只要她向他哀求,看在認識這么多年的份上,他應該不會真的讓她去做爐鼎,最后死于非命。
但聽見他冷淡的語氣,阿絮又有些不確定了,她是不是太高看了自己?
在她沉默的時候,成嶠也在打量著她。
眼前的少女起先還仰頭看他,后來不知想到些什么,長睫輕輕垂下,遮住了那雙澄澈靈透的眼眸。
“行,想跟我回去也可以。”
他忽然開口,驚得阿絮又是心頭一顫,飛快抬眼看向他,眸光亮了一下,隨后聽見他道:“有條件。”
阿絮連連點頭,表情認真:“您說。”
成嶠松開她的手腕,站直身子:“之前看你年紀小,沒給你安排。”他的視線在那張青稚美麗的臉上掃視一下,聲音低沉地道,“貼身侍女還需要做什么,你應該知道吧?”
阿絮愣怔片刻,沒想出來,但不敢說不知道,只好繼續點頭:“知道的,我一定認真做好。”
聽見她的回答,成嶠看上去勉強算是滿意了一些,后退幾步,轉身走出假山。
阿絮連忙跟了上去。
走出來的時候,太陽早已西沉,天邊只剩下了最后一抹霞光。
周圍視線昏暗,阿絮又怕成嶠再丟下她,一路上都跟得緊緊的。
直到走出縹緲峰的結界,阿絮才有一種終于得救的感覺,一顆心也稍稍放下。
她始終不敢回頭,也就沒有注意到,在他們下了縹緲峰沒多久,兩人身后的整座山峰就像是日出后的薄霧一般,倏然消散于無形。
……
時隔一個月,阿絮再次回到云渺峰。
進到主院的時候,眾人看見成嶠身后的阿絮,臉上都閃過些許的詫異,隨后又恢復平靜,各自做著手頭的事。
阿絮一直跟著成嶠進了他的屋子,走到外間的時候,聽見他道:“以后你就住隔間,負責守夜。”
阿絮轉頭望了望外間一側的矮榻,向他確認道:“少主大人,這個就是我的新差事嗎?”
“不然呢?”成嶠轉過身來,俊逸的眉略微挑起,“你還想干點什么?”
“不不……”阿絮連忙搖頭,“這個就可以。”
成嶠沒再說話,進了隔壁的浴房。
在他沐浴的時候,阿絮將自己的衾被都搬過來,鋪在外間的榻上。
剛收拾好沒多久,成嶠就從浴房出來了。
聽見腳步聲,阿絮下意識地回頭一望,正看到成嶠穿著一身白色的寢衣,略微隨意的樣子,衣領處沒有收攏,露出一片鎖骨和胸膛處的肌膚。
他沐了發,此刻正拿著布巾自己擦頭,有水滴沿著額頭和側臉淌下來,一直滴進了脖頸和鎖骨處。
阿絮看一眼就匆匆收回視線,假裝還在鋪床的樣子。
成嶠從她后面經過,提醒道:“沐浴完再上榻。”他向來喜潔。
阿絮答應著,直到他進了里間,帶上門,才長出一口氣,轉過身來,一下子癱倒在榻上。
又想起受傷的季云真,連忙坐起,從懷中掏出命石。
和前幾天光芒黯淡的樣子相比,現在的命石明亮了一些,代表他的情況正在不斷好轉,阿絮頓時放下心來。
沐浴之后,阿絮靠坐在矮榻上,身上蓋著薄被,面朝著成嶠的屋子,盯著里間那一片昏黃的燭火亮光。
漸漸地有些百無聊賴,阿絮心想,讓她守夜,守到什么時候呢,天亮嗎?應該不會,她白天還有別的活計呢。
阿絮的思緒漫無邊際,雙手也無意識地在身上摩挲著,正摸到膝蓋處,忽然一愣。
她的膝蓋好像不疼了,想到這里,一下子掀開薄被,就著外間的暗淡燭火查看一下,右膝光潔如初,哪還有什么摔破的傷口。
阿絮疑惑地蹙起眉頭,難道是因為自己開始修行,體質有所改變,所以受了傷也會很快就好嗎?
前面一段時間都沒有受過傷,阿絮無從判斷。抬手摸到發上的簪子,想著要不要試驗一下——還是算了,怪疼的。
阿絮將這件事暫時放下。
不一會兒,里間的燭火熄滅了,成嶠看起來已經歇息。
阿絮折騰了一天,這會兒也有些累,便傾身躺在榻上,挨著枕頭,慢慢合上了眼睛。
雖然困意十足,但因為這里不是自己的房間,阿絮有些睡不習慣,一直半夢半醒的。
不知什么時候,隱約感覺有人在榻邊坐了下來,阿絮微微睜開眼睛,猛然看見身邊的一團暗影,嚇了一跳,整個人清醒過來,倏地坐起身。
【📢作者有話說】
少主:貼身侍女需要做什么?
作者君:白天干活,晚上守夜。
阿絮:什么黑心奴隸主。
感謝“人間星河”的營養液,比心~
43 ? 心有疑
◎他朝阿絮伸手:“到這里來。”◎
外間守夜的燈燭是長明的, 雖然不很亮堂,但也足夠阿絮看清楚,自己身邊的這團暗影正是成嶠。
她心里納悶, 不知道少主大人要做什么, 一只手撐著床沿, 呆呆地看著他,澄澈的眼睛里帶著明顯的茫然。
在她醒過來的時候, 成嶠的目光也落在阿絮身上。兩個人在昏暗的光線中對視片刻,他什么也沒說, 又起身回了里間。
阿絮更納悶了。
她展了展薄被,正準備繼續睡下,手指不經意間觸到了手腕上的什么東西。
阿絮微怔一下,抬手到眼前仔細一看, 只見一副色澤絢麗的玉釧正靜靜地套在她的手腕上, 是小時候成嶠送給她的那個。
只是大小似乎略有變化, 此刻戴在她手上是正好的尺寸。
阿絮試著將它褪掉,結果發現居然取不下來。
她轉頭朝里間望了一眼, 房間是漆黑的, 什么也看不見。
不明白少主大人為什么非要讓她戴上這手釧,橫豎褪不下來,阿絮也沒有辦法,只能先戴著。
好在這手釧除了顏色浮夸一些,樣式也還好,不會妨礙她做事。
……
第二天一早,阿絮發現成嶠在收拾停當后, 直接去了書房。
她跟著伺候, 有些好奇地道:“少主大人, 今天不去問水閣嗎?”
“今天?以后都不去了。”成嶠的桌案上堆滿了文書,是這段時間積壓下來的不太重要的事務,因為忙著找阿絮,他一直放著沒管。
阿絮不太明白他的話,又問道:“為什么?”
“之前已經結業。”成嶠在桌案前坐下,一邊回她,一邊伸手拿起文書查看,眼睛余光瞥到案上的硯臺有點干涸,順便吩咐阿絮,“磨墨。”
“哦,好的。”阿絮答應著,走到他身側,略微挽了袖子,開始替他磨墨。
恍然想起來,成嶠似乎早就預備在冠禮之后便結束問水閣的課業,開始接觸宗門事務。
不知道回雪峰他還去不去。這樣想著,阿絮順口問了問。
“不去。”成嶠看完一本奏事,拿筆勾了幾下,扔到已處理的那一堆里。
阿絮又想起來,回雪峰現在是由李延欽主持,不知道他們倆誰的修為比較高。
磨完了墨,阿絮暫時無事可做,只好站在一旁看他批閱文書。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斜照進來,一室明亮,成嶠坐在案前,肩背挺直而舒雋,神情專注,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暖黃色的光線中,映襯得那輪廓分明的面容也有了幾分柔和。
許是察覺到阿絮的視線,成嶠略微轉頭瞥她一下,眼睛里帶著點笑意,向她道:“光站著干什么,幫我把這些東西分個類。”
他下巴微抬,示意阿絮整理案上的文書。
“是。”阿絮在他對面跪坐下來,雙手撫著桌案邊沿,目光在左右兩邊堆成小山似的文書上轉了轉,問道,“少主大人,是先整理看過的還是沒看過的?”
“都行。”成嶠仿佛只是為了給她找點事情干,并不在意她具體做什么。
阿絮想了想,還是先處理他批閱過的吧,這樣發下去下面的人也好查看。
結合事情的重要程度以及成嶠的批示,阿絮一本本地翻閱著,將經手的文書大致分好類,細致地擺放在桌案一側。
雙手都在眼前忙碌著,左腕上的玉釧便十分顯眼地晃來晃去,阿絮有些心煩,總是隔一會兒就忍不住撥弄一下,想把它塞進衣袖里。
注意到她的動作,成嶠停下手中的筆,抬眼向她看過來:“怎么了?”
阿絮微微鼓了鼓腮,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不喜歡?”成嶠的視線在她腕上掃了一下。
阿絮感覺到那如有實質的目光,也不敢說不喜歡。畢竟是他大半夜的跑到她榻邊,硬給她戴上的。
“也沒有……就是覺得顏色過于艷了,太顯眼。”阿絮語聲略微輕軟地道。
送給她后她就沒戴過,成嶠心里很清楚,她就是不喜歡。
這手釧是按他小時候的審美選的,現在成嶠也覺得還不錯,目光又在阿絮的皓腕上流連片刻,只見玉釧絢麗的色彩襯著她霜雪一般的肌膚,更有一種華貴而圣潔的美。
但她不喜歡這顏色,成嶠也就不再堅持,將筆擱下,向阿絮道:“那就改一下。”
他示意阿絮把手伸過來。
雖然不太明白他說的“改”是什么意思,阿絮還是按照他的指示,將面前的文書撥到一邊,抬起左手,放在桌案上,眼睛盯著他的動作。
成嶠也抬起一手,橫在阿絮手腕的上方,掌心放出靈力,絲絲縷縷地注入到那副手釧中。
“青色?”他知道阿絮喜歡這個顏色,頭也沒抬,很自然地問道。
阿絮果然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隨著靈力的灌注,手釧原本五彩的顏色在一瞬間變得柔和許多,漸漸融成一抹清雅的淡青色,猶如清晨薄霜般剔透。
“現在呢?”成嶠開口問,隨意的語氣中似乎含著一絲微不可聞的期待。
阿絮低頭看了看,淡雅的色澤似乎更為靈動,而且符合她的審美,不由得微微揚唇,點頭道:“好多了,謝謝少主大人。”
……
回到云渺峰的這些天,阿絮一直覺得先前在縹緲峰的遭遇十分詭異。
正巧,從綠柳等人的交談中,阿絮得知宗主近來順利突破了化神后期的境界,將在縹緲峰舉行晚宴,召集了宗門內的各長老及堂主,以及部分高階弟子。
這天趁著成嶠不在,阿絮大著膽子混進了獻舞的隊伍,跟著舞伎一起上了縹緲峰。
在房間里換好舞衣,阿絮對鏡整理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
鏡中人的模樣幾乎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
身上是從來沒穿過的輕紗舞裙,柔順的布料貼合著纖細的身姿,隨著夏日晚風的吹拂,衣袂間的飄帶輕輕擺動,宛如流云。
臉上覆著一層面紗,只露出一雙明亮如星的眼眸。眉間花鈿輕描,與那雙澄透的眸子交相輝映,明艷而又靈秀。
隨著領頭人的一聲招呼,阿絮跟在其他舞伎身后,走出房間。
本想著到了縹緲峰就找機會溜走,卻不知為何,領頭的那個人一直盯著她。
阿絮怕出岔子,只能先按捺著,跟著人群一起向著晚宴所在的地方行去。
還沒走到,就看見宴會大廳的門口立了好些人,應該是里面沒有位置了。
走近的時候,阿絮隱約聽見門口幾個人的議論。
“二十多年都沒進境,這次卻這么順利,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噤聲!宗主突破是我清源宗之福……”
許是看到來人,議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后面的阿絮沒有聽清。
進了宴會的大堂,阿絮和其他舞伎一同沿著側邊的過道,走向堂中的舞臺。
燈火輝煌的宴廳中,果然已經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屋子人,阿絮的視線穿過前面人的肩膀,無意向廳中掃了一眼,目光倏然定住。
舞臺下方、大廳的最前面坐著的,不是成嶠又是誰?
阿絮的呼吸暫停了一瞬——天知道他為什么會在這里?沒聽說他今天要來縹緲峰啊。
慌亂之下,阿絮甚至想轉身就跑,然而身后的領事正盯著她呢。
阿絮見無法脫身,只好一面緊盯著前方的成嶠,一面迅速從身上扯下兩條飄帶,綁縛在兩只手腕上,遮住了左手上的玉釧。
幸而今日的造型比較繁復,這樣子也不顯得奇怪。
在她如此這般動作的時候,一直看著她的那人眼睛里閃過疑惑。不過他只是為了看住阿絮,這會兒見她沒有要溜走的意思,便不再多事。
——這丫頭身段相貌都是絕佳,他還指望著獻舞之后能靠她發達呢。
阿絮不知道這人內心的想法,但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注定是要讓他失望了。
她根本不會跳舞。
闊大的舞臺上,十數名舞伎動作舒展,身段靈巧,將排練的舞蹈表演得優雅而曼妙。
阿絮無疑是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一眼望去,少女身段纖柔,眉眼如畫,飛揚的衣裙絢麗而飄逸,衣擺上綴著幾顆細碎的寶石,在滿室燈火的光影中閃爍跳動,似星光墜落。
然而仔細一看,就能輕易看出她動作的生澀與笨拙。
臺下傳來了嘲笑的聲音。
“這身段是真不錯,跳得怎么這么……”
“小丫頭,這舞是這么跳的嗎?”
“你舞師怎么教你的……”
他們的聲音并不小,字句清晰地傳入阿絮的耳中。
她原本還在努力模仿旁邊的舞女姐姐,想要跟上她們的節奏,聽見臺下的人笑話她,心里一下子慌了,險些扭到腳。
阿絮勉強穩住身子,克制住臉上羞恥的熱意。
或許是因為整個宴廳中,阿絮只認識成嶠一個人,這時候就不由自主地向他看過去。
他也正好抬起頭來。
一室燈火映照間,成嶠懶散地靠坐在椅背上,指尖輕扣案幾,深邃的目光落在手足無措的阿絮身上,輕笑一聲:“我覺得還不錯。”
滿堂的喧囂似乎在瞬間就被壓了下去,他朝阿絮伸手:“到這里來。”
44 ? 纏綿意
◎不太乖,老想著跟人跑◎
阿絮還從來沒有過這么丟人的時候, 甚至幾年前在問水閣的學堂上,少主大人當著許多人的面嘲諷她,那時候真的附和他的人也不是很多, 大部分的學生還是較為友善的。
然而此刻扮作舞伎, 臺下許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高高在上的,充滿玩味和嘲笑的意思, 就像是審視著一件物品,令她由頭到腳地感到不適。
阿絮幾乎逃跑似的下了舞臺, 在眾人視線的追逐中,腳步由快到慢,最后站定在成嶠面前,和他隔著兩步的距離。
成嶠的手還伸著, 阿絮猶豫了一下, 長睫輕抬, 在他微帶笑意的臉上掃過后又迅速垂下,最后伸出一只手, 輕輕放在他的掌心。
指尖剛一觸到他的皮膚, 成嶠立即反手一握,稍用力一帶,阿絮瞬間失去平衡,被迫順著他的動作略一轉身,坐在他的腿上。
險些驚呼出聲,阿絮死命壓住了,本能地朝著面前的成嶠看過去, 眸中寫滿了驚訝和慌亂。
旁邊的人顯然也注意到了兩人的舉動, 互相對視一番, 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這位少主之前多傲慢的性子,對他們這些長老、堂主都愛答不理的,冠禮之后開始接觸宗門事務,行事風格又頗為強硬,令他們這些元老都不由得開始擔心,他要是真的做了宗主,日子保不準就沒那么滋潤了。
原以為他連宗主的面子都不會給,此次晚宴聽說也不參加。卻沒想到不僅按時出席,還和這獻舞的小姑娘打得火熱,看來也不過如此,什么英雄都難過這美人關啊。
“喝酒,喝酒。”“您請……”
……
因著突如其來的動作,阿絮鬢邊的發飾搖晃數下,綴金帶玉的珠鏈交互碰撞,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
成嶠的目光從她鬢邊猶在輕輕搖曳的珠鏈掃過,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大廳明亮的燈光將阿絮潔白的肌膚涂上了一層暖黃,如上好的瓷釉一般,泛出一種瑩潤的青春光澤。
少女似乎很緊張,坐在他腿上一動不敢動,只是那和發飾一樣輕輕顫動著的羽睫,泄露了她此刻的慌亂。
因是夏天,阿絮身上的舞衣極為輕薄,修長的脖頸連同稍稍往下的一片肌膚,以及纖細的小腰都露在外面。
成嶠拉住她的那只手已經松開,這時正放在她的腰部上方。
幸而是貼在上衣那里,沒有碰到她的肌膚,否則阿絮此刻定然是如坐針氈。
盡管如此,兩人過于親密的距離還是讓阿絮感到心慌意亂。隔著薄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溫度。
“你叫什么名字?”成嶠突然開口。
阿絮略微一驚,他沒有認出她來嗎?
想到這里,阿絮不由得將臉略微一轉,和成嶠對視一瞬。他的表情很是平靜,看著自己的眼神只有好奇。
也是,打扮成這個樣子,連她自己都覺得很陌生,他沒認出來也不奇怪。
阿絮想到自己來這里的目的,索性將計就計。澄凈的眸子看著成嶠,輕輕搖了搖頭。
那雙眼睛多靈動,成嶠一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不能說話嗎?這么可憐。”語氣很是憐惜。
阿絮也配合地微微轉頭,輕輕垂下眼睫,做出一副柔弱無依的樣子,好讓他不要再追問。
但成嶠似乎來了興趣,按在阿絮腰側的那只手略微用了點力氣,再次將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嘴角勾起一絲淺笑:“說實在的,你的舞確實跳得不怎么樣,要不要跟我回云渺峰?”
阿絮眸子里閃過一絲訝異,她還是第一次見少主大人像個浪蕩公子似的,這樣和姑娘調笑。
腦海中突然浮現小時候被他威逼著進入云渺峰的情形,那時候她是真的被他嚇個半死。
現在倒好,平時表現得一副不近女色的樣子,背地里對著小舞女倒是溫柔又殷勤,連誘哄人家跟他回去的話也是張口就來。
她心里鄙夷成嶠的做派,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裝作疑惑不解的樣子。
成嶠還是懶散的姿態,一只手攬在阿絮的腰上,略微低著頭,另一手隨意一勾,勾住她左邊腕上纏縛著的細細飄帶,在手指上繞了繞。
阿絮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眼睛盯著他修長的手指,如果他將飄帶一拉,露出下面的玉釧來……
正屏著呼吸,忽然聽見成嶠道:“你的身形有些像我的一個小侍女。”
阿絮心里又是一咯噔,他認出來了?
再次轉頭確認他的神色,只見成嶠的表情還是沒有什么變化,視線在她身上掃了掃,似乎真的只是在打量她的身形。
阿絮也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感覺應該沒有被發現。否則的話,看見她穿成這樣,少主大人十有八九是要生氣的。
阿絮記得,十二歲那年有幾位侍女姐姐和她改善關系,送了她一套比較輕薄的新衣裳,比現在這套還要嚴實一些。她高高興興穿上了,還出去轉了一圈,結果少主大人就生氣了,那幾個姐姐還被他處罰了一番。
此刻聽見成嶠提起自己,阿絮也有些好奇他會說些什么,便眨眨眼,略微期待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成嶠看懂了她的目光,松開指尖的飄帶,懶懶向后一靠,手指輕輕敲著扶手,視線掃過阿絮的面紗,似笑非笑地道:“本少主那個侍女,從小就愛騙人。”
誰騙人了?要不是被他逼迫,她也不愿意撒謊啊,這人還在這里倒打一耙。
阿絮心里不忿,看向他的眼睛里微微燃著怒意。
成嶠這會兒似乎是在回憶,沒有看著阿絮,片刻后繼續道:“也不太乖,老想著跟人跑,還十分記仇。本少主不是很喜歡她。”他轉過視線,攬著阿絮側腰的手指微動,隔著衣服在她身上揉按兩下,“本少主看你還不錯,要不你跟我回去?”
輕浮!浪蕩!
阿絮在心里惡狠狠地罵他。
還不喜歡她?她也很討厭他好吧。
而且這個人這么差勁,阿絮都沒在背后說過他壞話,他倒好,居然在別人面前敗壞她的名聲。
“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成嶠的目光微微一轉,落在阿絮蹙起的眉頭上。
阿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于外露,連忙舒展了眉心,略微低頭,又恢復成那個楚楚可憐的小舞女模樣。
“說這么半天,有些渴了。”成嶠話鋒一轉,示意懷里的小姑娘,“給本少主倒杯酒。”
阿絮點點頭,剛準備起身,卻被成嶠按住了,轉頭對上他的視線,聽見他漫不經心的聲音:“就這么倒。”
阿絮微微握拳,忍住了打他的沖動。
幾乎整個人都被他攬在懷里,阿絮的一舉一動都很生硬。
稍稍側轉過身子,去拿一旁幾案上的酒具,胸口不經意間擦過他的手臂,阿絮的動作僵了一下,異樣的感覺迅速傳遍全身,耳邊泛起熱意,慌忙將上半身后撤一些。
好在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
阿絮十分小心地斟了一杯酒,轉過身,雙手托著遞給成嶠。
成嶠卻沒有接,目光落在阿絮潔白纖細的手指上,微微挑眉:“本少主還得自己喝?”
那不然呢,您的胳膊是斷了嗎?
阿絮自己伺候成嶠的時候,他都沒有這么多事,還想著讓人家小舞女跟他回云渺峰呢,照他這個樣子,誰能受得了。
阿絮越想越覺得窩火,趁著他也沒認出來是自己,索性在抬手將酒杯遞到他唇邊的時候,假裝不小心,手腕一抖,一杯酒全澆在他身上。
成嶠似乎沒料到,驚訝地“誒”了一聲。
阿絮裝作慌亂的樣子,戰戰兢兢地從他身上下來,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垂著頭立在他面前,肩膀微抖。
“你這丫頭怎么回事?”旁邊的人注意到剛才的情形,劈頭蓋臉的責罵砸向阿絮,“長沒長眼睛啊,敢冒犯少主?”
“沒事。”成嶠止住了那些人的聲音,目光仍舊落在阿絮身上,“她也不是故意的。”
幾位峰主一臉詫異地看向成嶠——少主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了?想到這里,不禁又看了阿絮一眼。
成嶠伸手撣了撣被酒水打濕的前襟,隨即起身,和阿絮相對站著。
少女仍是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羽睫遮住了那雙星子般的眼眸。
成嶠傾身向她靠近,抬起右手,撥弄一下阿絮鬢邊的發飾,看到那細小的珠鏈又微微晃動起來,在她耳邊道:“我去換件衣服,等我回來。”
阿絮點點頭,看著他從自己身側擦過,高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宴廳中。
她才不會等呢。
惦記著自己來時的目的,阿絮向四處看了看,許是注意到成嶠對她的態度,此刻并沒有人再對她不敬。
一段歌舞恰在此時停歇,舞伎們下了臺子,魚貫而出。
趁著無人管她,阿絮綴在舞伎的后面,跟著走出大堂。
一步出宴廳的大門,阿絮立即緊貼著旁邊的游廊,飛快地獨自向著記憶中的小院跑去。
因為舉行盛大的晚宴,此時縹緲峰的大部分院落都燃著明亮的燈火,阿絮循著記憶,很快找到了之前待過的所謂待嫁的小院。
院門開著,阿絮在門前停住腳,略微喘了喘氣,隨后快步向里行去。
里面的一個婦人正在指揮小丫頭們收拾燈籠,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露出微胖的一張臉,正是之前的那個姜媼。
阿絮一面向她走去,同時抬手揭開面紗,那張美麗的臉在燈籠的映照下清楚而鮮明。
對面的姜媼卻是一臉茫然,看著她道:“你是……”
眼前這樣的情形,阿絮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是被成嶠給耍了。
【📢作者有話說】
阿絮:想不到我還會現場取證吧?
少主:(擊掌)厲害厲害。
感謝“枕頭”“咦咦咦大天才”“41934571”“席九”“兩袖污風”“小錢錢~”“洛泠”“芋頭”“每天睡到自然醒”“藍藍藍藍藍”幾位讀者大人的營養液~
以及,罵女主我會刪評哦,文名的“綠茶”不是白寫的~
45 ? 誅心語
◎“成少主,你就這么討厭我?”◎
雖然不知道他具體是怎么做的, 但從姜媼那里試探一番,阿絮現在可以肯定,將她送給宗主做妾這件事是不存在的。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 阿絮沒有向姜媼透露自己的身份, 只說是來獻舞, 一時迷了路,敷衍兩句便告辭離去。
她也不敢在縹緲峰多待, 悄悄回到先前的房間,換回自己的衣裳, 隨后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阿絮想了一路,一直等回到云渺峰的主院,也沒有想明白成嶠為什么這么做。
最開始發現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被愚弄的憤怒, 阿絮甚至想當面向他質問。
但一路上被夏夜涼風吹拂著, 阿絮的頭腦冷靜了許多。
她能問什么呢, 從小到大成嶠捉弄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阿絮深吸一口氣,將內心的煩躁壓了下去。
回到寢屋, 阿絮發現成嶠還沒有回來, 應該是還在晚宴上應酬。
她沐浴之后便上了榻,許是今天太累了,很快便沉沉入睡。睡夢里,隱約聽見房間里有輕微的響動,是成嶠回來了。
阿絮睡得太沉,沒有醒來。
……
一夜無夢,阿絮好生休息一番,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覺心情好了許多。
她從榻上坐起, 習慣性地拿出枕頭下放著的命石。因為擔心季云真的傷勢, 阿絮一天會查看好幾次。
將光滑圓潤的命石拿到眼前一看,阿絮發現石頭的光澤明顯了許多,差不多已經恢復到從前的樣子。
她激動地握住命石,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喜悅,太好了,季大哥終于完全恢復了。
阿絮再次攤開掌心,嘴角微彎,雙目凝視著命石發出的紅光。
“吱呀”一聲,里間的門被推開,阿絮下意識抬頭,正對上晨起的成嶠。
他已經換好了衣服,看起來正準備去洗漱。
成嶠這會兒的視線先落在阿絮的臉上,好像有點意外她怎么還沒起床。順著往下,看見了她手里發著光的命石,臉色一下子冷沉了幾分。
阿絮接收到他的目光,垂下眼睫的同時將手心一握,慌忙把命石塞入袖中。
“少主大人,我現在就起來……”阿絮一面說著,一面趕緊掀開薄被,慌慌張張地從榻上起身。
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寢衣,長發完全披散著,在慌亂的動作中,抬手捋了一下散落的青絲,烏發如流墨一般被順到一側,卻無意中露出了肩頸處的一抹瑩白。
那片肌膚過于明顯,成嶠一下子就注意到,視線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后轉身回了里間,直到阿絮穿好衣服才又推門出來。
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一直沒有說話,收拾完畢后便直接出門了。
阿絮懶得管他,等他走后,將屋子收拾好。算算日子,今天正好該發月錢了。
她剛回來沒多久,不過按云渺峰的規矩,這幾天的工錢也是要結給她的。
想到這件事,阿絮的心情更好了。
她走到榻邊,打開床頭帶鎖的柜子。里面有個小匣子,是她專門用來存月錢的。
之前存了不少,不過在凡間的時候都換成了銀兩,后來在昏迷中被成嶠帶回來,也就沒顧得上這筆錢。
那是阿絮的全部身家,辛苦了七年才掙來的,她一想起來就心痛得要命。
阿絮伸手摸了摸小匣子,現在它的里面是空的,不過很快就可以裝入新的一筆錢了。
想到這里,阿絮興沖沖地快步走出主屋,一臉期待向著執衡院走去。
然而等到了執衡院,負責發放月錢的管事卻告訴她,這筆錢暫時不能給她結算。
“為什么?”阿絮排了一會兒的隊,前面的人都很順利,到她這里卻出了岔子,不由得眉頭微蹙,看向管事的眸中盛滿不解。
“沒有為什么,你下個月再來吧。”管事不是很想解釋的樣子,將簿記上關于阿絮的這一頁翻過去。
阿絮雙手按在桌上,眼睛盯著管事,有些急切地追問道:“那下個月的時候這筆錢是一起發放嗎?”
“哎呀,你怎么這么多話!到時候再說。”管事徹底不耐煩了,揮了揮手,“下一個!”
后面的人在催她了,阿絮不好妨礙別人,只能讓開位置。
她怏怏不樂地回了主屋。
根據阿絮的經驗,這件事十有八九又是成嶠搞的鬼。
云渺峰是他的地盤,本來阿絮在這里也沒有得罪過誰,攏共討厭她的人也就只有他一個,不是他才有鬼了。
本來阿絮就因為昨天的事心里壓著火,他今天還來這么一出,她是真的有點忍不了了,無論如何都得找他要個說法。
但阿絮一直等到晚上成嶠也沒有回來。
等云渺峰的人其他人都結束工作,紛紛歇下。阿絮也沐浴完,正無聊地坐在榻上繼續等。
因為有事要和成嶠說,阿絮還穿著外衣,只是頭發剛洗過,這會兒便披散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絮感覺一陣困意襲來,雙手抱膝,低著頭打了個呵欠。
正在這時,寢屋的門被人推開,阿絮循聲抬起頭來,恰好看到成嶠進屋。
昏黃的燭火中,成嶠見她雙手抱膝坐在榻上,青絲如瀑般披了一身,抬起頭來看他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明顯帶著困倦,眼眸中還有幾分濕意。
“困了?”他走到屋內,語氣隨意地問了一句。
阿絮看他向著外間的桌案走去,連忙下榻,跟在他后面。
成嶠聽見動靜,回頭掃她一眼,一下子看到阿絮瑩白而赤裸的雙腳,眉頭微皺:“鞋穿上。”
方才太著急,阿絮沒顧上穿鞋便下了榻,再加上是夏天,赤腳踩在地上也不覺冰涼。然而被他提醒,阿絮也只好回過身去,到榻邊將鞋子趿上。
再轉過身來的時候,成嶠已經在桌案后坐下,一只手撐著頭,手指在額角處按了按,看上去有幾分疲倦的樣子。
“倒杯茶。”成嶠閉著眼睛,吩咐她。
阿絮將下午沏過的茶端過來,給他倒了一杯。
成嶠接過,低頭看了一下,微微一怔,又轉向阿絮:“涼的?”
阿絮本想著直接問他月錢的事,見他吩咐才去匆匆倒茶,好等他趕緊喝完。這會兒他又挑剔,阿絮有點兒著急,但還是耐住性子道:“那我再重新沏?”
成嶠的動作頓了一下,搖搖頭:“算了。”
他好像真的有點兒渴的樣子,喝完一杯,沒要阿絮伺候,自己又拿起茶甌續了一杯。
阿絮忙趁機在旁邊提醒道:“少主大人,您今天是不是忘記了什么事情?”
“嗯?”成嶠拎起茶甌,給自己倒了第三杯茶。
“我的月錢。”阿絮開門見山地道。
“哦?”成嶠將茶杯送到唇邊,抿了一口,“月錢你找執衡院的人啊,找我干什么?”
阿絮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執衡院的人沒事扣她月錢做什么,還不是他指使的。
他這個人有多無聊呢,阿絮剛來云渺峰的時候,他甚至會記得她領月錢的日子,好在她開開心心拿到靈石的時候,突然跑過來,嘲笑她領那么點錢也值得高興,果然一副寒酸樣子。
現在卻裝什么都不知道,阿絮自然是一點兒都不信的。
“我身上一點兒靈石都沒有了,請少主大人跟執衡院的管事說一聲,先把我這個月的結算一下吧。”
阿絮人在屋檐下,又不能真的跟他翻臉,只好軟語相求,總之先把事情解決了再說。
成嶠將茶盞放下,身子向后一靠,略微轉頭看向阿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缺錢啊?你不是會寫信嗎?”他似乎真的在給阿絮提建議,手指在額角按了按,一副思考的樣子,“要不我在云渺峰給你支個攤,您接著寫?”
阿絮再次被他的無聊程度震驚到了,這人該不會是把她在凡間的事都查了個底掉兒吧?
成嶠看見她因驚訝而睜大的眼睛,笑意未減,只是眸中那點譏嘲之色還是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清源宗什么時候短了你穿的用的,用得著你拋頭露面地出去掙那兩個銅板?”
阿絮被他接二連三的嘲諷話語激得心頭火起,勉強忍住了,深吸一口氣道:“拋不拋頭露面的,我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賺錢,又沒有妨礙別人,少主大人用不著這么刻薄吧?”
“是啊,你是有本事,可惜就是眼光太差,”成嶠將手放下,目光定定落在她臉上,語氣轉冷,似乎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看上一個連金丹期都沒突破的廢物。”
阿絮不知道他怎么就把話題扯到季云真身上了,明明他們在說月錢的事。
但成嶠在提到季云真時的語氣還是讓她感到很不舒服,眉頭微皺,看著他道:“修為又不能代表一切,季大哥人品貴重,行事磊落,少主大人何必這樣侮辱他?”
成嶠嘴角輕扯:“他人品很好嗎?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人之前是清源宗的侍衛吧,怕不是還在宗門的時候就開始勾引你了,要不你怎么……”
“夠了!”阿絮聽不下去,張口想要反駁,卻聽見成嶠嗤笑一聲:“這么著急為他辯解?”
阿絮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緊,澄澈的雙眸克制不住地帶了怒火,瞪著他道:“用不著辯解,我跟季大哥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
“不是哪樣?”成嶠微微挑眉,“他沒有勾引你,還是你不喜歡他?你們不是還住一個院子?”
阿絮不明白他們兩個到底在吵什么,但她真的被成嶠陰陽怪氣的反問弄得十分煩躁,也學著他的語氣,眼睛乜過去,冷笑一聲:“那我跟少主大人您還住一個屋子呢,這又算什么,不知廉恥?”
本來以為這話能惡心到他,讓他閉嘴,誰知成嶠聽了反倒笑了起來:“你是我侍女,你是他什么人啊?”
阿絮被他梗住,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又聽見他繼續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無緣無故地把你帶到凡間,你敢說是對你沒有企圖?”
這人就是典型的自己心里陰暗,看什么都臟。阿絮忍無可忍,猛地揮一下衣袖,低頭瞪著他:“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少主大人。”
最后的稱呼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叫出來的。
她動作的幅度太大,連帶著打翻了桌案上的茶杯,先前成嶠沒喝完的茶水流瀉出去,沿著桌面淌到地上。
阿絮也懶得收拾,轉身要走。她不想再吵,跟這個人根本就說不通。
“走什么?”成嶠起身攔住她,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接著說啊。我看你對本少主很不滿的樣子,都說出來唄,我聽著。”語氣漫不經心。
阿絮狠推了他一把,將他握著自己肩膀的手揮開。
“說就說,明明是你傷人在先,現在居然還口出惡言。你還騙人,費盡心思地找縹緲峰的人演一出戲,看我像個傻子一樣地求你,你很高興是嗎?成少主,你就這么討厭我?”
她一口氣說完,胸口微微起伏著,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劇烈地和人爭吵,聲音不受控制地發顫,眼眶中有酸澀感涌上來,熱得發燙,淚水似乎要掉下來。
成嶠對上她淚光閃爍的眼睛,極力壓下心中的怒意,用一種自嘲的語調道:“是我討厭你,還是你討厭我?”他說完,又再次逼視著阿絮,“還是有了那個侍衛,我就變得討厭了?”
阿絮的眼淚被氣得憋了回去:“你有什么臉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季云真?你知不知道他差點被你傷得丟了性命?”阿絮的雙眸同樣盯視著他,“你問我是嗎,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就是個討人厭、心眼小、報復心強的小人,從頭到腳就是個小人!”
字字誅心,成嶠嘴角扯過一抹冷淡的笑意,再次抬手攥住阿絮的胳膊:“對,我是小人,你那個季大哥就是個君子。”成嶠向前傾身,貼近少女蒼白的臉頰,“可你不還得伺候我這個小人?心里什么感覺,是不是很委屈,很想殺了我?”
阿絮對上他的視線,身子頃刻間發軟,她怎么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看著成嶠陰沉的面容,阿絮下意識地想要逃跑,手臂揮動著掙扎,聲音慌亂:“你放開我……”
眼前少女全然抗拒的姿態,再次讓成嶠的腦子里閃過在凡間找到她的時候,她和季云真親密打鬧的場景。兩人認識七年多,她什么時候對他這樣過?
還有她袖子里藏著的那塊破石頭,從她回來以后一天恨不得看上八百遍,他都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
直到此刻,成嶠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嫉妒和怒火,攥著阿絮胳膊的手往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從她袖子里奪過那塊命石。
阿絮一下子慌了,伸手去夠:“還給我!”
成嶠一只手按著她,面色冷沉,將季云真的命石反手一扔。
清脆的一聲,命石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阿絮看到地上的命石碎片,氣得發抖,轉過頭來,想也沒想,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力道極大,兩個人都愣住了。
成嶠被她打得偏過頭去,再次回眸看向她的時候,眼睛里迸出了噬人的兇光,就像小時候她刺傷他眼睛的那次。
阿絮嚇得腿腳發軟,嘴唇顫抖著,臉色更白了幾分,手掌上還殘留著一股熱痛。
她一對上成嶠的視線,下意識地踉蹌后退幾步,在他動作之前,轉身飛快地向里間跑去,閃身進去的同時,甚至反應極快地將門帶上,以最快的速度閂好。
阿絮的后背貼靠在門板上,心臟砰砰地跳著,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渾身發燙,頭腦暈眩。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了成嶠,害怕的同時,開始擔心自己以后的日子。
狂亂的心跳聲還未止歇,身后又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是成嶠走過來了。
阿絮緊張得閉上眼睛,她應該往外跑的,但當時成嶠擋在她前面,她跑不過去。現在躲在里間,阿絮有一種被甕中捉鱉的感覺。
敲門聲在身后響起,就隔著一扇門板,阿絮的肩膀微微一抖,手攥住衣角,咬緊自己的下唇。
“出來。”
成嶠在外面叫她。
【📢作者有話說】
阿絮:討薪失敗還跟老板干起來了怎么破?
作者君:勇氣可嘉。
感謝“兩袖污風”“人間星河”“(^▽^)”幾位讀者的營養液!
順便,作者君一直以為段評開著,還挺納悶兒怎么一個段評也沒有,看了下居然沒開,謝謝讀者大人提醒,現在已開。
46 ? 不解意
◎成嶠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分開◎
阿絮又不傻, 才不會在這時候出去。
身后的敲門聲還在繼續,聲音不大,卻像是擂鼓一般敲在她的心上, 震得阿絮耳膜微微發麻。
成嶠又叫了她幾聲, 阿絮閉著眼睛裝死。
他好像被氣笑了, 在外面道:“不出來是吧,行, 那你就在里面待一輩子。”
接著是遠去的腳步聲。
阿絮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氣,頭向后一仰, 靠在門板上。隨后立即站直身子,轉過來,側耳聽著外間的動靜。
等確定成嶠真的不在門邊了,阿絮才松開緊攥著衣角的手。
她還是不敢直接出去, 方才跟他爭吵, 除了壓了一肚子火沒能控制住之外, 還因為阿絮心里知道先前縹緲峰之事是假的,成嶠應該不會把她送去做爐鼎, 否則沒必要繞這么大彎子。
但打他一巴掌還是太過分了點, 他不會饒了她的。
想到這里,阿絮又開始害怕了。
視線慌亂地在成嶠的房間里打量著,看有沒有能夠逃出去的地方。只有一扇窗,還有點高,她不敢跳。
要不躲起來?
借助外間透進來的些許光線,可以看到房內陳設簡單,除了床、衣架和一些柜子之外, 就沒有別的了。
總不能躲進衣柜里, 阿絮否決了這個想法。
這樣胡思亂想著, 在房間里轉來轉去,似乎已經過去很久,阿絮放輕了腳步,再次來到門邊。
有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是從外間的浴房里傳來的,應當是成嶠在沐浴。
趁這個機會,阿絮抬手輕輕拉開門閂,小幅度地將門往外推開。
最開始只是一線的縫隙,阿絮手握在門閂上,預備著隨時再將門關上,同時眼睛通過打開的門縫向外探去。
沒有看到成嶠的人影,阿絮漸漸放心,推開門準備跑出去。
剛一探頭,房門猛地被向外拉開,阿絮的手還緊握在門閂上,整個人也被帶著向外倒去,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她驚呼一聲,就在以為自己快要摔倒的時候,纖腰落入一只堅硬的臂膀中,身體被迫著向后旋轉。
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砰”的一聲響,是身后的房門和墻壁碰撞的聲音,而她的身體也被摁壓在門板上。
一切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阿絮不由得心臟狂跳,一口氣還沒有喘過來,就感到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脖頸。
“不要!”她害怕得發抖,對上成嶠銳利的視線,一下子想起兩人初見的時候,她幾乎被他掐死的情形。
和現在一模一樣。
阿絮再次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顫抖著,整個人縮成一團,可憐又可愛的模樣。
她等了一會兒,脖頸處沒有出現預想中的痛楚,那只手一直在那里放著,沒有用力的意思。
阿絮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了成嶠略微勾起的嘴角,他好像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很好笑,并且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來。
“少主大人不殺我嗎?”阿絮心有余悸,顫著聲問道。
成嶠一只手攬在她的腰間,另一只手輕輕掐著她修長的脖頸,或者應該說是按在她的脖頸處。
聽見女孩的發問,成嶠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揶揄的神色:“殺你做什么,賬還沒算完呢。”
他這樣說,讓阿絮狂亂的心跳略微平復,呼吸也順暢了些。
實際上,阿絮已經有點記不起來先前兩人吵到哪里了,滿腦子都是最后扇他的那一巴掌。
但成嶠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這里,他幽沉的目光盯著阿絮,嘴角揶揄的笑意更深:“出去一趟,我們阿絮不僅會教書,還會罵人了。”他握著阿絮脖子的手微微摩挲著,“話說得這么順溜,以前沒少在心里罵本少主吧。”
本來被他掐著,阿絮的心里只有緊張害怕。但他并不用力,只虛虛握著,一直不松開。這會兒更是用手指在她脖頸處細細摩挲著,指腹上薄薄的繭撫過她細嫩的皮膚。
從被他刻意觸碰著的地方起,阿絮有一種又癢又麻的感覺,引起一陣戰栗,迅速傳遍全身,心臟也猛地緊縮一下,本能地屏住呼吸。
“沒有罵少主大人。”阿絮吸了一口氣,穩住自己的心緒,回答他。
從小到大她不知道在心里罵過他多少次,但這當然是不能承認的。
成嶠早就習慣了她的心口不一,也不想將阿絮逼得太過。
在他故意撫摸她脖頸的時候,就看到女孩很不適應的樣子,那被他碰到的瑩白肌膚迅速變紅,水粉一樣地暈染開來,直紅到了耳朵根。
成嶠握住她纖腰的手松開,改為撐在門框上,撫按她脖子的手也放了下來。
兩個人現在身體沒有絲毫的接觸,但他堅實有力的手臂橫在那里,看起來就像是仍然環抱著她似的。
他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介意的事情,阿絮看見他低下頭來,盯著自己的臉,暗夜里的眼睛微微發著亮:“凡間的時候不是還叫我全名嗎?”說著更靠近一些,呼吸拂在她的臉頰上,“再叫一次?”
聽起來又不像是介意,似乎還有點期待的意思。
阿絮才不會叫。
她稍稍抬起眼睫,立刻對上成嶠的視線。
彼此沒有身體接觸,但他這般居高臨下的俯視,更讓阿絮感到緊張。特別是對方那銳利的目光,像是能刺入骨髓似的,被他這樣盯著,阿絮的臉頰無法克制地開始發燙,很快別過頭去。
她的頭發披散著,在燭光中顯出柔順的光澤。轉過頭去的時候,一側的柔軟長發也隨之拂動,從成嶠的視角,看見的便是少女青絲半掩的側面臉頰。
成嶠空著的那只手抬起,撩了一下阿絮的長發,讓少女微微泛紅的臉頰顯露出來。
“我很好奇,縹緲峰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成嶠的手指順便勾住她的一縷青絲,在指尖把玩著。
阿絮轉過頭來看著他,臉上的熱意很快消散,漸漸恢復成白玉般的顏色。
他還好意思問?
阿絮眼眸微帶怒意地盯著他:“我去了縹緲峰的那個院子,見到了姜媼,人家根本就不認識我。”說完停頓一下,語氣中含著質疑,問成嶠,“少主大人,你搞的什么鬼?”
成嶠略感詫異,但很快恢復臉上的神色,手指順著阿絮的側邊頭發滑到她的耳垂,輕輕捏了捏,在她耳畔道:“這么快就能想明白,還能自己查清楚,我們阿絮姑娘確實很聰明。”
這是重點嗎?
阿絮看著他一副坦蕩又不要臉的樣子,氣得心頭火起。
成嶠當然知道她的怒火,或者說,他正是為了避免和阿絮發生沖突才想出來這個餿主意。
之前的那個縹緲峰只是一個幻境,并且是只能復制現實中存在的事物,并不能憑空捏造不存在的人,這才留下了姜媼之類的漏洞,被阿絮發現。
只是他沒想到會這么快。
“我記得你不是很害怕縹緲峰,從來不往那邊湊嗎?”成嶠松開阿絮的耳垂,問道,“怎么這回這么大膽?”
阿絮輕哼一聲:“所以我特意換了個身份,而且我也快煉氣中期了,總不至于碰到事情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成嶠低低笑了聲:“我說你怎么會突然扮成舞女跑去縹緲峰,原來不是特意為我獻舞啊。”他才反應過來兩件事情是發生在同一天。
阿絮瞪大了眼睛,什么晚宴上沒認出她來,原來那個時候他也在裝。
想到自己被他耍弄的情形,阿絮忍不住又在心里罵了句,這個爛人。
過了一會兒,心緒稍稍平復,阿絮用盡量自然的語氣問道:“你為什么……要造那樣一個幻境?”
他方才三言兩語地說了這件事,但沒有解釋原因。
聽見她問,成嶠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臉上,抬起手,指腹從她臉頰上滑過,撫摸著阿絮柔和的下巴,沒有說話。
坦白講,成嶠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分開。所以在得知阿絮跟著季云真逃到凡間之后,他在她房間里坐了一整晚才接受這個消息。
而后是漫長的尋找,或許也不算很長,但成嶠覺得很難熬。
在凡間看見她和季云真在一起的時候,他是真的想要殺了那個人,只是阿絮突然的暈倒制止了他的舉動。
在將她帶回清源宗的路途中,成嶠一直在思考這件事該怎么解決。
在以往兩人的相處中,他已經習慣了居于上位的方式,他喜歡掌控她,看她因為沒有辦法而哀求他的樣子。
所以他繞了這個這樣一個彎子,讓事情回到他熟悉的模式。阿絮會因為不想被送到縹緲峰而求他,他也會寬容地接納她,一切都會回到從前,中間的這一段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
但他沒想到她的警惕性這樣高,很快看出了他的把戲。兩人產生了比他預想中還要激烈的爭吵。
但好在她沒有鬧著要離開。這也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一個問題。
或許是因為那個季云真沒有死。
成嶠這會兒又有些慶幸沒有殺死他,否則事情在她這里恐怕沒有那么容易翻篇。
在他微微出神的時候,阿絮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許是注意到她的視線,成嶠回過神來,和她對視一下,嘴角輕扯,回答她的問題:“因為好玩。”
“你!”阿絮被他氣急了,恨恨地瞪著他,她就不該問。
成嶠的手還撫摸著她的下巴,阿絮心里惱怒,低頭就要去咬他的手背,結果被捏住兩頰,沒有咬到。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阿絮聽見他的笑聲。
“走開。”阿絮揮開他捏著自己臉頰的手,要他讓開。
但成嶠仍舊擋在她面前,一只手臂抵在門板上,不讓她走。
阿絮直接身子往下一蹲,從他旁邊出溜過去。
成嶠笑了下,轉身跟著她。
阿絮飛快地脫鞋上榻,轉頭發現成嶠跟了過來,她警惕地盯著他,提醒道:“我要休息了。”
成嶠還在往前,幾步就到了榻邊。
阿絮本能地跟他拉開距離,往后退去,整個人貼著床里邊的墻壁。
“我們倆的賬還沒算完吧?”成嶠一只腿跪在榻上,身子也前傾,看上去是要拉阿絮。
阿絮又往旁邊縮了點,眼睛盯著他的腳,他要是敢穿著鞋子踩她的床,她一定會生氣的。
好在沒有,他停在了那里。
“那你快說。”已經很晚了,阿絮現在非常困。
成嶠似乎還很精神的樣子,目光直視著阿絮:“我有點兒好奇,本少主在你心里就這么不堪?”
他還在介意之前被她罵的事。
阿絮當然不能直接說是,只好略微敷衍道:“也不是一無是處吧……”
“比如呢?”成嶠問。
阿絮有些為難,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但要是不回答,他恐怕還要一直糾纏下去,只能努力思索著。末了,阿絮抬眼看到他那張臉,終于想了出來,認真道:“您長得好看。”
成嶠不是很滿意的樣子,微微挑眉:“沒了?”
阿絮只能繼續想,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修為高……”
成嶠更不滿意了:“還有呢?”
阿絮真的想不出來了,看他又要來撈她,連忙縮起來躲避。
兩人在不大的床榻上追逐片刻,阿絮覷到一個時機,迅速鉆進薄被里,將自己從頭到腳地蒙起來,甕甕的聲音從被子下面傳出來:“沒有了,我要睡覺了。”
成嶠似乎終于肯放過她,從榻上下來,看著被子里隆起的一團,問道:“你穿著衣服睡?”
接著被子下面窸窸窣窣的,阿絮將外衣脫下,扔了出來,人還躲在被子里。
成嶠笑了一下,沒再鬧她,轉身進了浴房。
等再出來的時候,阿絮已經睡熟,身子側著,兩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
成嶠將她榻邊的燈燭吹滅,只留下守夜的那盞,隨后進了里間。
第二天醒來,阿絮忽然看見枕邊放著幾塊靈石。她眼睛一亮,抓過來數了數,居然是這個月月錢的兩倍。
欣喜過后,阿絮揚起的嘴角漸漸放下,心頭漫過一陣說不清的感覺。
【📢作者有話說】
阿絮:打少主大人一巴掌就能有雙倍月薪嗎?
作者君:請你停止這個危險的想法!
感謝“霜輕未殺”的地雷~
感謝“Sisco”的66瓶營養液(鞠躬)
感謝“煙雨江南”的59瓶營養液(抱住親)
47 ? 夜語聲
◎誰家的小侍女?◎
說是讓她守夜, 但一段時間下來,阿絮發現也沒有什么好守的。
她很快習慣了和成嶠住在一起的生活,感覺更像是換了個地方睡覺而已。
阿絮睡眠質量還不錯, 一旦進入睡熟, 不會輕易醒來。
成嶠現在才發現這一點。
他睡到半夜, 突然感到有些渴,想著阿絮在外間, 便喊了她兩聲,想讓她把茶水送進來。
愣是沒叫醒。
成嶠聽外面半晌沒有回應, 只好從榻上起身,穿了鞋子,推門出去。
借著守夜的燈燭,一眼看到不遠處榻上的阿絮。
她似乎聽見了里間房門推開的動靜, 但沒有醒來, 只是下意識地翻了個身, 面朝著墻壁,又繼續睡了。
成嶠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 總算緩解了喉嚨里的干渴。
想著應該是指望不上阿絮伺候了, 他喝完一杯,索性將桌上的茶甌拎起來,轉過身,朝里間走去。
他沒有刻意放輕動作,一會兒的工夫下來,阿絮應該是被他吵醒了。
成嶠見她又翻過身來,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抬, 揉了揉眼睛, 迷迷糊糊地睜開。
看到他的時候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身體本能地坐起來了,意識卻未歸攏,只知道呆呆地看著他。
成嶠不知道別人家的侍女是什么樣的,但肯定不是她這樣的。
他從她面前走過,短暫地停住腳,順口一問:“喝不喝水?”
“啊?”阿絮聽見他的話,但沒有聽懂,有些茫然地回道。
視線落在他手里拎著的茶甌上,才反應過來,連忙搖搖頭。
成嶠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抬腳繼續往里間走,扔下一句:“不喝就睡。”
阿絮卻微微轉頭,視線一直跟隨著他的身影移動,直到他進了里間,關上房門。
她心里忽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這已經是第二次看到他半夜不睡覺在外面亂晃了。
他是會夢游嗎?
……
除去夜晚的這個插曲,自那天兩人爭吵之后,阿絮始終覺得和成嶠之間的相處有些別扭。
當然,他沒有再做出什么奇怪的舉動,一切看起來都和她出逃之前一樣。
阿絮在平復心緒之后,也嘗試著將先前的煩惱暫時放下,專注于眼前的事情。
宗門的事務千頭萬緒,宗主又是個不管事的,成嶠自冠禮之后就一直很忙。
有時候阿絮會協助他處理一些簡單的事務。
問水閣那里是已經結業了的,但回雪峰那邊的手續并沒有辦,因為趕上峰主交接的事情,再加上成嶠也抽不出時間來,就一直拖著。
阿絮在執衡院和其他人對接事務的時候,聽見她們商量。
“截止時間快到了,回雪峰那邊也來人催了好幾次了……”
“還是要少主親自去嗎?”
“不,說是讓人帶著印鑒去也行。”
接著開始商量由誰帶著少主的印鑒去回雪峰。
“我去吧。”阿絮開口道。
其他人有些驚訝,因為阿絮一向對少主的事情并不積極。但她主動要求,旁人也沒有意見,便都同意了。
……
阿絮當然并不完全是為了幫成嶠跑這一趟,她有自己的私心。
清源宗十二峰,除去宗主和少主所在的縹緲峰和云渺峰之外,回雪峰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作為掌管高級弟子修煉的峰系,回雪峰是宗門內部的核心修煉場所之一,掌握著豐富的修行資源。
連阿絮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小修者,都曾聽說峰內有一座寒雪劍冢,內藏劍修的無上秘籍,唯有天資卓絕的弟子才有資格進入,更別提回雪峰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優質修煉場所了。
阿絮現在倒不指望能夠接觸這些,她此行的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見到李延欽。
畢竟兩人也算相識,他現在升任回雪峰峰主,如果這一趟能夠見到他,當面向他道聲賀,對阿絮來說也沒有壞處。
她運氣不錯,去的時候李延欽剛好也在。
寬闊的演武場中央,李延欽一身峰主常服,正在指導幾個高級弟子修煉。
阿絮被侍從領著,向回雪峰的執事院走去,從演武場經過時,遠遠地看見了李延欽的身影。
他也注意到阿絮的視線,稍稍轉過頭,向她這邊看了過來。
阿絮隔著很遠的距離,向他行了一禮。
李延欽沒有什么動作,只是看著她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阿絮很快將成嶠的事情辦完,從執事院出來,再次經過演武場的時候,那幾個弟子已經不在了,只剩下李延欽一人,這會兒正立在演武場外的一株矮松下。
阿絮快步走了過去,在他身后停住,向他道:“李峰主。”
聽見聲音,李延欽轉了過來,垂眸看著阿絮,并不意外的樣子。
阿絮再次向他行禮:“許久不見,執掌回雪峰一事,一直都沒有機會向您道賀。”
李延欽略微點點頭,問阿絮:“這次過來,是為了少主的事?”
“是的,方才已經辦好。”阿絮回答他的問題,目光無意中瞥到回雪峰的山巔,只見浮云之下白雪皚皚,有些驚奇地道,“此處果然和別峰不同,盛夏時節山頂居然還有積雪。”
阿絮以往來回雪峰都是在冬天,并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致。
李延欽笑了笑,似乎想說什么。
正在這時,回雪峰的執事走了過來,在李延欽面前停下,轉頭看了阿絮一眼。
接收到對方的目光,阿絮告退的話剛要出口,就聽見李延欽道:“無妨,你說吧。”
“是。”那位執事道,“關于峰主親傳弟子的人選,屬下等人已擬好了名單,您看什么時候方便,還請過目一番,屬下好盡快安排后面的事情。”
聽見這話,阿絮略微感到意外,但轉念想想,差不多每位峰主長老都有自己的親傳弟子,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稍稍收神,想要聽聽李延欽怎么說。
但他似乎對此事并不很熱衷的樣子,只“嗯”了一聲,對執事道:“先放著吧,我回頭再看。”
執事答應一聲,很快退下。
阿絮微微仰頭,目光轉回到李延欽身上,只見蒼松虬枝在他頭頂斜斜伸展,幾縷陽光穿過枝葉的間隙灑下,投在他深紫色的峰主常服上,映出流動的靈紋微光。
在他身后,遠山于薄霧中起伏,連成一片煙青色的海。
阿絮問道:“李峰主是要收親傳弟子了嗎?”
“還沒有決定。”李延欽看著面前的女孩,那張年輕美麗的臉上閃過一絲糾結,似乎想說什么的樣子,便問道,“怎么了?”
方才聽見那執事的話,阿絮心里的確冒出了一絲奢望。她想問問李延欽,可不可以收她做親傳弟子。
但這個念頭只冒出來一瞬間就被她掐滅了。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不可能的。
阿絮搖搖頭,掃去面上的糾結,微微揚起唇角,改變話題,向李延欽道:“峰主能否看出來,我現在和從前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聞言,李延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語氣肯定地道:“你已步入了煉氣期。”
阿絮欣喜地點點頭:“正是,峰主果然厲害。”
李延欽仍舊是平靜的面容,不過被阿絮的情緒感染,眸光中也流露出一絲笑意:“看來少主對你不錯。”
阿絮“嗯”了一聲,向他道:“確實是少主大人向我傳授的引氣之法。”
引氣?不是雙修?
李延欽微感詫異,視線在阿絮面上掃過,觀察一瞬,發現她似乎毫不知情的樣子。
“不過我感覺這法子也不是時時有效,我曾嘗試獨自修煉,結果卻沒有什么增益。”阿絮向他道出自己的困惑。
李延欽的視線一頓,略微沉思片刻,對她道:“既然是少主傳授的法子,或許可以問問他。”
……
從回雪峰下來,回到執衡院,阿絮將成嶠的印鑒連同交接的文書都還給衛掌事。
一路上,她都在想著修煉的事情。
雖然少主大人暫時沒有將她送去做爐鼎的意思,但阿絮始終有一種危機感,比起依靠上位者時不時發作的所謂善心,她更希望有能力自保。
從初春開始修行,一直到現在,幾個月的時間里,阿絮漸漸感覺到了不對勁。或許她和普通修者的修煉方式是不一樣的。
從凡間小院中季云真的表現,以及今天李延欽對她說的話,再聯想到自己原本是不能修煉的體質。
會不會是少主大人用了什么法子令她得以修行?
自己單獨修煉的時候沒有任何效果,是不是意味著她想要修行,就只能依靠少主大人?
還是說有別的修者協助也可以?
阿絮滿腹疑點,迫切希望能夠弄清楚。
只是上次兩人吵完之后,她已經好些天沒有主動跟成嶠說過話了。
要去問他嗎?
阿絮糾結半晌,還是決定主動去問。
這天成嶠依然是很晚才回來,阿絮忙完一天的事務,沐浴之后,坐在桌案后邊看書邊等他。
直到房門“吱呀”一聲推開,阿絮放下手中的書,剛一站起來,突然感到胸口一陣悶痛,面露苦色,支撐不住地扶在案上。
“怎么了?”成嶠注意到她的情況,很快過來查看。
【📢作者有話說】
后面還有一章。
48 ? 孰為真
◎她這樣心軟,還感謝他◎
阿絮緩了一下, 感覺沒有那么難受了,向成嶠搖搖頭:“可能是最近沒有休息好。”
她抬腳走到一邊,將桌案后的位置還給他。
成嶠沒有入座, 還站在案前, 方才走過來查看她情況時的位置。
他一只手撫在案上, 視線跟隨著阿絮的身形移動,在她身上掃視片刻, 問道:“你方才的感覺,是不是有點兒像之前在凡間暈倒的那次?”
阿絮在桌案一側停住腳, 有些驚奇地望向他:“少主大人知道?”
成嶠點點頭:“是你體內的靈力波動。發作突然的話可能會承受不住,出現身體不適的癥狀。”他順便在案上坐下,看著阿絮,“如果再嚴重一些, 就會像上次那樣。”
“是我修行出了什么岔子嗎?”阿絮眉心微蹙, 澄凈的雙眸中顯露出擔憂的神色。
成嶠垂眼思考片刻, 在想該怎么跟她說。
阿絮見他不答,以為問題很嚴重, 一顆心不由得提了起來, 身子也稍稍前傾,纖細的手指撫著桌案,面上的擔憂之色更甚,微微屏著呼吸注視著他。
成嶠一抬眼,看到她這副表情,不禁笑了:“在想什么?說了只是靈力波動,調伏好就沒事。”
靈力波動阿絮倒是能夠理解, 可是, 該怎么調伏呢?她沒有學過這個。
想到這里, 阿絮將撫在案上的手收回,相互交握著,輕吸了一口氣,向成嶠道:“少主大人可以教教我怎么調伏體內的靈力嗎?”
但愿他已經忘了她那天打他的事。
“沒問題啊。”成嶠答應得干脆,示意阿絮,“去榻上坐著。”
阿絮沒想到他這么好說話,稍微有點兒驚訝,但很快反應過來,連忙照他說的,轉身向自己的床榻走去。
“是要打坐嗎?”阿絮順便回頭問道。
看見成嶠點頭,她脫下鞋子,在自己的榻上盤腿坐下。
成嶠走了過來,阿絮看他也要上榻的樣子,連忙“誒”了一聲,手撐著床榻,一臉要起身阻止他的意思。
“要我幫忙,我也得打坐吧?”成嶠停住腳,轉頭朝自己的房間看了一眼,“還是說你要去里間?”
阿絮糾結了一下,兩個人都要打坐的話,自己的床榻是小了點,但若是去他房間,又感覺太私密了些,還是在外間吧。
想到這里,她慢慢坐了回去,看著成嶠也脫鞋上來。
她一個人睡的床榻本就不大,兩個人差不多就將這方寸之地占盡了。
在后山修煉的時候還不覺得,但此刻夜深人靜,當對方在她的榻上盤腿坐下的那一刻,阿絮就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順暢,本能地微微偏過頭去,垂下了眼睫。
過了這一會兒,阿絮身體的不適有所減輕,忽然想起之前準備問他的問題,便又轉過頭,看著成嶠道:“少主大人,我總覺得自己修煉的方法和一般修者的不太一樣,是不是您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令我得以修行?”
成嶠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他從來沒跟她提起過,沒想到她能猜到,而且猜得大差不差。
見她問,成嶠便點點頭:“之前請教宗內的江先生,是他傳授的法子。”
原來如此,阿絮自得知自己是爐鼎體質,識字之后便查閱了許多這方面的書籍,無論哪一本都明確記載了爐鼎是不能修行的。
聽少主大人的意思,事情也不是那么絕對,只是能讓她修行的方法極為罕有,尋常人不得而知。就連少主大人也是請教了仙門有名的醫修才知道的。
但不管怎樣,終歸是成嶠帶她踏上了修行一途。
一碼歸一碼,這一點阿絮還是打從心里感謝他的。
這么想著,阿絮的眼睫微微一顫,眸光溫軟了一些,輕聲道:“謝謝……少主大人。”
她的表情太容易讀懂,成嶠看一眼就知道她要說什么,此刻便嘴角一勾,很自然地接道:“不客氣。”
阿絮正要再說些什么,忽然聽見成嶠問道:“胸口還疼不疼?”
她的注意力便被轉移到靈力波動的事情上,搖搖頭:“現在還好。不過,少主大人知道是什么緣故嗎?”
“你在凡間的時候,是不是跟那個侍衛一起修煉過?”成嶠又問。
阿絮更驚訝了,他連這個都知道?
不過也沒有什么可隱瞞的,阿絮便點了點頭:“是有什么問題嗎?”
在想到這件事的時候,成嶠的火氣已經有點兒被勾起來了。
他將自己的靈力傳給阿絮的時候,正處于跟自個兒較勁的時刻。
從一年多以前的那個雨夜到現在,成嶠早就沒辦法自欺欺人了。他對阿絮什么感情,自己心知肚明。
他也知道阿絮并不喜歡他,或者稱得上是厭惡。
所以雙修的事情成嶠沒有告訴她,反正她也不可能因為這一件事情對他改觀,他又何必自討沒趣。
但他沒想到會被人鉆了空子,那個季云真明顯不是個善茬。
在凡間的時候,那人明明看出來阿絮身上的靈力是從他身上汲取過來的,結果不僅裝作一無所知,還打著協助阿絮修煉的幌子,將自己的靈力輸送給她,導致兩股靈力產生沖突,引起阿絮身體的不適。
當然,公平地來講,阿絮的體質是能夠汲取任何人的靈力的,但需要完全掌握運轉及調伏的法子,這樣才能避免靈力沖突。
季云真的本意或許是以自己的靈力輔助阿絮修行,同時在一旁幫她調伏。
但成嶠不會這么想,他只會覺得此人其心可誅。
在兩人對戰的時候,阿絮突然吐血暈倒,成嶠還以為她是擔憂季云真。飛快過去探查一番,才發現她體內的兩股靈力產生了沖突。
當下他真的是想宰了那個人,但因為擔心阿絮身體承受不住,所以第一時間幫她穩住情況。
一直到現在,他想起這件事仍舊十分惱火。
但目光落在阿絮臉上,看見她清澈懵懂的眼神,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只能將怒意壓了下去。
“記不記得每次修煉,我都會布下一個輔助陣法?”成嶠問。
阿絮聞言,點點頭。
“你那個季大哥,是不是在你修煉的時候也會布陣輔助?”成嶠又問,在提及季云真的時候,仍舊帶了點熟悉的陰陽怪氣的語調。
阿絮再次點頭。
“兩種陣法的氣場不一致,導致你在里面煉化所得的靈力也不一樣,所以產生了沖突。”
阿絮恍然大悟。
那這樣說來,以后自己想要修煉,是必須要少主大人在一旁協助才行嗎?
阿絮正要這么問,卻聽見成嶠開口:“現在跟我學習怎么調伏你體內的靈力。”
“好的。”阿絮連忙道。
話音剛落,就看見成嶠手指輕動,是熟悉的結印手勢。與此同時,以兩人為中心的室內緩緩落下一層結界。
這次的時間好像比之前要長,淡藍色的光幕上,各種復雜的花紋一一浮現。
阿絮感到驚奇,視線跟著浮現的花紋移動。
在等待結界布好的過程中,成嶠似乎有點無聊,突然問道:“你之前是那只手打的我?”
阿絮嚇得一激靈,干、干嘛突然提起這個?
她倏地從結界收回視線,眼神忐忑地看向成嶠。卻見他微微挑眉,一只手抬起。
阿絮雙手搭在膝間,左手指腹不安地在衣服上摩挲了兩下,慢慢抬起來,放入他掌心。
是要報復她嗎?
在阿絮緊張地盯著自己被他握住的左手的時候,成嶠的目光也落在那只柔荑上。
這么小,五指纖纖的,握在手里跟初春的柳條一樣柔弱。
不知道打他的時候疼不疼。
阿絮看他一直握著自己的手,有些奇怪,正要開口問,卻聽見成嶠道:“這次要比之前修煉的時候復雜一些,需要身體接觸。”
身體接觸,是指拉著手嗎?
阿絮的面上閃過一絲糾結,但感覺也能接受,就輕輕點了點頭。
“眼睛閉上。”成嶠道。
在阿絮依言合上雙眸后,成嶠便指示她慢慢調動體內的靈力。
在兩人剛回到清源宗,阿絮還沒有醒來的時候,成嶠便施法將她體內沖突的靈力安撫住了。本想著日后修煉的時候再慢慢教她怎么調伏。
可能是快要突破煉氣中期的緣故,她今晚便發作了起來,身體不適。
而且是隔了幾天之后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成嶠當然不會不幫這個忙。
調伏靈力這件事,可能在阿絮看來十分慎重和緊要,但在成嶠這里其實再簡單不過。
所以他一面指導阿絮,一面把玩著她的手。
先是整個兒握住,那小小的手便完全被包在他的掌心,能感受到少女肌膚的柔潤觸感。
接著松開一些,虛虛握著,指尖稍稍移動,若有若無地在她掌心劃過,像是無意識的舉動,卻能看到阿絮的眼睫顫了顫。
她克制住了手心的絲絲癢意,沒有睜開眼。
成嶠幽沉的眼眸緊盯著女孩臉上的表情,將她的手往上抬了一些,阿絮腕上的玉釧順著手臂略微下滑。
他在她瑩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很輕,但阿絮明顯感覺到他在做什么,呼吸停頓了一下,正忍不住想要睜開眼的時候,卻感到眼前蒙上了一層輕紗,和第一次修煉的時候一樣。
“你現在需要專心。”成嶠提醒她。
他聲音比之前低啞許多,很容易聽出來。
但語氣嚴肅,阿絮也不由得信以為真,連忙收斂了心神,繼續按照他的指示調伏體內的靈力。
燭火的映照下,眼前的少女身影柔和。雙目被薄紗輕輕覆蓋,面容若隱若現,神情微肅,又恢復了那不染纖塵的小神女模樣。
成嶠低頭,薄唇貼近她纖細的指尖,張口含住。
眼眸微抬,看見少女的身體一下子僵住,克制不住地開始臉色泛紅,那顏色水粉一樣向著脖頸和耳后蔓延開去。
阿絮的呼吸也屏住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開口:“少主大人……”
“嗯?”成嶠暫時放過了她的指尖,抬頭問。
“這個也是必須的嗎?”阿絮沒好意思說他剛才在做什么。
“是啊。”成嶠仍是那副八風不動的神色,語氣平靜,“有沒有感覺靈力融合了一些?”
說話的間隙和阿絮十指相扣,靈力由掌心輸入,在她體內游走著,不斷將屬于季云真的靈力蠶食殆盡。
阿絮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情況,正像他說的那樣,輕輕點頭:“有的。”
“那我繼續?”
阿絮只是一個再低級不過的修者,在修行一事上不如成嶠精通,當然只能選擇聽他的,便再次點頭:“嗯……”
看她這么乖巧的樣子,成嶠骨子里的惡劣因子又忍不住發作了。自己幫她清除掉體內不該有的東西,收取一點利息也不過分吧。
更何況她這樣心軟,稍微把修行的事情透露幾分,她對自己的態度就柔和了一些,還感謝他。
眼下在結界之內,更是他說什么她都照做,仿佛將自己的全身心都交給他,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他褻瀆,真是一位慈悲的小神女。
成嶠將她的最后一根手指也親過一遍,用靈力清理干凈,松開她,同時結束了靈力的調伏,取下阿絮眼前的輕紗。
阿絮一等他說結束,立即睜開眼,慌慌張張地穿鞋下榻,向浴房走去。
“我去沐浴。”她說。
成嶠在她身后問:“你不是沐浴過?”
語氣不緊不慢。
阿絮的腳步停頓一下,片刻后,仍舊堅持道:“我再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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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 美人面
◎成嶠的心臟有一瞬間停止跳動◎
這幾天, 成嶠似乎更忙了一些,起得比阿絮早,又經常在她睡熟之后才回來。
一天到晚, 阿絮幾乎見不著他人影。
后來才知道仙門三年一度的凌霄會武即將召開, 屆時成嶠也會去參加, 所以忙著把手頭的事情都處理完畢。
阿絮聽到這個消息很開心,成嶠不在宗門, 她會自在許多。
正數著日子等他離開,到了前一天晚上, 阿絮睡得正香,忙了一天的成嶠回來把她搖醒,通知她,明天她將跟他們一起出發。
聽到這個消息, 阿絮一下子清醒了, 坐了起來, 難以置信地望著成嶠:“我也去?”
“怎么了?”成嶠還奇怪她怎么這么大反應。
怎么看他都不可能再將她一個人留在宗門吧,萬一再冒出來什么居心叵測的人。
阿絮勉強消化了這個消息, 但是, 為什么這么晚才告訴她?
“我行李都沒有收拾。”阿絮有點兒煩躁。
成嶠一臉的無所謂:“有什么好收拾的,舟上什么都有。”
好吧,少主大人做的決定,她也沒辦法改變。答應一聲,便躺下繼續睡了。
……
此行一共上百人隨行,眾人第二天清早便在山門內的廣場上集合,預備乘仙舟出發。
為方便出行, 阿絮一身簡練的裝扮, 袖口都扎了起來, 頭發也編得極為簡單。
她跟在成嶠后面,還沒走到廣場,就遠遠看見烏泱泱一大堆人站在那里,不禁有些膽怯。
成嶠看她往自己身后躲了一步,回頭笑她:“你怕什么,跟著本少主還能有人欺負你?”
“我沒怕,只是不習慣有這么多人……”
成嶠沒跟她爭,他們很快走到廣場中央,聽見許多人向少主問候的聲音。
阿絮的目光一下子被遠處停著的巨大仙舟吸引住,仙舟的整體樣式跟她在凡間曾見過的小船差不多,但要華麗許多,而且極為龐大,高約數層樓,長度幾乎占了半個廣場。
阿絮滿心震撼,一直到跟著成嶠登上仙舟,在靈力的作用下,仙舟緩緩升起,騰云駕霧一般遠離宗門而去,她看著高聳入云的清源宗主峰的輪廓越來越小,激動的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
仙舟在浮空中穿行,滿天星斗的夜晚,仿佛一伸手就能夠得著星星。
阿絮這會兒正倚著欄桿,任盛夏的夜風吹拂,仰頭數著天上的星子。偶然一轉頭,看見前方甲板上成嶠的背影,他似乎在跟隨行的長老商議些什么。
因為天氣好,許多人都在船艙外,這會兒正三三兩兩地閑聊。阿絮身邊也聚了不少人,能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刮起一陣風,阿絮抬手捋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碎發。
還以為只是普通天氣,但這風卻越來越大,很多人感覺到不同尋常,交頭接耳的聲音響起。
船頭的成嶠和一旁的長老最先察覺到異常之處。
長老雙目凝視遠方,臉色微變:“不好,是鯤鵬!”
鯤鵬為上古靈獸,其翼有千里,稍微扇起一陣風就能將他們的仙舟吹翻。怎么這么倒霉,一出門就碰上這等高級靈獸。
“別慌,”成嶠語氣鎮定,“傳話給后面的人,讓他們保持安靜,別驚擾了鯤鵬。另外,讓操縱仙舟的人慢慢往低處行駛。”
“是。”
阿絮在后面,命令很快傳到她這里。
鯤鵬?她只在書里看到過關于這類靈獸的記載,還從未見過,不禁有些好奇。但目光轉到身邊的人,都是一臉的緊張之色。
阿絮也順著眾人的視線朝前方望去,果然,很快就看到深藍色的天幕之下,遠遠涌來一團黑云,杳無邊際,經過的地方連漫天星子也被遮住。
隨著那團黑云的靠近,狂風也越來越猛烈,阿絮被吹得睜不開眼睛。一只手抬起擋風,另一手緊緊抓住身后的欄桿。
她能感覺到仙舟在盡可能平穩地下降,但還是敵不過鯤鵬掀起的颶風。整艘船隨著風向左搖右晃,所有人都被顛得站立不穩。
突然,仙舟一個猛烈的側翻,旁邊的人沒抓緊欄桿,眼看著要掉下去,阿絮下意識地拉了她一把。
那人剛站穩,阿絮不知被人無意中狠撞了一下子,身體失去平衡,“啊”的一聲,隨著仙舟的側翻墜了下去。
前方的成嶠一直在施法穩住仙舟,同時注意著阿絮這邊的情況。見她突然墜落,心里一驚,給舟上扔下一層靈力護罩,本能地追著她跳下仙舟。
墜落的時候,阿絮似乎聽見有人喊了她一聲,但那聲音很快被風聲吞沒。
身體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風像利刃一樣割在她的臉頰上,衣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阿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拼命想要運轉體內的靈力,但紊亂的氣息讓她的雙手微微發顫,最終也只能勉強聚氣,無法令自己停止下墜。
恐懼和無助如潮水般涌來,眼前漸漸模糊,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死的時候,一層更為強大的靈力托住了她。
阿絮胸口的劇烈起伏逐漸平息,很快就要平穩落在地面。
等等,不是地面?
阿絮還在驚訝,身子“撲通”一聲落入水中,緊接著是第二聲“撲通”,成嶠也掉了下來。
沒有防備,河水一下子灌入口鼻之中,窒息的感覺涌了上來,阿絮不會游泳,本能地撲騰兩下。
不出片刻,無力的胳膊被一把攥住,成嶠使力一拉,她便整個人向他浮蕩而去。接著被摟住了腰身,向上一帶,一下子被帶出了水面。
新鮮空氣涌來,阿絮像是獲得新生一般,在他懷里咳嗽數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少主大人……”阿絮劫后余生,有氣無力地道,“您都托住我了,怎么也不找個平地再落腳。”
這就有點兒沒道理了,成嶠看她掉下來,嚇得魂都沒了,滿腦子只盯著她,哪兒還顧得上看下面是水還是土。
看著懷里怏怏的少女,成嶠沒跟她爭:“行,都是我的錯。”
他手上用力,將阿絮整個兒抱在懷里,向著岸邊帶去。
到了淺水邊,阿絮不再要他抱著,但腳下是數不清的碎石塊,為了防止摔倒,她還是扶著成嶠的胳膊。
“怎么掉下來了?”成嶠邊走邊問。
阿絮自己也覺得倒霉,臉頰微鼓,低聲道:“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走回岸上,兩人站定,成嶠回過頭來看她:“那你……”
少女渾身濕淋淋的,落湯雞一樣,臉上也都是水,如畫的眉眼被浸潤,夏日輕薄的衣裳都緊貼在身上。
“……算了。”成嶠又轉過頭去。
沿岸是一片草坡,坡下有幾塊大石頭,兩人直接朝著石頭走去,經過的地方淌下兩條長長的水跡。
成嶠撿了塊石頭坐下,低頭撣著自己發上的水珠。
阿絮站在旁邊,一面努力擰干自己身上的濕衣,一面問他:“少主大人,我們怎么回去?”
成嶠沒有看她,面朝著另一個方向:“我們是直接掉下來的,等舟上的人來找比較快。自己回去容易跟他們錯過。”
阿絮想想也有道理,點點頭:“那我們就在這里等著。”
說話間,她將自己的長發擰成一股,用力地絞了絞,將濕淋淋的頭發絞干一些。
在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一旁的成嶠始終坐在那里,自撣了兩下頭發后就不動了,看著遠處,像是在發呆的樣子,身上淌下來的水在他腳下漸漸聚成一團水洼。
這樣不難受嗎?
看他沒動靜,阿絮也懶得管他,自己走到一旁,蹲在地上撥弄尋找。
過了好一會兒,成嶠漸漸平息心里的躁動,收回神思,突然聽到不遠處石頭敲擊的聲音。
剛一轉頭,就看到阿絮一臉欣喜地望過來:“成功啦!”
成嶠的視線隨之下移,看到阿絮的身前不知何時架起了一堆簡易的篝火,此刻正燃著小小的火苗,是剛才敲石頭敲出來的火花。
此處無風,火苗順利地越燃越旺,將篝火點起。
他有點兒驚訝地看著她。
阿絮自己也很得意,嘴角揚起,向他道:“少主大人,我剛才撿到了燧石,本來只是試一試,沒想到真能生火。”
這還是小時候家里沒了火石,阿娘教給她的辦法,想不到會在這里用上。
阿絮心里高興,再加上方才成嶠救了她,此刻看他也就格外順眼一些。
“少主大人,你要坐過來嗎?”阿絮往他那邊走了幾步,去邀請他。
成嶠卻抬起一只手,攔住她:“別過來。”
阿絮愣了一下,目光從他側臉轉到他抬起的那只手上,掌心朝向她,是很明顯的拒絕的姿勢。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冷淡了點,成嶠又補充一句:“不用管我,先拾掇你自個兒。”
他還是保持著側面相對的姿勢,沒有看她。
阿絮感到納悶,但他不愿意過來就算了。
抬腳走回篝火邊,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坐下,阿絮將頭發完全解開,隨意撣了撣,青絲如海藻般披散在身上。
衣裳還是很濕,阿絮穿著十分難受,看著眼前跳躍的火焰,很想將外衣解下來,搭在旁邊晾干。
糾結了一會兒,阿絮悄悄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成嶠,發現他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完全沒有注意到她。
于是阿絮窸窸窣窣地解下外衣,動作很輕地搭在一旁支起的木架上。
她這一連串動作下來,成嶠不可能沒注意到。
偶然轉頭一瞥,就看見阿絮僅著一身素色單衣,柔順的長發披散著,纖細的手臂環抱住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微微仰著頭,原本白玉般的臉龐被篝火涂上了一層暖黃,眼角眉梢都是極漂亮的顏色,正巧也在望著他。
成嶠的心臟有一瞬間停止跳動。
【📢作者有話說】
愛寫一些少年心動。
雖然咱少主也不是第一次對著老婆發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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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 清溪畔
◎他本來就是個卑劣的人◎
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被他看到, 本來阿絮還有點兒尷尬,但見他神色自然,并沒有什么奇怪的表現, 漸漸也就放開了。
夏天的衣裳本就單薄, 阿絮在篝火旁坐著, 很快衣裳就半干了,穿著也沒有那么難受。
阿絮的視線從湍湍的溪流收回, 半轉過身,隨意地在后面的草坡上掃了掃, 借著明亮的星光,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一叢矮灌木,上面正結滿了櫻桃大小的果子。
她有些好奇,走過去摘了幾顆。放在手心一看, 果子是漆黑滾圓的, 瞧著很稀罕的樣子。
成嶠留意到她的舉動, 在她摘果子的時候就提醒道:“別亂吃。”
阿絮手捧著漿果,幾步走了回去, 在石頭上坐下, 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就是摘來看看而已。
成嶠低頭笑了一下,沒再說什么。
阿絮纖柔的指尖隨意撥弄著手心的漿果,不一會兒,突然想起來,這東西的外形跟成嶠之前喂給她的那枚丹藥長得很像。
那個藥是什么來著?哦,當時他沒有說。
現在既然想起,阿絮便順口問道:“少主大人, 之前你讓我吃的那個丹藥究竟是什么啊?”
成嶠不防她突然提起這茬, 微怔一下, 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哪件事。
“延壽丹。”他語氣平靜地回道。
怪不得當時問她幾歲了,是怕她像絨絨一樣很快壽終嗎?
延壽丹這類靈藥,阿絮還是聽說過的,屬于是很珍貴的那一種,尤其是對于壽命有定數的普通人來說。
阿絮的手指停止了撥弄,抬眸看向成嶠,輕聲道:“謝謝。”
成嶠倒是覺得無所謂:“那東西也就一般,你努力修煉比這個強。”
阿絮認同地點了點頭。
待了這么一會兒,阿絮撿來的一小堆木柴已經燒了大半。
成嶠看了看那堆篝火,在自己周圍略微掃視一下,又撿了幾截枯木,走到阿絮旁邊,將枯木投入篝火中。
阿絮見他在自己身旁坐下,手里拿著一根樹枝,稍稍傾身,撥弄著前方的木柴堆,好讓篝火燃燒得更旺一些。
她轉過頭的時候,正看見成嶠火光跳動中的側臉,輪廓分明,眉骨高挺,一側的眸光隨著明滅的火焰偶爾閃動。
“少主大人,以后若要繼續修行,我是只能請您協助嗎?”感覺到自己即將突破煉氣中期,阿絮不禁這樣問道。
成嶠撥弄篝火的動作停頓一下,片刻后,將手里的樹枝也投進火堆,身子微微后傾。
“是啊,”他轉頭看著阿絮,目光誠懇,“記不記得我之前說的,你最初是在我設下的陣法中聚集靈氣。若是再找旁人協助,陣法不同,煉得的靈力彼此沖突。雖然可以花費心力調伏,但畢竟有風險,而且不低,我還是建議你尋求同一人協助比較好。”
他在說謊。
但如果將汲取靈力的原理告訴阿絮,以她對他的厭惡,成嶠敢保證她不會要自己的靈力。若僅僅是布陣輔助的話,對于阿絮來說就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至于靈力沖突一事,也是他故意夸大。那晚之后阿絮已經學會了調伏靈力的方法,真有沖突,完全可以依靠自己解決。他純粹是不想讓阿絮和其他人的靈力產生鏈接,所以夸大其詞,試圖從根本上斷絕這個可能性。
她罵得沒錯,他本來就是個卑劣的人,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撒個謊算什么?
成嶠的這些壞心思,阿絮一時半會兒當然看不出來。
相反的,由于他很少這么長篇大論,又是關于自己并不擅長的修行,阿絮便聽得格外認真,末了,點點頭道:“我記住了,以后會注意的,謝謝少主大人。”
談及修行的話題,阿絮很自然地聯想到此次出行的目的。
凌霄會武為仙門第一盛事,按照慣例,各大宗派的掌門都會出席。不過清源宗宗主沉迷于尋求飛升之道,已經連續很多次沒有出席過這一類活動了。
此次由成嶠率領清源宗門人參加,倒也不可謂不重視。
“到時候,少主大人也會上場比試嗎?”阿絮問道。
成嶠點了點頭:“會去。”
“不知道少主大人可以獲得什么樣的名次。”阿絮順便暢想了一下。
成嶠一聽就不樂意了:“本少主除了魁首,還能看上別的?”
阿絮知道他仗著自己修為高,在宗門一向目中無人,但不見得整個仙門的青年才俊都沒有能勝過他的吧。
來個厲害的治治他那狂傲勁兒才好,哼。
成嶠不知道阿絮正在腹內編排他,不過他此次參加會武,目的倒不是奪魁,主要還是帶阿絮出來玩玩,其次就是受不了宗門那幫老頭子。
想到這里,成嶠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低聲罵了幾句。
阿絮在宗門的時候,就沒少聽他攻擊那些峰主和長老們,尤其是他開始接觸宗門事務以來,幾乎是每日必罵,什么迂腐瀆職好色的,聽起來倒是各有各的惡心。
“宗門的長老們都這么煩人嗎?”除了李延欽,阿絮是沒有直接和清源宗的其他高層接觸過的,聽他這么抱怨,不禁有些好奇。
成嶠想了想:“也不都是。”他回憶了一下,“無涯峰的崔長老還不錯。”見阿絮一臉迷茫的樣子,又解釋道,“就是問水閣桓青師兄的師父。”
阿絮搖搖頭:“我沒有見過這位長老。”
成嶠笑了下:“崔長老出去游歷多年,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
阿絮難得從成嶠口中聽到夸人的話,不禁對崔長老這個名號略微留意一番。
“不過,三年前的凌霄會武,少主大人為何沒有參加?”阿絮后來聽說主辦的宗門也有邀請過他。
聽見這話,成嶠眼眸微抬,看著阿絮:“那會兒你不是生病了嗎,忘了?”
她生病,跟他不去比試有什么關系?阿絮正要這么問,就聽他又接了一句:“那時候我還以為你要死了。”
阿絮的手心一下子攥了起來,那幾顆果子快被她捏爆,這人會不會說話?
正氣鼓鼓的,偏過頭去不理他,阿絮的視線忽然被不知何時出現的螢火蟲吸引住,眼睛亮了一下。
“少主大人,你看。”阿絮的指尖停了一只明亮的螢火蟲,她連忙移動著,要拿給成嶠看,那只小小的蟲子卻很快飛走了,她“誒”了一聲,想要捕捉,沒有捉到。
成嶠看著她孩子一樣的笑臉,從小到大,她很少會像今夜這樣,露出最純粹的笑容。
恍惚一瞬,成嶠收回神來,掌心運起靈力。明朗的夜空下,靈力的范圍逐漸擴大,覆蓋了整個河邊。
于是那稀稀落落的螢火蟲便慢慢地聚攏起來,飛向他們這邊,在兩人的周圍星星點點地閃爍著,像是漫天的星子墜落。
阿絮驚奇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伸出手指,隨意輕點就碰到了一只又一只閃著亮光的螢火蟲。
她轉過頭,微笑著對成嶠道:“我記得宗門也有螢火蟲,不過好像沒有這里的大。”
“那我們捉一些回去?”成嶠隨口提議道。
“不行的吧,螢火蟲的壽命很短的。”尤其是能夠發光的成蟲,阿絮看書里是這么寫的,于是搖搖頭道,“能夠在這里欣賞一下就很好了,不一定非得帶走。”
在螢火流光圍繞著兩人閃爍的時候,面前的篝火差不多快燃盡了。
阿絮伸手夠一下自己的外衣,摸了摸,正好也干了,便取過來穿上。打散披著的長發也不再潮濕,阿絮用手指順了幾下,開始給自己編辮子。
成嶠正繼續用靈力操縱周圍的螢火蟲,視線偶然一瞥,就看見阿絮轉頭盯著自己。
她頭發編到一半就停住了,維持著原先的姿勢,半截青絲還攥在手里。
“怎么了?”成嶠略一挑眉,感覺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有點兒奇怪。
“你……不是有靈力嗎,一上岸就應該把我們的衣服弄干吧?”阿絮自己目前還做不到這一點,但少主大人肯定是沒問題的吧。
成嶠顯然也是被她給問住了,但他仍舊很鎮定,看著她道:“忘了。”
是真的忘了,從水里出來的那一刻,看見她渾身濕淋淋的樣子,他的腦子就被一些不太好的東西占據了,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清除干凈。
但這當然不能告訴她,于是成嶠繼續保持鎮定,將靈力收回,用在兩人身上,一臉平靜地將阿絮身上殘留的些微濕意拂去,又將自己也拾掇好。
阿絮好像有點兒生氣,感覺是在怪他讓她白忙活那么久,臉頰微微鼓著,低頭繼續編頭發。
等她收拾好,篝火恰好也燃盡,流螢四散,成嶠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招呼她:“走了。”
兩人在這里等了半天也沒有人來,他們應該是被什么事情給絆住了,這樣下去不知道還要等多久,索性自己回去。
成嶠召出自己的本命劍,薄唇輕啟,口念法訣,那把靈劍倏地應聲變大,正是可以承載兩人御劍的大小。
碎星停在腳邊,成嶠先踏了上去,轉頭等著阿絮動作。
御劍飛行對于阿絮來說也是第一次,她有些忐忑地抬起腳,慢慢地踩住劍身。
起先是站在成嶠后面,和他沒有身體接觸,后來隨著碎星越飛越高,阿絮忍不住伸手揪住成嶠的衣袖,眼睛也微微閉上,不敢看下面。
耳畔是呼嘯而過的風聲,飛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阿絮提著一口氣,腳下忽然一個顛簸,她尖叫一聲,猛地抬手抱住成嶠的腰身。
風聲里,隱約聽見成嶠笑了一下,阿絮才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
幼稚。
她在心里罵了一句。
【📢作者有話說】
糖分會不會有點兒超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