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誰在暗戀
我喜歡游暝。
他是游家大少爺。
還是我曾經唯一的哥哥。
半夜三點, 渝市的酒店,游霽躺在床上,被這個認知弄得暈頭轉向, 臉很熱, 心跳得格外劇烈。
他想起幾個小時前那兩個男生江邊接吻的身影, 這會兒不受控制地代入自己和游暝的臉。
……好像沒什么突兀感,僅僅是代入, 游霽就覺得很爽。
一夜之間,他便十分省事兒地突破了性取向覺醒和對象確認兩個關卡, 甚至都沒有再出現“我沒想錯吧”“絕對不可能”這種念頭。
畢竟之前就已經能察覺對游暝情感的微妙, 此刻只是一錘定音——
牛逼,我竟然是想和我哥打啵。
一種夢里影子清晰明了的激動和解脫感浮現上來,游霽望著隔壁床后腦勺的目光都格外含情脈脈。
含情脈脈了一會兒,手情不自禁又在半空中抓了抓,像是隔空去抓游暝的頭發。
“不過應該談不了戀愛吧……”他低聲自言自語道,眼睛閃著鬼魅的光芒, 遺憾地嘆了口氣。
又豁達地拍了拍肚皮, “算了,就當個暗戀忍者,也挺酷的。”
才滿18歲的游霽單純認為,喜歡游暝就是一件很了不得很值得炫耀的事。
凸顯了他品味好, 眼光高,膽子大的優良質量。
他因為這個“口味”驕傲興奮都來不及,自然也不會有什么自卑彷徨患得患失的心理去想未來,就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 時而傻笑時而蹬被時而捂臉, 在天亮時分才堪堪入睡。
入睡后的夢自然有游暝搶戲, 游霽身上的衣服則沒有參與。
以至于被游暝喊醒的時候十分意猶未盡。睡眼惺忪地看著游暝穿得一絲不茍的樣子,被晨光和回到現實的茫然失落濺了滿身。
游暝站在床邊,低頭看著他。
不知道是鏡片讓他的目光顯得格外平靜的緣故,還是因為他冷白色的皮膚也烙著一點點不怎么動的陽光,他身上浮著層十分沉穩柔和的氛圍。
給人一種已經這么站了好一會兒的錯覺。
他還沒說話,游霽先開口:“……我睡過了。”
聲音還分不開地黏著,聽著有些嬌,他呆呆地盯著游暝。
一夜過去,他已不再是昨天的那個游霽,眼中的游暝也不再是之前那個游暝。從睫毛到胡茬,都充滿了暗戀忍者的好看濾鏡。
“沒關系。”游暝說,酒店12點退房,他們的機票是下午三點,他在十一點半喚醒人,“昨晚睡得不好么。”
“很好。”臥蠶下一層青,明顯睡眠不足的游霽點點頭,“非常好。”
他準備起床,這才注意到蓋在自己下身的被單很不合時宜地支起來一小團。
游霽窘迫地啊了一聲,游暝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又看回他,游霽耳垂已然紅得像小西紅柿。
他腿夾著被子迅速翻了個身,背對著游暝:
“……我要等會兒再起。你先不要站在這兒了。”
耳邊傳來一聲很輕的笑容,像貝斯的悶音。
游暝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這個年紀再正常不過的生理反應,但確定喜歡和做夢心虛都加重了游霽的尷尬。他臉往枕頭里埋,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沖游暝發|情,害臊地全身皮膚都仿佛被火炙,腦子空白地憋出一個回答:
“我肯定會見外啊,你不要站在這兒了好嗎。”
安靜兩秒。
“OK。”游暝說,很干脆,很善解人意,“那我去外面等你。”
倒也不用走這么遠……游霽想,嘴巴張了張。卻只聽見房間門關閉的聲音。
二十分鐘后,游霽調整好狀態,拖著他的大包小包走出房門,沖站在門口擺弄相機的人若無其事地笑:
“我好了,走吧!”
游暝沒說話,收起相機往前邁步。
游霽連忙跟著他。
游暝走得很快,他腿長,全身上下的行李又只有一個登山包和攝影包,不像游霽還拖了個箱子,陷在酒店走廊的毯子里舉步維艱。
游霽都快趕不上他了:
“你慢一點兒嘛!”
游暝不讓他叫他暝少,游霽又不敢叫哥,所以就省去稱呼。
他挺心機的,故意加些語氣助詞,增強親密感。
游暝淡淡掃了他一眼,隨即向他走來。
默不作聲毫無耐心地直接幫游霽把塞滿的行李箱提起,又轉身繼續往前走,留下一個背影。
游霽眨眨眼,又開始跟著他。
不知道為什么。
明明是游暝幫自己,游霽卻反倒察覺出他忽然有些不悅。
為什么?
游霽復盤起之前的行為,他就說了一句讓游暝別站在這兒。考慮到當時是自己的窘境,分明沒什么問題才對。
游霽摸摸鼻子。
三步兩步敏捷地追上游暝,沒話找話:
“昨天你手機丟了,現在是不是要先去給你買手機呀?”
“我上午買了。”游暝回答,不看他,仍舊穩步向前,刮來冷冷的風。
游霽迎著風碎步跟隨:“你沒手機怎么付的錢?是紙幣嘛?”
“嗯。”
“可我們現錢好像只有一千五啊。”
“買部手機夠了。”游暝說,拿出新手機給游霽看了眼。
由于游霽以前還干過手機貼膜的兼職,一眼就看出手機也就七百多塊錢。
他愕然:“你就用這手機就行?也太不講究了。”
游暝巴不得不用手機,只是如今這個時代沒有手機好像坐個公交都更費勁。而且他也不能失聯。回答:“我又不需要用手機拍照。”
“噢。”游霽點頭,“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要趕去機場咧?”
“先去吃飯。”
他還是在正常交流的。
可游霽覺得他身上仍有股冷氣兒。
既是沖他,又更像是沖游暝自己。
在渝市的最后一天,游霽想吃小面。隨意找到一家樸素面館,
游暝端詳著那些本地人,是坐在街道上吃的。端著小板凳兒,把面放在高板凳上,飄著辣椒油的香氣。
他便也搬了一個板凳。
游霽老家奚城也有這種吃法,早已司空見慣,就不是很想出去,小聲嘀咕了句:“好曬好熱哦。”
游暝:“你在里面吃就是。”
這意思不就是我體驗我的,你隨便你嗎。游霽果斷搖頭:“不不不,我要和你一起吃。”
游暝看他一眼。
辣椒油的香味飄過來,他的冷氣兒立刻都淡了些。
于是兩人共享一個高板凳。
游霽的膝蓋抵著游暝曲起的腿,面對面吃著。
游霽今天穿的是五分褲,皮膚能直接感受到游暝褲子的布料,癢酥酥的,心里也癢酥酥的。
他吃得滿頭大汗,借抽餐巾紙的空隙直起身端詳游暝吃面的樣子。只有一個板凳的距離,游暝的鼻梁很清醒筆挺地立在他眼前。
他是真的長得好,明明也才21歲,卻已經感覺很有男人味兒了。
自己21歲時能有他這樣子嗎?游霽想,他小時候就也是把游暝當作一個成長模板。
三歲時很向往游暝那樣的六歲,六歲時向往游暝那樣的九歲。
現在都十八歲了,竟還在以此樹立自己三年后的標桿。
就這么愣神犯花癡了一會兒,再回過神時,游暝竟也在看他。
游霽連忙沖他笑,嘴角翹在他自己覺得最好看的角度,酒窩也出現得若隱若現恰到好處。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下嘴唇還傻傻地沾著一點紅油椒。
卻倒像是嘴唇被咬破。
游暝看了他一秒,驀然移開視線,食指刮了刮下頜骨。
“笑什么,吃你的。”他命令。忽然有些兇。
快吃完時街道前的馬路忽然停了一輛邁巴赫,引得幾名路人都側目了下。
游暝和游霽本都沒當回事,結果吃完走到街口,邁巴赫按了一下喇叭。
有個中年男人從副駕下來,畢恭畢敬地攔住游暝:“暝少,還是我們送吧。”
游暝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笑。
“上去吧。”他對游霽說。
游暝畢竟是游家的長孫,稍微失去聯系就會讓人慌亂。游家手機號又經過特殊處理是家族號碼,所以游暝今早專門去了分公司一趟,才恢復使用丟失的手機卡。
被分公司的Boss叔叔看到,自然寒暄了一番,熱情邀請吃飯,游暝以趕機場拒絕,對方就又說要派人送他們。
游暝雖然已經快22歲,但在游見川看來仍是孩子。這次長途旅行他就帶著個游霽,安全性著實難以保障。
游見川多半是對全國各地分公司的人都打了個招呼。
盡管游暝多半不需要,但要真需要幫助的話,就一定要放在心上。以至于游暝雖說不用送去機場,看樣子他們還是“護送追隨”他的行蹤了。
“太子不露面還好,一露面那就是微服私訪,自然無論如何都要送駕一下,表示完成了游董的任務啰。”
到了機場,游霽這樣戲謔游暝。
游暝睨他一眼:“你這是什么表情。”
游霽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多半是驚嘆。
他小時候沒什么概念,長大才知道游家有多有錢。
可都沒有剛剛那一瞬,游暝身在異鄉,坐在板凳上吃完一碗9塊錢的小面,握著不足八百元的手機,下一秒卻被喊“暝少”迎上車的場景來得震撼。
反差又和諧。讓他忍不住想,這樣眾星捧月的暝少都不在乎用什么樣的手機。
是不是也不在乎談什么樣的戀愛?
自己是不是也挺有可能的?
暗戀忍者忍不住笑場。
有人送,候機的時間就長了些。游霽從包包里抽出揉成一團的有線耳機,理好后遞出一只給游暝:“一起聽歌嘛?”
游暝挑了下眉。
“不見外了?”
“我本來就不見外啊,對你見什么外?”游霽完全忘記了中午的無心之說,“快聽啦。”
他今天真是窮盡腦海儲備中所有的語氣助詞,著實做作。但游暝慢條斯理拿過右耳耳機。和中午的不悅感相反,此刻嘴角是被取悅的弧度。
第102章 誰是忍者
一起聽歌是件挺親密的事兒。
游暝接受了游霽那亂糟糟的有線耳機, 在游霽看來,仿佛就是伸出了一只可以觸摸的高貴耳朵。
他心花怒放,但表面還算沉穩:“你喜歡聽什么類型的歌兒呀。”
游暝說都行。
游霽歌單有很多硬搖, 他覺得游暝可能會嫌這些歌聒噪。
但他也沒有試圖去猜測游暝的喜好搜索那些相對安靜的歌, 還是點開自己的喜歡。
歌單會展現他這個人的一部分, 游霽樂意向暗戀的人展現自己的一部分。宛如掀開衣服一角,有點害羞, 更多的是誠惶誠恐的滿足。
炸裂的鼓點進拍,他揣摩著游暝的表情, 不問他覺得怎么樣, 反而進行自我介紹:“我喜歡聽這種的。”
游暝彎了彎眼睛,輕輕嗯了聲。
游霽也傻傻地笑了,兩只腳晃著。
他不再說話,游暝也不說話,落地窗外飛機起起落落,耳機里略微嘶啞的金屬感男聲穿過細細長長的耳機線, 都顯得柔和親密起來。
十分鐘后, 準備登機。
游霽騰地一下站起,迫不及待般奪走自己耳機——借此觸碰一下游暝的右耳。
他為這個時刻醞釀了好幾首歌,所以動作流利自然,仿佛只是摘下時指腹不小心刮了一下他的耳廓。
其實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有過更近的身體接觸, 游暝教游霽騎馬時,游霽整個身體都是貼在他懷里的。
但他那會兒只顧心跳咚咚,而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心思。著實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僅僅只是摸了下他耳廓,就像有刺拉拉的電流順著食指涌過。
游暝對此毫無發應, 按了下他肩膀:“走吧。”
游霽點點頭, 捻了捻指腹。
今天飛安城, 游暝對片子的構思是發生在一個自給自足又遠離塵囂的群體中。那里有幾個少數民族的村落他想去看看。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安排。
他問游霽:“你有想做的嗎。”
兩人已經并排坐在了經濟艙內,狹小的空間讓游霽的腿緊緊貼著游暝的腿。游霽還沒說話,聽到游暝又補了一句:“你來安排就是。”
從昨晚游暝丟了手機,吃穿住行和錢財管理就主要落在游霽身上。游暝懶得管,游霽也沒客氣,大包大攬地說:“好。”
計劃下飛機就搜“安城情侶旅行推薦”。
飛行時間大概一個半小時,游霽充分利用這九十分鐘,腦袋歪著歪著,就順勢靠在游暝肩膀,完成一場盛大的假睡行動。
游暝沒有推開他,只是又往他這里坐了一些。
比自己高的肩膀枕起來很安穩,游暝身上的味道也格外好聞。
他明明沒有噴香水,但游霽總能嗅到一種讓他起初是好奇然后是依賴的尾調。
他假睡假睡著就真的睡著了,中途能迷迷糊糊感覺到腦袋不控制往下栽,又被游暝按著額頭繼續托回他肩膀,動作很輕。
游霽發現游暝并不抗拒他的任何接觸,也挺照顧他。
其實對于兩個男人來說,這樣共享耳機或是靠肩睡覺已經有點超乎尋常的親密。
但是,應該是因為還有那層假兄弟的關系,所以也不顯得太過突兀和奇怪。讓游暝始終像個海綿一樣沉默地吸納。
游霽對此感到慶幸。并認為自己可以更得寸進尺一點。
到達安城后他們就去少數民族聚居地打了卡,晚上,游暝洗澡時游霽開始做明天出行的安排。
等游暝洗完,游霽就已經站在浴室門口了。
游暝上身裸著,游霽的爪子貼住他還有水汽的手臂:“我們明天去動物園怎么樣?”
游暝垂眸看了眼他的手,游霽連忙松開,仿佛剛剛只是宣讀計劃無意識地一抓,這下才反應過來。
“哦,不好意思。”他重新仰頭,“怎么樣,白天去動物園,動物園結束后我們看城墻,剛好可以等到夕陽,然后六點半在城墻邊的網紅街吃私房菜,接著看那邊的夜市……你會覺得有點兒滿嗎?因為我是想既然來都來這兒了那就……”
他解釋得有點費勁,還好游暝體察人情,中途就回答他:“還好。可以的。”
安城動物園號稱有四大“名旦”,熊貓、羚牛、金絲猴和朱鹮。當天游客很多,天氣也熱,不過游霽貼在游暝前面抓住觀看熊貓的欄桿時,游暝的個子就自動為他籠罩一層清涼的影子。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熊貓。”他仰頭告訴游暝,眉眼是孩子般喜悅的神情。
就隨口一提,游暝卻愣了一下。
游霽六歲前,海市的動物園是還沒有熊貓的。游暝忽然想起來這個事。
又意識到,這人小時候沒出過多少遠門,也沒有出過國。
那個時候游家正在企業轉型改革的階段,家里僅有的大人都很忙,更何況他是那個“沒有父親”“媽媽遭遇地震精神狀況不好”的小少爺,游見川保護看管得很緊,迷信地認為在還沒足夠懂事前,游弋都不適合離開海市。
不成想等離開海市時,他就是回到自己的出生地了。
游霽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話說錯了,讓游暝很輕地皺了下眉。
他微張著嘴唇,笑意凝固,看見游暝微低下頭來,輕輕說了聲:“抱歉。”
這下輪到游霽愣住,凝固的笑意又緩慢地傾瀉下來,帶著一點酸甜的意味:“你在說什么啊。”
好像帶自己看熊貓是他應該有的責任一樣,頓了一會兒又說:“……而且反正現在我都看到了,跟你一塊兒。”
游霽并不覺得以前沒看到熊貓是什么遺憾,安排來動物園也并不是想救贖童年。
只是查到這里有風景很好且空間很小的纜車。
網上的攻略說了,小情侶很適合坐纜車,容易引發吊橋效應——在比較緊張的環境下心跳加快,就會認為是一種對身邊人的心動。
游霽不恐高,如果游暝恐高對自己心跳加速那自然好。
不過游暝看上去也不恐高,上了纜車就很舒適閑散地坐在他旁邊,手肘搭著旁邊的窗緣,只是腿有點委屈地曲著。
“這個纜車真的有點小哈。”游霽搓著自己的膝蓋說。
游暝嗯了一聲,很近地觀察游霽的眼睛,眼白透透的。
纜車搖搖晃晃往上攀,半空山景透過背后的大窗戶,在游暝鏡片上滑過淺藍和深綠的混影,影子后面是漆黑的深潭。游霽呼吸滯了下,覺得自己開始恐高了。笨拙忙亂地從褲兜里掏出耳機線:“……我想邊聽歌邊看,你聽不聽?”
游暝移開視線,把擱在自己大腿的手掌攤開。
放了幾首符合當下氛圍的純音,游霽才緩緩地舒了口氣。
他其實想找游暝說點兒什么,但又不知道說什么。
游暝本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他和他其實也沒有太多共同話題。
但很奇怪,他并不覺得那種靜謐的氛圍難受或尷尬,反而特別享受,時光都刻進來了般。
下纜車的時候有些急,游霽還沒來得及收耳機就被纜車外的工作人員拽下去。
于是就這么戴著一只放著一只松松吊吊地站出來。啪嗒一聲,耳機掉在了地上,還被游霽自己不小心踩了一腳。
踩得正是游暝聽的右邊,耳機殼子都開了口。
不是什么大事,但游霽卻站在耳機旁呆愣了幾秒,內心陡然涌現出強烈的戾氣和不爽。好像踩的不是自己的耳機,而是照顧不周,讓游暝的聽覺都受了傷害。
倒是游暝慢條斯理幫他撿起來,把踩開口的耳機殼重新按回去,又渾不在意地用指腹摸了摸上面的灰塵,偏了下頭,重新掛在自己右耳上:
“走吧。繼續聽。”
游霽看著他,咬住嘴唇。
過了會兒,他把左邊的耳機再次戴上,重新放了一首歌。
游暝比他高快一個腦袋,耳機線以別扭的樣子拉扯著。好像是必須要把他們捆綁在一起的綁帶,排隊離開纜車區時,有不少人回頭打量。
但也沒有誰說要摘下。
剩下半天,游霽基本上把自己的半張歌單都沖游暝循環了一遍。
一起聽歌打車去了城墻看夕陽,也是一起聽歌坐在夜市旁吃涼糕。
直到這天晚上,他才注意到有什么不對。
那個時候已經很晚,游霽想進一步了解兩個男生應該怎么談戀愛,打算悄悄看一個不那么單純健康的視頻。
他亮度調到很低,戴上耳機,點開播放。
很快,他意識到不對,把左耳耳機取下,用右耳聽。
還是聽得到的。
就是有很響的,嗡嗡沙沙的雜聲。
聽起來很難受。
他不知道游暝就著這樣糟糕的音效聽了多久了,是最開始就這樣,還是被踩了一腳后才這樣。
游霽這耳機已經很老了。
他取下,呼吸一下子變得很快。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湊到游暝床頭,凝視著他的臉。
“你好好啊……”他近乎耳語地說,手指抬起,想去觸碰一下他的嘴唇。
卻在只剩幾毫米的距離時,感覺到他溫暖均勻的鼻息時又停下。
終究是不敢。
最后只是小心捏了一下他的手,就又喜滋滋地逃回床上。
在游霽看來,游暝對自己的好,就是僅僅看在曾經是兄弟的份兒上。
他不會想其他可能,也不可能想到其他可能。
曾經的那段親情讓他們得寸進尺也顯得自然合理。也讓他們思維固化難以分清。
不只是他,包括游暝,在游霽那次親吻去捅破一切前,只知道游霽和自己越來越熟越來越卸下心防,卻不知道游霽對自己的黏,究竟是出于什么。
有好幾個晚上,他其實還沒有睡著,都能感覺到游霽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探究和觸摸。
可是游霽小時候也會這樣摸自己。他是他哥,理應被摸。他六歲后就沒怎么被人愛過,安全感不足,摸也正常。
直到回海市那一天。在琴行和游霽擠在一張小床上。
游暝因為想到明天就回游家,和游霽的旅行宣告結束,而他和假弟弟的戀愛計劃也不知道有沒有進展,而陷入失眠時。
他那熟睡的假弟弟忽然翻了個身,趴在自己身上。
腿貼著自己的腿,肚子也貼到自己的肚子,手往自己胸上扒,特別不安分。
這還沒完,他臉又往自己脖頸處靠,像小動物一樣用鼻尖蹭。
他應該睡得很沉,每一道呼吸都很慢很深,反倒給人一種在聞自己的錯覺。
過了會兒,他又握住了自己的手,人往懷里又埋了埋。
毛茸茸的頭發在喉結有點癢,游暝側了側頭。
那一刻,饒是他都有想罵臟字的沖動。
他把游霽往自己身上扒了扒,輕輕嘆了口氣。心想這人睡相再這樣差,再這樣無知無覺地以弟弟的名義順理成章撩他,他是真的可能忍不住,真的可能連所謂的戀愛計劃都懶得等,逮到一個晚上就不當哥也不做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以見24章,游霽也是裝睡的哈。
高估自己了,本來想補充下過去,發現寫現在寫得太熟了,寫過去很卡……所以下章番外直接還是回到領證過后的現在時間線吧QAQ,會恢復到每天半夜更新….
第103章 誰聽話
“我靠, 搞了半天,你那晚根本就是在裝睡啊!”
游霽從游暝身上汗涔涔地滾下,扒拉著嘴角的發絲。
“你怎么不早說?”
耗時頗長的CP炒作類真人秀《一遇雙關》收官在即, 節目組打算請游暝游霽進行一次“彩蛋”采訪。
因為種種原因, 雙游組是唯一從第一期走到最后一期的組, 還達成了從陌生到結婚的神級進展。節目組就粉絲提議,希望回溯他們戀情始端, 探究兩人彼此到底是在直播里的什么時候動心的,以及夫夫的未來規劃等問題, 為節目劃上一個完美句號。
如今已是新一年四月, 游霽在本命年進行了人生第一次有家人有朋友有老公在側的生日宴。過了年后,他開始跟樂隊巡演,馬上又是游暝新片上映,這個采訪事宜沒那么快。只算是預告,讓嘉賓可以提前準備一下。
節目還是挺好應付,但游霽忽然也好奇游暝到底是什么時候有了“非假弟弟不可”的變態想法。好奇那個遠遠早于直播前的、真實心動時刻。
游暝說他也不知道, 他們的感情太長久, 也太“理所應當”了。就提到當年勘景途中,游霽總是來摸他,在最后一晚還完全貼在他身上,讓他覺得很難控制。
他們是在事后進行的這段交流。游霽剛去北方城市跑了一周Live, 一回海市就被提到被子里。
頭發又長了些,從干爽蓬松到漸漸濕潤,直至像海藻一樣綿綿纏在游暝手指間才畫下暫停。
待骨軟筋麻地趴在游暝身上,聽著游暝很平靜地補充六年前的這個小細節, 他像猛然挖掘到個讓他悔恨當初的大秘密, 直接彈起來:
“你干嘛不早說!”
游暝看他起身, 白皙的身體暴露在四月的料峭春風中,皺起眉:“把外套披上。”
游霽又重新趴回去:“我不披,等我休息一會兒還想要一次的。”游暝的身體才是最溫暖的外套,
“不是,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早點兒知道你當時是裝睡,你一直在接受默認我的試探,我也不會……”
也不會搞不懂游暝到底是不是喜歡自己,患得患失糾結懷疑了這么久,白白分開了四年又拉扯了好幾個月。
過去多說無益,所幸遺憾都得到有效遏制,他捏起游暝戴著戒指的手指,“算了,鬼知道你有多少秘密沒給我說。”
“沒當做秘密。”游暝解釋,“只是覺得沒必要說。”
“我看你覺得什么都沒必要說。你真該多學點花言巧語。”
游暝笑了笑。
“那我后天告訴媒體你是片子里那位獻聲的,你愿意么。”
后天是游暝新片《拂曉》的首映禮。
這部電影是他綜合瓦里坦的經歷創作的,媒體初顯定義為一名八十歲女性視角下的反戰片。沿襲了他上部電影的風格——當然也是出于懶和隨意——只有現場收音的環境聲,仍舊沒有什么后期插入的BGM。
除卻一段男聲哼唱。
用游長夏的話說,悶騷如他,肯定要夾帶私貨暗戳戳加入一點游霽元素。
“別別別,我要低調。不要暴露。”游霽果斷搖頭,把游暝手一握,
“話說回來,我都還沒有看你的完整片子呢。”
雖然現在的電影拍二十天四十天的都有,但游暝風格比較老派,《山止川行》拍了整整十個月,《拂曉》相較它而言,算是很快的節奏。五六月開始前期籌備和制作,八月初正式開拍。到一月所有演員就殺青了。
一般從片子后期到電影上映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階段,奈何游暝每到剪片子都沒日沒夜的高效,這次采取的又是偽一鏡到底的形式,所以沒上一部那么耗心力。
關鍵是片子審核下標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可能是已經有了戛納最佳的地位和熱度被開了綠燈。他又是獨立拍攝,自己是資方是片商是發行,定檔都是最終拍板的那個。
于是《拂曉》理論上可以上的時候,他就讓電影上映了。
在四月中旬,巧妙地避開了所有黃金檔期,連清明檔都還差幾天。
既不在意它是否能賺到錢,也不在意“出道即巔峰”又“走下神壇”后的第二部作品會面臨怎樣的審視和壓力。完全就是一副等不及當新片導演的樣子。
游霽覺得縱然游暝有松弛的資本,但能到這種地步也的確是獨一份,饒是連自己都會替游暝緊張,怕別人看完說游導“才氣不復當年”,而游暝則氣定神閑拍拍他屁股:“你明晚看,先休息一天。”
“。”這話什么意思,游霽秒懂。
《山止川行》就是和他邊做邊看的。
“……導演你真是不覺得玷污了你的片子啊。”
“性又不骯臟。”游暝認真糾正他的措辭。
“但這樣我根本無心看電影誒……”
“沒事,首映禮再看就是。以后有的是機會。”
游暝只在意作品完成,對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與否看得很淡。
但電影是他的電影,也是一群人的電影。他還是會為團隊負責,首映禮前一天便和《拂曉》的主創團隊出席一個采訪,預熱宣傳。
最大的主角曾聽夫人已經年邁,游暝帶的是幾名年輕演員。
電影是很容易捧人的,當年梁潮譯就是憑游暝電影里的出色發揮,從名不見經傳的大三學生一越成為當紅小生;《拂曉》里有個叫邢樂越的,才21歲,在片中他飾演曾聽的兒子,戲份頗重算是“男主”,也因此備受關注。
邢樂越在此之前只演了一部網劇,因演技收到不少自來水好評,不過能突圍爭取到游暝的電影著實算是天降大餅。去年游暝開拍時游霽也在劇組呆過一陣兒,對他印象深刻。
是非常帥氣沉穩的男生,談吐不俗舉止謙和。游霽和他交流時總有種自己比他年紀還小的錯覺。
副導說他某些氣質和游暝挺像,他和游暝也很聊得來。
所以看到他和游暝一起上熱搜,游霽并不算特別驚訝。
當時他在和樂隊四人在吃火鍋,對此次的北上巡演進行復盤。
覬覦騎兵自夏果音樂節后名氣便一炮打響,不過畢竟不再有營銷炒作,肯定比不上當年漂流鏡的流量。如今勉強算是國內1.5線樂隊,在LIvehouse和音樂節上來回跑,超話有小四十萬粉絲。
大家已然都很滿足。本來是想去超話看粉絲們對上次Live的觀感,卻瞧到了末位熱搜有游霽老公。
——游暝和邢樂越在接受采訪,聊著片場的事,對片子的見解,后又提到喜歡的電影流派和導演什么的。
兩人侃侃而談,記者笑稱游導和小邢的“電影觀”實在是不謀而合,邢樂越則說,游導算是他伯樂。
“這一看就是邢樂越團隊買的,真不懂是怎么想的,要蹭有夫之夫的導演詞條!”
胖斌也看到這條熱搜了,無語地評價道。
“你現在也算是半個娛樂圈人了,難道不懂哪種詞條最能引流嗎。”
UU揣摩著游霽的神色,“貝斯手,你應該不會吃醋吧?你和別的男人上熱搜的次數可比游導多多了。”
游霽面無表情地橫著手機,把那五分鐘視頻看完,才撈起已經徹底煮老的肉片,緩慢開口:
“吃醋不至于。只是那個邢樂越真的和游暝很有共同話題,有他帶著,游暝都能說這么多話。他以前從來沒有過。”
“游暝以前電影宣傳的時候也還不火吧?他那會兒就一學生,誰鳥他會覺得他能得戛納啊。”
“不是。”游霽放下筷子,“游暝從來不會和我這么聊電影。”
“你懂電影嗎。”胖斌靈魂拷問。
“…….可能不算懂。”游霽說,“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
不懂其實也可以和他聊的,他可以慢慢了解,慢慢學習,慢慢感興趣。但游暝可能也是嫌棄自己,好像都不指望聽到自己對電影的任何反饋。連他自己的片子,第一次觀看竟都是帶著要和自己做|愛的含義。
“完了,我有點兒生氣啊。”游霽說。
“生吧。感覺你都沒對游暝發過脾氣,今晚發發吧。”胖斌看熱鬧不嫌事大。
“我沒對游暝發過脾氣?”游霽眼睛一瞪,像那種聽不得自己在家地位不好的大男子主義者,“你睜眼說瞎話呢,我經常在他面前發脾氣好吧。”
“這樣么。那我們總覺得你在游暝面前特別聽話,還不如在我們面前兇。”胖斌嬉皮笑臉。
游霽覺得他完全是在瞎說,看棋爺。不想棋爺也點了點頭,沉默的人一開口就一語驚人:
“是的,每次游暝一喊你名字你就跑過去,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不是知道游導性格,感覺你們是會玩字母圈dom和sub那套的。”
游霽:“你們滾啊!”
因為他們的煽風點火,再加上確實不是很爽快。游霽勢必要用一個生氣的模樣面對游暝。
好巧不巧,樂隊今天吃火鍋還被粉絲偷拍了,發在短視頻平臺上。
他們也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了,UU她們總是意識不到這個問題。所以有注意到有人舉起手機也沒太在意。在意時已經在網上發酵。
粉絲發在網上是開心的分享偶遇,只是里面游霽是張冷臉。
不知道是被哪些才華橫溢的黑心媒體看到,當晚就把兩個視頻整合起來,撰寫出“游導帶新人演員情投意合,游霽深夜買醉感情疑似破裂”的離奇帖子。
在游霽看著這帖子頻頻冷笑時,游暝風塵仆仆回了家,一副社交后的疲倦模樣。
邊解腕表邊低聲召喚游霽:
“過來。”
游霽立刻就抬腳了,本能地走到游暝面前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多么“聽話”。
立馬又轉過身,留給游暝一個倔強的后腦勺。
“不過來。”
游暝偏了下頭,有些疑惑:“怎么了。”
游霽不說話。
游暝以為他受欺負了,或者遇到了什么委屈的事。
就像去年他們求爺爺認可時,游霽咬著嘴唇說別碰他,只是為了試圖忍住哭泣一樣。
他聲音輕了些:“轉過來。”
游霽不轉,沉默地醞釀著發一頓刻意的脾氣。
“游霽。”
心臟縮了一下。
“我說,轉過來。”
游霽閉了閉眼,就轉了-
他發誓自己不是想聽話,只是脾氣在游暝的聲音里很容易消散。
只是簡單地轉了一半,就看到游暝往沙發上一坐,摘下眼鏡,大腿微敞,很溫柔地拍了拍:
“過來和哥說說,誰又惹你了。”
他完全招架不住。
就算理智尚在,屁股也壓根不聽使喚,立刻就往他腿上坐了。
“…….”坐下才試圖惡狠狠道:“就是你惹我!”
“我怎么了。”
游霽就把那“情投意合感情破裂”的帖子給游暝看,游暝瞇著眼睛,掃了一眼就笑了:“吃醋了。”
“不是吃醋!我吃個毛啊!”游霽吼,聲音比較大,身體震得游暝大腿都晃了晃,
“但是你和他聊這么歡,都不和我聊!你知不知道我總是因為覺得我和你沒有那么多共同話題而心煩!確實就是沒有!你不要說有!”
游暝沒有說“有”,沉默兩秒,開口:“我們不需要有那么多共同話題。”
“可是電影是你很重要的東西吧,你和他這么…….聊得跟靈魂知音一樣,和我就只是打算做……”
“和他聊是因為在采訪,不得不聊而已,剛好也能說。”游暝緩聲,“游霽,我不和你聊電影,是我真的懶得聊,那很累的。”
游暝本來就是更內傾的人,又認為電影是很私人化的東西。
就和日記一樣。他更喜歡默默地創作默默地呈現,而不是有點裝腔作勢地去抒發什么見解。
但是作為一名已經走向商業化的導演,他選擇把它當作職業,又不得不去這樣。
所以反倒在游霽這兒才是最輕松的。游霽是純粹的觀眾角度去欣賞電影,不會去推崇這個又貶低那個的,不會去想分鏡和深度,就單純地流淚和發笑,那反倒會讓游暝覺得舒適自在。
他這么說,游霽還是艱難強調:“但是電影是你人生很重要的東西吧,你…….”
“只是我事業的一部分而已,”游暝平淡打斷,“你才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一樣的。”
他說得太平常了,并不覺得這是什么情話。
游暝總是把一些分量很重的話說得很輕。
游霽愣了一秒。昨天還在說游暝可以多說點,此刻他的手卻緊緊抓著揪著他褲子的一角,
“你別這么說!”他吼,又吸了吸鼻子小聲,“啊呀你好煩啊……”
第104章 誰回應了
游霽覺得游暝“花言巧語”說得太少, 但真游暝說點什么,他又害臊地不行。
只會低下頭,露出一副他自己毫無察覺的, 仿佛等待或甘愿被吻的模樣。
他還在揪游暝的褲子:“我也想加入你電影的討論……”
游暝笑了, 像看一個孩子:“你隨意討, 我又沒攔著你。只是我也有我想要的討論方式。”
游霽愣愣地點點頭,完全忘記今天本不打算聽話, 乖巧順從地繞過游暝脖子,臉埋進他頸窩。
游暝將他抱進影音室。
灰白色的大幕布因為開門竄來的風揚了一下, 兩道人影海浪般浮在上面。
游暝調試機器準備放映, 游霽則很自覺熟練地坐在絨毯卷起衣服來。
轉角桌的青瓷花瓶里插著洋牡丹和香雪蘭,空氣中氤氳著似有若無的香味。電影開場的空鏡出現,一捆彩色氣球往陰雨綿綿的天空飛散而開,張力十足的色彩,迅速攀上游霽白皙的背。
游霽的腰被握住,卻仍微微側頭, 目光越過游暝的臉, 還是打算倔強又不死心地欣賞一眼電影。
于是紅色的氣球從下眼瞼晃過他眼睛,場景在身體上浮動起伏的頻率更大,他的手腕青筋逐漸繃緊。
行業原因,這年頭玩得花的導演數不勝數。相較而言游暝有顏有錢卻正派端正, 只是喜歡邊播自己的片子邊睡法律意義上的愛人,著實不算是什么偏門癖好。
這是他的討論方式,亦是他每部電影上映前的儀式。聽到游霽的聲音混在自己寫的臺詞里,看到他漆黑的瞳孔映出自己調度的光影, 游暝甚覺酣暢淋漓, 控制不住用力, 具象和抽象虛擬和現實在有一瞬合二為一,仿佛要把他家小早,以一種更高維度的方式嵌進他的作品。
游霽喘著氣,眼下潮紅,像被風吹卷的樹葉,小聲地祈求老公溫柔一點,他待會兒還要和他討論《拂曉》劇情。
他是真這么想的,那副過于濕淋淋的狼狽和情|欲的樣子,一本正經地進行預約。游暝低低地笑,手掌貼過他被畫面投射的斑斕肌膚,說好。
他說到做到,配合游霽的想法和決心。
可是再怎么收斂克制,邊看邊做一遍,游霽對電影的片段就永遠只會穿插著他的眼睛和鼻梁掠過的深影。臺詞完全聽不清了,只記得游暝呼吸的頻率。
到頭什么討論都說不出來,拿手指在人胸口打轉:“……得重新看一遍再討論,不分心的。”
于是腿直直又疲憊地往前伸,打卷的葉子被展平,游霽又窩在他懷里認真純看了一遍。
時不時撓著鎖骨上的新舊吻痕,邊因情節落淚邊用腳趾刮游暝的腳踝,聲音還是啞的:
“……感覺又壓抑又治愈的。曾聽奶奶演得好好。”
游暝彎了彎眼睛:“嗯。還有呢?”
游霽揣摩著游暝的表情,那感覺有點兒像小時候做理解題,笨拙地向他哥復述答案,用貧乏的詞匯干巴巴描述內心觸動,雖然舉止過于成年人的親昵。
“還有就是……就是媒體都預熱都說是反戰或者女性主義電影,這些可能都是里面的元素吧,但其實我最觸動的是奶奶把兒子綁起來那里,就覺得……嗯,就有一種她綁了他,自己卻終于解綁的感覺?人性選擇這樣……啊呀我在瞎說,你別管我,反正我覺得和《山止川行》是有點像的……”
游暝摸了摸他頭發,很滿意回答的樣子:“你很懂我電影的,小早。”
是嗎?
游暝的電影可是出了名的難解讀或者多解讀。但游導這么認可游霽就這么信了:“那明天有媒體問我我就這么說。”
首映禮游霽也是要去的,不過應該就是坐在觀影區一個低調的角落。屬于不搶風頭、但媒體肯定又能發現Cue他一下,表明是來撐場子秀恩愛的效果。
游暝說:“好。”
他們沒有開燈,幕布越來越暗后就籠進一片漆黑中,游霽發愣了一會兒又站起來,把電影又一次調到開始,房間又稍微亮起來了,氣球又浮在臉上,他低聲囁嚅:“可以再看,再討論一遍。”
游暝微仰起頭,手一揚,等著他重新躺進來。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游霽總覺得和游暝戀愛就是一場電影,有序幕就有散場,有開始就有終局。不知什么時候,他才終于發現也相信,電影可以循環,若是愿意和堅持,就能無止無息。
他像擴散的漣漪,房間的花香因為其他氣味的猛烈侵占越來越淡。夜色則更濃了,半干的絨毯又一次成為潮濕地帶。
直到三點才睡。
第二天游霽四肢乏力困頓交加,趴在床上不愿動彈,游暝扒他頭發時,還發出不滿的悶哼。
游暝穿著印著《拂曉》Logo的宣傳黑T,擦眼鏡布,一副禁欲體面睡眠充足的模樣,拍了下他屁股:“你可以不去的。”
游霽從困意里掙扎出來:“不!”
他不僅要去,還特意捯飭一番,打造出看似隨意其實很精致的效果。和游暝一道光鮮出席。
先是和劇組的人吃了一頓午飯,游暝在劇組面前頗有距離感,是游霽能打成一片。刑樂越還向他道歉,說沒想到他團隊昨晚會這么營銷。
“不好意思小霽哥,希望你和游導不會因為我產生什么誤會。”
游霽本來對刑樂越印象很好。但他的團隊作風會讓他想到蘇逐。
你算哪根蔥?他想這么說。
是羨慕刑樂越有與游暝相同的“電影觀”,但不至于到羨慕刑樂越這個人的地步。游霽笑了笑,大氣地擺擺手:“沒事。”
刑樂越在漂流鏡時期就知道游霽,卻覺得這人反而是離開漂流鏡后,性格就他的五官一樣,愈發肆意愈發拽。
他聽到他看似無所謂又格外自負地說:“隨你團隊蹭,真能有誤會算我和游暝輸。”
在正式首映禮時游霽就和游暝他們分道揚鑣,自己戴上鴨舌帽和口罩,坐進了觀影區。
深色的椅墊軟軟的,還自帶按摩效果,游霽從腰以下的部位今天都像拉緊的弓,這會兒才緩慢松弛下來。
輕度縱|欲和睡眠不足,加之剛剛與人社交,都讓午后的他眼皮沉重。
他把帽檐壓低,往椅子下陷了陷。
他真的睡著了,竟還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都到了曾奶奶剃頭的鏡頭,說明已經開場了半小時。
但幸好也只是半小時而已,電影還剩九十分鐘。游霽又仰頭開始看。
電影院的大屏幕比家里的幕布更大,穿著完好端坐著的他,也總比那眼睛迷蒙褲繩散開的樣子更體面更像觀眾。
這是二十四小時內第四遍看了,仍舊有新的感受。
其實游霽認為自己從來都沒真正看懂過游暝的電影,包括其他人。
游暝拍的不是爽片商業片,帶著很深的個人色彩,從某個角度來說,非常小眾,僅是取悅他自己。
但是內核之外,他的畫面、敘事能帶來很直觀震撼的心靈沖擊,不需要用音樂就能渲染出印象深刻的情感。游霽覺得這是他家導演最厲害的地方。
今天應邀來看首映的專業人士很多,直到放映完后,場下先是短暫陷入沉寂,又陡然爆發起掌聲。游霽才松了口氣。知道這些想法,應該不僅僅是來源于他天生就有的對游暝的仰望濾鏡。
如他所料,在主創互動時間的尾聲,主持人提到今天“今天我們游導家屬也有到場哦。”
四下騷動更響,追光燈掃在角落的游霽身上。游霽站起來,摘下口罩,在比較活躍輕松的氣氛里說了幾句四平八穩的話。
后來主持人問:“那游霽老師你覺得游導的《拂曉》值得拿一些大獎嗎,超越《山止川行》的高度?”
游霽覺得這個問題好膚淺,就說:“值得。但他不需要拿獎吧。”
主持人又問他,為什么沒有當演員參演游暝電影的打算,他明明有一張很適合上鏡的臉。
游霽:“如果我是被游導包|養的話,那我確實是可以去當他電影主角的。”
意思是他們是平等的戀愛結婚,沒有利益捆綁,他也不想當游暝的關系戶。
大家哄堂大笑。游暝拿著話筒,手腕垂著,也低頭勾著嘴角。
刻板印象里貝斯手應該和樂隊的鼓手、吉他手、主唱甚至是DJ配對,導演則更適合和教授、演員或者更偏文藝的身份者搭在一起。雙游一部分熱度就是來源于兩人職業的風牛馬不相及。主持人故作遺憾,那至少可以在音樂聲效中有些參與呀。游霽哽了一下,搪塞:“好的,下次下次。”
總之,首映禮挺順利的。豆瓣和微博很快就冒出影評。回去時游霽翻著手機,不解:“怎么還有人打三星啊,這些人還有沒有眼光。”
“沒事。”游暝無所謂道。一千個人眼中一千個哈姆雷特,有褒有貶是所有創作的宿命。
但大多數人還是欣賞夸贊的,甚至認為游暝的風格和技巧都遠比六年前的要鮮明成熟,內核也不再那么晦澀。游霽點了幾個“暝吹”浮夸評論的贊,心滿意足,打了個哈欠:
“哥,你不知道剛好嚇人,電影開場的時候我竟然睡著了!還好沒睡多久,要是直接睡到主持人喊我,那多尷尬。”
游暝在開車:“嗯,我看到了。”
“啊,你看到了啊。”游霽揉了揉眼睛,“那其他人有看到嗎?你別怪我啊,要怪就怪你自己。”
“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看到,”游暝說,“無所謂。”
游霽有點兒擔憂。
他直覺很準,晚上擔憂就落到了實處。
還不僅僅是被人看到。
竟然是被有心之人給拍到了!
現在電影宣傳都流行放一些觀眾的夸張反應,配點文字作短視頻。游霽不知道哪家抽風討人嫌的黑粉站,竟然把自己打瞌睡的視頻也做成了這樣的短視頻,配文——
【世紀大尷尬!游暝電影首映,游霽全程酣睡中!】
評論區:
【……?】
【啊這,十秒視頻怎么看出是全程的?】
【不是,這是游暝的電影,他們是夫夫啊,睡一秒也很搞笑吧】
【游霽鴨舌帽搞得這么低,可能眼睛是睜著的呢】
【雙游粉別挽尊了,看游霽睫毛的影子都看得出來……路人表示沒什么的,只是很搞笑,你們越洗才越尬】
【可以想見游暝電影是多無聊了,親老婆都睡了】
微博也有層出不窮的新帖子:
【《拂曉》首映大Drama,游霽黑臉狂睡覺,接受采訪拒包|養,索要游暝當男主】
【關系破裂又有新錘?游霽辣評游暝新作:不配拿獎!】
“啊啊啊啊我要瘋了!”游霽回家就補了個覺,醒來看到這么多烏煙瘴氣的言論,在床上崩潰,“打瞌睡被拍被黑我認了,但這些話完全就是曲解我的意思啊!”
游暝則低著頭在笑,覺得很有意思似的。
游霽捂他的嘴:“你別笑了,我要煩死了!”
游暝說:“沒事,三天后開始公映,這也算是一種預熱。”
“啊啊啊可是這樣別人肯定都覺得我對你的電影很不上心,會覺得我們不恩愛!”
游暝偏著頭:“那你想怎么恩愛。”
游霽看了他毫不在意的臉一眼,轉過頭抱著胸:“我反正要證明我自己的清白,你等我想想吧。”
其實這種小黑帖完全無法掀起風浪,游霽身經百戰,早就已經到了對謠言惡評麻木的年紀。
但那是針對自己。他怎么被黑都不要緊,若是影響到他和游暝的盛大愛情,以及游暝電影的口碑,那就是他的雷中雷。
于是,一天后的某慈善商演活動。
覬覦騎兵在表演了兩首后的最后一分鐘,游霽清唱了一首與樂隊風格截然不同的、沒有歌詞的歌。
只是輕哼,卻空靈飽滿,干凈治愈。
這很符合慈善籌資的主題。是以游霽收獲到了不少好評。也沒人細究這首輕哼的特殊之處。
直到《拂曉》正式公映,游霽立馬花錢買通稿——
【暗戳戳宣傳!游霽原來已經提前唱了游暝電影的歌!】
【不冷不熱知識,《拂曉》里的男聲配樂由游霽獻聲】
【這波我嗑了!游導新片的唯一BGM來自游霽】
待這類通稿配合粉絲的恍然大悟,把之前的“瞌睡門”熱度差不多掩蓋后,游霽才覺得爽到。
又過了幾天,他們去游宅看爺爺、媽媽、以及紀先生——后者不知道為什么,每次他們來游宅都在,宛如游見川的另一個兒子。
游長夏也在。下午游霽就和她在花園吃櫻桃閑聊。
游長夏因為游暝要去午睡吐槽他過于養生,游霽替他解釋:“他這幾天一直在跑路演,沒好好休息的。”
“這樣哦,難怪了。”游長夏說,“我看票房不錯啊,前兩天時我還想著要撲了,沒想到第三天就開始逆跌。你老公哥還是厲害的。”
在一個不黃金的檔期,也沒人指望文藝片賺錢。可因為本身水平夠,又自帶流量,《拂曉》如今已破3億票房。
當然比不上那些春節檔商業片的走勢,可對于同類同期片來說,已經非常不俗。
游霽:“確實。但是我看那個評分,竟然沒有上一部高誒。”
“處女作是一飛沖天橫空出世嘛,人們更會覺得驚艷。現在對游暝只會要求更高一點。而且觀影人多了再說吧。它反正沒那么重要。”在游長夏看來片子賺錢就是成功,口碑無所謂,又轉了個話題,“那小霽,你們是要徹底公開你們的上一段戀情了?”
游霽正在吐核:“我沒有啊。”
“沒有?”游長夏疑惑,“那你為什么直接暴露你是那個清唱的?”
“我只是想說我是新電影里那個唱歌的,沒說是《山止川行》啊……”說到這游霽一愣。
他認領了《拂曉》的聲音,那《山止川行》的聲音是誰豈不是一猜一個準?
“我暈,我前面腦子昏了,完全忘了第一部的事!”游霽后知后覺,忙速速掏出正在充電的手機,
“但我這幾天也沒刷到這些言論啊——完了我想起來了,我很討厭那些營銷號說什么《拂曉》不如《山止川行》的,拿它們瘋狂做比較,就暫時把帶《山止川行》的詞條都屏蔽了。”
再加上他近段時間買洗自己的通稿買得太多,又很事業粉的只在意游暝排片、上座率、票房、影評等實績,信息繭房之下,大數據不可能再給他推第一部相關的內容。
“不過也就是一些粉絲會猜到吧,事兒還沒鬧大,畢竟沒上熱搜?”游霽這么說。轉耳就聽見游長夏道,“沒有啊,上午就上熱搜了呀。”
“?”
游霽連忙把手機充電線拔了,點開微博。
文娛榜第四位:#游霽 游暝電影#
熱門:
@雙游霽蛋面:找專業人士鑒定過了,雖然《山止川行》的哼唱男聲要更稚嫩一點,但確實和《拂曉》屬于同音源,都是游霽唱的,可以看下面我做的唱腔對比。
所以問題來了,已知游霽在游暝的第一部電影里就獻聲,又怎么可能是在《一遇雙關》的直播里才認識的?
評論區:
【救……我就說直播里兩人感情線突兀!奇奇怪怪!怎么可能在一起這么快!破案了】
【之前不是謠傳游暝拍第一部電影時有帶他戀人嗎,難道就是YJ?】
【早就隱婚?還是隱戀變明戀?還是破鏡重圓?】
【可能就是獻唱,但當時沒在一起,就工作關系吧……】
【怎么可能,YM電影都不用配樂的,唯一的男聲他之前采訪說過來自很重要的音樂人,這個重要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值得細品。】
【所以都是YJ嗎,唱歌的,還有以前在一起的,誰來回應一下啊!】
“完了啊。”游霽站起來,“我又做錯事兒了,怎么這么疏忽完全忘了唱了第二部就會暴露第一部!完了完了……”無頭蒼蠅轉了一會兒,他又啪嗒一坐,
“算了,等游暝醒了再討論后續怎么回應吧……我以前的老板說了,讓子彈飛一會兒,可能就也沒事兒……”
“什么啊,你老公哥也回應了啊。熱搜第一位。”游長夏語氣就像在催游霽吃水果一樣,格外輕描淡寫,“你看看。”
“?”
游霽當即退出當前頁面。
已經見過大世面了,但點開第一位熱搜還是會手抖。
因為只有兩個字,是來自發布者文案的兩個字,所以前面他一眼晃到,著實沒想到是與自己有關。
【@用戶77043:是他。】
第105章 誰是家人
【啊啊啊所以是早在拍拖這個意思嗎!】
【是他, 導演你的回應怎么總是這么簡潔……】
【這個到底是在回應哪條啊,是說游霽是唱歌的,還是說他們就是以前就在一起了?蹲一個課代表】
【呃呃, 但是在節目里裝得像不認識, 這不是在騙我們嗎】
【如果是前任最開始形同陌路就很正常呀, 嘖嘖嘖我就說這兩人眼神拉絲】
【一年了,沒想到還能磕到雙游的新糖5555】
【@用戶77043, @覬覦騎兵-游霽,再解釋一下啊我靠, 別又只是吊下胃口, 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上次一模一樣,游霽掃了一眼評論區后,抱著手機咚咚咚往游暝房間跑,心情像小船一樣顛簸。
卻又在推開門的時候腳步變緩,心情頃刻歸于停泊。
房間很暗,有寧靜的味道涌來。大床靠左的區域顏色更沉, 是游暝躺著的位置。
不像游霽, 無論是不是一個人睡,都會無意識地霸道貪婪占據整張床。游暝永遠只會睡在偏左的位置,好像總在等著、會總是覺得,右邊還躺著一人。他沒醒, 姿態安穩,是沉在一場沒什么事兒吊在后面的愜意午眠。
床頭的眼鏡反射著游霽的身影,他看著他發了幾秒呆,接著把手機放在旁邊, 小心翼翼褪下褲子。
他爬上床, 趴在右邊, 左臂撐著,右手食指貼到游暝臉上。
游霽開始勾游暝的眼尾,從眼角往上。這幾日工作太多,眼鏡在他鼻梁兩旁留下淡淡的橢圓小印,他注意到,便又去撫,很輕很輕地,撓了撓。
他好像忘了自己為什么要進房間,一切成年人的瑣碎事情也都瞬間被拋之腦后。每次在游暝睡覺的時候,游霽就更能迅速地把他和童年的哥哥對應起來。
于是他迅速失憶,鉆進某個舊時光的午后,無慮悠長。他無所事事,游走端詳,陪伴午休的兄長。
但他的陪伴總是會日趨鬧騰。小時候會掀起哥哥的衣服,討人嫌地把胖胖小小的手指往他肚臍里戳。如今則開始握起他的手,聞了一下又一下,忍不住咬他無名指指腹的皮膚。很可怕,他始終可以玩身旁這個人玩得認真專注,不亦樂乎,和二十年前的小男孩一樣。
過了會兒,他咬夠了,又用嘴唇碰他的手掌。
不是親,只是碰,花瓣落到地上被風吹起般地擦著。
直到擦到掌紋彼端,握住的手忽然變得很有力量,修長的手指曲起來,扣住額頭。
游暝閉著眼,一只大手蓋住游霽整張臉:“別鬧。”
游霽聽著他沒睡醒的嗓音,睫毛眨了眨,簌簌的觸感,在游暝手掌間靈巧地上下刮。
“你繼續睡呀。”
他通情達理地表示,柔軟的嘴唇一張一合,也是在游暝的皮膚里輾轉。
游霽聽到游暝一聲笑,再反應過來時,他的臉就這么扣著,被推著往枕頭一壓。
“我怎么繼續睡。”
游霽無辜的視線穿過指腹,直直地落向他游暝,笑:“我也不能睡了。哥,你看我的臉上長了只手。”
費勁兒把他手扒開,又用鼻尖去碰他的鼻尖:“現在我鼻子上又長了個人頭。”
好幼稚,反正游暝會照單全收他的幼稚。他面色平淡地任游霽像小動物一樣撒嬌,頭也低下來蹭他的鼻尖,捏了捏他耳垂。
這是小時候也會玩的親密游戲,交換親人兄弟間的熟悉氣息。單純簡單,沒帶什么情欲。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交換氣息變成了交換唾液,可能是游暝摸到游霽大腿說了句“又不穿褲子”開始,也可能是從游霽開始嘟囔著改口叫“老公”開始。床頭還有那張在網球場的合照——游霽因為太喜歡便多洗了一張放在相框——他立刻伸長手把相框反扣起來。
兄弟模式已經不再繼續,接下來的場景對于合照里的兩個男孩也已是少兒不宜。
于是一下午就這么“荒廢”過去。
晚上吃飯時,游長夏問了句“所以你們討論著要怎樣響應嗎”,游霽才間歇性恢復記憶地想起自己進入游暝房間的本意。
紀先生帶著顏悅去看一場音樂劇,餐桌上的長輩只有游見川。他問發生了什么事。
雖然已經得到了最好的治療,但疾病和時間還是日復一日在游見川身上劃刻著殘忍的痕跡,體重已經比游霽還在漂流鏡的時候輕了足足二十斤。
他把更多的時間放在生活本身中,近段時間在研究篆刻,游暝新電影都還沒看,因為想挑在一個自己精神更好的時候。更不可能知道他們的娛樂新聞。
游霽很老實地解釋起來,游見川聽完,頷首:“所以是大暝發了微博,你們上了熱搜,必須得響應了。”
游霽:“是這個意思,爺爺。”
上熱搜的事其實也不一定就要響應,以前在公司游霽就被言傳身教,再大的事態發酵也有終局,回不回應都是看輿論環境。
但這是涉及到雙游新的感情過去,粉絲很炸。
游霽之前錄節目和游暝若即若離,也是吊得粉絲不上不下很不厚道。那之后他就覺得,他和游暝的任何“瓜”都不應該再若無其事過去。
畢竟要不是那些cp粉給予的認可,他多半也不能和游暝順利走到現在。這已經不是公不公關的問題,cp粉——尤其是早期cp粉,那就是他和游暝那起初貧瘠離譜愛情的股民。
現在愛情已經不再貧瘠,但股民炸了,他自然要安穩人心。
游暝應該也是這個意思,輕描淡寫道:“回應就是。”
游霽又瞪他一眼:“可是哪能這么簡單嘛!又不是只是肯定‘我確實是那個男聲’,‘我倆在一起過’就完事兒的。怎么在一起的?為什么我們這么早就認識?這都得想個合適理由才是回應呀。”
游暝哦了一聲。
他像上次那樣,熱度已經到這份兒上,就干脆果斷地承認。但承認后到底要呈現怎么樣的細節,確實還沒來得及想。
可無論要說哪個細節,他和游霽是怎么認識的,響應自然少不了這個問題。
而這個問題其實是最難回答的。
這也是游霽起初一直對外宣傳他和游暝是綜藝初識、一上熱搜下意識也是“完了”的原因。
游暝沉默少許,游霽也抓了抓頭發沒說話,游長夏恍然:“也對,你們該怎么解釋拍《山止川行》時就認識呢,總不能真從頭到尾真實地講出來……”
“為什么不能真實講出來。”游見川忽然開口。
游長夏嘴唇微張:“不是,爺爺,不可能真把小霽的事兒說出來吧,送回去又找回來的。那網上不知會爆成什么樣,還有我們家……”
“如果只是顧忌我們家聲譽,顧忌我的話,大可一五一十地去說。”游見川沉聲,放下筷子,重復一遍,
“顧忌網上會指責爺爺當年做的錯事兒的話,你們完全可以去講。我沒關系的。游暝,游霽,聽到了嗎。”
一五一十地講,就是要公開游霽的身世,而那是游家花費了不少金錢人力隱藏的秘密,是游見川從游霽五歲時把他送走就維護了快二十年的秘密。
這個秘密里,咋舌狗血的鬧劇和曾虛假的兄弟情都不算是最重要的,那頂多讓人喜聞樂見。而一個有權有勢的頂級富翁的憤怒和殘忍,和一個孩童漫長的無辜——孩童如今還是公眾人物——則會引發難以預料的義憤填膺。
游見川曾經無法想象和接受,人們會如何評判他當年把一個五歲孩子棄之不顧的事。但現在他的想法有了變化。
究其原因,倒也不是他年紀大了傲氣和面子就不要了。只是他不在乎了。
游霽已經成為了他的“孫媳婦”,用這孩子過去勸服的話說,他們用唯一可能的一種方式抹去了彼此都有愧疚的過去,完成了某種意義上徹底的和解。被罵也是該的,他無所謂了。
游見川輕輕嘆了口氣,忽然又想起一個事,一個他以為會在自己身體更差的時候才會單獨給游暝講出來的事,這會兒竟毫無緣由地,順勢就說了出來:
“我還一直沒告訴你們,其實我有派人查到小霽的家庭。親生家庭。”
“啊?!”游長夏驚呼一聲,不想忽然就來這么個信息量。游暝則瞇了瞇眼,神情陡然變得很嚴肅。
“是好多年前進行的調查,但也是奇了,當年怎么查也查不到,你們一領證兒,今年過年,忽然就陰差陽錯發現小霽親爸爸到底在哪兒是誰了。小霽,我之前也一直在糾結告不告訴你,可剛這么一想,我覺得怎么公開是你有的權利,不是我的。那你的家庭,你也應該有知道的權利。”
游霽沒有表情地咬了咬嘴唇。
“你親生父親其實就在海市,也一直在找你,是做汽車零件生意的,他叫——”
砰的一聲,游霽猛然站起來:“爺爺。”
游見川話音一頓。看著游霽兩手撐著桌子,語氣很快,又很平靜地說:
“我不感興趣,爺爺,您別告訴我。他叫什么關我屁事。”
意思是自己本該姓什么,也關他屁事。游見川讀著游霽的神情,看他是否是真的抗拒,出于驚訝。
然而游霽的臉上是冷漠的淡然,卻又還沖自己撒了個嬌:“我家不就是游家嘛,爺爺不想我姓游了嗎。”
聽到這句話,游見川手指抽搐了下,眼睛都差點兒發熱。
“我知道,小霽,我一直都很確信,就算你真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不會影響你和我們家的——”
“我沒有打算找,我是真的一點兒都不好奇。”游霽打斷,看著老人道,
“就算我現在知道這個事兒了,我發誓我晚上都不會再想的。爺爺,我也可以確定地告訴您,哪怕是騙粉絲也好,我也絕對不會完全真實地坦白我到底是怎么認識游暝的。”
“絕對……不會?”游見川以為自己聽岔了。
“對,絕對不會。”游霽說,“爺爺您想多了,我不是顧忌著您,也不是害怕別人會說我和游暝以前是親人什么的。我覺得網友不會在意這個。只是我不想讓人憐憫我,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這樣一公開,所有人就都知道我曾經當過你沒有血緣的那個小孫子,那我和游暝就永遠無法當兄弟,也無法和你們是那樣的家人了。”
這話有點奇怪,他和游暝結婚,就自然不是兄弟,也意味著他就是嫁到游家的家人。但他們的“相愛”不是從愛情開始的,游霽又是貪婪地既要還要,是想一直占據親情愛情的雙重身份。
這中間有個很模糊的地帶。一個游霽想永遠保留的模糊地帶。
如果全網都知道他的身世,當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經是游家的假少爺,這地帶就會從公眾視線里,變成清晰的涇渭分明了。
那不是游霽所愿。
他是比游見川更愿意保護這個秘密的人。沒人知道他的身世,那家人、血緣、丈夫、愛人、哥哥、陪伴、責任、依賴……種種元素都是混成一團的,就像過去的記憶和現實交雜在一塊兒。
沒有公開,就能有很多可能。他沒有承認過他曾是游見川的假孫子,那理論上他就可以是游見川真孫子。這是一個哲學悖論,可外界沒有真相者,就沒有什么言論可以撥開他的自欺欺人。
“您說都是我的權利,那我選擇的就是保護我自己,溺愛我自己。哪怕響應,我也不會去老實公開。至于那個所謂的我的親生家人,讓他滾吧,我的家人只有我們家的人。就是游家的人。”
游見川閉了閉眼,又放聲笑了:“你啊。”
“你好帥哦小霽,”離開餐桌,游長夏對游霽說。
游霽不解:“帥什么。”
“不按套路出牌啊。我以為你肯定還是打算和你那渣爹見一面,或者趁現在就完全公開算了。按照我們公司買的那幾部劇本,這樣才正常吧。沒想到你想得這么深,這么別致,我這種鐵石心腸都被你說得心要化了。”
“你太浮夸了堂姐,正常人都我這想法吧。只能說,電視劇肯定都演得很偉光正,但我挺自私的。我又不是在演戲。”游霽隨口,轉頭,“游暝送爺爺回房間,怎么現在都還沒出來。我還想和他商量一個回應粉絲的虛假措辭呢……”
游長夏撇撇嘴:“你那老公哥那么悶騷感性,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個地方悄悄抹淚呢。”
第106章 誰是哥哥
游霽覺得游長夏對游暝有一種獨特又夸張的刻板印象, 他因此發笑:
“他真抹眼淚,那我會很爽的。”
事實上游暝的眼淚是最奢侈的東西。他記憶里也就領證前一天給游暝唱歌那次,唯一一次。還是姑且把眼尾的碎光納入眼淚范疇的情況下。
但經驗來看, 游霽不能從游暝的神態來辨別他的心情。
過了幾分鐘, 游暝出來后, 他便端詳起他冷然平靜的臉,仰著頭問:“你感動了?”
“嗯?”游暝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沒聽清。
“我覺得我剛吃飯說得都很正常,沒什么突出的, 但堂姐說你肯定被我感動得都要哭了。”游霽嬉皮笑臉地, 一副戲謔欠揍又討好期待的模樣,“是真的嗎?”
游暝說:“是。”
不加解釋、干脆直白的回答,反而讓游霽愣了下。
他看著游暝,游暝也平靜地看著他。
游霽臉就燒了起來,撓了撓耳垂,忽地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么, 低下頭轉身:“……好的, 現在我們回房間叭。”
游暝右手手掌握住他的后頸,帶著他一起上樓。
“真不想見見你那個親生父親?”他忽然問了句。
“真不想。”
游霽回,了解游暝是情感深厚又幼年喪父的人,應該永遠無法準確地相信自己內心的那種毫無波瀾。事實上, 對于一個連在外婆記憶里都消失的“父親”,他是連恨都不屑。
“哪怕只是一面我也不想,晦氣得很!”他說。
游暝嗯了聲,手掌在他后頸搓了搓。
游霽被弄得有點兒發癢, 聳著肩膀笑道:
“怎么, 怕我真有可能認祖歸宗, 不能和你一個姓了?”
“你不可能。”游暝又一次給出很迅速的回答。也很強硬。
游霽笑得更歡了。
晚上的時候游霽和游暝粗略商討了一下該怎么回應,從而既能保持現狀地“維護自己”,也能給粉絲一個交代。
十一點游霽發了微博,承認和游暝確實早就有戀愛關系,但具體情況會到【一遇雙關】采訪活動時再給大家細講。
評論區瞬間炸了,一片【啊啊啊啊】的,還說雙游越來越會,玩起了饑餓營銷。
實際上他們頭緒也暫不清晰,只是借此把這個事又迂回延后。
第二天是周六,游霽醒的時候身邊已經空了。
新片上映后的事情很多,游暝早早和團隊搭乘航班去了京城。
游霽也去工作,和樂隊見一個甲方,討論新的商演企劃,時不時在網上刷導演和他的新片動態。
自然有不少媒體就熱點八卦他的感情問題,游暝也是簡單回復“暫不奉陪,之后直播節目時會告知,還是聊回電影”打太極過去。
到下午五點,網上實時已經沒有新消息。游暝今日的工作結束。
他回來的航班落地時間是八點半,游霽想開車去機場接他。
“不用。”聽筒里游暝的嗓音更沉一些,“晚上要和團隊吃飯,我還要去見一些人。你在家就好。”
“你好忙哦游導。”游霽覺得自己像個守望家族的賢妻良母,“行吧。”
外面漸漸飄起下雨,游宅的車庫并不能直接通內廳,十點,黑色的車輛打著燈進來,叫家傭休息的游霽便自己穿過門廊去接人。
但他也沒打傘。任著細細的雨絲撲在臉上,頭發綴著水滴的銀色,打開車門:“看來我們要離婚了,以前吃飯你都會叫我的。”
說是這么說,他還是親昵地要去牽游暝的手。自然不是真的不開心,只是在游暝面前戲多而已。
游暝坐在主駕,沒有順勢伸出左手,而是身體稍微不自然地側了下,任他拽住右手,從車里出來。
“嗯,那明天就去民政局。”
游霽說:“你好煩。”
游暝就笑了聲。
“吃的海鮮。”他輕聲解釋道,“你又不喜歡。”
眉宇有些倦意,不過在清淺的夜雨聲下,這種倦意讓他顯得很溫柔。游霽咬了咬嘴唇,那股眷戀勁兒又被勾上來了。一進室內就要往他身上貼,扒他的衣服。
游暝用右手推了他湊上來的腦袋一下:“等我洗澡。”
“你身上有股怪味兒。”游霽吸了吸鼻子說,小狗般在他身上聞來聞去。
游暝:“你不喜歡的海鮮味。”
“不止海鮮。還有很多其他的……反正你身上這些不屬于你原本的味道,我都能清晰辨別出來。”游霽斬釘截鐵,“你今天肯定和很多人打了交道!”
“嗯,猜對了福爾摩斯。”游暝說。游霽則抱著胸,琢磨著剛剛的味道,臉上閃過一絲狐疑。
游暝轉身解表帶,游霽再次湊上去。
立刻抓起他的左手:“你這兒又是怎么回事?”
掌指關節下有很細很細的幾道紅口子,不細心挺難注意的。
游霽的聲調都高了:“你怎么受傷了?”
“這算什么傷。”游暝笑。
“小傷也是傷,而且你戒指也重新取下來過!”游霽指著他的無名指,不是他昨晚睡前玩游暝的手重新取下戴進去的角度了。
他看著這些“罪狀”,明察秋毫,又當機立斷:
“游暝,我對這挺有經驗的,你是不是打人了。”
游暝沒說話,慢條斯理地把表帶放在桌上,一聲清脆的咔噠聲。看向游霽的眼睛,很沉靜的目光。
游霽瞳孔則睜得圓圓的:“你去找我那個所謂的親爹了。”
臥室的味道是游暝味道的放大版,幾乎完全覆蓋了他衣服布料上那股似有若無的汽車廠的氣味。游霽卻還是這一瞬反應出來,給出不容置疑的推理:“我絕對沒說錯。”
游暝承認:“嗯,沒。”
游霽呼吸一滯:“你去那里干什么?!”
“打人。”
“?”
游暝摘下眼鏡,有很淡很淡的冷意順著鏡片邊緣的光傾瀉下來:“如你所說,只是揍了他一頓而已。”
游霽下意識:“為什么揍他?”
游暝輕巧反問:“他不該么。”
知道了親生父親到底是誰。游霽對此渾無所謂。
游暝卻很有所謂。
他因為游霽的不在意而放心,但自己的怒意卻莫名其妙從昨天知道這個消息后,就遲遲沒有壓下去。
他明明也該對這人不屑一顧,以免開始更不必要的聯系。但不知怎么回事,他缺少理智和教養地、非常咽不下這口氣。
他不該么。游霽還握著游暝的左手,聽到他這輕描淡寫四個字,睫毛幅度很急地顫抖,手指也在顫抖。
他摸了摸他那小小的傷口。以前他老打架,知道這是用力揮拳被對方身上的飾品割傷的痕跡。游暝看著他沉默的頭頂發旋,用另一只手抓了一把,解嘲地對自己行為下定義:
“當然,是有點孩子氣。”
游暝何時打過架,也一直知道打架最不能解決事。但這次,他就覺得好像得揍人一頓才能解氣。跟個莽撞中二的初中生一樣。
沒有什么談判,他走進去,沉默地揍了那個五官還算端正但肥胖的中年男人,又離開。
至始至終,那人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被揍。他可能會報警,但是必然申訴無門。廠里還有幾個加班的年輕工人,呆呆地看著游暝坐回車,他們可能認出他是誰,反正他也沒戴口罩。但不重要。
合法低調的良民游暝,這次則定然會仗著權勢只手遮天,讓某零件小廠的老板蒙受一場啞巴虧的挨揍,無人知曉。
手指漣漪擴散般的發燙,游暝發現游霽竟又即刻落起淚,忙解釋:“不會再去了,也沒想有聯系,就只是單純揍他一頓而已——”
“哥。”游霽打斷,猛然撲進他懷里,臉埋到胸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吭聲,“謝謝你。”
游暝一愣,接著仰起頭來,喉結滾了幾下,低低笑起來。
“謝我什么。”
“……謝你給我做主。”
“這叫做主嗎。”
叫的。游霽想。
就像小時候在幼兒園因為一些瑣事和小朋友對轟,轟不過他的殺手锏必然就是“我要回去給我哥哥講,你完了!”
他以為游暝是那種內心還是希望他能和所謂的親爹見一面,但又尊重他想法的人。
沒想到,游暝是去幫他揍了一頓人。
幫過去那個奚城艱難出生的小男孩,和小男孩抑郁自殺的親生母親。
而那個男人是否有什么難言之隱,言不由衷,他不感興趣,正如自己不感興趣。游暝不想去挖掘這個故事更多的隱情和細節,因為他永遠只會站在自己的視角,和自己共情。
一想到如此體面高傲的男人會少年血性地直接去揍人,游霽貼在游暝胸口的臉就更緊,頗有些語無倫次:
“不是做主是什么。這不叫孩子氣,這就是我哥哥的英雄瞬間。”
游暝被嚴重臊到,拍了拍游霽的背:“你24歲了。”
游霽小聲:“24歲就不能用哥哥英雄這樣的措辭了嗎。”
“可以。”游暝閉了閉眼,更臊了,語氣卻挺寵溺的,“你措。”
這個事兒本就此揭過,泡浴缸的時候游霽才回過味:“但不對,要不是我自個兒聰明,你又差點兒瞞著我。”
他坐在游暝兩腿間,臉被蒸騰得紅撲撲。游暝兩臂搭著浴缸緣,眼皮懶散地垂著,手點了下他耳朵下的乳白色泡沫:“沒打算瞞,你問,我不就說了。”
“那我不問呢?你就不說?”
“不一定。只是覺得是件莽撞也不會再有后續的事。”意思是說不說看心情,今天就是懶得說。
游霽嗤一聲,面前的水往游暝身上奮力一趕:“我對你可從來沒有過秘密,什么都沒有!”
“我也沒有。”游暝仰了下脖子,靈敏地躲避了他的攻擊,水珠只是落到他下巴的位置,沿著喉結和兩道鎖骨中間的位置往下滴落,很性感。
游霽眼睛放在那兒,聲音都弱了些:“那你今天不說,不就是有了個秘密嗎。”
“秘密是要刻意保守的,我沒有。再者我不是說了么。”
水珠滑到胸肌線條了,游霽開始走神:“你詭辯吧,我說不過你……那什么才是秘密,你給我個例子……”
他兩手在水下伸出去,不安分地往前摸,握住。
“比如你是我哥這種事么。”
窗外雨聲旖旎,游暝笑了聲,反扣住游霽的手腕。
嘩啦啦的聲音,水瞬間從浴缸邊緣滿溢出來,在奢石瓷磚上劃過道道晶瑩。
確實。有一層兄弟關系這個事,是他們想一直保守下去的秘密,也是想永遠維護下去的事實。
所以到時候直播給粉絲的交代,不可能全然揭開,必要的時候,該撒謊就得撒謊。
可是也不能敷衍,得細細斟酌。
基本上每天,雙游都會花一段時間討論這件事。這還是第一次兩人共同梳理曾經感情的脈絡,用不同視角,填充新的細節。
但在公眾上,自游霽在微博里放出曾經戀愛的響應后,他們就再也沒吱聲過。無形之中倒是給游暝的新電影帶來了驚人的宣發效果。
《拂曉》票房破7億那天,有人就在網上問游暝的文藝片為什么也可以達到和商業片平行的賣座水平。熱評第一調侃的就是,沒辦法了,導演都在以身試險,用自己的私生活做噱頭宣傳。
下面相關推薦的第一個問題,還是“游暝和游霽的夫夫感情為什么給人一種嘩眾取寵感?”
忙了一個月,游暝的工作終于不再那么滿。
五月中旬,他抽空去看了覬覦騎兵的一場商演。
這場商演也是慈善性質,主要是素人樂隊海選Battle,覬覦騎兵作為最后的壓軸驚喜嘉賓登場。
表演結束后胖斌、UU和棋爺打打鬧鬧地出來,游暝戴著口罩,先夸贊他們表演得很好,又迅速轉折問:“游霽呢。”
“被纏住啦。就前面那個老哥們兒樂隊的吉他手,竟然是游霽的老相識,在聊天呢。”
老哥們兒樂隊,隊如其名,是五個中年男性組成的樂隊,各自都還負擔著人生百態的家庭和職業,比如那個吉他手,游暝聽介紹說他是一名小學音樂老師,不知道是怎么和游霽有聯系的。
可能是游霽小時候的音樂啟蒙?他這么想,便立刻走到后臺去。
游霽一眼就看到了他,邊收拾著琴箱邊招手:“游暝!快過來,我給你介紹!”
“——這是朱叔。曾經也是琴行的老師。”
當年琴行還能經營時,當然不只展叔一個老師和游霽一個學徒,還是有好幾個合作搭子的,只是他們都因為種種原因只短暫逗留,又迅速退場。
朱叔便是其中之一。好像很久以前還和展叔組過樂隊。
說實話,他在琴行待的日子很少,但有一天游霽不小心聽到他指責展叔,說他酒癮太重就算了,喝完酒會打小孩兒著實是缺德。清醒的展叔說,你放他娘的屁,別忘了,人小孩兒的琴都是老子教的。
游霽對朱叔唯一的印象就在這,他沒有幫忙,也沒有主動來問自己關照自己,他很快也走了,再也沒回來。但就這么一句話,讓過了七年兩人相見,他以一個粉絲來找游霽簽名并借此寒暄時,游霽很熱情地回應了他,還問他近況。
在游暝來之前,他們都沒聊過展叔,大概也是有刻意避開的意思。
但游暝一過來,知道朱叔和游霽的關聯后,就說了一句:“那您是游霽養父的朋友,很感謝您。”
朱叔擺擺手:“啊呀游導您說的,我哪兒有什么感謝的啊!游弋——游霽那養父……他也也算個屁的養父啊!”
游霽登時有種不詳的預感。
已經來不及。朱叔握著游暝的手,有故意求榮的意味,語氣格外浮夸:
“啊呀游導,您是不知道吧,我如今看游霽混得這么好,是真的覺得不容易,他那養父癮君子,時不時就打他的!就是會啤酒瓶砸人腦門兒那種!我經常看這孩子臉腫著,但這說到底也是家里事兒,我這外人想攔也攔不住,游霽不容易啊,還好他和你結婚了,也算苦盡甘來了……”
游暝不動聲色,眼尾還是禮貌性的笑意弧度,慢慢地說:“這樣么。”
幾分鐘后,朱叔走了。
游暝變臉般,表情立刻沉下來。
是一種很壓迫的沉,游霽上次見到類似的神態,還是他給游暝說“沒想過和你談戀愛,弟弟就夠了”的時候。
他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不敢看他的臉。
先聲奪人:“……我錯了。”
游暝不說話。轉過頭盯著他。
鷹隼般的視線,壓得游霽頭埋得更低,能從地上的影子,判斷游暝呼吸的幅度。
“游霽。”過了會兒,游暝一字一頓念他的名字,氣笑了,“這就是你對我所說的,永遠沒有秘密。”
游霽啞口無言,游暝轉身離開。
游霽呆了一會兒,后忙背起琴盒去追他,嘗試去抓他的手。
抓不住。他只得不停地小聲說:“我錯了游暝,展叔打過我的事兒吧,我不是想瞞你,啊呀我不在意,就是都忘了……”
游暝往前走。
“我錯了游暝,你走慢點兒嘛!”
游暝繼續往前走。
“我錯了老公,你聽我解釋一下!”
游暝不搭理。
“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先等等我!”
迭字的哥哥,這是他的殺手锏稱呼。
不想今天卻反倒像撞到了游暝的雷區。他忽然停下,游霽一下子撞到他的背。
正“啊”了一聲,男人揪著他的頭發就把他往墻邊抵,背后的琴發出很重的一聲悶音。
游暝手從游霽耳后掌著,貼著半張臉,拇指按住他的下嘴唇,不耐聽他聲音般:
“你被家暴的事都瞞著我,你還有臉知道叫我哥。”
第107章 誰是愛人
【你惹你男人生氣了?】
樂隊小群里, 胖斌發消息,艾特游霽。
他們和游暝都在一輛商務車上,游暝坐在副駕沉默不語, 后座游霽時不時和胖斌互懟兩句。
這場景挺正常的, 以前游暝和他們一起回去, 也不怎么說話。
但游霽不太正常,對胖斌的回復敷衍, 沒那個心情般,也不會像之前一樣時不時要cue一下他家游導, 無孔不入地秀恩愛。
于是車廂很快就靜下來, 明眼人都能讀出不對勁。
覬覦騎兵算是雙游感情線最早的元老級追更者,也不避諱地,立刻在群里八卦。
游霽看到胖斌的問句,手指敲打:
【對,他知道展叔會打我的事兒了,氣爆了[流淚]】
【UU:?哪種氣爆法?沒看出來啊】
游暝是他們公認的情緒穩定, 表情這會兒看, 也是一如既往地矜冷禮貌。他們著實不懂他爆在哪里。
游霽也不好意思解釋說,爆在他的殺手锏稱呼都毫無用處,反而還被訓斥了一通。
“你還有臉知道叫我哥”,多重的話, 他過去和游暝拉拉扯扯,也沒聽他說這樣重的話!
當時一聽到,游霽本還沒理清楚的腦子就更漿糊了,頓失伶牙俐齒地笨拙重復“不是瞞……”, 聽起來倒很心虛, 以至于游暝眸光更沉, 眉宇擰得更不耐。
他放開他,走了兩步,游霽發呆幾秒,才想著追。
見到其他人前,就追平了。但他不敢去牽游暝的手。
想到這,游霽嘆了口氣,只得惆悵地打出四個字:
【你們不懂。】
【胖斌:展叔,那都陳年爛谷子的人了啊,竟然還會暴露……不過這種隱瞞很正常,反正事情都已經過了,你現在也皮糙肉厚健健康康的在他面前。向游導解釋下你被人打時和他還沒那么熟,不好意思給他講不就好了】
【棋爺:@吉他文武,你情商可不可以再低一點。】
【UU:就是,游霽應該做的是賣萌,說太愛他了,不想讓他太操心什么的。】
即便都是文字,游霽仿佛都能聽見這仨人的戲謔口氣,明擺著根本沒把這事兒當事兒。
游霽那眼神、車廂那氣氛,他們以為他和游暝是真吵了個架,出現了調劑生活的情感危機。
結果是游霽被打的真相曝光。
游暝的憤怒來自于心疼,游霽曾經的委屈得以昭雪,從朋友的角度來看,那就只是這倆人酸掉牙秀恩愛的play一環。
只有游霽是真的憂心忡忡。
【你們不懂,這么說游暝會更生氣的】
他陷入沉思,醞釀著待會兒到底該怎么取悅游暝。不想行到中間,《拂曉》電影的幾個小股東一個電話就把游暝叫走。
他下車,游霽連忙按下車窗,小聲:“那你晚上什么時候回”
游暝低頭看他。游霽趴在車窗上,眼睛向上抬著,黑白分明,睫毛濃密,像只不舍討好的貓咪。
“你先休息。”游暝說。
他轉身走了。游霽看著他的背影,后腦勺仿佛冒著一股寂寞的煙。
胖斌薅了他衛衣帽一把:“差不多得了啊,演什么望穿秋水。”
UU:“游導很正常啊,既不給你甩臉也沒有不搭理你,倒是你顯得矯情都很。”
“他再生氣當然也不會冷暴力我的。”游霽手肘擱在窗緣,下巴抵著,若有所思道,“但他就是不開心。他不開心我就不開心。他還讓我先休息,說明今天連睡我都不想了。唉。”
“……”三人無語,胖斌翻了個白眼,遂又用浮夸開導的語氣,
“那啥,孩子戀愛腦晚期,又重癥兄控,大家互相擔當一下啊。”
UU棋爺都噗嗤一笑,游霽回過神來,轉頭瞪著人:
“王宇斌,我真的想抽你!”
游霽今天回他們的二人世界暉海岐灣住。
他在晚上九點就早早爬上床,等著游暝。奈何早起工作讓人困倦,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醒的時候浴室有嘩啦啦的水聲,游暝已經回來。游霽睡時燈明明亮著,但此刻房間很暗,只有床頭的小燈劃出一小片夕陽的暖色,他身上被子也蓋得很齊整。
除非有人幾分鐘前才給他蓋過,以他睡覺的撲騰習慣,不可能這么齊整。
游霽心生一種溫存和歸屬感,但游暝出來時,卻立馬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裝睡。
閉著眼,他也能依稀看出游暝那團模糊修長的身影,綽綽晃蕩,以及他洗過澡后的清淡香氣,霧氣般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地籠罩而來。
游暝今晚似乎也沒有要睡前看手機的習慣,很快就關了燈,躺上床。
感受到他腦袋挨上了枕頭,游霽便裹著被子,立馬往游暝那里滾。
像雞肉卷兒,也像后宮送去侍寢的嬪妃,他線路熟練,直直準確地滾到他懷里。
額頭貼到他側頸處時,他貓頭鷹般地迅速睜開眼,用一種人畜無害的眼神盯著人:“我錯了。”
三個字打碎靜謐的夜晚,重復一遍以突出情感:“我錯了。”
一天過去,又和外人被迫社交后,游暝已經沒有了下午那會兒的怒意。
但他垂著眸,唇線始終繃在一個平直的角度。
游霽就又用額頭的發絲在游暝喉結上蹭,手從他的被子卷里伸出來,非要抓起游暝的手臂墊在自己脖子后:
“我錯了,理理我嘛,哥哥。”
游暝鼻間就溢出一聲哼笑,嘴角勾了下,像是服氣似的。
“裝睡好玩嗎。”
“沒裝睡。我真睡著了。”
“我說剛剛。”
“好玩。你不在配合我嗎。”游霽看他態度緩解,趁熱打鐵,操縱自己蠶蛹般的身體又往游暝大腿蠕動,“我錯了哥哥,你原諒我了沒。”
游暝先是不語,兩道呼吸后,才緩聲開口:“你沒什么錯。”
游霽一聽這情侶吵架中常見的話,聲音抬高:“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說真的,我自己想了下,你沒什么錯,行為都可以理解。”游暝語氣很認真,認真到有自責的意味,
“是我。不該沒有發現。”
報喜不報憂,大多數家人間都這么相處。游暝想起自己在遭受危及生命的槍傷家人被迫知道之前,其他零零碎碎遇到的困難傷痛也從來沒說過。
他自己就是個喜歡緘默其口能不說就不說的人,又有什么資格要求那個時候還在游家拿著雇傭合同的“假次子”游霽、或者之后的游霽,對自己敞開心扉,講這種被傷害的事?
那太雙標了。
憤怒的根源,其實是自己的自尊心受到傷害了吧。游暝想,一直覺得是為游霽做主的人,是他的兄長,后面也是他的男友,再到丈夫,他高傲地覺得自己有能力、且是唯一能負擔他一切的人。
而做主意味著要全盤托底擺平他的傷害,結果卻發現有很多傷害他都不知道。游霽都沒給他講。
關鍵是,他應該知道的。
游霽記性好,尤其忘不了人對他的好,連小時候哪個老家傭抱過他都記得清楚,為何展叔去世后就從未提及這人,好像他和這所謂的養父已經互不相欠,甚至連掃墓都沒去過?
他應該知道的。
他也明明應該問他很多細節,他卻沒問,把游霽的籠統表述當真,并認為那就是他全部的生活。
他的視野里,游霽來到海市好像就是為了彈貝斯、去下沉廣場、被他找到、回到游家、扮演游弋、被游家人重新喜歡,他們戀愛。
這好像就是游霽來到海市后生活的全貌,其實只是游暝看到的全貌。他忽略了這些之外,還有更多的生活瑣碎瞬間。游霽是怎么上學,怎么回家,每晚又是怎么入眠。
當年分手時,游霽說游暝不接地氣。游暝現在才恍然,自己最“不接地氣”的點就在這里。
他的生活環境讓他永遠不可能完全描摹另一個人的人生,好像是很感性很共情也很低調的人,其實也只是拿大少爺的身份俯瞰別人。
他傲慢天真地篤信,家庭和環境決定人的性格,而16歲的游霽,雖然有點點痞,會說臟話會抽煙,但仍然是非常善良赤城、討人喜歡的干凈少年,笑容美好陽光,沒有什么心理陰影。他睡覺的時候把腿直直地纏上自己的腰,嘴唇微張,呼吸香甜,無憂無慮。
游暝主觀臆斷這樣的游霽,定然生活在一個很不錯的環境里。“教貝斯的展叔”是一個很好的男人。
畢竟暴力壓抑的環境,滋養的可是惡劣分子和性格弊端,而只有內心有治愈、身邊有指引,才會成為一個天使性格三觀正派的男孩。
游暝為自己的片面而難受。他閉上眼,低沉的嗓音都隱隱帶著一絲顫抖:
“我應該發現的,小早。”
游霽醞釀了幾小時的完美撒嬌道歉方式,不知怎么率先變成游暝的“應該”,近乎懺悔的語氣。
他心臟被揉了下,很酸,慌不擇亂:“你應該發現個屁!你怎么可能發現!”
“你這就像,當年我找媽媽問你的事兒,媽媽提過你以前買了吉他送人。她分不清吉他和貝斯的,照理來看我也應該發現吧。但我從來沒想過,我是不是也應該自責一下?”
游暝輕聲一笑:“那是多小的事兒。”
“我這也是小的!哥,我問你,你之前為我做的那么多事兒,你為什么都不給我講,是秘密嗎。”
游暝還沒回答,游霽自問自答了,“不是秘密,你說刻意維護隱瞞的才叫秘密,你說你是覺得沒必要講,那我不也一樣嗎?我沒有想隱瞞,我只是覺得沒必要。”
游暝正聲:“你和我不一樣。你這是被傷害,是家暴。自然有必要。”
“有必要個屁!這是個鼓槌的家暴。”游霽很快地粗魯地反駁,“家暴前提是我之前就說了,我只把你們當家人,這不是現在才有的念頭。我小學初中就是這么想的,哪怕當時是懷念形式。我也從來沒把展叔當家人啊。”
“但是他應該承擔家人的角色。當所謂的養父,那是他不合格,讓你受苦。”
“管他媽的合不合格,游暝,你不懂,我沒有多受苦。我…….我這兒是滿的。”
“什么?”
游霽把被墊在自己腦后的手臂又拿出來,貼住自己胸口,讓他感受到自己安穩均勻的心跳:“我這兒是滿的。”
“我不覺得我缺一個家人,或者缺一個養父。我為什么對那個所謂的親生父親毫無興趣,自己具體姓什么的真相都不想知道。就是因為我從來不覺得我沒有父親!或者說,我沒有覺得沒有父親對我產生過什么影響。游暝,你知道為什么嗎?你應該知道為什么!”
游暝不說話,呼吸慢了些許,像是被游霽的話反問住,游霽就抱著他的手緊緊放在胸口:
“因為有你就夠了,長兄如父嘛。”
游暝忽地別過頭去,游霽看不到他的表情了,只看到他鋒利的下頜繃得更緊,他繼續道:
“所以你能理解嗎,你打我,我會痛苦。展叔打不打我,我其實沒有那么在乎。當然,身體當時還是痛的,但心不痛啊——靠這話是不是有點矯情?我就是說,我無所謂的。”
“而且,你可能想得太殘酷了,展叔只是酗酒的時候才會打我,這個頻率沒有那么高,而且下手也沒有說很重。你看我現在身上也沒疤不是?他平常就是個正常人,也的確教了我貝斯供了我義務教育,不限制我怎么亂混。所以我還叫他一聲叔,他病了我去掙錢,游暝,就是……誒怎么說呢,畢竟生活不是電影嘛,除了你這種完全對我好我完全愛的人,多的是那種很復雜的人,很復雜的相處模式,然后我的態度也是很復雜的。我不愛他,也不恨他。我不難受,也不懷念。就是這樣的。”
“所以我從來沒想著給你說,因為看到你時,我滿腦子想的只是我們之間的事呀。”
游暝好像笑了下,肩膀抖了抖。游霽也笑了,噼里啪啦地輸出情話:
“你是我哥,是我的小爸爸,是我的開蒙老師,是我的宇智波鼬,是我的春|夢、暗戀、告白對象,還是我的男朋友、前任、現任、老公。我想了解你和你親都不夠,腦子裝糞球了才會莫名其妙提一個我無所謂的人,讓我倆心情都不好,對吧?游暝,在你這兒,我是滿的,沒什么委屈想說,我只在意你。”
游暝還是不說話,游霽從他的被子卷兒里探出頭來,賣乖地去摸他的下巴。
卻摸到一點濕潤。
他一愣,隨即像發現冰川融化的新大陸,很興奮地在黑夜里喊:“你流淚了嗎,游暝?”
游暝說沒有。
“那你剛流淚了嗎,游暝。”
游暝不吭聲。
是流了幾滴,不知為何。
可能是想到游霽被打過還是揪心,可能是想到他長成這樣很不容易覺得僥幸,可能就是單純聽他的話,聽自己在他心中的多重身份。
歸根到底,選擇導演為終身職業、熱愛體驗的游暝,其實一直都是比游霽更孩子氣、內心更矯情的那個人。
都說眼淚是男人最好的嫁妝,游霽恨不得重新開燈端詳游暝的臉。
但他還是給他哥留了點兒面子,只得依依不舍地舔過下巴那點閃光的晶瑩,說哥哥別哭。
游暝忽然吻了下他額頭,以及比額頭更高的發叢里,聲音有些啞:“酒瓶是砸到這兒的嗎。”
游霽先是沒聽懂,反應過來的時候眼眶瞬間也紅了。
當年也沒特別在意的委屈在這一刻泛上皮膚,帶著驕傲的甜蜜,他輕輕:“嗯。”
游暝把卷在他身體上的被子往下刷:“還有哪兒被打過。”
游霽指指右顴骨:“這兒。”
游暝吻他的右顴骨。
“這兒。”游霽指手臂。
游暝吻他的手臂。
“還有這里。”游霽拍拍胸口。
游霽聞他的心。
沒有情欲,沒有睡,只帶著一種愧疚的治愈。游暝試圖撫平早就沒有的疤,去親過游霽全身。
游霽覺得,他甚至可以在這一刻圓滿又感懷地死去。
六月初,【一遇雙關】雙游組直播采訪特別企劃,在晚上八點正式開播。
即便節目組已經預估人數擴了容,平臺還是被流量干爆,觀看頁面全面癱瘓。
時間被迫改成了八點半。
結果八點五十分左右的時間又卡爆了,九點才又恢復。
因為雙游一個令人震驚的公開。
——關于戀情的解釋,游霽說,他家境不好,未成年就獨自來海漂,在下沉廣場彈貝斯時,曾有幸受到游家的資助,在游家住過。
所以和游暝早就認識。
“你16歲到18歲,都是和游導住一起的!”記者吃驚道。
“不不不,游家很大,游導那個時候在上大學嘛,很忙,我們一個月最多見三四次面。”游霽說,“而且我也就是周末去游家,因為接受資助的原因。”
“資助內容是?”
“就是生活和音樂方面。我拒絕了對我學業的資助,我之前的底子太差,落后了太多。而且那個時候也有點兒自尊嘛,強調資助也只到18歲。也沒想過18歲要上大學,就更想賺錢。”
“游導,”記者轉而問游暝,“您家為什么會想要資助游霽呢?”
“長相、性格、音樂天賦,以及,”游暝說,食指曲著刮了刮鼻梁,聲音平靜,“發現他姓游,家里老一輩覺得很巧,很有緣分。”
彈幕一片嘩然。
既然那個時候有交集,并且就是從音樂方面有所資助,游暝拍第一部電影時會想到18歲的游霽來唱歌,似乎也就說得通了。
游霽還告訴大家,是拍電影時,他們談起了戀愛。當然,因為現實因素,游導想去瓦里坦,他也覺得身份不般配,很自卑,就分手了。
直到綜藝重逢,混得更好人更成熟后,他才有了自信。
這個故事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理由也牽強,有很多似乎值得注意的地方被刻意忽略了。
但偏偏,好像就是因為太不合理,反而又顯得詭異的真實,讓人無處反駁。
這是游霽費勁想出來的故事。掐頭去尾,保留部分真實,顯得不想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對粉絲是一個合格又不全然的交代。
主要是他太貪心,既要維護秘密,又還是想顯出一點點和游暝家人的部分。
“所以小霽18歲以后,就沒有再接受游家的資助了嗎。”
“是的,但一直保持著聯系。游家對我很好,18歲以前,雖然我和游導相處不多,但可能因為自己也姓游周末也有幸和他們吃飯的原因,我那時會覺得,他就像……我哥。”
說到這他害羞地笑了笑,記者表示:“這很正常的,可以理解。那18歲以后呢?”
“18歲就開竅了。游導拍電影時,就把他當一個想在一起的男人看了。”
記者笑:“那游導,你是把游霽看做什么呢?”
游暝想了想。
然后他側頭看向游霽,鏡片光很柔和,眼尾輕揚。回答。
“是一生的愛人。”
沒有分時間,以至于大家都理所應當的認為游暝是官方又有些做作地回答了一個、把戀愛后在一起的游霽看做什么的問題。
只有游霽猛然一顫,低下頭來,手抓著膝蓋,不露聲色地偷偷低笑,鼓動心潮。
他知道游暝的意思。
愛人,不是愛情里的伴侶。而是更單純、更廣義的含義。
就是愛的人。一生都在愛的人。
別人這么說都是假的,游暝卻是主客觀都在彰顯的真。從游霽出生,他就像天生是哥哥一樣,天生擁有愛他的責任。
守護、陪伴、尋找、窺探、計劃、戀愛、分開、重逢、爭執、追逐、等待、結婚。這是游暝對游霽的27年。
依賴、仰望、思念、寄托、好奇、戀愛、分開、重逢、猶豫、退縮、堅定、結婚。同樣,這是游霽對游暝的24年。
他是我的哥哥或弟弟,他是我的丈夫或伴侶,都無法具體概括對方的身份。
所以愛人,才是那個最籠統,又最貼切的身份。
夫夫意味著他們會成為彼此相愛的法定一對,而最初奠基的兄弟意味,他們就算不是一對,也還是會彼此在意,不會忘記。游霽覺得,這是他和游暝,感情中最獨一無二的部分。
噢,還有個獨特的——
“第一次戀愛是偷偷的,那為什么第二次在一起后如此高調呢,網上還有人說你們嘩眾取寵。”
“因為我說了嘛,我不自信。不相信我和游導能在一起。而高調之下,觀眾的反饋會給我鼓勵和勇氣。”
說到這,游霽和游暝一起看向鏡頭,很深的目光,兩人鼻梁都高,還挺有夫夫相,
“反正,就是大家覺得能磕,才讓所謂的雙游cp有底氣走到現在這樣的結局。”
“衷心感謝見證,這才是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