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枝綿很少出羊的地界。

    本來經營類游戲的地圖就沒多大，一般都固定在一個地方，慢慢把這個地方經營起來就行。

    但答應太宰良的邀請后，地圖邊界就驟然擴大，乍一看快變成了開放世界。

    屏幕中不斷浮現鐳缽街的景象。

    下過雨后積了水的地面，被包在藍色塑料袋里的垃圾，一切都是混沌雜亂的灰色。

    建筑乍一看一模一樣，路過五個與十個都沒有什么區別。

    但細看竟然不是素材復用，每一個建筑細看都有微小的區別，連晾衣桿上掛的衣服都不盡相同。

    不過物品都沒有可觸碰的提示，只是單純的背景板，所以陽枝綿目不斜視，頂多偶爾想想這里會不會有朝一日也成為自己的領土。

    但太宰良走出沒多遠就放飛天性，完全沒了之前溫柔淑靜的樣子。

    她輕快地走在混亂的街道上，不好好走路，而是跳上凸起的管道或是集裝箱，像小鹿一樣越過一個個水坑。

    陽枝綿看著她，只能想起那種一直養在家里，突然有一天被放出來的深閨大小姐。

    但她也沒那種嬌弱的感覺。

    而是像灰鴿，舒展著翅膀，略過這座雨后泥濘的城市。

    陽枝綿難得沒有跳過這段劇情，她估計太宰邀請她出來，是準備說這一回的評估結果了。

    希望能給個除了“好窮”以外的評價，要是再把羊埋汰一頓，她可真的會生氣的。

    但走了五分鐘，都沒有任何劇情，陽枝綿開始覺得自己什么都不干地盯著一個游戲人物跑跑跳跳有點蠢。

    她聽說同事有的人玩游戲上頭，為某個角色神魂顛倒地時候，可以盯著立繪看一個多小時都不覺得膩，但陽枝綿完全沒有過這種癡迷的經歷。

    坦白來講，她覺得這種行為可能有點情感過剩。

    不過這段劇情到底得持續多久，只有太宰的廚才能忍受一段劇情里啥都沒有，就光看他走路吧？

    就算放置，也該設置個起止時間啊？

    不過背景音樂還挺好聽的，有腳步踩在泥土上綿密的聲響，淌水聲，和隱隱約約的海浪聲。

    陽枝綿把手機放到一旁，就著這個聲音打開了晚飯。

    她今天的晚飯是蓋澆肥牛飯，便利店的肥牛不知道用什么做的，但絕對沒多少牛肉。不過醬汁還算可圈可點，拌飯挺好吃。

    陽枝綿吃了幾口，思考羊里面什么時候能養點能吃肉的，雖然屠宰好像有點成問題……

    雖然沒問，但她覺得中原中也肯定不愿意干屠宰這活。

    一直到飯吃完了，她才掏出手機，看劇情進行得怎么樣了。

    一打開，就看見太宰治這廝半個腦袋都湊在角色的胸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陽枝綿：？

    不管你的性別到底是男是女，資料表上都寫得是男性，現在是在干什么？

    不過也可能是建模不小心撞一起了，而且不是紅名，陽枝綿也不能亂刀把這家伙砍死。

    她大后退了一步，想跟他分開，結果他不依不饒地纏了上來。

    這回沒有貼胸口，而是挽著她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的臉。

    陽枝綿莫名其妙地看著太宰跟檢查病患一樣把她檢查了一遍，摸完臉后，還捧起她的腦袋左右晃了晃。

    陽枝綿滿頭問號。

    她倒是沒動，想看太宰到底要整什么幺蛾子，但這家伙進行了一番操作之后就若無其事地縮了回去，仿佛剛剛什么都沒干，繼續自顧自地進行自己的走路劇情。

    陽枝綿實在是沒看懂他是什么路數，直接點了跳過。

    無窮無盡的走路劇情終于結束，系統提示太宰帶你到了一條窄巷子前。

    里面住著兩個紅發孩子，他們都年幼，又不知道羊的存在，事發之后就一直躲在集裝箱里，黎明時才偷偷出去偷點東西果腹。

    可以選擇【救助】或者【放棄】這兩個孩童，前者要花費兩千金幣，后者則不用花費任何東西。

    陽枝綿選了救助，在一段被她跳掉的對話之后，多了兩個小尾巴跟在了他們身后。

    太宰良說：“既然多了兩個人，我們今天就先回去吧。”

    陽枝綿壓根不知道出來了多久，又走了多遠。她只是在疑惑這也算耗時不少的活動了，居然特殊劇情只有一個?

    安排根本不合理。

    不過游戲也沒給她選擇的權利，而是直接默認答應了太宰的話。一行人從兩個變為四個，繼續走路。

    陽枝綿這回不打算再等，直接選擇跳過，屏幕再亮起時，出現的卻不是羊基地的界面，仍是擁擠不堪的鐳缽街。

    太宰這個辣雞導游給她帶路帶到哪條溝里去了？

    陽枝綿正打算找她算賬，卻接到了[您收到了來自未知方向的攻擊]的提示。

    子彈的音效從四面八方傳來，兩個孩子尖叫著蹲下了身，因為對準的不是他們，所以僥幸并未受傷。

    但處在靶心正中間的陽枝綿被打了個正著。

    同時有十幾顆子彈命中了她，系統不斷傳來受到攻擊的提示，一時間看著頗為慘烈。

    如果是個普通人站在這，恐怕已經被打成了馬蜂窩。

    但陽枝綿作為一個模擬經營游戲的玩家，一個只用種地的小鎮市長，她事實上……并沒有血條。

    所以她有點無語地看著自己的角色以完全不符合二次元子彈描邊定律地被瘋狂命中，而那群端著槍的黑衣人在打完子彈后，滿是驚恐地喊了什么，又一窩蜂如過江之卿，急急地跑走了。

    ……什么玩意？

    陽枝綿操控角色把滿地的子彈撿了起來，這些去跟商店兌換，還能賣點錢。

    她也搞不懂設置一個打沒有血條的玩家的劇情意義在哪里，可能就是為了給玩家送子彈吧。

    每次有太宰參與的劇情，總是這么莫名其妙。

    兩個孩子被嚇壞了，急急忙忙地湊過來看她的情況，但陽枝綿忙著轉動視角，她想看太宰這廝跑哪去了。

    而在剛剛危急時刻不見蹤影的太宰，這會又從角落里冒了出來。

    她依舊是什么都沒發生的態度，笑瞇瞇地說，我們快回去吧。

    兩個孩子有點害怕地退后一步，陽枝綿沒有說什么，她招了招手，讓太宰過來。

    少女怔了片刻，才緩步走了過來。仰起脖子，頗有股引頸受戮的姿態。

    她的神情半是恐懼半是期待，或許還是期待更多，但下一秒，她復雜的表情就變成了茫然。

    ——陽枝綿往她兜里塞了一大把子彈。

    一個子彈能賣五十金幣，抵得上五十個干面包，就算是使用過已經不完整的子彈，也能賣二十金幣。

    但子彈也非常占背包位置，而陽枝綿出門前恰好沒清背包，所以很快就溢出了。她當機立斷決定，將其塞進npc包里。

    這是她之前發現的一個卡bug方式，游戲的背包有限制，很容易就會滿，但她可以將npc當成暫時的寄存點，將放不下的物品贈送給npc，要用的時候再要回去。

    但這么做有時候會掉信任值，估計是npc發現收到的禮物卻被要了回去很不爽，所以陽枝綿發現了bug，卻沒使用過幾次。

    但太宰不一樣，這家伙不是她的居民，壓根沒有信任條。

    簡直是最佳寄存人選！

    不過太宰是有前科的，吞了她一顆蛋，到現在都不知道放哪去了，這次說不定也會吞了，需要謹慎盯著。

    而太宰收到了子彈后，怔然了片刻，就笑了起來，笑得一看就沒安好心。

    “謝謝你的禮物，”她說著收到禮物后的臺詞，“……我會好好珍惜的。”

    珍惜個毛，之前收自己蛋的時候也是說著這種話，然后就把蛋騙走了。

    不過這回太宰沒再繼續整幺蛾子，中途也沒冒出什么黑衣人打家劫舍，一行人順利地回到了羊。

    陽枝綿一到基地，就把子彈從太宰那全要了過來，然后給兩個新居民補了點饑餓值。

    居民看見他們回來了都挺高興，看見兩個小孩也沒說什么，立刻給他們安排好了住所。

    出門一趟，收了一大筐子彈，還帶回了兩個初始信任值很高的居民，陽枝綿覺得這筆買賣還是劃算的。

    就是太宰太能捉妖，以后跟他出門還是要斟酌斟酌。

    項目組里的人過了段好日子，算算時間琴酒快回來了，一個個都收斂了很多。

    連陽枝綿的游戲時間也跟著減少。不過她還是在第二天上線時很快發現，太宰良跟以前不一樣了。

    她不再只蝸居在陽枝綿的旁邊，而是開始出門跟其他居民交流。

    羊成員們最初很警惕，后來也漸漸放松下來，跟她拉進了關系，有的女孩子還會跟她偷偷討論小飾品。

    “咩咩那可以拿金幣換不同顏色的發圈，一個金幣就能買一個，但我之前看過外面有人帶著的發圈，上面有毛絨球球和小兔子……”

    深紅色頭發的女孩手背在身后倚靠在墻上，用有些羨慕和悵然的語氣跟良聊著天。

    良溫柔的地回到：“那么你想要毛絨球還是小兔子？”

    “我想要有小綿羊的……”

    良問道：“是因為喜歡咩咩嗎？”

    “……”女孩子有些羞澀地點了下頭。

    良眨了一下鳶色的眼睛。

    羊里的大部分人雖然嘴上不說，心里都很感謝白發少女，年紀越小，這種崇拜就越是強烈和純粹。

    但他們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個什么存在嗎？

    若是他們知道自己崇拜的對象，是個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眠，不會受傷，也沒有感情的“怪物”，會是什么反應呢？

    太宰治非常好奇這一點。

    他就像撕掉蝴蝶翅膀的孩子一樣，為別人可預見的痛苦……而感到衷心的興奮與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