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大結局
琇瑩回咸陽的第一天太晚了?, 除了給韓信安排了住處和拜見了學宮的老師以?外,啥也沒干,他甚至沒有告訴太多人他回來了?。
他第二天一早曠了?大朝會, 帶著韓信先去?他五年前力主要建的秦廟。
沒什么,他只是想來見見。
這廟建得?威風,東南西北各四角殿, 里面全是石頭做的彩繪雕像, 即使現在還早, 來往之人, 亦是絡繹不絕。
韓信瞧得?稀奇,琇瑩也是沒想到人這么多。
他露出淺笑,覆上面具, 牽著韓信, 從外殿穿到主殿。
他見韓信東張西望,很是好奇, 一路上便為他溫聲解釋了?每一座雕像,那些雕像是何人,曾做過什么,陛下?下?旨為他定了?何神職,為何會被他定著擺在這里。
“不拘哪國, 是否曾經?為敵, 只要忠烈,秦人敬佩, 國人愛戴就添了?進來, 這些秦人自己在學宮中投的。”
韓信瞪大了?雙眼, “為什么要選敵人供奉?”
琇瑩抱著他跟著不少的趙人給李牧身后的長明燈添了?勺燈油,笑瞇瞇地?小聲附在他耳朵邊道。
“哪怕是敵人, 可已經?是過去?的。這位李將軍護佑雁門郡一方百姓,哪怕為敵人時,仍抵御過匈奴,維護中原。他是一個真正的將軍,一生?忠毅剛潔,秦人感佩之。他身后的明燈都是追隨他,為國獻忠的好兒郎。你說,我要不要抬他?”
他展袖向李牧雕像輕施一禮,韓信也學著他的樣子施禮。
“要。先生?,為將者,不僅是戰場殺伐,也要跟他一樣護佑一方安寧。”
琇瑩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善。戰是為不戰,征伐是為不征,這才是將軍。”
韓信點了?頭,隨他去?觀了?白起,又見了?無數為國效力,忠貞不渝的將軍和文臣。
他們一起去?了?正殿,琇瑩抱著他踏過高高的門檻。
正殿很大,空蕩蕩的,似乎是還要添置石像。
滿壁長明燈似星火點點,拱衛著中間的石像。
那中間只有一座石像,僅有一座便有著萬夫不擋的凌厲,烏沉眼,玄衣紅裳,執劍凌云,一眼便叫人識得?那是大秦的陛下?。
他像是在持劍守護著什么。
滿室的燈火,千千萬萬點光。
無數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虔誠的添油祈禱流淚,長長的跪在殿前。
琇瑩怔在原地?,他想笑,面具之下?卻止不住淚。
阿兄改成了?這樣嗎?
韓信不解的望向突然不動的琇瑩,無聲的詢問?他。
琇瑩摸了?摸他的頭,一滴淚滾落在面頰,他好不容易尋回自己的聲音,柔聲解釋道。
“這里原本是不開放的,我原定的是群賢殿,定下?了?阿兄和十幾位為大秦漚心瀝血,追隨兄長的賢臣,供后世人瞻仰。”
他的淚意再也忍不住,洶涌澎湃。
“本該是他們百年后,會有人將雕像抬過來。我以?為先進來的是姚賈先生?,未想見了?阿兄,故而驚訝。”
不料竟是我為了?守護和陪伴他死去?將士的阿兄。
他們曾保護著他,為他征伐四方。所以?他愿意分享香火給他的將士,愿意執劍守護他們,盼望他們來生?順遂。
這里的平民不知禮儀,他們就是仰望王尊,雙手合十下?跪。
添油是未斷思念,下?跪是盼王長生?。
身后的萬千明燈是我大秦的銳士,那前面跪著的是他們的牽掛。中間屹立的是萬乘之君。
琇瑩默不作聲跪在后面與眾人一起向他的阿兄雙手合十跪拜,他在心里求告。
“盼您年年歲歲,長樂無極。”
韓信跪在他身邊仰望阿政,這座雕像那一把折不斷的君王骨支撐起天地?。
他也合十雙手,閉上了?眼睛。
“先生?和先生?的兄長要一直一直開心。”
琇瑩起了?身,牽著他出了?門。
來日,我也會歸此,同阿兄一起。
琇瑩收抬好了?情緒,才親自送了?韓信去?小學宮讀書?。
但歸功于娛樂小報,咸陽城的人都知道他這個舊時流量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孩子。他正準備上車時就看見了?一群婆姨不住的比對他和韓信。
她們三五個聚在一起,直呼不像,公子是鳳眼,這小孩是個杏眼,而且口舌輪廓沒一個像的,娛樂報又騙了?人。
琇瑩靜默上了?車,然后讓碩給他買了?份報紙。
“驚,扶蘇公子情系何方?”
他剛打開報紙,就看到了?報紙的頭版上那碩大的墨字,還做了?個紅色的邊。
出版社?現在玩得?真花啊!
他也是沒了?興趣,這群孩子慣會捕風捉影的。
他將報紙折了?放在一旁,而后輕輕的笑,問?碩,“給扶蘇告假了?嗎?”
碩應了?是,琇瑩這才點了?點頭,南邊戰事損失太小,對大秦國力幾乎沒有影響。
所以?西域那邊便是可以?即刻開戰,需要開始著手準備了?。
他閱了?阿兄給的案卷,上面說一切都照他預想的那樣已就緒,但他到底不放心,想著問?問?巴清再看看情況。
然后再去?上學宮門口堵人。
笑話,他扶蘇如此說他阿兄,結果單單寫封道歉信就磨蹭了?近兩?月,他們快到咸陽才收到。這也罷了?,結果通篇也不說句軟話,道歉說的跟匯報公務似的。
要不是他正巧見了?,他阿兄又得?一個人生?悶氣?。
他袖中的新制的戒尺露出了?一截,沒辦法,阿兄疼孩子,不忍心罰他,只好他這個當?王叔做個壞人了?。
五年未見,巴清卻更?精神了?,她梳著利落的高髻,穿著剛出的顏色鮮麗的唐制深衣向剛進來的琇瑩行了?個女子禮。
她等候已久。
“五年未見,公子風采依舊。”
她由衷贊道。雖五年前只有一面,可那從容狠厲的琇瑩給她留了?頗深的印象,時至今日,仍歷歷在目。
琇瑩輕笑點頭,接了?她禮,“夫人亦是風姿不減當?年。”
巴清捂著臉笑開,多年未見,這小公子雖瘦了?些,但是模樣氣?韻依舊是樣樣出挑,她可是聽說這位公子離開時的職權被陛下?分給了?五個大臣。
又能干又漂亮,怪不得?一向冷心冷情的秦皇也愛珍之。
她一邊笑,一邊給琇瑩遞圖和書?冊。
他足夠信任陛下?,他走之前負責的大秦的錢糧不可能出問?題。
可惜這位公子不放心她啊。
剛回來不問?農事,不問?財事,只問?商道。
而商事,陛下?不善,所以?他一回來就要查。
這是生?怕他阿兄被欺瞞了?啊!
“我早等著公子回來,這圖冊都是為公子準備的。陛下?與眾位大人身邊也常有的,但公子是上官,我便備了?這份五年內的全部完備情況的,以?寬公子之心矣。”
琇瑩點頭接過這些厚冊,“多謝夫人。”
而后他又是施了?一個頓首禮,笑得?溫柔,“琇瑩代兄長再謝夫人多年操持商道,助他良多。”
巴清應了?,回了?一禮又介紹了?些商路情況,便告辭離開。
他走后琇瑩還沒展開圖冊呢,張蒼和蒙毅下?了?朝會一起連袂而來,身后跟著蕭何和曹參。
他們一進正屋,就看見了?坐在主座的琇瑩,張蒼和蒙毅頓時眼框紅了?,蕭何和曹參也是一臉激動。
“公子回來了?。”
張蒼上來拉琇瑩的手,看到他清瘦的臉,凸起的手腕骨,忍不住落下?淚來,抱怨了?一句。
“公子怎么到了?哪里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又瘦了?。”
蒙毅也是心疼的看他,“公子既回了?咸陽便多休息,這里有我們呢。”
琇瑩笑瞇瞇的聽他們關心,心里暖洋洋的。
“無妨的,我近來養得?很好,還胖了?些呢。”
“我自然信任你們的能力,只是近日要往西邊用兵,我實?放心不下?,才想著問?問?商路的事,不想你們今日議事議得?這么快。”
蒙毅坐在了?他下?首,與他說起財務之事,例如銀行錢幣的發?售情況,稅收,國家的各項支出等事。
張蒼坐在了?蒙毅的另一邊,蕭何坐在了?蒙毅的下?首,曹參坐在了?張蒼的下?首。
從座次看,現在主持財務之事的雖是兩?人,蒙毅權卻稍高于蒼。
琇瑩點頭。
阿兄的安排沒有問?題,財務部現在基本職權已經?定了?,阿毅沉穩有度,做事素有成算,他本也屬意。
蒙毅說完,琇瑩就贊賞的連連點頭。
“就是我來,都不可能比你們再好了?。”
蒙毅他們四個像被老師抽問?問?題回答對了?之后那樣松了?口氣?,這才與琇瑩聊早上大朝會之事。
“上次不是有秦商被人一個胡國被驅趕出來了?嘛,報了?回來。又聽聞那胡國好像也叫大秦。陛下?就議因它名諱冒犯我國,打算讓阿兄和李將軍,王將軍兵分三路去?西域各國送戰書?。”
蒙毅很淡定的說了?一下?早朝的情況。張蒼也很淡定,大家全帶著一種老子天下?最強,不把這個小趴菜當?回事的淡定感。
琇瑩聞言就是佩服他阿兄和李斯,還以?為能想啥好借口,結果裝都不裝了?,就是老子就今天想打你,怎么了??
春秋戰國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張蒼滿不在意的嘲諷出聲,“那地?方跟篩子似的,人也沒骨氣?的很,隨便拿點生?絲就能讓貴族開城門了?。”
他們早就摸透了?。西域的東南西北哪個犄角旮旯,他大秦將士冒充的秦商哪里沒去?過!自從發?現那地?方連個正經?的法和路引都不要,他大秦服完兵役的士兵天天就牽馬結伴去?西游。
蕭何也接道,清雋的文人皮下?現在全是大秦特?產的兇殘。
“不聽話的就跟打匈奴一樣,邊搶邊殺。聽話的,就要他們遞降書?。”
曹參來勁了?,他現在就在統計那邊的物資。
“公子他們那邊的瓜果好吃,還有不同于大秦的香料,就是大秦沒有,價格都高,咱們就都搶回來。”
琇瑩對曹參的話早已有了?想法,笑的跟只小狐貍似的。
“什么叫搶,我們是禮儀之邦,干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來來,哪里什么好吃標好,我們到時打完了?,就去?談判圈地?,讓他們派人專種這種水果,香科,到時派車專門往大秦運,怎么樣?”
四人頓時笑開,“好,好。”
他張開圖,想讓他們來標,然后看著明確那些五年間開辟的密密麻麻的幾百條商路,眉頭抖了?一下?。
“咱們這是天天去?嗎,這怎么跟咱們家后花園似的。”
近到新疆,遠到印度那里的孔雀王朝,他大秦商旅和士兵的足跡遍布歐亞大陸。
我大秦個個是人才啊!
蒙毅挑眉,知道他不知道情況,于是解釋道。
“商路已經?打通了?三四年,各方貿易也多。也不算貿易,主要是他們單方面批發?。近年來大秦國內產量高,價格低。茶葉,生?絲陶瓷器、漆器、青銅鐵器、金器、銀器、鏡子,玻璃制品,肥皂,毛衣是在那地?都算是高檔品。有幾件毛衣就能到那邊被奉為上賓,所以?商人和士兵們挺喜歡到那邊玩和賺錢的。每年光收這些個在西域行走的商人稅錢就能收滿一國庫。”
琇瑩搖頭,大秦的各項工廠剛起步,經?濟生?態脆弱,工業也剛萌芽,大量錢幣流入不是好事。
利益所傾,商人都去?做外貿了?,國內百姓的物資怎么辦?
他面色嚴肅,眸光尖銳。
“此次仗打完后,便限制出口量。大量外邦錢幣入境,錢多物賤,私幣必出,多的錢流不到百姓手里,貨賣不出去?。即使可以?調整,但到時我們廢了?那么多心力建立和維護的銀行貨幣體系全要重?建了?。”
“記住,他們只是傾銷咱們用不完的東西的附屬小國,做什么都要緊著大秦!我們稅收不能因他們調。他們要跟著我們動!”
蒙毅他們原本的閑適全沒了?,臉色蒼白。
近年來錢幣入境多了?,物價確實?普遍高了?些,于是他們照著公子的想法提了?稅收,沒想到會出事。
“公子,現在怎么辦?”
蒙毅詢問?道,琇瑩見他們如喪考妣的模樣,目光柔和。
“你見幣多,但大秦人也多啊。現在限制秦商買賣就行,直接以?物換物。現在查物價有無虛高的,立馬壓下?來。”
他們四個聞言立馬開始找物價冊,張蒼問?道,“公子,何為高?”
琇瑩根據大秦人現在生?活水平提升水平,給了?一個確定答案。
“半錢為高。”
五個人翻完所有的冊子都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大秦最高的鹽價才只漲了?三分之一錢,還沒超。
琇瑩目光深沉,繼續翻這張粉飾太平的冊子,冷笑出聲。
“若非見了?你們,差點被她這只老狐貍騙過去?了?。”
巴清這些年真是要錢不要命,大發?國財,倒賣賺了?不少,不肯停下?來了?。
一個商人,怎么可能對錢不敏感?
如此大的順差,她早已注意到了?,可身為顧問?,竟不寫提醒。
冊子上全然不寫,只說收支平衡,他們的錢幣也撒出去?了?,這是刻意要把他蒙在鼓里。
兄長和李斯他們不擅商事,這是把他們當?猴耍了?五年!
好魄力,真該死!
他面色陰沉,驟然起身,眼神冷的像摻了?刀子。
“讓人把巴清扣住了?,欺瞞陛下?,死罪。”
他長嘆一聲,揉了?揉眉心,面向驚恐的四人輕笑,然后俯下?身拱手道歉。
“我識人不清,但累得?你們被遷連去?向陛下?請罪,實?有愧。”
眾人搖頭,扶起了?他,未脫官服便隨琇瑩一起去?了?章臺宮。
琇瑩卸下?自己的冠,脫下?上身的衣服,裸露在外的脊背全是淺粉色的舊疤,他跪在廊下?,雙手奉荊條,身后四人也各自取下?官帽,撩開袍角直挺挺地?跪在琇瑩后方。
琇瑩低頭高聲沖殿中的阿政喊道,“臣識人不清,險些釀成大禍,特?來請陛下?請罪。”
阿政正與李斯一起邊談出征之事,邊批奏書?,突然聽見琇瑩的聲音,擱下?了?筆,未束發?便出去?了?,五十大幾仍奮斗在大秦一線的李斯也跟了?出去?。
公子出啥事了?,怎么來請罪了?,立了?那么大的功,不正應該高興著呢嗎?
阿政剛出門,便聽見了?他幼弟又一次的高喊。
“臣失察,請陛下?恕罪。”
琇瑩手捧荊條,見他過來,便膝行上前稽首長拜,伏額在地?不起。
“陛下?,臣有罪。”
阿政見他背后的傷痕和清瘦得?只剩下?骨頭的脊背,將侍人拿的披風展開,輕飄飄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御史大夫何罪?”
他問?。
琇瑩未起身,將巴清的罪行和盤托出。
他重?重?磕下?,“臣失察。”
他身后四人也同磕道,“臣失察。”
今日長跪,天下?皆知,請我陛下?殺了?巴清,罰了?我等,以?儆效尤,讓天下?之人明白欺瞞陛下?的代價。
李斯氣?得?臉通紅,喘著氣?,“蠢婦!”
為了?蠅頭小利,竟欺上瞞下?五年之久!
阿政握緊了?拳頭,但即使手上的青筋騰起,他的面色仍未變。
巴清是他與琇瑩一起定下?的。琇瑩之錯亦是他錯。
琇瑩啊,所以?非得?今日搞這么一大出,怕來日有人探究,污朕英明嗎?
“允奏,巴清腰斬棄市,三族處收刑,沒為官奴婢。巴氏全族處貲刑,抄沒財產,遷往百越。”
他半闔眼眸,帝王的怒火已經?騰起。
他望向琇瑩身后四人的目光也全是寒意。
“毅你等執掌不利,監管不言,但念在多年苦勞,兢兢業業,且認錯之心尚誠,便罰俸一年,大軍出征后充作城旦三月。”
身后四人冷汗浸濕背脊,聞言連忙謝恩。
陛下?仁慈,這么大的批漏,只是去?皇陵那邊搬三個月的磚,沒把官職擼了?,缺胳膊少腿,已經?是極好的了?。
琇瑩也松了?口氣?,還好他們沒被自己牽連太多,他輕輕地?拽了?一下?他阿兄的袍角。
阿兄,到我這罪魁禍首了?。
他頭垂下?,又扯了?一下?他阿兄的衣角,然后眼一閉,心一橫,等著最后的審判。
他這個引薦人大概壞點與巴清同罪,好點流放。巴清之事,乃他一人失察,釀下?錯處。
唯一的好處大概不用三族成奴,因為這樣他阿兄也得?當?奴隸了?。
想來竟莫名還有點搞笑。
他忍不住想笑,他阿兄肯定行情不好,誰家敢用他阿兄做奴隸呀,上趕著搬奏書?嗎?
哈哈哈,他還行,可以?放馬養牛,還能制衣織布,修墳造房,料理家財。
他可真賢惠。
阿政見他大禍臨頭了?還在笑,無奈地?俯下?身子,單手把他的含笑的臉給托了?起來,然后使勁的揉搓。
逆子,還笑!
琇瑩被他大力搓的,笑也維持不住了?,只好繃緊了?臉。
他的眼仍在笑,此事乃我一人所為,為主承垢,臣之幸也。
阿政放開了?手,琇瑩低下?頭,他的手指放在琇瑩發?上,無聲的默契流動。
“你在攻討百越時有功,朕本來是打算賜你九錫①,現在功過相抵,賞賜收回,另罰俸一年,跟他們三個一樣城旦三月。”
他拂袖而去?。
“趕緊起來把衣服穿好,給朕把窟窿填了?!”
琇瑩連忙展袖施禮謝恩,然后利索的爬起來,他身后的四人也是爬了?起來。
五個小雞崽帶上冠,連聲表示。
“臣等這就回去?。陛下?安心,此事很快便會解決,不會影響出征。”
阿政冷哼一聲,他們這才如蒙大赦相伴著退下?。
琇瑩和四人當?天回去?,巴清已經?下?獄。
他們五人難兄難弟,也不敢休息,便是立馬開始約談商賈,制定細則,立馬通令蒙恬并幾個駐邊關的郡守要求出域提高關稅,普通平民無故不得?偷渡,又規定每個交了?稅后的商賈從西域回來后,都要接受檢查。
若是帶回來的是貨幣,便上交全部異國幣到咸陽銀行兌換成本國幣。國家將會把本國幣少量多次的放給他們。
他們若帶回的是珍奇商品國家會按需采購,由政府照調查好的采購價購買。
另外大秦產出過剩的物資才準許他們到西域倒賣,更?不準他們在大秦哄抬西域之物。
更?不要想走私,他嚴查黑市,到吋候他動手捉老鼠,那就是一家地?下?團聚,九族消消樂。
大秦商賈原本聽到琇瑩召見的消息,都拎著禮,興沖沖地?來見他們的公子會長拜山頭。
然后一人被迫簽了?一份稍有一點不軌就九族消消樂的協議,心都碎了?。
不愧是他們商會的大大大佬,一出手就把他們這五年趁著監管不嚴伸出來的爪子全都剁完了?。
一時之間哀嚎連天。
“回去?把自己后面的尾巴處理利索,別讓我查,否則你們知道我手段的。”
琇瑩就看著他們嚎,坐在上首,輕飄飄的來了?一句。
那些商賈頓時也不敢嚎了?,只得?委屈得?直搖頭。
“公子,你強迫著咱們以?物換物,大秦給的價錢也不會高,也不能總讓咱們這么吃力不討好吧!”
公子你要不指條明路,我們就都不干了?。養狗都得?要喂吃的呢!
琇瑩勾了?勾手指,讓他們靠近一些,那些商人膝行靠近了?他,琇瑩單手斜倚在桌前,香爐燃煙,他溫柔一笑。
除去?那顆黑心,公子確實?有一幅好皮相,清雋優美。
“合作多年,公子什么時候吃肉不帶你們,你們在大秦規矩,拿了?我分的東西去?賣,替我大秦分擔過剩的產品,我夸你們都來不及。”
只要給我按規交錢,不往大秦抬物價,我也沒有管那么寬,自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眾商人眼都一亮,他們懂了?,只要坑完別人錢,自己在外邊浪,公子才不管。
“公子放心,我們以?后就在外面混了?。”
琇瑩點頭贊了?他們一句,單手扇了?香煙嗅聞,蹺著二郎腿,清貴閑適,又給他們指了?一條路。
“那邊遠處有人不敬,我陛下?要打仗了?,打完仗我就要圈幾塊地?,想著從那邊辟幾條路直達大秦。諸君知曉我懶散慣了?,那邊肯定要托付給你們的。”
你們挑著我大秦想要的,沒有的,在那里雇人給我種,給我修路,往大秦送,至于你們怎么掙別人的錢,我不管也懶得?管。
那些商人跟著他多年,聞弦歌而知雅意,互相張望對方,都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
“公子喜歡大宛的烈馬嗎?喜歡樓蘭的葡萄嗎?喜歡胡姬,喜歡那邊的香料嗎?那邊還有奇花奇草,公子若喜,我們都運來。”
琇瑩抬起為首的人的臉,然后笑得?溫柔。
“第一愛烈馬,第二愛瓜果花植。我聞得?西域一花成熟后,向外漲開,里面絮果若羊毛,還不用去?油污,給我找些回來,另有瓜果,若是易壞,我便要種子,第三愛香料。”
那些人連連點頭,記得?了?公子的愛物。
琇瑩放下?了?那人的臉,然后伸直的脊背,難得?虎著臉。
“胡姬奴隸,最是不愛。若是被我捉到了?你們獻人,我只能找你們上學和為吏的兒女聊聊他們的阿父叛國罪了?。”
笑話,只要他活一天,胡姬就不可能往他阿兄身邊送,他不要胡亥那崽種。
他這話簡直是大殺器,商人下?等,天知道他們孩子為吏時,他們臉都笑爛了?。
胡姬可以?不要,貴人可以?不攀,兒女不可以?不上學!
“公子放心,公子放心,我等保證這輩子任何一個胡姬都進不了?我大秦的地?界。”
琇瑩滿意點頭,要碩請他們喝酒。然后又跟張蒼他們開了?會,利用咸陽銀行調了?關稅,又增加了?換幣的職能。
他們連著干了?一個月,才把這些弄完后,三十萬大軍已經?出發?征討另一個大秦去?了?。
琇瑩他們又閉門不出,連著算完了?各地?的稅率,結了?要務才黑著眼圈去?參加大朝會。
結果得?了?眾人驚疑的眼神,這才想起來自己那三個月的城旦役還沒服,好像不能上朝。
怪不得?最近沒人催著上朝呢,呵呵。
他們在眾人看顯眼包的眼神下?,一起灰溜溜地?往回走。
“近來沒墻塌了?啊,我們去?干嘛呀!坐在那里看墻嗎?”
張蒼怯怯發?問?,咽了?一下?口水。
蒙毅支額,蕭何曹參無奈嘆氣?。
怎么可能?
琇瑩往回瞥他,然后輕笑。
真天真,墻塌了?,還有別的呢!
“一般還可以?修皇陵,修路。別忘了?回去?看小信寫個作業。”
張蒼心死,無力的點了?點頭。
琇瑩輕笑致謝,與他們定好明天去?服役后,就去?接扶蘇去?了?。
至于小信,小學宮放學早,他把接送托給前段時間見了?就愛他愛得?不行的陰嫚了?。
陰嫚估計早就接回長樂候府寫作業了?。
他剛得?空,馬上又要去?服役,一定要去?見他家蘇蘇最后一面。
他坐在車上手摩挲著戒尺,在上學宮門口臺階下?等著下?學的扶蘇。
扶蘇踏出門見到他的車時,滿臉的開心。
“王叔,你回來了?。”
琇瑩從車上探出頭,伸出手示意他上車。
十六七歲的扶蘇一點沒感知到危險,興沖沖的就上了?車。
“王叔這一趟去?的可真久,一轉眼都五六年了?。早聽聞王叔回來,但上學宮住宿,久不得?見。”
琇瑩垂著眼眸不理他,就把他寫的信扔在了?他腳邊,很平靜的問?他。
“我的來信你仔細瞧了?嗎?”
扶蘇也不笑了?,就梗著脖子不說話,沉默。
那倔樣兒看得?琇瑩心頭火起,他忍了?又忍,才輕聲詰問?。
“你便是這樣對你的阿父的嗎?扶蘇。”
扶蘇抿著唇,他反復回想自己的回信,“兒自認言語無失。”
琇瑩再也忍不住了?,他沒說任何話,只是扯著扶蘇的手下?了?車,他力氣?大,扶蘇掙不動他,索性被他牽著往章臺宮走。
扶蘇見了?他們去?的阿政的寢宮方向,突然掙扎了?起來。
“王叔,現在不是請安的時間,我不想去?。”
琇瑩突然泄了?勁兒,他將袖中的戒尺折斷了?,扔在地?上,又一次把扶蘇拽著,往里走。
“他是你親父,你想什么時候見他就什么時候見他!”
“你們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亦無權置喙。但是今日一退,你又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與他說清楚。扶蘇,進來,你必須要告訴他,你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
扶蘇聽了?他的話依舊不動,像扎根在了?寢宮前,琇瑩在他身前想拽他,到底又沒有拽,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直到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他們倆才各自松了?口氣?。
陰嫚穿著華麗的裝裙,眉目熠熠生?輝,一把撲進了?琇瑩的懷里,“王叔,好想你。”
琇瑩不自覺的微笑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陰嫚是個大姑娘了?,欲發?好看了?。”
陰嫚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后見了?扶蘇之后,笑容更?燦爛了?,眨巴了?一下?眼睛。
“大兄。”
倒是扶蘇有些手足無措。
琇瑩突然福至心靈,嘆了?口氣?,肯定是他阿兄去?年破例讓陰嫚去?主持渭水祭福玩砸了?。
太著急了?,扶蘇肯定不舒服,現在陰嫚與扶蘇之間估計是水火不容了?。
他就說他阿兄干的啥事。
然后他就看見扶蘇跟陰嫚開始搭話,一時目瞪口呆。
別說什么勢如水火了?,人倆連冷臉都沒有,陰嫚說著她想去?西域絲路一趟,問?扶蘇要不要她捎點啥?
扶蘇就開始再那里點東西,又臉紅問?她讓給阿雉送的香膏送去?了?嗎。陰嫚看他臉紅就一臉挪移。
琇瑩想扇陰謀論?的自己一巴掌,他心臟。
他嬴秦根正苗紅,近百年來就沒一根兄弟不和的歪苗。
所以?扶蘇的手足無措是想跟阿雉好,給人送香膏。他倆最大的矛盾就是現在陰嫚取出了?香膏,然后給扶蘇分析愛情問?題,“你太含蓄了?,送個香膏都要我幫你,你去?追啊,寫情書?啊!”
扶蘇大聲反駁,“你還沒喜歡過人,別唐突人家,反正你也不懂!”
陰嫚也不服氣?,“我哪里不懂,青邑姐姐上次在醫學宮那里跟大家一起解剖兔子時講了?都是沖動,跟兔子想蹦是一樣的。你要蹦還不是幾年前春天來了?,你沖動了?!”
扶蘇臉加上耳朵都快燒沒了?,只讓她閉嘴。
她反而更?疑惑了?,“青邑姐姐說的是蹦一下?就沒了?,你怎么蹦這么久?”
扶蘇面色頓時苦巴巴。
“因為,我蹦的比她早。”
琇瑩扶額,他把一輩子的傷心事都想了?一下?,也沒憋住笑。
他委托青邑建醫學宮是不是錯了?,這講得?都是啥啊!
但別說很形象啊!
他在那里聽孩子們吵架。
得?,人家皇子和皇女吵架吵得?是國家大事,我們家吵得?是到底兔子蹦沒蹦。
不過孩子們和睦相處是好事啊。
只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算盡人心的阿兄,天娘的,敢情扶蘇只是對他阿兄不滿。
不能忍!
他上前就讓扶蘇伸手,自己伸出手就往他的手上作勢要拍。
“我阿兄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你竟然敢對他不滿!”
他臉都氣?紅了?,扶蘇立馬伸手,沒有說話生?生?挨了?一下?。
聲音不大,打得?太輕,連個油皮都沒破!
琇瑩冷哼一聲,抱著自己的手,又打了?他一掌。
“不準不喜歡我阿兄!”
扶蘇無語,王叔,喜歡還能強制的嗎?
琇瑩抱拳立在一側,又哼一聲,他雖不解風情,但旁觀者清,一下?子戳破了?阿雉喜不喜歡扶蘇的爭辯內核。
“阿雉是個財務吏,人家幼妹今年剛來投奔,正是上進的時候,人家干嘛正經?事不干,天天跟你研究蹦不蹦。”
陰嫚聞言突然悟了?,她一下?子跳出了?幼稚的談話,連連點頭,跟琇瑩站在了?一塊,言語鏗鏘有力。
“阿雉是好女子,她幼妹也是好樣的,大兄你別蹦了?,別打擾我們大秦女兒治國安邦平天下?!”
扶蘇蹲在地?上,很無奈的笑了?,他話語中帶著年少的心動和少年的一腔純質之心。
“我自己蹦,不會影響她治國的,她是好女子,我知道。”
琇瑩可不吃那一套。
“自己蹦?天天下?學就到人窗外學做石猴,還讓你幼妹給她送香膏,平白惹人非議,你要下?次再干這事,我非讓人給你打殺了?不可!”
扶蘇起身,看著他王叔看他跟看渣男似的,繃不住了?。
他張了?張唇,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高聲道。
“王叔,我就是,就是情難自抑!”
他這話沒讓琇瑩回心轉意,倒把本是為了?聽他們仨議論?什么,慢悠悠地?踱步往回走的阿政給弄得?皺起了?眉,加快了?步伐。
扶蘇還想說他如何喜歡,就聽見一道威沉的聲音。
“扶蘇,高聲喧嘩,你的儀態在何處?”
情難自抑?這像是一個公子能說出來的話嗎?
但家丑不可外揚,他今日訓斥扶蘇的消息傳出,對扶蘇影響太大。
琇瑩扭頭就見他阿兄大步走來,眸光黑沉,氣?度雍容,但面色稱不上好看。
他阿兄絕對在生?氣?。
阿政瞥了?一眼扶蘇,而后他直接甩袖就往寢宮走。
還不跟上!
但那邊的扶蘇完全沒懂,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他下?意識的低頭,定定的跪在原地?。
“臣知錯。”
父皇的眼睛太深,他什么都看不見。
琇瑩卻一下?子明白阿政的心思,正欲抬步跟上,扭頭一見他,便快步挪到了?他面前給他連拖帶拽的扯了?進去?。
陰嫚擔憂的看著扶蘇,然后也跟了?上去?。
大兄又要被訓斥嗎?
琇瑩他仨剛一進屋,便見到了?脫了?外衫坐在主位上的阿政,低眉闔目。
琇瑩十分乖覺,叭嘰一下?就跪下?了?。
“阿兄,這孩子還小,他不懂事。”
他揚起手作勢打了?一下?扶蘇的背,訓斥道,“明天跟我回去?重?學禮儀。”
陰嫚也跪了?下?來,附和,“對,讓大兄重?學就可以?,他下?次不敢了?。”
他倆賣力,可扶蘇卻跟個木頭一樣動也不動,他也不求饒,就一直梗著脖子,頗有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豁達感。
阿政也不說話,只是瞥了?琇瑩和陰嫚一眼,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琇瑩嘆息一聲,起身坐在了?他的那一方。
陰嫚望著扶蘇,表情忽的決然,她頂著阿政的壓力又是一拜。
“父皇,大兄不敢了?。”
扶蘇看著自己的小妹妹擋在自己身前的樣子,泄了?口氣?。
他也不跪了?,就直接與阿政對視了?一眼,然后他就萎了?,聲音帶著點心虛。
“父皇,要不給我流放到海上吧!”
阿政不置可否,陰嫚不可置信,琇瑩聞言也坐不住了?,他代替他阿兄真誠的發?問?。
“你又犯病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去?醫學宮里看看腦子?”
話是真難聽,但是扶蘇知道他真的就是真情實?感,他王叔覺得?他犯病了?。
他也干脆擺爛了?,反正啥都說了?,也不差別的了?。
“我想去?上齊魯的海軍學宮。”
陰嫚聞言立馬起身,拍了?拍自已的膝蓋,坐到了?她王叔的下?首,沖她父皇揚起一個討好的笑。
父皇,大兄是腦子有病,女兒知道了?。
琇瑩望向他,表情是你虎吧,那當?時畢業的時候,那么多的上級學宮,醫宮,墨宮,農家,法學,理學,外交,海事,海軍。
你不喜歡,你選法學干嘛!
“你基礎好,提前入學,在咸陽學宮的成績也優異。我見你檔案,跳級修吏不過五年,彼年十四,我細想大小十幾個上學宮,估計都想要你。你要下?海,為啥又要修法!”
他說的氣?憤,一下?就起身來到了?扶蘇面前。
“我定下?的細則是廢話嗎?”
他當?時說了?以?興趣為主,不喜歡就不要選。
莫要未來后悔,還平白占人名額。
阿政瞥見他面色不虞,抬手將自己的面前上貢的價值千金的葡萄遞給他,又讓侍人給他再上點茶。
“好好說,先坐回來。”
他氣?得?不行但到底沒反抗阿政,接了?那滿滿一碗的葡萄,回了?自已位置,捻一顆就往嘴里塞,繼續單手支著下?巴盯著扶蘇。
扶蘇望了?一眼他雖沉默但一身威儀的父皇,又望了?一下?他虎視眈眈的王叔和覺得?他有病的小妹,眼中透著一種自己快要碎了?的感覺。
“父皇不是你要我做弟妹的表率的,合格的臣子嘛!兒臣真的挺努力的,兒臣寫諫言,友愛弟妹。但是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學法了?,我想去?做海軍,開海船!”
他苦啊,他因為幼時王叔的展望而生?起的夢,一直在燃燒,又因為《禾瑩傳》更?加灼熱,他真的想帶著大秦將士去?征服大海,征服黃金之國!
阿政沒想到這回旋鏢扎到了?他的身上了?。
他確實?屬意扶蘇學法,到時修完先入廷尉為吏,然后跟在琇瑩或是大恬身邊,正大光明的培養自己的勢力。
他眼眸深深,可是他只與琇瑩說了?,琇瑩只會與扶蘇說的是你為長,要為弟妹作則。
所以?誰為扶蘇解讀了?他的意思!
陰嫚不敢置信,她原本在吃糕,聞言就哭唧唧看著阿政。
“父皇,我們都要去?學法嗎?”
西域已經?開打了?,她想去?西域外交,所以?才不學法!
阿政神色未變,輕輕搖頭。
“想去?便去?,朕不會強求。”
父皇,父在前。
修法最好,不修也無妨,他希望扶蘇順利,又不是非要把孩子都綁在身邊。
扶蘇怔住,然后苦笑。
他想過父皇會訓斥,會責罵,可父皇只是說他不會強求。
原來這才是父皇的心嘛,他一直子不知父啊!
琇瑩心知肚明他阿兄會說什么,因為他阿兄就是這樣教他的。
可以?對親近的人乖順,但不再拒絕長出利齒,只要你決定了?,你想去?就去?。
所以?他只倚在座椅上吃了?塊點心后才瞥著扶蘇輕笑開來,眉目如畫,顧盼生?輝,可惜說出的話帶了?點怒氣?。
“你若早說,我與阿兄絕不會不應,扶蘇,你看仔細,我與他不是壓在你身上的山,我倆想做你和你弟妹遮風擋雨,縱你們肆意來回的天地?。”
他回望他在高臺上的阿兄,起身拍了?拍扶蘇的肩膀。
“我與你父皇可以?向世人明言,我們為你計長遠卻從來沒想過束縛你,何必自苦?”
言語鏗鏘有力,他的話不止在跟這個時空的扶蘇說,也像是在代表他的兄長跟另外千千萬萬的扶蘇道,“何必自苦,他從來沒想縛住你,壓著你,他盼你好。”
一個大鐘發?出清脆的長音,扶蘇陡然清醒。
他回過神,卻發?現自己早己淚流滿面。
他跌坐在地?,原是他作繭自縛。
琇瑩看著那張臉,忍不住抱著他,拍著他的脊背。
“蘇蘇莫要哭了?,是不是有人竄動你,讓你認為你阿父不疼你的。”
扶蘇純善,怎么可能會這么想,就是有人給他灌輸這種思想,破壞別人家庭的壞蛋,等他抓到了?就把他皮剝了?。
“你為長,當?做表率,我當?時只傳了?這話,定是有人圖謀不軌,簡直是大膽。”
扶蘇聽了?他問?,又是羞恥就是委屈,繼續哭唧唧。
王叔,沒人攛掇我,就是我自己腦子有病。
琇瑩見他就知道哭,快要氣?死了?,只好又一次輕聲威脅,眼中帶著與阿政如出一轍的深色。
“扶蘇,我查必要見血,就不是現在這樣溫柔了?,你且思量。”
扶蘇只好含淚指了?指自己的頭,他萬不敢相信他王叔竟然認為有人比他還了?解他爹和他叔!
“是我自己,十五年了?,我自認挺了?解王叔和父皇!”
他在稚子時,就跟劉邦立過誓的,我自己會看,怎么可能別人說啥他信啥。
琇瑩原本是威脅,現在心虛的偃旗息鼓,他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然后轉身捧著自己的點心蹲下?身子向扶蘇遞過去?。
“那蘇蘇真聰明,王叔錯了?。”
陰嫚連連點頭,沖她大兄眨眼睛。
大兄聰明的。
扶蘇扭過頭不理他倆,琇瑩向他身邊湊一步,他就挪一步。
明明是他的錯,王叔怎么還能夸他呢!
琇瑩見狀以?為他別扭,跟阿兄一樣。
他一改剛才惡魔低語,變成菩薩低眉的樣子。
他笑瞇瞇的壓著扶蘇的袖子,讓他挪不出去?,強制將他的臉扭了?回來,往嘴里喂了?塊他最愛吃的米糕。
“吃了?糕就不委屈了?啊。”
琇瑩見他叼住了?糕,又給他抹了?眼淚才捧起了?米糕盤,坐了?回去?。
扶蘇眼眶通紅,只好用手接了?,先嚼糕吧,口里含著東西與長輩說話太失禮。
他嚼了?嚼塞了?的糕后,又涌出一大坨眼淚。
這是他小時候最愛的一款糕。
王叔嗚,王叔,我錯了?。
于是阿政的面前出現了?奇異的一幕。
扶蘇一邊哭一邊吃糕,陰嫚從起來后就開始吃她的葡萄,嘴就沒停過,琇瑩一邊喝著奶一邊給扶蘇分點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開茶話會呢!
外人要知道一向高傲的大秦王室平時是這德行得?嚇掉舌頭。
可阿政看著他仨各自吃的開心,就很是習慣,他自己也抿了?口茶。
習慣了?,只要有琇瑩在,畫風都不是特?別正常。
他將自己的茶放下?,三只一起抬眼疑惑看他。
扶蘇眼紅得?跟只兔子一樣,陰嫚鼓著腮幫子吃板粟糕。
琇瑩姿態優雅,蹺著二郎腿,鳳眼撲閃,見狀提著他旁邊的奶就要過來。
“阿兄,茶苦了?嗎?我給你加點奶。”
阿政讓他坐回去?,坐好,然后才挑開話頭,一句話結束了?三人都忘記了?的正事。
“扶蘇,你王叔定下?的鐵律不容更?改且你既已作了?決定,便不可中途放棄。可認否?”
扶蘇展袖一跪,稽首一拜。
“兒認!”
琇瑩勾起了?唇角,阿政也輕頷首,他們都很高興他們的孩子可以?敢作敢當?,敢承擔責任。
琇瑩想一想自己的律,明白了?阿兄的處置,便笑而不語,見陰嫚擔憂,還眨了?一下?眼睛。
不要怕。你父皇高興的呢!
果然阿政簡短的說了?處置。
“上學宮修法你需繼續,待畢業后你且正好十七,未過限制,到時再考齊魯罷。”
扶蘇本來跪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處置是什么。
現在聽他一說,頓時眼一亮,立馬立起身子,笑彎了?鳳眼。
“謝父皇和王叔,兒一定可以?帶著大秦的船征服大海!”
琇瑩抽了?一下?嘴角,你活著,我和你阿父就感謝大秦的先王給力了?。
但到底沒打擊孩子自信,輕笑頷首。
陰嫚深吸了?一口氣?,她放下?了?點心,跪到阿政的身前。
“父皇,嫚嫚也可以?,申請已交,成績也夠,王叔應該答允。”
我也可以?做我想做的。
琇瑩喜歡她勇敢,愛得?不行,笑瞇瞇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你比他棒多了?,你敢提申請,王叔為什么不批?”
“我已詢過你父,早就允了?,不日姚賈就得?收到了?,你就等著吧。”
阿政勾起了?唇角,附和了?一句。
“皆為朕子,不束你王叔,不束你大兄,亦不會束你。”
他輕輕的摸了?摸他的女兒的頭發?,這是他難得?在孩子面前的真情流露。
“嫚嫚可以?搏風擊浪,那就不要做云雀。”
褪下?帝王的面容,他是父親。
陰嫚展袖跪地?,向阿政和琇瑩久久長拜。
我當?然可以?,我會去?見識更?遠的天地?,成就我的事業。
琇瑩有點愣神,然后忽然笑了?。
好像一眨眼,曾經?謀棋殺伐的少年郎變成了?端坐臺心的青年,然后受過苦的青年又庇護他膝下?的少年,所以?少年郎比他們天真,比他們沖動。
但這樣好啊!
他們不要做兩?個十幾歲便要自身入局,運籌謀劃,看透局勢,不入局就要死的少年。
他們要熱血,風流意氣?皆有,因為他們就是當?時少年金尊玉貴養大的天之驕子。
突然沒有遺憾。
琇瑩望著他們結伴離去?的背影,扭身坐在了?阿政的膝邊,倚靠著他,幾縷白發?散在阿政膝上。
“阿兄這五年去?巡游,效果很好,下?次我也想去?。”
何處不可憐?
阿政如以?往一樣輕柔捏了?一下?他的脖頸,溫熱的手指,喚醒他的琇瑩。
“下?次可以?去?齊魯,去?會稽,去?燕趙,去?西域。朕都帶著你。”
琇瑩笑得?甜蜜,窩在他身邊。
“阿兄要往西去?,我就讓他們建宮殿修路。”
阿政勾起了?唇角,俯身摸他的頭,側臉溫柔,眼中帶著偏愛和縱容。
你在這里,朕心甚慰。
“西域在大秦的面前不堪一擊,剛打了?一月,大恬就收了?不少降書?。你準備好隨朕去?征服大宛的馬,嗅奇怪的香,還有去?吃葡萄。”
好像一下?子角色互換,兄長成為了?那個會向琇瑩說未來的小琇瑩,琇瑩會跟兄長曾經?一樣靜聽,從不掃興。
在一派和樂的氛圍下?,琇瑩突然想到他們一開始追究的是扶蘇的戀愛問?題,也突然反應過來扶蘇要拱的是阿雉!
他們財務部最聰慧,最能干的小姑娘。
不行,他不同意!
他家的豬什么德行,他能不曉得?嗎!還想拱他的好白菜,不成!
他看好他們阿雉是王佐根苗,未來是要封候拜相的!
他也不臥膝了?,一下?子蹦起來了?。
“阿兄,就讓扶蘇自己單相思去?。”
阿政不明白自已的幼弟為什么要突然炸毛,扶蘇,單相思?似乎單相思的對象琇瑩很看重?。
他不由自主的揉眉心,“你喜歡那女子?自然留給你。”
琇瑩連連擺手。
“不是,阿兄別亂說。只是阿雉我很看重?。阿兄沒見那姑娘那稅率理得?,那文章寫得?,那表做的沒話說。假以?時日,她定能成為一個能干的臣子,扶蘇莫要百般糾纏,平白誤人!”
阿兄,他再老點,當?阿雉爹都夠了?。
阿政輕頷首,起身去?休息。
“那扶蘇確實?配不上人家,他若不端,你身為長輩。自去?懲處。”
他允諾了?琇瑩的想法。
琇瑩輕笑,牽他的手,準備隨他去?午睡。
“那下?次這小子要在人姑娘窗前站著,我讓人拿大棒趕出去?,阿兄可莫要心疼。”
阿政散發?,脫衣,一邊給他解發?,一邊反問?他,“朕何時說過心疼他,你一會兒睡醒便給朕寫手令讓他重?修禮儀。”
琇瑩蹬掉鞋襪,滾到里側。
“我前些日子去?了?秦廟,向我北極紫微無上天君發?了?大宏愿。”
阿政一只長腿曲起,左手支腿托腮,右手撥弄在里側眼睛亮晶晶,卷獸皮的琇瑩。
“求了?什么,說不定北極紫微無上天君就幫你實?現了?。”
琇瑩忍不住坐起身子,覆在他肩頭。
“不行不行,那就不靈了?。”
阿政難得?無語,斥道,“迷信!”
琇瑩在他肩頭笑得?喘不過氣?來,他揮了?揮手指,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
“非也非也,我是創造迷信的。”
他幾年前不光專門讓人寫小說傳播大秦君臣的豐功偉績,還親自與李斯合作上手編了?他阿兄敕封的神職。
所以?他是造神者。他阿兄是封神者。
阿政突然懶得?理他,因為那琇瑩那敕令寫的太中二,雖然很酷,但他不會承認。
“還是修墳更?稱你對自己的未來定位。”
他開了?個玩笑。
琇瑩笑得?抬不起頭。
“我明天就去?了?。阿兄放心,我賢惠著呢!”
上能招神理朝政,下?能修墳縫衣服,賢惠是真賢惠。
阿政又一次無奈附合。
“那阿兄謝謝璨璨。”
琇瑩笑得?更?燦爛了?。
他是有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的,在阿政面前沒臉沒皮慣了?,直接拋了?個魅眼。
“不謝不謝,誰要我歡喜阿兄呢!”
阿政摸了?摸他的頭發?,“乖孩子,你要是再不睡,那你下?午就去?吧,事不宜遲。”
琇瑩頓時臥倒,拉上了?獸皮,閉上了?眼睛。
怎么可能,他才不要一個人,大家一起去?才是秋游!
三個月的驪山。
五個人休息時灰頭土臉的蹲在地?上,但狀態明顯分成了?三派。
張蒼跟著琇瑩一起在人群中侃大山,主打一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沉默派曹參靜坐在地?,望著他倆吃粥發?呆。
他自從到了?財務部,有時候會覺得?秦國公子都不太正常。
前有扶蘇公子靜立窗前望妻石,后有琇瑩公子皇陵搬土不改其樂,初見的貴公子人設崩了?一地?。
蒙毅看見跟服役的人完全打成一片的他公子兄長,忍不住同小時一樣摸了?摸自己的頭,笑得?開心。
當?年陛下?生?辰,他琇瑩兄長也是這樣,一個人走遍了?咸陽城每一個地?方,給每一個人都分了?糕和木條紅綢。
琇瑩兄長一直像太陽。
他露出了?點懷念,與同為微笑派的蕭何分享說,“現在咸陽城中紅火的糕,我很早便嘗過滋味。轉眼過了?二十年了?,白駒過隙。”
蕭何含笑,“大人想要的味道還在。”
正巧琇瑩偏頭,見他們倆笑,也露出了?一個笑臉,燦爛的像太陽。
蒙毅朗笑起來。
“一直在啊。”
始皇十八年,打了?三年的西邊三線大獲全勝,大秦外交學宮姚賈先生?,伴琇瑩公子前往交涉。
雙方經?過親切友好和“一點點”大秦特?有的暴力外交特?色的協商后。
西域各國被迫同意了?大秦的所有的條件,包括但不限于規定秦文,秦語是這片大陸的官方語言和文字。
允許在大秦圈地?范圍內允許秦商建工廠并且給予特?權。允許秦官方在此地?建設學校,傳播知識,教授他們文字制度。允許凡大秦出口的布匹糧食等貨物皆不加關稅。
當?然大秦也對他們的識趣作出了?表示,大秦在各國都會建使館,某些不特?別聽話的地?方,大秦甚至決定駐一兩?萬軍保護他們安全。
學宮將為各國王室每年發?放西域留學生?名額,讓他們前往大秦學習,幫助他們發?展。
他們條件一出,各國紛紛表示將出人出錢建設往大秦的道路。
甚至為歌頌大秦皇帝陛下?的仁慈,他們將會為至高無上的陛下?建設富麗堂皇的宮殿。
這個協商之后,西域各國在大秦鐵蹄之下?雖不敢明面吐槽琇瑩和姚賈,但是他們的史書?中記下?了?他們當?時給這倆的封號,用秦話,美若滿月的帝國惡虎親王和無賴的帝國喉舌。
對此,作為當?時談判主力和被吐槽的主要人選的琇瑩公子表示。
嗯嗯嗯,好意思說別人太厲害,他們連個隊都湊不齊,一個隊,一開口嘰了?呱啦說了?八個國家的語言,像是一堆修練成精的鴨子。
要不是我方姚大人學了?八年,真對付不了?他們。
哼!
所以?為了?造福人類,我阿兄直接又來了?一個大一統。
說什么爪哇話,都說秦語。
不學?不聽我阿兄的話?
碩,拿公子弓來。我非給他們一起串成個串。
我當?時彎弓如滿月,環顧四周,不知誰是對手。
切。
做為我方主力的主力,雙眼瞇成縫的姚賈先生?也表示。
呵呵,秦語的協議你看不懂。
看不懂,我沒解釋?
不明白?不明白你學呀!
我不是說了?嗎,從小孩時開始學就夠了?。
不想學,你說什么?
公子,讓蒙將軍都砍了?吧,再換一波!
所以?大秦史書?表示根本是那些人污蔑,期間全是友好,沒有暴力。
我們使臣大國之姿,才沒有拍桌子罵人,也沒有隨便拿劍,更?沒有用他們的語言對罵!
我們只是砍了?桌子,拿了?弓箭,用秦語罵人罷了?,我大秦禮儀之邦,特?別友好。
協商后,使團就領著西域各國君主,或是自愿或是被迫前往咸陽與大秦簽定協議,遞交降書?。
滿朝文武樂不可支,立馬定下?了?儀式,要顯示他大秦萬國之上的儀態。
宗正老當?益壯,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給他們的國王披上衣服,學好禮儀,為他大秦再添一筆彪炳史冊的榮耀。
在滿朝文武之中阿政和琇瑩的淡定格格不入。
阿政是生?性沉穩,雖然也自得?,但早已經?不上臉了?。
至于琇瑩嘛,則是在心里默默擔憂。
那西域是個啥水平,他咸陽城里連個三歲孩子可能都比他們的秦字識得?全,字都認不全,禮那群人能學會嗎?
事實?證明大秦全是人才,宗正教了?三天后,直接擺爛,讓他們到那就跪,跪到他們陛下?昭令天下?的旨意宣讀完畢。
沒了?那群人拖后腿,儀式辦的相當?成功,就是一直把著錢的琇瑩不太開心。
好家伙,籌備半個月的儀式還沒供應那群西域人的飯食花的多,原因是這群人太能吃了?,下?榻的使館都被吃得?沒糧了?。
琇瑩聽完手下?人哭泣無語至極,他被騙了?。
誰跟他說,這些人是多年的王室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經?常浪費糧食,吃一半丟一半。
那現在這群圓滾了?不少,吃飯跟蝗蟲過境連吃帶拿的混蛋是誰!
本公子多年摳搜,好不容易家境殷實?了?,也一直保持勤儉持家的傳統。可他們竟然白剽我大秦,而且我還為著體面,不能回諷,還要讓他們多拿。
天理呢!怎么不下?道雷給這群人劈死!
所以?儀式一結束,他就不顧那群人的哀叫,給人安排了?速走。
不愿意走,扛都給他們扛回去?!
滾吧,有生?之年,莫挨老子。
秦王政二十九年,始皇十九年,阿政彼年三十九歲。他很年輕,就已經?達到千古帝王的最高峰,掃滅六合,統一天下?,百域歸屬,西域臣服,匈奴已滅,他的功績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于是在西域歸服第二年開年的第一次大朝會中,眾臣和萬民請愿,愿陛下?封禪泰山。
那天萬里無云,這次沒有儒生?的刁難,冗長的禮儀,沒有令人狼狽的雨。
只有忠貞的臣子,愛敬他的萬民,曠大的天下?,和在他身后跟隨他登高的琇瑩。
琇瑩,跟朕走。
他站在高處,長袖舒展,萬民敬仰,華光加身。
好啊,阿兄。
琇瑩在下?首離他最近的地?方領著眾臣俯拜山呼。
這是他們的三十七個年頭。
風依舊在吹,吹得?衣角獵獵,這依舊是少年人的風。
我們還可以?走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