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見我
琇瑩他們一起去了酒肆, 而今正?值傍晚人閑之時,酒肆也是熱鬧的?很。
琇瑩他?們剛一進(jìn)去,就聽見?那一群大多幼摸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吆喝劉邦。
“交游歸來了, 來?來?,喝酒!”
那邊一個俊秀的?白面?青年見了劉邦喜笑顏開,忙起身, 去摟劉邦的?肩膀。
劉邦下意識瞥了?一眼琇瑩, 見?琇瑩沒有動作, 于是準(zhǔn)備按照禮儀向琇瑩引見?眾人。
“這是。”
他?還沒說完, 就被一直在角落翻竹簡的?面?容嚴(yán)肅冷峻,似乎不太愛笑的?曹參打了?個岔,他?看向劉邦和跟在他?身后與?蕭何?說著話的?琇瑩竟直接開了?個玩笑。
“行了?, 劉季, 你還是讓阿何?介紹吧,人倆才是熟呢!”
劉邦聞言扭頭小心地?瞥了?一眼琇瑩, 見?他?面?容含笑沒有不滿的?神色,這才放心,照習(xí)慣與?其他?人絆了?幾句嘴。
盧綰摟著他?,把他?安置在自己的?身邊,然后指著劉邦不好看的?臉色哈哈大笑。
“瞧他?這臉色, 幽怨的?啊。估摸著好不容易帶 回來?的?友人, 被阿何?橫刀奪愛了?,哈哈哈!”
劉邦面?上梗著脖子較勁兒, 心里無言地?痛哭, 慶幸吧, 諸位,你們不知道這溫文?含笑的?青年的?身份, 沒看過他?的?手段。
沒有人在乎劉邦臉上的?傷,畢竟這個時代游歷在外受點傷實在是正?常。他?們就指著劉邦的?臉色笑話個不停。
周遭人也是被這話給說得樂作一團(tuán),連周勃都笑得胡子顛顛,這其中數(shù)一個黑臉壯碩漢子最顯目也笑得最開心,牙都咧出來?,滿身的?黑毛。
樊噲。
琇瑩左右輕掃了?他?一眼,暗自點頭,筋骨不錯,這勇力確實是個打仗的?好苗子。
可能是高位多年的?習(xí)慣,他?一打眼,就給樊噲定下了?未來?發(fā)展的?方?向。
預(yù)備著給遠(yuǎn)方?的?蒙恬再?送一個猛將過去,順便還能跟仗雖然打了?不少,但一直跟著學(xué)宮出來?的?駐軍隊的?老師學(xué)了?四五年,至今行走半生仍是文?盲的?翁仲做個伴。
他?倒無甚表情?,倒是一向內(nèi)斂柔和的?蕭何?臉紅了?,沖那群友人大聲道,“可閉上嘴吧。一群破嘴!
眾人笑得更歡,不少人敲碗擊節(jié),拉著他?倆和扶蘇入座。
“好阿何?,快莫氣了?,與?我們引見?一二!
蕭何?這才介紹起了?琇瑩和扶蘇,琇瑩微微一笑,拱手見?過眾人。
見?他?并未生氣,倒像是結(jié)交甚觀,劉邦這才起了?勁兒,一一向他?介紹友人,有經(jīng)常賣給他?酒肉的?樊噲、同窗和鄰居的?盧綰、曹參和小商販周勃。
琇瑩輕笑莞爾,帶著扶蘇一一見?過,眾人也拱手回禮,一派和樂之相。
相互引見?后,眾人便坐在地?上喝酒。扶蘇不能喝酒,琇瑩那酒量也不敢喝,加之夏日食欲不振,于是就只坐在蕭何?旁邊喂扶吃桌上的?菜。
“阿璨,怎的?不飲?”
樊噲那大噪門一叫,琇瑩手中的?菜掉落。
他?嘆口氣,無奈地?沖樊噲攤手,笑了?一下,“樊兄不知我之酒量淺薄,出門游歷之前,家中阿兄特意叮囑我不可飲酒,免得失禮!
盧綰笑作一團(tuán),他?與?劉邦同齡,性子是出其意料的?活潑,他?打趣道,“沒想到阿璨竟畏兄如虎!
琇瑩搖頭,反駁了?他?,“非是畏懼,我幼失雙親。長兄如父,能得今日,全憑阿兄護(hù)持。他?的?話,我一向奉若皋陶,時時念著才好。”
眾人也不由輕嘆,他?們也未想到琇瑩竟是這般身世?,一時唏噓不已。
于是很快岔開了?話題,酒過一巡,他?們也活絡(luò)了?不少,說起了?對如今天下的?之勢的?看法。
“秦王必是要攻齊了?,不知道這兩國如何?打這場仗呢,也不知道影不影響到咱們!”
說話的?是難得發(fā)言的?周勃,他?抿了?口酒,話語有些憂心忡忡。
這很正?常,因為?沛縣處楚齊邊界,不好管轄,琇瑩和李斯當(dāng)時只是派了?數(shù)十名吏員過來?,他?們也不知有沒有站穩(wěn)腳跟,所以沛縣的?管理相對松散。
可現(xiàn)在不同了?,如果秦國攻下齊國,他?們都并成一塊,秦國的?監(jiān)管力度一定會加大。
琇瑩輕笑不語,聽著周圍人就這事開始討論。
幾名年輕人也不過二十多歲,正?是熱血沸騰之時,各自抒發(fā)已見?。
盧綰說齊富庶,秦國必受阻且秦齊百年交好,秦王政也不會突然撕破盟約,立于不義之地?。
周勃立馬反駁說秦已成吞吐天下之勢,只剩下齊一國,國之間哪有道義可言,六國秦王必是要吞下的?。
曹參也同意周勃的?想法說齊國雖然富庶,但不聞戰(zhàn)役四十年之久,齊王也并非是有才之主,雄才大略之君。此戰(zhàn)秦國是必打的?,估摸著還是用反間計多一些。
琇瑩微微點頭,不錯。
他?阿兄確實是想用最低的?代價拿下齊國。反間計也是他?們常用的?,這次也不例外。
樊噲為?屠狗輩,覺得他?們說話文?縐縐的?,聽不太懂,于是只顧著跟扶蘇一起吃肉。
扶蘇挺喜歡他?的?,還給他?夾了?塊肉,給樊噲樂得不行。
扶蘇又給琇瑩夾了?一塊,琇瑩慢吞吞地?吃肉,等著一直沉默的?蕭何?說自己的?觀點。
但是他?一直不說,只是偶爾附和幾句。
平時最能調(diào)節(jié)氣氛的?劉邦此時也不言語,一時之間竟有些冷場。
琇瑩輕咳一聲,直接詢問一直沉默的?蕭何?,“蕭兄可有言說我聽聽呢。我讀文?章細(xì)微,常聞凡寶物皆自晦,自晦以藏身,可我總覺得是所謂自晦都是蒙塵,我最見?不得華光蒙塵了?,故而我要替蕭兄吹開這片塵!
他?話說得稚氣,單手支額,側(cè)臉偏向蕭何?,吹了?口氣,吹得他?散開的?一絲額發(fā),吹得滿座重展笑顏。
他?也在笑,笑得風(fēng)流肆然,一身金玉尊貴又不失清冷端方?,真的?似長松臥壑負(fù)冰,既貴又尊。連那臺前沽酒的?老板娘都往這邊頻頻相看,真是如玉兒郎,世?無其二。
蕭何?實在是忍不住笑起來?,“我哪里是什?么神物,不答只是覺得無意思罷了?。秦吞天下是必然的?,明?月在懷,怎不妄圖占有。我私以為?我等考慮的?是秦統(tǒng)一后,何?去何?從?罷了?。楚地?的?掌管者秦公子琇瑩可對我們楚人沒有什?么好感呢!”
周圍人也是附和起來?,只有琇瑩哈哈大笑,他?搖了?搖頭,“蕭兄不是那公子,怎知他?怎么想呢?說不定他?喜歡你等喜歡的?緊呢!”
蕭何?喝了?盞酒,“阿璨,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①”
琇瑩挑眉,“那蕭兄怎知魚之樂?”
他?什?么時候討厭楚人了??
蕭何?眉梢眼角俱是光華,他?詳細(xì)地?與?琇瑩分析了?琇瑩因何?不喜楚人。
“那公子是有本事的?,他?自秦王即位,便主管秦之財政。那匪夷所思的?秦地?玻璃,肥皂不過是小把戲罷了?,最重要的?是他?立的?秦之學(xué)宮,他?一直致力培養(yǎng)只屬于他?秦地?的?吏。他?一路之上,在秦國每個郡縣里定下學(xué)宮,在早歸服的?趙地?,也多興土木,但在秦民遷韓魏后,才建學(xué)宮。而楚國至今歸服一年,他?仍未有動作。只要秦吏夠用,他?就不會用不信任的?我們,阿璨,我們估計以后日子不好過了?!
琇瑩不由得笑起來?,他?也沒想到他?只是沒錢建楚地?學(xué)宮竟讓人腦補(bǔ)這么多,不過他?確實偏心秦人,畢竟比起他?們這種不滿就要適反的?叛逆人來?說,秦人就是他?的?乖乖寶,他?說什?么就干什?么,他?就偏心眼怎么了?,他?有錢肯定先給自己乖寶。
“他?是秦公子,又不是楚公子。你都不聽話,還想他?給錢,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什?么慈心善人。”
扶蘇咬了?口肉,翻了?個白眼,很明?顯,他?與?他?王叔共腦了?。
蕭何?忽的?拱手沖琇瑩一拜,“見?過琇瑩公子!
扶蘇手中的?肉掉了?,咦,王叔掉馬了?。他?不由得靠近他?王叔。
琇瑩挑眉笑了?,“暴露了?。剛剛說的?話確實是不合時宜,不合身份!
他?未有慌亂,反倒是輕頷首,“蕭何?,你很聰明?,故意挑我說話。我承認(rèn)我偏心秦人,但并未說不管你楚人死活。凡屬我王上之土,土地?上的?人皆是我王的?民,我自是管的?。我有私情?,卻不會影響我做決策。我會盡量公平。楚的?學(xué)宮,我亦會建起來?的?!
他?從?袖中取出了?文?書?,攤在蕭何?他?們面?前。
“雖然你等已超我學(xué)宮收人的?年齡了?,但秦不會放棄每一個有志有才的?少年人。王上已經(jīng)批下了?咸陽的?大學(xué),我已經(jīng)寫下了?告示,欲舉楚韓魏地?之賢往咸陽去,與?我學(xué)宮之子一起考試。若是過了?,便留于咸陽深造,做我秦官史,你們覺得可好?”
蕭何?他?們流傳著看了?文?書?,拜道,“公子大義!
琇瑩這是在幫他?們,幫他?們搏一把。位置已被占了?,他?們已經(jīng)做不了?秦吏了?,這是他?們唯一的?機(jī)會。
琇瑩看著只顧著吃肉的?樊噲,他?將一份信遞給了?他?,“你想去清剿匈奴殘部和抵御東胡嗎?”
樊噲的?牛眼瞪大了?,他?乖乖地?雙手接過了?信,撓了?撓頭,“也有我的?啊!
琇瑩輕頷首,“當(dāng)然,你們都有。你亦可以去咸陽,去我府上,有人會安排好你們的?!
他?起了?身,振袖空首一拜,“好了?,山水有相逢,我期待在咸陽見?到諸位。”
眾人忙稽首相回,扶蘇爬起來?,沖樊噲和蕭何?笑得燦爛,“來?哦,咸陽很好的?,好多好吃的?!
琇瑩付了?一塊金給老板娘,才輕笑著出了?門,眾人隨他?一起出了?門。
他?擺了?擺手,周圍的?百十秦兵這才列了?隊,蕭何?他?們不由得心驚,原來?早被圍了?是嗎?
“行了?,去吃肉去吧,少喝酒!
濟(jì)接了?金子,牙不見?眼,帶著人就進(jìn)了?酒肆。
“公子疼我,嘿嘿!
他?呲了?呲牙,沖劉邦努努嘴,這些人還挺聽話的?,沒用上公子說的?綁了?人就走之計,有點不習(xí)慣。
琇瑩讓他?們進(jìn)去后,才將目光定在了?劉邦身上,“你當(dāng)時說,我評價魏亡于信陵君不對。我當(dāng)時未回你,而今回你。魏確實是積毒難返,可還是有機(jī)會的?,但被他?葬送了?。因他?過強(qiáng),魏王避他?舉薦之人而不用,因他?識人好,葬送了?人才,因他?明?明?有能力可以取而代之,卻困于禮教名聲不敢。他?啊,貪虛名,貪賢名,不配為?公子!
劉邦這才一拜,他?這一次是心服口服了?。
蕭何?也不由一拜,琇瑩和扶蘇這才發(fā)現(xiàn)人家拜得禮,有些地?方?跟他?們不一樣。
琇瑩見?完他?們行禮才忽的?麻爪,他?行禮行習(xí)慣熟練了?,但也沒想到其中有不少小動作是秦王室特有的?。好嘛,他?和扶蘇行個禮直接把身份給爆了?。
扶蘇也看著自己的?小胖手無語沉默。王叔,原來?還沒啟程,船就翻了?。
琇瑩扶額低嘆,然后輕咳一聲,“錯漏百出,讓人生笑了?!
蕭何?忙行趨禮①上前,他?搖了?搖頭,“單是禮,我分不清的?。是公子所言無父無母與?兄長,才讓我確實下來?身份!
因為?你說你兄長時眼睛帶著光啊,我忽然一下子便知你是秦琇瑩了?。
琇瑩哈哈大笑,扶蘇也發(fā)了?笑。
“原來?是這樣嗎?那還是挺讓人高興的?。你們不知我兄長,若是你們?nèi)ハ剃栆?了?他?,便一定會為?他?折服的?。他?是世?間最好的?王。見?了?他?之后,就沒有人會不敬他?不愛他?的?!
那公子眉目間俱是笑,春風(fēng)十里,一雙瑞鳳眼說起他?哥哥就亮的?發(fā)燙。
秦公子琇瑩不是兇神惡煞,他?是赤心溫雅,明?澈如水,但他?是秦王膝下犬。
蕭何?懷里的?文?書?揣得溫?zé),?不知道這公子為?何?來?,可他?來?了?,給了?他?一個機(jī)會。
他?要拽著這機(jī)會,實現(xiàn)自己的?報負(fù)。
琇瑩拍了?拍他?肩,這才牽著扶蘇漫步走了?,碩跟在他?身后。
夕陽打在他?身上,讓他?鍍了?一層暖光,蕭何?以及他?身后的?眾人都長拜。
拜德行,拜他?來?免我懷才不遇十?dāng)?shù)年。
有些人你見?了?,才知他?是何?模樣。
他?是最中正?的?劍,在秦王政之手。
琇瑩慢悠悠地?踱步,在這沛縣里逛,扶蘇跟著他?。
兩人也沒說話,良久,是扶蘇打開了?話頭,“王叔,他?們中間有人能成為?我的?先生!
琇瑩勾起了?唇角,他?的?眼眸在夕陽下映著蜜色的?光,盛滿甜蜜溫柔。
“是嗎?那可真好。就有人替我抱著你這小胖娃躲雨了?!
扶蘇被琇瑩一把抄起,豆大的?雨打在他?臉上,他?有點震驚地?看著天。
“剛才還有太陽呢?這天氣跟秦一點都不一樣!
琇瑩掂了?掂這語望天的?小胖崽,望著天上翻滾的?黑云,“楚地?多雨,這七八月正?是多雨時節(jié)。這場雨看來?氣勢洶洶。”
他?看向身后的?碩,將自己的?油紙傘遞給了?他?,言道,“趁雨未起大,你先回那酒肆,給濟(jì)他?們安置一下。這雨估摸著傾刻停,若晚間未停,你們便去縣丞處,莫要擾了?人生意!
碩不接傘,“公子他?們無妨的?,您別淋到了?!
琇瑩指了?一下前面?的?人家,“你莫要多言,且去行,這住處離得近,我與?扶蘇且找個屋檐避雨就是了?。待雨停,你等再?來?!
碩糊了?一把臉上的?雨,知道琇瑩的?倔脾氣,他?若還是不去,公子能和他?掰扯半天,于是應(yīng)了?是,忙向酒肆那邊跑,琇瑩也是直接抱著扶蘇往近處的?住宅跑。
雨還是下大了?,傾刻之間,淋了?琇瑩滿身,風(fēng)如拔山努,雨如決河傾。
琇瑩單手抱著扶蘇,用另一手擋在他?頭上,不想他?被淋到。
“抱歉啊,蘇蘇,沒想到雨這么急,本想著碩那邊路遠(yuǎn),就將傘給他?了?。現(xiàn)在倒是害你被淋了?。”
因為?有你,害你被淋,太抱歉了?,我淋了?倒無妨的?。
扶蘇被他?裹在懷里,紅了?眼眶,他?其實已七歲了?,很高了?,只是現(xiàn)在被抱著,倒像個剛出生的?孩子。
他?用帶著沉重的?鼻音語調(diào)回著琇瑩的?話,“王叔,不用道歉的?。很好的?,王叔抱著我!
琇瑩嘆氣,笑著踏過了?泥水坑,玄色的?袍角被濺起的?泥水沾濕,滲進(jìn)皮里,帶來?涼意和衣角上的?泥灰。
好不容易到了?一戶人家屋檐下,琇瑩才放下了?扶蘇。
扶蘇一手的?白篙汁,琇瑩的?腮邊全是黑水,鬢發(fā)是一塊黑一塊白。
扶蘇用袖子給琇瑩擦臉上的?水,琇瑩忽然笑了?。
“我當(dāng)時也是這么給阿兄擦臉上的?水的?!
他?替扶蘇理了?一下衣,扶蘇睜大了?眼睛,“父王會淋雨嗎?”
他?父王出門都有護(hù)衛(wèi)若干,他?就沒有見?過父王有任何?失儀的?時候,他?在咸陽從?來?沒有淋過雨,總有人跟在他?身后為?他?撐傘,父王身邊人更多。
琇瑩輕笑,他?揉了?揉扶蘇的?腦袋,眉宇間里柔和一片,“他?現(xiàn)在不會了?!
似嘆似泣,他?其實不光擦過水,也擦過血和淚,不過都過去了?,何?必執(zhí)著不放呢?
他?們未說兩句,門就從?里面?開了?,開門的?是個干瘦的?中年人。
他?在琇瑩和扶蘇面?上看了?一眼,睜大了?眼,忙招呼二人進(jìn)去。
琇瑩也喜出望外,連忙一拜,感謝這中年人,外面?是有些冷了?,扶蘇還小,若能進(jìn)屋避雨在好不過了?。
這是個富裕人家,起碼家中還有余衣贈他?們。
琇瑩換了?衣,跪坐于席前,與?主人家說著話,這才知道,這家姓呂,為?了?避楚魏地?兵禍特地?從?單夫搬到了?沛縣。
琇瑩知道這只是個好聽說辭,不過是為?了?躲兵役罷了?。
他?于是只是長嘆一聲,“亂世?之人,命如紙薄,生如螻蟻!
呂文?又在他?額上看了?一眼,見?琇瑩望過來?,一瞥之下,威嚴(yán)盡顯。
他?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琇瑩卻忽然笑了?,“老丈總盯著我額頭作甚,可是有臟物?”
呂文?搖了?搖頭,然后晃著腦袋,頗有幾分神棍樣,“非也非也,小老兒家祖乃是姜尚,稍通一點相面?之術(shù),我觀足下額角生日光,是大富貴之相,還有幾分很淡的?紅云紫氣,想來?是家中有人貴不可言!
紅云紫氣?那不是帝王專有的?嗎?
琇瑩摸了?摸自己的?額角,他?跟他?哥貼多了?,沾上了??這個帝王紫氣還能外溢的?!
也是琇瑩的?表情?太過無語,呂文?又接著撫須道,“家中的?那位貴人想來?春秋鼎盛,這紫氣都壓不住了?。足下與?之長期相處,竟也沾了?一身。真是大氣運。
琇瑩支著額,我家貴人,千古一帝,華夏祖龍,那氣運能不盛嗎?
大秦的?氣運都在他?一身。
但打死也不承認(rèn)他?是秦公子。
“哦,是嗎?”
第112章 當(dāng)歸
呂文知道他?不愿多說, 于是識趣的不在多言,只喚得自家兒女來見客。
他家兒女隨著扶蘇一起出現(xiàn),扶蘇也換了一套衣服, 這家估計沒有他?這般大的孩童,所有衣服大了些,他?一直被旁邊的小姑娘攙著。琇瑩替他將袖子?卷了起來, 這才?讓他?坐在身邊。
那帶頭為首的孩子約摸比扶蘇大個五六歲, 整個人模樣沉穩(wěn), 五官挺撥, 向琇瑩行了一禮。
“這是小人的大兒子,名澤!
琇瑩點頭示意,他?對幼子?的教育問題總是感興趣的, “令子?相貌堂堂, 來年必成大器。爾今年十二三歲,可有讀書??”
那呂澤震了一下?, 似乎沒想到琇瑩會問讀書?之事,于是只道,“是讀了些許薄書?,還?不曾明理。”
琇瑩輕笑著,只道, “你可聞得?咸陽學(xué)?宮, 我?觀你年齡正合適呢!”
呂澤點頭,“聞得?, 學(xué)?宮畢業(yè)可成吏!
琇瑩不由得?又笑起來, “你想做吏嗎?”
那孩子?似乎是安貧樂道慣了, 露出了歡喜的表情,“做吏是極好的了, 已經(jīng)是大出息了。”
琇瑩點了點頭,從袖口處取出了一張稍微沒被水沾污,但四周都是水漬的紙,遞給?了呂澤。
“你可往大梁求學(xué)?矣,十月份大梁那邊要?重新招人,你若不便,可隨我?同行,但會有些遲。”
那呂文知曉這是大恩德,立馬扯著呂澤就要?跪下?。
琇瑩擺手,扶起了呂文他?倆,扶蘇立馬拉著呂澤身后與?他?一般大的幼女來見琇瑩,他?十分高興,“叔父,這個是阿雉。她可聰明了!
琇瑩也是老早就看見了這個孩子?一雙清澈的眼眸,這是何等清正的一雙眼。有著慧黠卻不改其清,善意善面。
聞言也不拿喬,只揉了揉扶蘇的腦袋,“嗯,是個好孩子?!
呂文這才?想起來介紹他?的幼女,“這是小女名雉,因出生?時?,鄉(xiāng)野有雉雞清鳴,故取此名。她生?來是一個有福氣的,來日定能嫁個好人家!
琇瑩皺起了眉,呂雉?
這個跟扶蘇一般大小的孩子?是呂雉,那么劉邦是個混蛋!差這多歲,還?有這爹,孩子?才?多大,就想著嫁人。
琇瑩雖然面色柔和,但到底多年高位,一皺眉確實是唬人的很。
呂雉見他?便是有些慌,但還?是佯裝鎮(zhèn)定為他?行了禮。如此年少,卻依舊沉穩(wěn)有度。
真是每一個在歷史留名的人,都不是平白留名。
琇瑩感嘆了一下?,便蹲下?身子?,直視那低垂眼眸的女孩。他?心里也有點心疼這小姑娘,劉邦那廝哪里是個好去處,父親卻一心想拿她來去搏個富貴,而今才?不過七八歲,便是一口一個嫁人了。他?實不忍。
他?對幼子?一向柔憐,這小姑娘確實是讓人見之心喜。若是未見,他?便算了,可既見了,他?之舉手之勞,便能讓這小姑娘走出不一樣的路,那他?便想著得?去做。
“你喚阿雉嗎?你想讀書?嗎?你年齡雖小,可楚國很快就有學(xué)?宮了,你彼時?年齡正適合呢!”
呂雉的眼迸出了光,她輕聲細(xì)語,問這位一身尊貴的客人,“讀書?是好事,我?雖是女兒家亦想去讀書?,可是此去路途遙遠(yuǎn)。”
她又看向一邊吹胡子?瞪眼的呂文,不再多言。
扶蘇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呂雉,笑得?甜膩,露出了小酒窩,他?不停的扯他?王叔袖子?,想讓他?幫忙。
琇瑩覺得?自己衣服都要?被自已的好侄兒給?撕爛了,他?輕笑,“讀書?是好事,與?男兒女兒沒關(guān)系的。一場雨見,自是有緣。你既愿學(xué)?,我?自幫你!
扶蘇樂呵呵的笑了,他?不住點頭,寬慰呂雉,“我?叔父最是細(xì)膩,只問你去不去,你既回了去,我?叔父定是會替你安排所有事的。”
他?很喜歡呂雉,因為是呂雉一直攙著衣不合適,總是怕跌了的他?,還?為此說了她在前面跑得?很快的大哥,被罵了幾句女兒外向。
他?與?呂雉一路相扶,也說了幾句話,他?覺得?呂雉聰明又有向?qū)W?之心。
她想去學(xué)?習(xí),不是很正常的嗎?
琇瑩覺得?自己被這好侄兒架了起來,不過扶蘇說的沒錯,不管是誰,有向?qū)W?之心,他?肯定會幫。
于是他?看向呂文,輕問,“可有墨筆?”
呂文知他?尊貴,也不敢違逆,只拿了紙筆,想著等他?們走后,就把?呂雉拘在家里,好好的姑娘家不待嫁閨中?,同自己的兄長一起去外讀書?,像什么樣子?。
呂雉也知道父親的心思,可她怎么也不想放棄,她不想呆在家里,然后被說是大福氣人,來年,若有個父親瞧出大造化的人,直接就會把?她像貨物發(fā)賣了。
琇瑩見她目光明滅,提筆在書?簡上寫下?文書?,“我?會與?縣丞打聲招呼,若是學(xué)?宮辦成,你想去了,他?會派人送你,不光是你,所有想讀書?的孩子?,都可以去!
呂雉知道這位客人是大善心,她跪地接下?了書?簡。
“先生?大恩,沒齒難忘!
她起碼可以走出去,一個機(jī)會就夠了。
她拗著勁兒,她看出了扶蘇和琇瑩身份尊貴,旁人不敢違逆,她想自己做主,想搏一搏。
所幸,而今一切如她所愿。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路旁的濕泥散著水汽,有幾叢草花抖擻著精神。
碩他?們早已候在門外,正敲著門,呂文開了門,領(lǐng)著琇瑩和扶蘇往外走,呂雉跟在扶蘇的身邊。
琇瑩見扶蘇正與?呂雉說著話,跟個小孔雀開屏似的,無奈失笑。
他?確實是打算管到底的,于是也趁機(jī)敲打了呂文幾句,“你家幼女是個聰慧之人,我?甚喜之,以后若能教導(dǎo)她,是我?之幸。”
別想給?我?;ㄕ,這個孩子?在我?心里已經(jīng)定下?了,她是肯定要?去我?的學(xué)?宮里讀書?的,你也別刁難她,她未來是我?的學(xué)?生?。
呂文看他?身邊的成云的侍衛(wèi),也知他?是何等身份,哪里敢違背,只得?吶吶應(yīng)是。
這廂還?不知道他?王叔正在看著他?開屏的扶蘇掏出了琇瑩給?他?的碎玉掛在了呂雉的脖子?上,他?笑得?天真無邪,他?真的很為呂雉高興。
“你以后讀完了學(xué)?宮的書?,可以到咸陽深修,你一定可以的。”
呂雉抬頭,抿唇,忍住淚意,只重重的點頭,“好。”
扶蘇抱了她一下?,然后附在她耳邊,用兩人才?能夠聽到的聲音輕道,“我?叫扶蘇!
呂雉不知道他?為何要?強(qiáng)調(diào)名字,只是默默記下?了。
他?叫扶蘇!
他?們說完了話,琇瑩才?牽著自己這個一臉沮喪的大侄子?往回走。
“王叔,阿雉會來咸陽見我?嗎?”
琇瑩未發(fā)一言,只是踹了他?屁股一腳。
“不知道,機(jī)會已給?,剩下?的不歸我?管。”
扶蘇哦了一聲,然后笑起來。
“王叔,她會的!
琇瑩實在是受不了了,將他?扔給?了碩。自己徑直往前走。
“扶蘇該回咸陽了,你就跟劉邦他?們一起回吧!”
扶蘇也知道他?已經(jīng)學(xué)?完了王叔教的東西?,他?該回去了。
于是他?跟在琇瑩點了頭,“好!
琇瑩折了一支道旁的花遞給?他?,“你已見了血,知了世。阿兄托付的事我?已經(jīng)完成了。我?自己都過得?稀里糊涂的,也無甚再教你的。你且歸去吧!”
扶蘇就笑,花在他?手中?搖晃著,他?俯身一拜,“王叔,我?知道了!
他?看著琇瑩,有著羨慕。
他?若是王叔該多好,他?就可以跟父王說些黏乎的話,而不會被父王用一種你瘋了吧的眼神看著。他?與?父王,到底是不親近,可父王是愛他?的。
扶蘇公子?,當(dāng)歸。
琇瑩哪里知道他?的彎彎繞繞,只是他?算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阿兄交代的該給?扶蘇看的他?基本上都完成了,后面的事太血腥了,就沒必要?嚇壞孩子?了。
所以現(xiàn)在送走正好。
琇瑩去往淮陰的時?候,扶蘇就按原路返回咸陽了,琇瑩派了濟(jì)和大半護(hù)衛(wèi)跟著他?,身邊還?跟著沛縣的一伙求學(xué)?的人。
他?這一程是負(fù)氣而來,后來知父愛深深,見了血氣,知公子?何為,知言語兼聽,不可輕信。
他?要?回去跟父王說些話了,還?有那些楚氏的事,他?也要?說清楚。
這一趟他?長大了。
王叔,我?真不是耍流氓,我?也沒動手動腳,《禮記》能少抄兩遍嗎?
第113章 番外 貓貓日記
琇瑩貓日記
[如?你所見, 我?是只老虎,一只普通又不普通的貓。
普通在于我是一只正常的漂亮貓貓虎,我?有著眾多老虎羨慕的雪白色皮毛, 光亮蓬松,流光溢彩,我?兄兄的原話是, 琇瑩的毛毛在光下一照就像是星光揉了進(jìn)去, 所以知道本虎有多好看了吧。
我有兩只琥珀眼兒, 一個嘴巴, 幾根胡須。嗯,我?漂亮的很正?常,沒?有三頭六臂之類的, 我?只是比一般虎矯健一些, 可以咬死一些比我大多了的獵物罷了。
至于不普通嘛,那就是我有一個天下最好的兄兄!
我?不是跟你們?吹, 我?兄兄是全天下最厲害的虎王,他有著最矯健的身姿,最瑰麗華貴的皮毛,手下一群馬仔,成百上千條虎豹豺狼唯我?兄兄馬首是瞻。
沒?錯, 憑我?兄兄的強(qiáng)悍, 已經(jīng)成為這一片地界里面唯一的共主了。我?是我?兄兄認(rèn)可的唯一的幼弟,打小就是我?兄兄的馬仔, 那是一點?都不普通。
我?可不是一般虎。]
“琇瑩, 下面冷, 上來。”
一只玄色的虎在半山腰的山洞前輕瞄下面的自己幼弟,那只白毛團(tuán)子, 輕輕的吼了一聲,與其說吼,不如?是呼嚕了一聲,喚孩子早回罷了。但是山間聽見聲的虎豹全都低下了頭,作臣服狀。山君出世,百獸避退。
“來了!爆L瑩乖乖輕喵了一聲,跳上了山壁。
阿政望他輕巧的攀山而上,一點?都不費勁,上了山洞,幾步一跳,活潑可愛的不行。
這才伸臂將他攏了過去,放到了肚皮底下,讓他和自己一起曬太陽。
這個坡是照太陽最好的地方,是阿政和琇瑩直接合圍了一只公熊,搶了過來的。
這坡地勢極好,太陽照射的時間長,半山腰更是暖和,雖然有風(fēng),但都是微風(fēng)。
阿政經(jīng)常帶琇瑩在這里曬太陽。今天也不例外。
琇瑩比他小了很多,被?他攏在肚皮下,就像個小毛團(tuán)。
他輕輕伸出粉色的長舌,像是對?待小幼崽一樣?舔了一下琇瑩的額頭上的毛,琇瑩喉嚨中無意識地發(fā)出呼嚕聲。
“兄兄,好舒服!
他仰著脖子,漂亮的琥珀眼和阿政與他相似的眼睛對?視,然后軟乎乎的喵了一聲。
英俊的虎王舒展了一下身子,將自己的幼弟圈在了身邊,替他擋了風(fēng)。
他確實是如?上面琇瑩夸得那樣?,身姿矯健,齒牙塵利,皮毛光滑像是黑夜一般涉人心魂。一舉一動,都是高傲。
一任縱橫,平生勇猛。無憂無懼,萬里風(fēng)生八面威,目光所及,百獸皈依。
琇瑩用自己的粉色鼻頭輕輕蹭了他的臉,親昵極了。
他也回蹭了一下,又?舔了一下琇瑩伸過來的小毛臉,又?伸出爪子擼了一把琇瑩的毛毛,讓他打皺的皮毛又?光潔起來。
“乖孩子,乖琇瑩!
琇瑩很乖的蹭他,乖軟,又?毛乎乎的。
“阿兄,我?剛帶人咬死了那只挑釁的蛇。他太弱了,肉也難吃!我?分給小弟們?了!
他哼了一聲,“沒?經(jīng)過你的同意,他占個土坡就敢稱王,我?打不死他!”
橫沖直撞的虎王手下第?一馬仔,一只亞成年小白虎,一早上帶人起了個大早,就去趟了東側(cè)的河溝水,咬死了一只土大蛇。
嗯,戰(zhàn)績不錯。
虎王對?他去向?心知肚明,一只宵小,讓琇瑩出去玩玩也不錯,免得他天天在洞里睡覺,懶散得很。
于是他無聲的笑了起來,帶著縱容,他頭輕抵琇瑩,琇瑩就滾了一圈,露出自己雪色帶著點?黑紋的肚皮,阿政用頭蹭他,琇瑩四只爪亂晃,粉色的肉墊坦露,最兇的虎崽子愣是沒?有一只爪子尖露出來。
他倆玩鬧了一通,琇瑩挨蹭他阿兄,得到他阿兄的寵愛梳毛。
[在虎界,上位者是要?給下位者梳毛的,當(dāng)然即使下位者再怎么討好,我?兄兄從不給別的貓貓梳毛,一來是我?兄兄高冷,嫌別的貓貓臟。二來這是我?特?有的權(quán)利,誰要?是敢搶,我?就咬死他。
我?,琇瑩虎,還是個牙沒?長成的小崽時就跟著我?兄兄搶地盤了,時至今日,一擊必殺,誰敢反抗我?兄兄,一定讓你血濺當(dāng)場。
兄兄,貼貼。喵嗚]
虎王政日記
[雄虎一般不育雛,一般都是獨來獨往,孤亦不例外。
可幾年前孤還是想盡辦法喂了一只小虎崽子,其實彼時孤也還是個亞成年虎,一歲多點?,四處躲藏,積蓄力量,準(zhǔn)備有一日推翻原本的虎王,搶地盤,成為這片土地上的老大。
但是好像上天命定便是讓孤與琇瑩見面,那一日孤如?以往一樣?夏日在山溝溝的池子里抱澡降溫。
那只被?遺棄的剛有三個月大的白色虎崽奄奄一息在旁邊不遠(yuǎn)處的地上等死,他爪牙都未養(yǎng)成,因為太弱,連幾只猴子都敢跑到他面前肆意妄為。
變異種嘛,跟孤一樣?,都是被?遺忘的命。
孤聞得氣息,知道這只虎崽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巧了,連拋棄我?們?的虎都一樣?。
孤本不想管,孤是只雄才大略的虎,養(yǎng)只幼崽虎像什么樣?子。
可那虎崽明明是個很兇的脾氣,爪子和牙齒上是血,他剛奮力一搏殺死了一只笑話他奄奄一息的猴子。但一見了孤,似乎是生來喜歡,他一身的血,小心翼翼的撕了猴子最好的腿肉放到了孤面前,發(fā)出了呼嚕聲。
“你,吃。”
連話都說不利索,但孤還是覺得可愛,孤承認(rèn)孤一眼就喜歡了這只虎崽,要?不然早走了,或是吃了他。
于是孤破天荒的帶著這只臟兮兮的崽去塘里洗澡,替他梳了毛,用最好吃的鹿肉喂大他。
他是孤的虎崽子,他就屬于孤,孤確信。]
琇瑩貓日記
[我?今天跟著兄兄一起殺了我?們?所屬領(lǐng)地原來的虎王,其實因為太小,我?就只是個輔助的,專門?替兄兄牽扯住他。兄兄很強(qiáng),作為一只亞成年虎,他一口咬斷了那壯年老虎的脖頸,獲得了我?們?的第?一塊地盤。
可兄兄受傷了,即使在強(qiáng),他也是血肉之軀,身體里也是血,他剛結(jié)束一次大戰(zhàn),渾身都是被?這老虎爪子劃傷的血口子,可他還是在喚我?過去。
“琇瑩,過來!
因為我?剛剛趁亂飛撲抓割了那老虎的一只眼睛,被?那發(fā)狂的老虎甩到了一邊去,也流了一地的血,兄兄怕我?傷勢過重,想為我?檢查一下。
我?于是顫顫巍巍地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他身邊跑,我?早說過的就算死,我?也會死在兄兄身邊,他只要?喚我?,我?就一定要?在他左右。
兄兄依舊溫柔的給我?舔了毛,替我?弄干了血跡,用唾液為我?消了毒。
我?很難過,因為兄兄還在流血,我?于是做了一個違逆的舉動,我?斗著膽子小心翼翼的如?同兄兄為我?梳毛那樣?為他清理了傷口。
兄兄生氣又?不生氣,氣我?以下犯上,又?覺得我?是在擔(dān)心他。
所以他最后也只是用尾巴掃了我?兩下,兄兄很愛我?。
這也是我?唯一一次以下犯上,因為我?們?越來越強(qiáng),越長越大,誰都不是我?們?的對?手。
我?不想讓我?兄兄流血,也不想讓我?兄兄一個人舔舐傷口。
因為我?是他的虎崽,我?們?一直在一起,誰都不能讓我?們?分開。]
虎王政日記
[琇瑩是個小崽子時,就頗愛孤給他舔毛,甚至后來因為舔毛時旁的虎靠近,而要?咬死他們?。不過琇瑩對?孤有獨占欲很正?常,畢竟多年以來,只有他享受過這個待遇。
吼,孤也不會給那些弱者舔毛,都是手下敗將,能跟我?的乖孩子比嗎?
琇瑩其實并不多愛打架,也沒?有野心。他甚至稱不上一句戰(zhàn)斗狂,偶爾經(jīng)常出去也不過是殺死挑戰(zhàn)孤權(quán)威的傻子們?,其實他只愛窩在孤懷里睡覺,可是每次孤去攻打別的領(lǐng)地時,他可以陪著孤同別人打一晚都不睡,直到拖死他們?。
孤承認(rèn)孤對?領(lǐng)土的渴望超過一切,孤是喜歡戰(zhàn)斗的。
琇瑩他最愛孤,孤知道的。
所以他永遠(yuǎn)都不會與孤相背離,孤是他的靈魂,他是孤的爪子和牙齒。
風(fēng)會吹來雪,云會牽動雨,琇瑩跟隨孤,都是事實。]
第114章 當(dāng)賊
阿政給琇瑩的消息經(jīng)過多手, 加之那些人中可能有那么幾個聰明人,對他倆這多年光叫囂著自己是六國?余孽實則一點貢獻(xiàn)都沒為六國余孽這個人均一張通輯的組織做貢獻(xiàn),所以多存了些警惕心, 只告訴他們在淮陰,等著他倆自己摸去。
但這難不到琇瑩,或者說難不到阿政。
阿政在琇瑩準(zhǔn)備出發(fā)前就給他幼弟備了?一份地圖, 十分詳細(xì)地勾勒出了?這個犯罪組織所?在地。
“怪不得當(dāng)時李左車跑, 阿兄不讓追呢!”
琇瑩托了?一下自己的面具, 掃了?一眼四周, 對比這目的地與情報的不同,好家伙,紙真的是個好東西, 瞧這圖畫得連門口有個石頭?塊都畫得一樣, 真是只要他不是眼瞎,就都能摸到門。
果然?, 只有我阿兄不想?知道的,沒有大秦的探子搞不到的。
他大秦人才倍出啊!
不過這六國?犯罪團(tuán)混得不行,已經(jīng)窮到只有一間破屋了?嗎?
碩將情報揣進(jìn)懷里,立馬上去敲門,那小破門像是沒被人敲過一樣, 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感覺下一刻就要一命嗚呼了?。
琇瑩看著這道旁人高的雜草和那破門,嘆了?口氣。
然?后提高了?聲量, 用?里面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唉, 自上次一別,我難得逢得兄長?們書信, 不遠(yuǎn)萬里奔波,不想?而今竟遍尋不到蹤跡,是璨無用?啊。”
他一邊嚷嚷,一邊折了?幾棵草在門檻處撣了?撣灰,撩袍就坐。
他也沒帶劍,就穿著一身還帶著破洞的衣,背對著敲門的碩掏出了?自己的小匕首。
畢竟琇瑩劍太出名了?,估計連劍身的花紋在六國?都傳來,加之?這次扮的是落魄,所?以哪能帶這大劍,只得帶把小匕首湊合著防身用?。
討生活嘛,把劍都抵當(dāng)了?。
所?以他坐在那門頭?,口中說著這些?酸詞,手里卻是拿著一把新?鐵做的三棱匕首。
這匕首很是漂亮,整體呈Y形制,雖然?小巧,殺傷力也不容小覷。
反正測試的墨家人說只要一戳,周邊的血槽就可以大量放血,血就跟呲花一樣,保管讓被刺的人感受到公子的溫柔。
而且因為血槽的關(guān)系,刺入身體形成的傷口多為方形,比普通匕首好撥的很。
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單品,琇瑩手里有十幾把。
至于?為什么琇瑩會有這么多,當(dāng)然?是因為這是個軍工不要的廢物的定制款,因為當(dāng)時光想?著搞創(chuàng)面大,主要以刺為主,這三棱的刀身還沒普通匕首好用?,直接被Pass掉了?。
朱陽老?頭?心?疼新?鐵,想?著熔了?還有火耗,恰巧琇瑩及冠,他舍不得錢買禮。于?是這批全做了?琇瑩的生辰禮,美其名曰為公子量身定做。
好在琇瑩確實是很喜歡,因為用?劍還要多砍幾下,才能砍死,而這個只需要扔出去,簡直太方便了?。
他掂了?掂自己的寶貝匕首,將它?收了?起來。
“到時間了?,別敲了?,灰進(jìn)我眼了?。”
他給那邊敲門的碩施了?個眼色,眼尾因因剛才拍門的灰入眼而有些?紅。
碩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此時一臉的疤和用?米膠沾的絡(luò)腮胡,隨著他的表情也皺了?一下,更加丑得不忍讓人直視了?。
琇瑩見狀偏過了?頭?,笑起來。
碩瞪大了?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無聲向琇瑩表示譴責(zé),公子哪里丑了?,這是魅力。
琇瑩擺手討了?個饒,然?后立馬后退,抬起了?腳就要踹門。
他勾起了?唇角,似乎與那群在門后面偷窺揣測他的人對視。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方圓只剩這一家了?,估計兄長?們早埋骨此處,我們趕快進(jìn)去拜祭一下亡魂!
小破門被暴力對待,直接塌了?,跟著琇瑩那死了?人的一樣的陰陽怪氣話語,濺起了?一地灰塵和幾個在門后偷聽的聰明人。
琇瑩托了?托面具,碩立馬扶起了?那些?人,琇瑩故作震驚,上前與眾人道著歉。
“是我太慌了?,兄長?們,你?們還活著啊!真好!
那幾個曾在牢里與琇瑩見過的韓國?紈绔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他們撣著一身灰,大聲嚷著琇瑩的名字。
“趙璨耍潑!”
琇瑩笑得很開懷,然?后被他們忽的抱了?一下。
一個當(dāng)時就活潑的少年現(xiàn)在滿臉的頹唐,但還是扯著他說,“我就說是阿璨。除了?阿璨誰會來啊!”
他身周除了?那群韓國?紈绔也是附和起來,但還有幾個陌生面孔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看著帶著面具的琇瑩,估計都是被滅的五國?留下的余孽。
琇瑩任由他扯著,與眾人相?識。
“趙璨見過各位,這是李碩,李牧將軍五代之?類的子侄!
碩上前一拜,那滿臉的疤就引得周圍人的吸氣聲和嫌棄的皺眉。
“五代之?內(nèi)?怕是一賤民借著李牧將軍的名聲給自己臉上貼金呢!行了?,人來齊了?,我們就議事吧!”
那據(jù)說是魏國?的公子掩著口鼻道,胡子拉碴,但還是一開口就是一股子令人討厭的尖酸刻薄的味道。
在這個時代,這話無疑是罵你?沒有祖宗。雖然?碩是假的,跟李牧毛關(guān)系都沒有。
但琇瑩還是馬上就甩了?臉,他平時就護(hù)短,碩又跟了?他數(shù)年,他嫌棄碩可以,別人不行。
于?是他直接拽著那什么公子的衣領(lǐng),將他摜在地上,然?后坐在那人身上,陰著臉,咬著牙,提著拳,“你?再給老?子說一聲試試!道歉!”
那群人也沒想?他忽然?發(fā)難,那個先領(lǐng)琇瑩的韓人就來想?拽起他。
琇瑩收了?勁兒,但還是一拳打在了?那人的臉上,一副暴戾又心?死的模樣。
“碩與我一路相?伴,乃是兄弟。不歡迎我們,不給開門就算了?,竟然?如此羞辱我等,士可殺不可辱。今天不給我道歉,我也不介意血濺當(dāng)場,反正我什么都沒了?,也就一條爛命了?!碩,他如此羞辱你?,給我打!”
碩立馬上前,沙包大的拳頭?就管那人身上砸。三拳鼻頭?就見血。
“李先生,停停!”
人越湊越多,不少魏人哀聲勸著,但也沒哪個敢上前,可見是虛偽之?極。
碩哪里會理那些?人,他們在叫誰?哦,叫我,關(guān)我毛事。
他公子要打,又不是打死,至于?嚎得跟死了?娘一樣嗎?
眾人見勸他不過,只能任由那魏公子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抱著臉躲著拳頭?,可能是碩打得太狠了?,他們中的魏人偏過頭?放下身段與琇瑩打著商量。
“公子,你?勸勸李先生。再打就出人命了?!
喲,長?記性了?,都知道叫他趙璨公子了?。
琇瑩看了?他們一眼,視線落在前廳一直跪坐著的男人身上,然?后很實誠的與他們科普道,“不會死的,他就是疼會兒!
眾人被他的話噎到了?,琇瑩無視其他人以為他腦子不好的眼神,自顧自的把玩著院里草地上伸出來的雜草頭?頭?。
阿兄說派兩三個人來就成了?,果然?,剿了?他們還不夠秦兵一路的伙食費呢。
這群人不行,就是蒼蠅肉,他們帶不出泥,窮酸,剿了?也不釣出魚來。
唉,沒關(guān)系。畢竟他已有準(zhǔn)備。
湊成大波的,再剿就能回本?了?。
他正想?著如何把這反派集團(tuán)經(jīng)營好呢,就見那一直跟個王八似的男人走到他身前,一拜。
“公子璨,且聽在下一言,他不是故意不敬的,你?且讓人放下拳頭?,現(xiàn)在正值多事之?秋,我們應(yīng)精誠團(tuán)結(jié),一心?復(fù)國?。”
琇瑩手中的草頭?啪的一下斷了?,他揉了?一手的草汁,將沾著汁的手在衣上擦了?擦,斜睨了?他一眼。
“爾以何身份來勸我?”
你?算什么東西?敢管我的事。
那男人也怔了?一下,而后又長?拜道,“在下項榮,家父乃是項燕,還望公子給一薄面!
哦,是我特殊照看的項家。
琇瑩笑了?起來,眼眸卻深得似海,我記得你?應(yīng)該在牢里。≌l放得你?等呢?
但他面上頓時態(tài)度扭轉(zhuǎn),也長?拜一鞠,說起了?自己對項燕的敬重和對項家而今的關(guān)心?,說得項榮身邊跟著的柔美婦人,摸著微隆的小腹,不住地拭淚。
琇瑩被引至前廳,碩也放下了?人,跟在了?他身邊。
總算可以說話了?。
琇瑩輕頷首,然?后將在楚國?的秦國?公子琇瑩的行蹤一一與他們說,并表示他要搞波刺殺,已經(jīng)籌備了?許多錢,把這公子給刀了?,想?讓眾人助其一臂之?力。
一聽他有錢,眾人立馬群情激憤,一個個口嗨起來。
琇瑩也是附和著罵暴秦,而后笑起來,手中不停地介紹他要在哪里招兵,哪里布置陷阱,把至今蝸居在此,只會哀嘆的小廢物們震驚到了?。
原來這才是專業(yè)的反賊嗎?
碩聽不太懂,只知道公子現(xiàn)在當(dāng)公子當(dāng)膩了?,想?當(dāng)反賊。
公子,三思啊,你?怎么自己殺自己。
就算可以,你?還想?回咸陽嗎?王上知道你?想?推翻他嗎?
第115章 遺孤
八月初, 一份消息令天下嘩然。
在?楚地?上蔡的?琇瑩公子遇刺了,據(jù)說是被楚地的五國佘孽頭目所傷,傷得十分重, 現(xiàn)已命懸一線。
秦王大怒,向全天下發(fā)了懸賞通緝,承諾只要提了這刺客的?頭來秦, 就賞金千斤, 邑萬家。
只是?可惜到現(xiàn)在?除了那被一刀重傷, 現(xiàn)臥病在床的琇瑩公子誰也不知道這刺客長啥樣, 只聞得消息說刺客覆面具,說話時有些邯鄲口音。
一時間想掙錢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拿刀逼著琇瑩多透些信息,可惜聽聞公子說完這些事, 又纏綿痛榻了, 據(j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提那個刺客了,因為公子有了心理陰影。
反正這事鬧得大, 就連交戰(zhàn)的?秦齊軍中?都?有耳聞。
“嘖,我們公子啥時候這么弱了,傳的?謠言吧!”
李信一口一個不相?信,口中?叼著塊今年?農(nóng)家特制的?麥餅干糧,手中?比劃著軍隊布置。
王賁灌了口溫水, 也輕嗤一聲, “鐵定是?假的?,是?六國造謠鼓舞齊軍士氣的?, 所以王上才這么生氣的?。公子要是?命懸一線了, 咸陽估計現(xiàn)在?都?沒有王醫(yī)了!
圍在?他們的?將?士們都?點了頭, 覺得二位將?軍真知灼見?,六國人卑鄙。
他們家公子被刺了, 可能。被傷了,怎么可能?那可是?我那單人就可拉開重弩的?公子,那可是?我家一箭可挑敵方令官首級的?公子,我家公子做過弩兵先鋒的?。
拿我秦銳士的?名頭開玩笑,惹到我了,六國。
于是?這群整片土地?上最明白琇瑩的?明白人和這片土地?上最不明白琇瑩的?不明白人之間進(jìn)行了一頓合理的?交流,明白人最終把不明白人打得滿地?找牙。
所以真理都?掌握在?我們明白人手上。
可惜秦國朝中?沒他們那么多的?明白人,就比如說現(xiàn)在?一臉悲憤的?張蒼和蒙毅。
“王上,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些個犯事的?六國余孽就該被處理掉!”
張蒼說完這句話后,大殿中?靜沉得跟水一樣,百官低垂著腦袋像是?假寐。
他們大多都?不是?秦國人,公子遇刺,王上正在?氣頭,現(xiàn)在?說話總是?不合時宜的?,別勸說不成就被擼了官。
就連李斯和王綰都?不再多言,張蒼被蒙毅扯了一下,才發(fā)覺自己可能也是?六國余孽存疑者,于是?也低垂眼眸。
阿政坐在?上首,將?下面的?眾生之相?一一觀望。他恍若回到父親病重那天的?朝堂,也是?這樣,金殿靜如深潭水,百官心思沉潭水。
可惜,他已經(jīng)不是?多年?前的?他,他早就能看清,看清局勢,看清下首眾生。
于是?他輕笑,高座之上的?王笑意?肆然?,像是?熱油滾進(jìn)水里,炸開一堆漣漪。
“諸君接著上前議事吧,待罪首落網(wǎng),再議!
此事揭過了,罪首與你們無關(guān),放松。
而?且琇瑩自己打自己,孤若是?要嚴(yán)查暴露了怎么辦?孤素來不喜打草驚蛇。
他的?眉宇間俱是?平和沉靜,與平時沒什么兩樣,讓一些人松了口氣,然?后提著自己大了的?膽子撫著自己的?美須在?心里貶低了一句琇瑩。
公子琇瑩也沒那么得寵于王前嘛!王都?不愿為他細(xì)查。
他們自鳴得意?,然?而?并不知道的?是?上首王上的?眼睛已經(jīng)注視到了他們。
不驚蛇,免得這蛇如野草留根般剿不完。
而?此時的?楚地?淮陰,琇瑩已經(jīng)跪坐在?原本?破屋的?正廳前,身邊的?人都?恭敬垂首,就連開始不服氣的?魏國的?幾個自詡高貴的?公子都?老老實實的?坐在?一旁聽他說話。
“諸位,此次一戰(zhàn)成名,正是?擴(kuò)張的?大好時機(jī)啊!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要積極聯(lián)系一切反秦的?力量,勢必奪回我們的?一切!”
琇瑩高談闊論,發(fā)表著激昂文字,身邊人也隨著他的?話,呼吸變得急促了。
“是?!”那項榮一拍桌子,扯著大噪門喊道,“公子大義,不惜自己一人深入敵營,榮實感佩之。而?今公子舉大業(yè),我等?定鼎力相?助。”
琇瑩鐵制的?面具散著陰冷的?金屬光澤,他就知道,項家人就是?喜歡造反。
項羽那小子天天想著造反,估計就是?遺傳了這偉大的?基因。
那邊項榮不知道他的?所想,又俯身長拜周圍坐著的?人,“那秦琇瑩命不久矣,蝸居在?上蔡,對楚地?的?掌控力已經(jīng)大不如前。我們確實應(yīng)乘勝追擊,我即刻傳信予我項氏交好的?官吏。若是?能趁機(jī)奪下楚都?,將?那秦琇瑩直接誅殺了,便是?報我等?亡國滅祖之恨了。”
他的?話勾起這些人不太好的?情緒,他們本?來其實已經(jīng)被國破家亡嚇破了膽,但可能是?琇瑩這次的?勝利太過激動人心,加之項榮站起來挑了事,于是?也不再躊躇,也向琇瑩表示著,要聯(lián)系一切可以聯(lián)系的?力量,奪下楚都?,殺了琇瑩,給秦人一點教訓(xùn)。
他們依舊在?爭執(zhí)著,幻想著他們?nèi)〉贸?之后,會如何的?風(fēng)光,他們臉上騰起紅暈,明明是?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現(xiàn)在?好像是?已經(jīng)定了下來。只要他們?nèi)プ,好像勝利就已?jīng)唾手可得。
琇瑩面上一直帶著得體的?微笑,看著他們發(fā)著癲,他整個人顯得意?氣又風(fēng)流,附和著這些人,慫恿著這些人給潛藏在?秦的?官吏寫信。
寫吧寫吧,扯出蘿卜帶出泥,也不枉費我做這一場戲了。
他挪了挪跪坐而?酸軟的?腿,看向項榮與一直坐在?項榮旁邊的?婦人相?握的?雙手和婦人大了一些的?腹部?。
那婦人見?他投來注視的?目光,也是?紅了臉,掙開了自己丈夫的?手,下意?識的?撫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項榮哈哈大笑,他拍著琇瑩的?肩,“阿璨莫不是?也想娶妻了,哈哈哈,明朝事成,我邊帶著阿璨去瞧瞧我楚地?姑娘。”
琇瑩面具下的?臉扭曲了一下,然?后狀若無意?地?摸了摸自己貼的?裸露在?外的?疤痕,言語失落,“項大哥,不必了,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了。只盼著大業(yè)得成,早日能與阿兄團(tuán)聚。”
項榮也知他身世,幼失雙親,唯一的?兄長還死在?了秦軍的?刀下,好不容易被人營救逃了出來,結(jié)果臉卻?也毀了。
他嘆了口氣,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兄長得知妻子有孕,給自己孩子定名的?樣子,世間最難全是?陰陽相?隔。
看看這滿眼失落,一身孤寂的?琇瑩,那婦人不由得心軟,她?扯著項榮的?衣袖,項榮回過神來,輕笑,“公子正直無暇,德行舉世無雙,待我這小兒出生,給公子做個義子吧!
這年?代的?義子可不是?平常隨便亂認(rèn)的?,只有兩家特別要好才能定下,基本?上定下了某人為義子,說句不好聽的?,他在?你處若親子,你在?他處若親父,與平常生身父子也沒什么太大區(qū)別。
他這一番話,是?對琇瑩的?認(rèn)可。
琇瑩也是?笑了,連忙道,“那可卻?之不恭了,我也得努點力,讓我這義子生下來,就享鐘鳴鼎食。”
其他人也是?聽了他的?話笑成一團(tuán),“是?也是?也,項大哥這門親認(rèn)的?可不虧!
琇瑩面色柔和,他笑著,眼中?卻?似帶著黑沉的?濃墨。
他愿意?讓這個孩子享受鐘鳴鼎食,但可惜。他不希望這個孩子生下來。
因為叛賊,他一個都?不會留下。
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
琇瑩在?臥底于敵方時,蕭何他們已經(jīng)隨扶蘇一起到了咸陽。
咸陽是?個大都?市,連城郊周圍都?鋪著水泥路,馬車與行人分列各自的?車道,井然?有序。
由于學(xué)宮附近人流量變大,所以琇瑩特意?遷了幾家工廠過來,留出地?,在?四周打造了一圈商業(yè)街
扶蘇知道現(xiàn)在?的?點正是?學(xué)宮這條街繁華的?時候,特地?帶著他們從學(xué)宮的?那條路走。
他們來時,正是?學(xué)宮傍晚午學(xué)下課的?時候,幾十個低年?級的?小孩一股腦的?沖出來,五六個人拿著幾塊銅板向著到處是?叫賣的?吆喝聲的?吃食鋪里跑。還有不少附近工廠的?家長接孩子,然?后順手用自己的?工錢給孩子買個吃的?甜嘴。
只是?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在?每家的?店鋪前面都?有一家外宿的?小攤。
但其實這地?的?封君琇瑩,沒想搞這么大的?。本?來也就幾個附近的?村民搞點棗什么的?賣,結(jié)果主要不還是?因為五國貴族被剿,齊國又總愛搭不理,不跟著做生意?了,許多東西?賣不出去好價錢,加上秦人又不喜歡消費,還不習(xí)慣把錢儲存在?銀行,導(dǎo)致琇瑩實在?是?拿不出錢,只好想辦法刺激一下消費。
他就又在?附近加了幾條街,溫柔的?讓那些秦商將?投在?六國的?錢往這里投。
然?后可能一下子商家太多了,導(dǎo)致三瘋狂內(nèi)卷降價,多虧琇瑩當(dāng)時還調(diào)節(jié)一下物價,不然?非得出現(xiàn)通貨緊縮不可。但這一下子讓學(xué)宮的?學(xué)子連同工廠的?工人們都?開始買吃的?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習(xí)慣。
后來不光吃的?,周圍的?鋪子應(yīng)有盡有,秦國的?玻璃,荼葉,紙,肥皂,齊楚國的?綢襯,只要你想,這里就有,故而?有不少坐馬車的?婦人和少女從內(nèi)城結(jié)伴而?來逛街,反正這條街現(xiàn)在?比起章臺宮對面的?那條傳統(tǒng)的?貴人商業(yè)街還繁華。
咳,琇瑩預(yù)計年?年?收這里和韓魏那邊學(xué)宮的?稅和房租正好養(yǎng)得起大秦修路的?隊。
扶蘇口里叼著個小棗麥餅,咬了一大口,跟著那賣餅的?老婆婆嘮嗑。
他是?常在?這邊玩的?,琇瑩的?封地?上的?人沒幾個人不知道他的?。
那婆婆生意?好,今天的?餅只剩下個底了,一臉慈愛地?看著他和旁邊的?孫子吃糕,好像看著十幾年?前的?小琇瑩公子向她?討棗吃,又從筐里掏出了一塊大的?。
“好久不見?小公子了,小公子要不要再來一塊,這糕好吃的?緊,還是?當(dāng)年?公子教我的?呢!
扶蘇也不客氣,抹了抹嘴上的?糕渣,然?后拿了幾塊遞給了他身后跟著的?人,他先遞給了濟(jì)他們,又依次給了蕭何,曹參,樊噲他們,最后才給了一小塊給劉邦。
“快吃,吃完你給錢!
劉邦瞪大了眼睛,然?后轉(zhuǎn)首又嬉皮笑臉了,他將?那一小塊糕吞了,也沒品出了味,就掏出了幾枚銅板付了錢。
“好好,我給我給!
扶蘇這才笑起來,“婆婆,餅賣完了,你早回家啦!”
那婆婆也笑,她?露出了只剩幾顆的?黃牙,用充滿皺紋的?手摸了摸她?身邊的?黑臉小孩頭頂,“對對,我回家。”
那小孩給扶蘇露出了個鬼臉,然?后幫著推車。
扶蘇也回了個鬼臉,才往前走。
劉邦跟樊噲他們東張西?望,心早就飛了。
蕭何看著他的?行為覺得頗為奇怪,“公子與這地?頗熟!
扶蘇吃了糕后,再沒有吃過別的?東西?,他又扭頭看向那祖孫倆小小的?背影,一人老得弓著腰,步子蹣跚,一個還太小,左腳絆右腳。
“我王叔每次到了這里,都?會帶我來吃糕餅。婆婆原先是?賣棗的?,后來是?王叔說賣棗不掙錢,教她?做的?糕。她?家里只剩下那一個小孫子了,她?大兒子死在?了秦趙之戰(zhàn)中?,幾年?前秦地?多雨,她?家里小兒子又為了救糧,被水沖走了!
無所謂多言,寥寥幾句便是?這悲慘的?一生。
蕭何再不言,世態(tài)炎涼,盡入眼中?。
扶蘇又道,“這里在?外面賣吃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只是?婆婆格外難些,她?已老了,踩動不織機(jī),她?大兒子是?有爵位的?,是?有一小塊地?,可她?收不動麥,冒著大水,去給孩子撿麥吃。多虧是?王叔看見?了,派人救了她?。王叔很難過,在?父王面前一直哭。后來,建這條街時,這邊的?外面攤位是?王叔一個一個選的?,他們大多都?是?犧牲秦軍的?女眷和遺孤!
蕭何看著這熱鬧的?繁榮,垂下了眼睛,你所以為所有的?不倫不類,都?有一段恰好的?苦澀用心。
他嘆了口氣,發(fā)覺自己錯得徹底。
你未見?過天下的?苦楚,便以為自己懷才不遇受的?苦便是?苦了。
后來名滿天下的?蕭丞相?,曾坦言他是?在?這一刻,才開始真正的?明白了他要如何做官,或者說他要做什么樣的?官。
第116章 鬼火
扶蘇照琇瑩的安排帶著蕭何一群人去長?樂候府安置。
咸陽很氣派, 沿街走,大大小小數(shù)個官員的府邸已經(jīng)引起了劉邦他們的驚嘆,而長?樂候的府邸的位置和面積更引得他們目瞪口呆。
秦王常歇處在側(cè)不過百米, 據(jù)聞是秦王政心疼幼弟,特地挑的距之最近的王宮偏殿改造擴(kuò)建,內(nèi)有?更有秦王特有形制多處, 王亭臺樓閣, 假山湖泊, 不勝枚舉。
上?面的長樂的牌匾更是別具一格, 乃是王親自所題,未進(jìn)去便見秦王處處偏愛,還?不知內(nèi)里是怎一個氣派了得, 但想來也是精雕細(xì)飾, 雕梁畫棟,金玉遍地。
果然重名之下必有?真材, 公子琇瑩確實簡在秦王心。
“我滴個乖乖的,這?少?說也有?幾?百個屋子了,公子就一個人住啊。”
樊噲心中納悶著,他瞧著公子也沒有?那么大的屁股,要?這?么多屋子做甚。
他眨巴著眼, 發(fā)出土撥鼠的尖叫, 可惜他太黑太壯了,模樣倒更像是黑熊精的尖叫。
蕭何也是見了這?府邸下意識的退了半步, 他以為公子會隨意給他們安置, 沒有?想到?竟讓他們住進(jìn)這?里, 這?地方他們能住嗎?秦王愿意嗎?
只有?劉邦興沖沖的上?前摸了摸兩旁立著的楠木大柱子,“公子氣派啊!我就知道跟著公子準(zhǔn)沒錯!
聞言, 前面帶頭的濟(jì)翻了個白眼,公子連介紹信都沒有?給你?,你?難道不是死皮賴臉跟過來的嗎?
門外看門的兩個守衛(wèi)見了扶蘇,立馬喚了小公子,要?引著他們往里走。
扶蘇點了頭,讓濟(jì)帶著他們一群人進(jìn)去,他則是大步流星朝章臺宮方向回。
這?邊沒啥事?了,他們一群人也用?不著一個孩子幫忙吧,我還?是先去見父王吧!
濟(jì)接了扶蘇的命令,跟看門的兩人打了個招呼,詢問?他們張蒼的去向。
“張先生在墨家?那塊地呢!”
一個人回了,然后?看向后?面的一群人,見著一群人年輕又有?些莽撞的模樣露出了一種扭曲的表情,沖濟(jì)擠眉弄眼了一下,“你?回來的巧了,那群祖宗回來了,不知道又從哪個山溝掏了一堆大石,正實驗?zāi)。?們小心點,別踩到?直接被點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濟(jì)。
濟(jì)咽了口唾沫,咬著牙往里邁步,一邊邁一邊讓所有?人注意腳下。
“看路,顏色不一樣的石頭渣子別踩!”
眾人被他這?小心翼翼的步伐也弄得有?點忐忑,都往腳下看。
長?樂侯府內(nèi)里確實是名不虛傳,長?橋臥波,未云何龍,復(fù)道行空,不霽何虹,真是寬得一眼望不到?邊。
只是越往里走,這?座長?樂候府越奇怪,它確實是裝修華麗,可別說啥仆人了,就到?處都是練武的漢子,間或一些打鐵的聲音,還?有?刨木頭的聲音。每一塊大片的土地都標(biāo)了牌子,有?的是青苗,有?的是奇形怪狀的木頭機(jī)關(guān),還?有?一大堆價值連城的玻璃瓶子被黑布蒙著。
處處都帶著一種奇葩的味道,濟(jì)倒是習(xí)以為常,帶著他們東拐西拐,到?了一處亭院。
院里確實是一如既往的雅致大氣的裝修風(fēng)格,金粉玉飾,只是一進(jìn)屋就被熱浪席卷,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掄著錘打鐵。周圍不少?人都在將他們打好的農(nóng)具分裝。
只是還?有?十幾?個灰頭土臉的人正武裝齊全,大熱天穿了厚衣,在遠(yuǎn)處搗鼓一堆石頭粉末,十分引人注目。
但是一路而來,奇葩見多了,他們也沒有?覺得很驚異,加之生性謹(jǐn)慎,料想他們在做的事?一定很重要?,也不敢多看,就連劉邦都很默契的把頭都扭了回來,只有?樊噲好奇的不時往那邊瞧。
“啊,鬼!”
樊噲大叫一聲,蕭何,曹參,盧綰他們幾?人下意識想扭頭,他們順著樊噲的視線往那邊偏移,然后?盧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劉邦也是臉?biāo)住?br />
“鬼!”
蕭何和曹參看著這?些人和身邊那一兩朵隱隱約約,想忽略都難的藍(lán)色鬼火①,努力撐著不倒下,然后?無力地笑起來了。
他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這?里還?是人間嗎,這?TM是鬼屋吧!這?些人是人嗎,他們竟然可以馭鬼火!
那個巨氣派的侯府,內(nèi)里竟然是這?個樣子?
照騙啊~
“哎呀,沒事?的,他們就是試驗的,你?們知道墨家?的人嘛!
濟(jì)糊了把臉,最后?也無力地笑了。
“只要?不湊近他們,就沒有?危險的。他們是學(xué)宮里深修墨的,學(xué)的是墨門大科,化學(xué),且放心了,他們都是人。我們府上?沒有?危險的,你?們放心住吧。”
眾人無語以對,用?微微睜開的眼睛看向他。
你?強(qiáng)行解釋的模樣,真的好狼狽。
濟(jì)訕訕一笑,他們府上?好像確實不正常。
那邊的鬼火還?在燃,這?邊的氣氛尷尬到?底。
濟(jì)說得輕描淡寫,眾人聽得濃墨重彩,感覺自己跟掉進(jìn)狼窩一樣。
“公子真的住這?嗎?”
秦公子心都這?么大嗎?
曹參小心地發(fā)問?,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扔出去了。
濟(jì)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們一下,然后?輕笑著打破他們的思維定勢。
“這?還?是公子先提起的,這?個大類的一開始的啟蒙書還?是我們公子寫的,后?來墨家?人吸收了。公子偶爾還?和張先生和鄭先生一起玩呢!
你?以為他們這?么大膽是借誰的勢,我們公子才是最浪的啊!
眾人:這?很難評,果然,每一個群魔亂舞之地的主人都是那最兇惡的魔鬼。
濟(jì)原來覺得公子讓他們過來是抬舉他們,現(xiàn)在忽然覺得公子是好心辦壞事?了,咱們這?生活環(huán)境確實是一般人沒法理解。
他轉(zhuǎn)首想著,要?不然的話就給他們在外安置吧,學(xué)宮那邊還?有?幾?間房,給他們?nèi)舆^去也成。
直到?一個聲音傳過來,“濟(jì),你?們這?就過來了”
一身官袍頂著兩黑眼圈的張蒼漫步而來,他與?眾人行了個禮,然后?無聲的打了個哈欠。
他身后?跟著財務(wù)部統(tǒng)計的吏以及墨家?搬著農(nóng)具的弟子,也是頂著黑眼圈和一頭亂毛。
顯而易見,是研究新的農(nóng)具成功,實在是著急著分發(fā),直接就在原產(chǎn)地分裝起來了。
“這?些就是公子所說的將要?入學(xué)的大才吧。在下張蒼。”
蕭何與?曹參他們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了,羞紅了臉,想遞信,被張蒼擺手拒絕了。
張蒼著急著要?走,只徑直打個招呼,將一大串鑰匙遞給了濟(jì),又拍了拍蕭何的肩。
“公子的信我收到?了,府里到?處都是客房,你?們自己去挑吧。除了主房,其他的你?們隨意,公子不;貋,你?們當(dāng)自己家?一樣。長?樂候府里人多的很,沒有?什么忌諱,你?們有?什么想吃的直接找下廚就行。對了,夜里聽見幾?聲怪叫不出門,當(dāng)然出門也沒有?關(guān)系的,大部分都是我們做實驗時太激動了,見諒。
他理了理衣袖,也是看見那朵鬼火了,沖著遠(yuǎn)處那群人喊著,“重做!這?純度不成。這?批石頭又廢了!
“先生!”遠(yuǎn)處傳來哀嚎。
張蒼沖眾人歉意笑笑,然后?快速離開,其他人也是該打鐵打鐵,該統(tǒng)計數(shù)量統(tǒng)計數(shù)量。
最后?還?是濟(jì)給他們找了地方,將他們安置在稍正常的農(nóng)家?深修的學(xué)子附近。
他將鑰匙遞給了他們,然后?忽然想起來什么,直接起身,很嚴(yán)肅的撂下來一句,“公子說有?啥事?別找他,他一年也回不了兩三次,找張蒼先生!
濟(jì)走后?,一直裝著淡定,實則剛重塑世界觀的眾人躺在床上?,心中又是一個震驚三連,一個有?實權(quán)的候府內(nèi)里像是大型奇葩養(yǎng)殖場,一言不合就上?鬼火,侯府真正的主人說你?遇事?別找我,我不熟悉這?兒。
原來這?候府的主人竟是張蒼先生嗎,真的是讓人淚目的事?實真相呢。
但該說不說,他們這?一趟下來,除了一開始見了那華麗的布局,他們完全沒有?想逃,想再?找個地方的想法。雖然奇怪但竟然覺得點鬼火還?挺有?意思,想嘗試一二。
公子的府邸雖然嚇人,但真的很有?意思啊,而且廚下的手藝真好啊,已經(jīng)?感受到?家?的溫暖了。
這?就是秦公子必備的住宅嗎?那秦王宮是不是更有?意思。
阿政在秦王宮忽然一陣發(fā)冷,他下意識摸了一下筆桿,目光幽深看向乖乖跪在臺下的扶蘇。
“起來吧,昌平謀逆之事?,與?你?無關(guān),不必再?說。至于你?王叔所說的先生之事?,孤亦會處理!
扶蘇的笑容僵住了,然后?起身,依舊是垂著眼,他甚至未有?多說一句話,父王就下意識的說了這?些話。
父王注視著他,只是不太多注視著他。
他是想如小時一樣學(xué)著王叔說些討巧的話,可話到?嘴邊,他就成了鋸嘴的葫蘆。
最后?他只是道了句,“謝父王。”
太生疏。
說些什么啊,說出你?想了幾?天的話,說出你?對他的崇拜,說你?會像王叔一樣支持他,說你?大了,說你?已經(jīng)?是成熟的公子了,說啊說啊,扶蘇。
你?想了這?么久,怎么能這?么草草的收場?你?們還?沒有?說幾?句話呢。
他下意識的張嘴,握緊了拳頭,像汲取空氣的魚。
阿政輕頷首,“你?先退下吧!”
他未有?笑,眉目間一身冷肅,明明近在咫尺,卻似萬里。
扶蘇泄了氣,他告了退,又忍不住回頭小心用?眼瞥他,他的父王依舊埋首案牘,他的筆尖跨過萬里的河山,他的決策如他一樣都如金輪日,璨璨照人。
王上?永不知疲倦。
他此時的目光中沒有?扶蘇,或許有?,只是扶蘇看得沒有?琇瑩那般仔細(xì)。
扶蘇總不會如琇瑩那般將目光永恒注視著,將阿政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放在心中,總是愿意裸露出那顆赤裸裸的真心,赤誠的灼燒。
他只是沒那么熱烈。
阿政也不會像琇瑩對他那么熱烈,他總是保留。
他們是父子,但到?底只是半溫,不冷不熱。
但王的愛,有?一角也是好的。
扶蘇也沒辦法做到?王叔那樣對父王,所以一角就好了。
第117章 咸陽好
十月漸入秋之時, 反賊趙璨一剌琇瑩成名后短短兩個月內(nèi)就建立了一個反叛組織,四處在楚地搞亂秦國布置,影響秦官吏辦事, 仗著藏的夠深,而且因為他們藏的卻是夠深,行?動也?足夠快, 駐守的秦兵也?難找到蹤跡, 還不時領(lǐng)導(dǎo)幾場小暴/亂, 沖著當(dāng)?shù)氐淖罡呓y(tǒng)治者琇瑩挑釁一波。
不光琇瑩用心規(guī)劃的學(xué)宮告吹了, 就連楚地的道路修建也因他們不時躥哄楚人鬧事被琇瑩給停了。
他這一停不要緊,愁資金來源的趙璨與自己的手下很快接盤,而后屠龍者成?了惡龍, 他們?把著楚到韓魏幾道必經(jīng)?之路, 直接坐地起價,讓但凡從此過的行商路人都要給錢。
他們?剝得太狠, 見了行商就像綠眼狼一樣,撲上來扒拉著車搶錢。
所以行?商們?寧愿繞路而行?,也?不愿意從楚國走了,行?商一少?,本國巨賈自然物以稀為貴, 也?學(xué)著坐地起價, 楚國的物價一兩個月內(nèi)上升了三倍。
原本在琇瑩的管束之下,粟米的價格與秦國相同, 也?不過每石30錢, 現(xiàn)?倒好, 百錢都買不到一石米。
楚人本就快吃不上了飯,抗風(fēng)險能力差。物價一高, 他們?一個月間從琇瑩管理時能吃幾口到現(xiàn)?在可能連飯都吃不上了。
但現(xiàn)?在秦公子琇瑩可顧不上他們?了,他似乎是被趙璨一刺傷了心脈,多日以來閉門不出,聽說已?經(jīng)?是進(jìn)氣?多出氣?少?了。
可行?事作風(fēng)還是那個瘋子,據(jù)聞為了守著他秦要完工的上百樓船,連夜去了會稽船廠鎮(zhèn)場子。
據(jù)當(dāng)?shù)氐娜送嘎,他到那里的時候,臉白的跟金紙一樣,顯然是命不久矣了。
所以現(xiàn)?在楚地任由他們?這群六國余孽攪風(fēng)攪亂,趙璨一時之間,風(fēng)頭無兩,揚(yáng)言要四處征兵買馬,只等起義推翻秦統(tǒng)治,奪回楚地,各國抗秦義士紛紛響應(yīng),向趙璨投出橄欖枝。
與之同時的是他們?這群舊貴族人嫌狗厭,當(dāng)然只在他們?不在意的吃不上飯的百姓之中罷了。
反正不過一群賤民罷了,餓死就餓死了!楚國的文人們?可是正手舞足蹈以迎王師呢,只要他們?的筆還在,我們?就是正義的。
不少?楚地民眾對比一下,突然發(fā)現(xiàn)?竟然在秦在統(tǒng)治他的時候,他們?過的最好。
不說有肉,單說那公子和以前的秦相有時候會開放不少?原來貴族池塘讓他們?去撈些大?魚,而且他們?在時,米價沒?有那么貴,那些商人們?也?不敢這么放肆。
甚至聽聞這個公子,還要如同韓魏一樣在楚國給他們?的孩子建學(xué)宮,那他們?的孩子去做吏。
結(jié)果現(xiàn)?在,現(xiàn)?在一切都被他們?給毀了,這個公子要死了,他可是秦王的同胞弟,他若死在了楚地,秦國又?怎么可能會善罷甘休?
想想硬生生死在遷移路上的韓人和魏人的下場,誰都會不寒而栗的。
所有的美好生活全?部都成?了泡影,全?部都是因為你們?聽信那扒在你們?身上吸了一輩血的楚地舊貴族的話?。
對舊貴族的不滿與對秦國雷霆之怒的恐懼已?經(jīng)?被無數(shù)有意引導(dǎo)的言語蔓延擴(kuò)展,舊有的貴族已?站在這百姓的對立面,只等著琇瑩點火,然后火樹銀花徹底爆開。
而此時在楚上蔡,外界傳言傷了心脈,命懸一線的琇瑩,不,是帶著六國余孽的錢,四處走動,招兵買馬準(zhǔn)備造反的趙璨看著自己手中的幾十頁反賊名?單,笑得很滲人。
他又?攤開一大?摞信,細(xì)細(xì)地將?信分好,包扎好裝進(jìn)大?袋子里,然后故作夸張的說了句那群墻頭草們?信里的話?,“弟之神勇,千古無二!
真是腦子有坑,為顯鄭重,干啥不好,不光送錢,還非得匿名?給趙璨寫信,真的笑死人了。
我年?年?都幫我阿兄理奏書的,你們?改字形,我可以看筆鋒,你們?不親筆,我可以聽語氣?,研究語法。
真的,只要你給我阿兄寫過奏書,我就基本上知道你是誰,我就算不知道,我阿兄也?會知道。
那青年?人倚在椅子上,笑意淺淺,玉面鳳目,眉似遠(yuǎn)山,只是眼中翻滾著晦澀的陰沉意味。桌子上的鐵質(zhì)面具依舊散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他勾起唇角,然后提筆親自動手按照名?單繼續(xù)寫這些舊貴族的通緝令,連一個細(xì)節(jié)都沒?有放過。
連寫三天,馬上要收尾了。
這其中有活躍的,就比如現(xiàn)?在簇?fù)碓谒磉叺倪@一群,但更多的是隱藏在秦國陰影之中伺機(jī)而動的。
他們?真是無孔不入,上到他朝中大?將?軍有模糊試探意向,下到一個蘄縣看監(jiān)獄的都有涉及。
有的只是因為國破家亡,有的嘛,是心有垂憐,本就與六國余孽關(guān)?系不淺,還有的純屬是不滿秦王,不滿待遇。
最后一種真是最該死。〉切┬枰⑿侄▕Z,所以只能抓前二者了。
“名?單差不多了。該收網(wǎng)了!
秦公子傷得夠久了,該起來引雷點火了。這些楚人的不滿將?由我的通緝令引出,碾滅他們?,這次是楚人心聲,他想楚人歸心,必順民意而為。
他與阿兄費這么大?勁兒,裝了這么久的神經(jīng)?病和病秧子,他們?總要付出點代價吧!
碩聽不太懂他在講啥,就干瞪眼看桌旁那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漸漸涼了,然后提醒他喝藥。
“公子,藥快涼了!
琇瑩裝作不理他,青邑的藥越來越苦了,他不想喝,而且他現(xiàn)?在身體多好,完全?不需要的。
碩推了推玻璃碗,抬出了阿政。
“公子不喝,我就跟王上說公子不光不拿醫(yī)囑當(dāng)回事,白天裝趙璨,晚上還要熬夜不睡覺理名?單,天天多思搞流言引導(dǎo)楚人。若不是青邑姑娘聽了流言來了,估計也?撐不到今天!
他越說越來勁了,“過分得是現(xiàn)?在連吊命的藥也?不喝了,公子喝藥。
琇瑩抬眼,瞥了他一下,“威脅我是吧?長能耐了是吧?”
碩瞬間閉上了嘴,把自己的大?腦袋埋了下去,得,一個興起,把一直想說的都給說了。
琇瑩見他那張憨厚的臉做出懊惱的模樣,氣?順了些。
然后自己很從心的拿起了藥,一飲而盡,被苦得面目猙獰。
“青邑的藥為什么越來越苦了,竟然還麻舌頭!”
碩收了碗,遞給他一杯加了柘漿的奶,“天色不早了,公子去睡覺吧。”
琇瑩無語地望著外面的夕陽,暖橙色的光斜照而來,正照在他的袍角。
他就忽然笑起來,抿了口奶,然后垂下了眼眸,他的神情柔軟,摩挲著手上的骨戒,偏頭任自己的鬢發(fā)滑落,伸手接住了落在紙上的一縷光。
“碩,是我錯了,以后會好好喝藥的。這世間多好,這楚地山花爛漫,水波溫柔,那楚人也?大?氣?秀美,蕭何,曹參都是沉穩(wěn)有度,那樊噲也?是老實。”
琇瑩還剩一大?半的奶碗遞給了碩,讓他給廚下送過去,“別浪費了,羊奶還挺貴的,晚上熱熱,公子還能喝!
碩聞言默默翻了個白眼,“公子真的是被楚人迷了魂,比起咸陽,這兒哪里好,處處反賊不說,都十月天了,還熱得緊,東西都壞得快。這奶晚上估計都壞了。您還是洗洗臉先睡會吧!
琇瑩對他現(xiàn)?在恨不得給自己砸暈的態(tài)度哭笑不得,他落下最后一筆,將?那一大?堆通緝令遞給他,“通知剛遷過來的秦紙廠,給我印,我要整個楚地都得看見這些人的大?臉。只要有提供消息的人,一經(jīng)?查實,都有賞!”
碩應(yīng)是,將?奶碗扔下,自己帶著通緝令飛奔著走出了門。
琇瑩看著那個桌子上的碗,認(rèn)命的嘆了口氣?。然后起身拿起碗給廚下送過去,不然一會兒他那秦長樂候府特產(chǎn)的暴脾氣?庖廚找不到碗,非得罵咧碩幾句不可。
他晃悠著沿著小路,在這前前楚王宮里亂轉(zhuǎn)。其實比起壽春的楚王宮,他更中意上蔡的做學(xué)宮,因為上蔡雖為陪都,但交通便利,貿(mào)易繁榮,最關(guān)?鍵的是它大?。
他看不懂啥宮殿的巧思,他阿兄說關(guān)?鍵是大?氣?,所以宮殿占地面積他一直最在意,大?氣?不知道,但大?一定好。
“這楚宮的屋子都太矮了!還是咸陽的高屋子好。”
庖廚一邊抱怨,一邊以為他家公子餓了,開鍋,準(zhǔn)備煮莼菜鱸魚羮給琇瑩。
“公子好久沒?回來吃飯了,天天忙都瘦脫相了!
灶臺下的火被燃起,白騰騰的霧氣?充斥著溫潤的氣?息,人在霧氣?中只有一個模糊的光邊。
琇瑩從廚房四周曬著的牛肉干里拿了一塊,然后坐在那廚房的門檻上,啃著肉干看夕陽落下。
良久,他才?回庖廚,“還是咸陽好!
咸陽是家,有阿兄。哪里都好。他該再去封信與阿兄的。
三天后,一直臥病的秦琇瑩據(jù)說因為有神醫(yī)相助,已?經(jīng)?大?好了。
他一出手,便是散了楚地到處的通緝令,秦國駐扎的軍隊也?是如臂使指,四處抓人。
琇瑩因為臥底多日,對這些窩點一清二楚,秦軍帶著他畫的圖,如有神助,一殺一個準(zhǔn)。
一時之間,連帶著無數(shù)的與舊貴族相關(guān)?的人也?被牽連帶出,只是這次哪怕他們?再裝得可憐,楚人沒?再袒護(hù)他們?,甚至有些時候他們?的行?蹤還是楚人為了賞金告的密。
楚人現(xiàn)?在帶路告密都利索的很,琇瑩知道到時候了,他重新招了楚人,韓魏到楚的重新開路,讓外面的物資得以進(jìn)來。
他真是楚人的光與神話?,他在道德的至高點上,身體才?稍好一些就立馬處理了不聽話?的哄抬物價的楚商,將?李斯沒?刮干凈的他們?手中的銅鐵銀金礦,還有鹽礦等重要物資全?刮了干凈。
至于聽話?的對同樣哄抬物價的秦商則是表面也?給了教育,轉(zhuǎn)首又?給自家小犬們?喂了些骨渣子。果然,小犬們?交錢吐舌頭更積極了。
他的舉動很快,楚地的物價很快穩(wěn)定下來。人與人是要比的,這一對比,楚人對抓六國貴族愈發(fā)積極了。
面對抓到的犯人,他沿續(xù)著在秦的好傳統(tǒng),游街。
他不光讓人讀他們?生平做的惡事,什么回避秦法,貪戾無厭,殘害百姓,虐殺不已?,反正那些人都被毒啞了,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還有誰誰舉報成?功的,你們?是多么的善解人意,為公子分憂解難,是仁義的楷模,大?善人。
用巨大?的流言輿論主導(dǎo)人們?的情緒,用絕對的實力帶來甜頭,又?在另一個方面可怕得讓人膽寒,從而帶來民心的徹底倒向。
哪怕后世史書之中對他的所作所為確實是有美化和模糊,但也?不妨礙別人想象他在這段時間里如何的玩弄人心,攪風(fēng)攪雨。這也?成?為后人陰謀論他,每每游戲,電視劇都把他當(dāng)成?戰(zhàn)國時期僅次他哥那個大?魔王的最有名?的大?魔頭。
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真的是陰差陽錯接近了歷史真相。
阿政收到琇瑩寄來的密信時正好是琇瑩抓人最兇的時候,琇瑩依舊簡短介紹了一下他的計劃和他卷來的六國余孽,他最關(guān)?注的后面的參與人名?單附在后面,由于名?單太離譜,他難得在前文開了句玩笑,說大?秦透的跟篩子一樣,再過兩年?,我估計在反賊堆里就能看見阿兄了。
阿政翻開一看,楊端和①的名?字赫然在前列。
琇瑩底下還特地標(biāo)注了為什么要反,包括但不限于不滿意在軍隊被架空,不滿意你有意行?郡縣制,遲遲不行?封賞,
這蠢得讓阿政不由得冷笑,他將?這張薄紙?zhí),對著自己批奏折時點起的油燈,看著火舌舔上白紙,黑色的灼燒紋明滅,王的半張臉陷于暖光中,另一半?yún)s在黑暗中。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章臺宮的所有人都屏氣?凝神。
這個宮殿很高,王坐得更高,他坐在那里,垂眸看火星熄滅,靜得像是沾了一身雪的冰,周身孤傲冰涼。
良久,王抬起眼,開始掏琇瑩巴巴獻(xiàn)上來的包裹,果然從里面掏出了一大?包琇瑩給捎的自己做的特好吃的用花椒胡麻,高溫烘干的牛肉干。
那牛肉是上好的牛腿肉,一開包就是一股子椒鹽和茱萸油的味道,阿政還聞到一點橘皮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動。
琇瑩很貼心地撕成?了小條,沉默的慰貼著他哥的心臟,他也?怕他哥跟他半個月前收拾完名?單時一樣差點氣?得厥過去。
阿政這時也?沒?好到哪去,簡稱沉默震耳欲聾。
他咬了一小口牛肉干,然后又?泄憤一樣又?咬了一口。
哼,孤幼弟憑本事給孤拿的六國余孽的牛肉,不吃白不吃!
他左手拿著肉干,右手提筆給琇瑩下一步指示,趙璨該到手了,名?單的存在該告訴天下了,L瑩,動手吧!
他的眼睛透著寒氣?,統(tǒng)一在即,秦需要轉(zhuǎn)變成?適合天下的模樣,剔去秦手臂上的爛肉,才?能攬?zhí)煜氯胛覒阎小?br />
他又?啃了一口肉,覺得自家小公子長大?了,做事實在是沉穩(wěn)了不少?,瞧這心機(jī)深沉,攪弄風(fēng)云的模樣多像我。
他忍不住翹了一下唇角,然后忽然想起琇瑩的身體情況根本不可能支持他這么快就發(fā)信過來,除非這小子不睡覺,天天整理。
他實在是擔(dān)憂,提筆回信。
“逆子!難得寫信,卻連一句近況都不說,平白讓人擔(dān)心。喝藥,睡覺。不然滾回咸陽,孤親自看著你!”
可能是知道他的怒氣?,琇瑩的家書于第?二日放在了他的案前。
信中聊起的事不多,但卻意外的坦誠。他說先前的信內(nèi)容太過沉悶,不好寫家書。
他沒?有問很多事,沒?有談?wù),只是問阿兄,最近有沒?有喝藥,有沒?有休息。他說他累了,現(xiàn)?在在乖乖喝藥,休息。他說青邑是個好孩子,聽了流言以為他快死了,跑死了兩匹馬來救他。只是啊,藥太苦了,他總想佐梅子吃,但是青邑不讓,他也?不敢。
他吃了盞莼菜鱸魚羮,很好吃。廚下的手藝很好,他看了一遍,也?就會了。
等到回去時,給阿兄做著嘗一嘗。楚地還是很熱,提不起勁兒。
估計后面楚國的監(jiān)獄附近都是血氣?,他就不再想吃東西了,所以他現(xiàn)?在在想明天吃什么。
他沒?有說他安好,他說委屈,說細(xì)密的快樂。說楚地好,可是咸陽最好。
阿政擔(dān)憂的心踏實了,他的幼弟在楚地很好,他在做著他作為公子該做的事。
于是他說,血氣?難聞,你就搬遠(yuǎn)些,那么大?個楚國,你想去哪里住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吃什么,那些皰廚讓你多吃些,有賞。
在兄長的目光所及之地,公子琇瑩可以肆意妄為。
琇瑩半個月后收到的是第?一封信,他阿兄的指示他立馬懂了,然后他就看到后面他阿兄的逆子。
他委屈巴巴,他不開心,那害我被罵的人都不得好。
于是他當(dāng)天就公布消息,他秦捉到趙璨了,趙璨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參與反秦的勢力都招了,諸位做過壞事的,都好自為之吧。
也?別等著啥起義了,取代我秦的漢諸候王我都砍了一個張耳了,你以為我砍不動你們?嗎?
第118章 一統(tǒng)(有個番外在作話)
琇瑩捉人相當(dāng)?快, 導(dǎo)致楚地的牢里人滿為患。
為了不給楚地?的郡守們添亂,他已遷移了一些犯了輕罪人到咸陽,被阿政扔在了趙國的使?館中?①。
至于剩下的嘛, 他?又砍了不少實在過分和實在是聰明的。
其他?的也不殺,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嗯, 他?沒錢養(yǎng)不起, 就三天餓九頓也不妨事的, 就放著唄, 餓死了一批。
還有一批是他?們自己在獄中?看著同伴死亡而驚恐害怕后悔從而自盡的。
至于這些人嘛,他?們心態(tài)脆弱,關(guān)他?仁義的不動刀子的秦國什么事, 他?不給他?們找了個坑埋了呢, 多么良善啊。
所以現(xiàn)?在楚地?的牢房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安寧,畢竟這些犯罪分子放在楚地?, 多不合適啊。
五國余孽抓得差不多的同時,楚人也都恢復(fù)了以前的模樣,還比以往踏實多了,至少每次招人修路和秦遷過來的工廠招人他?們都挺積極的。
只是可惜美好?日子沒幾天,楚地?又有了不少兇兆出?現(xiàn)?, 據(jù)聞不少人聽得夜間山鬼聲慘叫聲, 水里無數(shù)次出?現(xiàn)?莫名出?現(xiàn)?的死魚,搞得楚人人心惶惶, 請了幾次巫祭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用, 只以為自己惹怒神靈, 想著追加祭祀,似乎楚地?又起亂象。
但是此地?目前的最高統(tǒng)治者琇瑩和李由卻好?似都并不在意, 畢竟賊現(xiàn)?在不會喊捉賊。
琇瑩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現(xiàn)?在他?的事已經(jīng)?辦完了,學(xué)宮的建設(shè)計劃還有工廠的遷入與?郵局的布局,他?都已交給了此地?的郡守李由。李由已經(jīng)?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了。
而他?,長時間的越疽代皰不好?,他?該回咸陽了。阿政在上次來信時就已經(jīng)?催了。
只是他?又拖了幾天,一直逗留在上蔡。
他?現(xiàn)?在就坐在上蔡的楚宮殿廊下曬太陽,這面曬完了,骨頭縫都暖乎了,他?就到另一邊去,倚在柱子上曬另一半身體,樂此不疲。
他?格外喜歡曬太陽,尤其是到楚地?之后,畢竟七八月傷楚地?時不時烏云密布,給他?一個驚喜,所以現(xiàn)?在的太陽來之不易,自然要珍惜。
青邑端藥過來時就看見青年倚在柱子上手中?翻著書冊,是最近蹦噠著要人祭的巫名單。他?眼眸微闔,似乎注視著名單,又似乎只是把玩,透露出?些漫不經(jīng)?心。
他?靠著光的半張臉瞼似落下黑色蝶翼,陽光散在衣袖半身,發(fā)絲盈盈,聽了動靜,抬頭輕笑著往這邊看,被光照的像琥珀凝固的鳳眸微彎。
溫潤清致,雅人至深。
一瞬間他?倚著的年久失修,寒磣的很,掉了漆皮,露出?了一大?塊原來的木色的柱子,也似柔了輪廊。
天爺耶,公子他?像是一只最名貴的貓兒,透露出?又優(yōu)雅又慵懶的勁兒,發(fā)著閃碎光芒的毛發(fā)因為曬了太陽而蓬松又綿軟。
青邑被美貌暴擊,臉上也因夕陽染了幾分紅,終于知道為什么有傳聞?wù)f王上有時要叫公子嬌嬌了,實是萬物落魄,公子甚美。
她輕浮!青邑低頭拍拍臉,單方面譴責(zé)自己,將?藥遞給了琇瑩。
“公子,望您今日面色極佳,想來是恢復(fù)了些。”
琇瑩將?名單放在一旁,卻未接藥,起身給她搬了個凳子,讓她先坐。
公子,太溫柔了,啊啊啊。
青邑接了小?竹凳子,低下頭,掩飾自己臉上的紅暈,坐在了公子下首,再次將?藥遞給了琇瑩。
琇瑩接過了藥,知她害羞,卻未說任何?話,只是默不作聲飲藥。
等青邑臉上的紅暈消了些,他?才輕笑起來,“小?青邑是來辭行的嗎?”
“楚地?濕熱,我見了許多未見的草藥,我想去尋尋,解其藥性。今日是正?準(zhǔn)備來與?公子辭行的,且蒙公子指點,我對那楚南部那腹部腫脹之病已經(jīng)?有些眉目,現(xiàn)?在便是想要去那邊看看,看看是否是公子所說的那種寄生蟲入腹!
琇瑩笑意擴(kuò)大?,最后朗笑出?聲,大?聲贊道,“好?青邑!
青邑也笑起來,她一路行得艱難,公子這一贊是對她的認(rèn)可。
她點了頭,正?色拱手回他?,她依舊行的是弟子禮。
“公子的病本無大?礙,這藥也可停了。后期還是原本的囑咐,多吃少思,養(yǎng)身惜福,便是一定能長命百歲的啦!
琇瑩喝了藥,“那就多謝小?青邑了。但再等些日子吧,楚地?要起風(fēng)了,起風(fēng)就要砍出?頭鳥了。你現(xiàn)?在行走不易。”
他?笑起來,直視著青邑,明明是笑,明明是最溫柔的樣子可是卻一身威儀,讓人不敢靠近。
“你現(xiàn)?在去治那病,也無人信你,他?們更信巫的叨叨,也不信一碗真正?的湯藥。青邑,實不相瞞,他?們這個病若是肯喝熟水便是不那么重。可偏偏秦的熟水鋪舉步維艱,蓋因那些巫妖言惑眾,楚人信他?們而不信我。若是你的藥有效了,便是砸了那些巫的招牌,他?們?nèi)绾?會放過你?且越往南去,這種現(xiàn)?象越明顯,我知你心意,但先等等,等我先處理完這些事情,可以嗎?你若執(zhí)意想去,我便派些人送你!
“你是珍貴的醫(yī)者,一個好?的醫(yī)者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不應(yīng)該輕置其身,立于危墻!
青邑知道他?是為自己考慮,公子的良苦用心和對她的珍惜,她都知道。于是她起身又一拜,應(yīng)了是。
琇瑩扶起她來,起身拿了兩根牛肉干給他?倆吃,又順帶給青邑裝了一袋。
青邑不敢接,牛肉珍貴,平日是耕地?做的,只有某地?的牛生病了或是老了,才能宰殺?上攵,琇瑩這一袋牛肉干珍貴異常。
琇瑩把肉扯了細(xì)絲,塞進(jìn)了嘴里,“拿著吧,又不是我的錢,是六國人給的!
六國人獻(xiàn)給趙璨的牛,趙璨就是我,那我吃很正?常嘛。
青邑卻以為他?是抄六國余孽家時發(fā)現(xiàn)?的肉,于是也不客氣。
“既是六國余孽的,那多謝公子了。”
琇瑩被她動作樂得直笑,又遞給她一些金,“這也收著。等我解決了這些事,估計就要回咸陽了,可能來不及送你。且先拿著。?”
青邑推拒不收,他?于是晃了晃錢袋,沖青邑眨了一下眼。
“這一路上有萬千草藥,有要救的人,可也有好?吃的,好?玩的,怎么能不去看看呢,豈不浪費這江山壯麗,如斯美景?”
“不能不收啊,公子還等著你若是有好?玩的與?我說呢,待天下太平了,卸下一身權(quán)責(zé),我可是打算邀上阿兄一起仗劍行走天涯的。”
青邑被他?逗笑了,雙手接了金,“公子,秦禁游俠兒。”
王上怕是要揍你。
琇瑩哈哈大?笑,他?挑了眉,“那我不帶劍了,行一葉扁舟,與?阿兄一起做個富貴閑人。”
青邑也大?笑起來,她一向?颯爽,“待來日公子卸下?lián)恿,我愿做個指路的,帶公子和王上游玩天下!
琇瑩偏頭,笑意淺淺,“公子記下了,不可失約啊,小?青邑!
青邑抱拳施稽首禮回拜先生,“固所愿也,不敢辭爾。”
若與?公子同行同游,真是大?幸!
又過了半月。楚地?難得不再熱了,阿兄賞賜的廚下依舊干勁十足的費心折騰,讓他?多吃東西。
一切都沒變,只有琇瑩看著攻齊進(jìn)展,齊國投降不遠(yuǎn)了,隨之而來的是眼中?的沉思越來越多。
六國一統(tǒng),阿兄,盼了那么久,終于走到今日了。
他?笑起來,看著自己的手中?的鏡子,肩上的長風(fēng)抖擻了一下被染白的鳥,想起他?未救起的那個少女,長呼了一口氣。
已經(jīng)?將?有新神,怎么能再有邪神存世?
人啊,終究要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走吧,拿封建迷信打敗封建迷信去!我都搞迷信了,我在送阿兄一個名正?言順,不過份吧。
于是很快不少人就道他?們山林里見了一仙人,仙人覆一金面,烏發(fā)高冠,耳帶珠飾,一身白衣卻流光溢彩,出?現(xiàn)?時白霧盈身,神光隱現(xiàn)?,一雙白羽鳳鳥與?一金面侍從奉劍伴隨身后。
霧氣疊起,只見得仙人抽劍斬向?虛空,仙人姿態(tài)清雅,手碗翻折,步步殺招,劍光如水,眾人只聞得惡鬼嘶吼聲和隨著嘶吼帶起的血。
以及仙人利落收劍時的一句,“惡神已誅,安心!
聲音清雅,如珠落玉盤。
待霧散后,只見得樹上數(shù)道血痕。
楚人立馬跪地?拜神,“仙人保佑,仙人保佑!
而此時他?們的仙人琇瑩己經(jīng)?穿著那鑲了珠玉,涂了金粉巨浮夸的衣服表面上是優(yōu)雅離場,實則衣服底下的小?碎步邁得飛快躲進(jìn)了密疊的樹葉層。
他?身上還掛著兩只被涂白的盤旋了半天的大?鳥。他?捏住那兩只鳥,扼住它?們喉嚨,不讓出?聲,而后直接進(jìn)了林子。
碩在他?身后抱著沾著雞血的劍也是就地?一滾,鉆進(jìn)林里。兩人跟李由和那個善口技專門配音鬼怪的,還有兩個躲在暗處拿鏡子打光制造神明降世氣氛的的碰了頭,六個人第一次干這事,雖然說演練過一次,但也基本上是個新手,都是一腦門的汗。
琇瑩最累,頂著這厚衣服,要舞劍要美,灑雞血夠快,李由蹲在地?上把著石灰石起霧的時間,控制著霧的濃淡,生怕公子收劍慢了,沒了白霧,便露了行蹤,不仙了。
琇瑩卸了面具,想扒拉著巨厚的衣服,但由于那衣服太厚了,導(dǎo)致他?鎖骨和發(fā)尾都沾上了金粉,碩見狀,和幾個人合力才幫他?脫了那身鑲金嵌玉的長衣。
脫了衣,他?才像活過來一樣,將?自己的頭發(fā)撩開,扯開濕透了的里衣,將?自己扒完的衣服塞進(jìn)了包袱中?,而后卸了金面高冠,將?耳邊掛著的珠飾也扯了下來。
這才就地?一躺,不動了,他?順勢抓了把傘,扔了身邊兩只窩著的大?鳥一頭。
“你倆沒長翅膀,不會自己飛啊,還要我馱著你,倆不孝玩意,邊兒去!”
長風(fēng)和爭渡從黑變白的毛臉偏頭看他?,而后以為是他?扔草是喂食,啄了一下草又吐了出?來,委屈地?看著他?。
配上琇瑩那鬢角因被汗?jié)窳送噬囊粔K白一塊黑,和一身墨綠草汁的里衣,他?們仨簡直糙的聞?wù)邆,見者落淚。
果然就算搞封建迷信也得有個巨強(qiáng)悍的身體,這才第一步,琇瑩就快覺得自己累死了。
李由也撩開袍子,就地?一坐,揉著自己瞅著霧濃度快瞅瞎的眼,“公子啊,楚地?的人祭要是再有,咱們給他?們身上撒磷石,想辦法引鬼火燒死他?們吧!”
琇瑩一臉汗扭頭看他?,“我記得你雖跳級到學(xué)宮,但是是深修法的?上次代課也是教法的!
李由揉眼睛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一臉無辜,十分坦誠地?道,“公子,可那是鬼火啊,誰不想玩啊!”
不光是他?,凡是見過那群修化學(xué)的點火的鬼樣,多酷啊,誰不想去,于是他?們就都去,連修醫(yī)的青邑都去了。
琇瑩無語又無力,“你們做好?防護(hù)了嗎,放在玻璃瓶點的,是吧!
李由點了頭,他?才長呼了一口氣,輕笑道,“確實好?玩,不過那種東西容易引起火災(zāi),以后可以玩別的,我那邊還有別的顏色的,更安全?,到時你們來找我!
李由頓時喜上眉梢,拱手應(yīng)是,他?就知道,公子還有別的好?玩的。父親交代的與?公子親近的任務(wù)也完成了,不愧是他?,真是小?機(jī)靈鬼。
“公子放心,等我回到咸陽就去尋公子!”
琇瑩嗯了一聲,“阿兄已經(jīng)?催了,我估計馬上就回咸陽了,待我走后,后續(xù)事交予你了!
李由應(yīng)了,他?這才輕笑伸手,“行了,阿由,拽我一下,我們回吧,還有事沒議完呢!
李由拽著他?溫?zé)岬氖终,琇瑩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儀容,笑得燦爛。
“走吧,諸位。”
眾人應(yīng)是,碩給他?披上了衣,六人一道順著陡坡小?道悄咪咪的走了回去。
傳播迷信是楚人專業(yè)所在,琇瑩在這邊演了兩三次就已經(jīng)?掀起了謠言。
到處都是真神降臨,斬殺邪神的傳說,加上不少露頭曾宣揚(yáng)過人祭的巫和那些文?人全?死于非命,據(jù)說現(xiàn)?場只留下了一些金粉。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降臨的新神討厭原有的人祭,但凡提出?過人祭的,都將?受到天譴。
加上琇瑩的推波助瀾之下,金面金粉已經(jīng)?成為神明的象征,也有不少趁此時機(jī)刻金面假扮神靈作亂的貴族,當(dāng)?然他?們也受了天譴,所以楚地?之人相信了這位真的神仙,并且打定主意,要為這位新神建祠。
青邑也是在那時走的,她走時琇瑩已經(jīng)?提前幾天動身回咸陽了。
她走得不忙,什么都帶了,包括琇瑩給她的金面和一隊秦兵。
她戴上了金面,明白了一下公子的目的,公子是要她以這位楚地?的新神名義去救人,是保護(hù)她不受傷害可以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次的
更深層的是公子的算計,或許是公子自己要造一個親近秦人的楚地?的新神,而沒有什么比除惡務(wù)盡和藥到病除更能建立信仰的了。
所以公子挑中?了自已跑過來的她,真是她的榮幸。
琇瑩的算計暫且不提,阿政的算計倒是一算一個準(zhǔn)。
他?以齊國拒絕秦國使?者訪齊和秦商貿(mào)易往來為由,命王賁率領(lǐng)秦軍由原燕國南部南下進(jìn)攻齊都臨淄。接到命令后的王賁和李信直接率領(lǐng)秦軍避開了齊國的西邊的主力部隊,直接奔襲齊都臨淄城去了。
齊地?不光王和臣子四十多年沒有逢戰(zhàn)事了,軍隊也沒啊,又加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于是秦軍一路上沒遇到什么抵抗,直接從北面由燕國南下進(jìn)入齊境,乘虛而入,直插臨淄,到了臨淄城下。
兩個將?軍志得意滿,李信更是激動的恨不得直接沖進(jìn)去,奪了齊地?,完成這不世之功。
然后隴西李家的李氏長男就直接被陰陽了。
“沒見識!”
王賁忍不住懟他?,不雅地?翻了個白眼,“王上讓我們等著,很快就有人開城門歸降的!
李信難得沒像個炮仗一樣點了,他?看著一臉老成的王賁,知道他?是沒意識到他?們的牛逼。
于是他?坐在馬上,又說了一句,“阿賁,我們滅了六國了,沒有國可以滅啦,天下都是我大?秦了的!”
王賁忽的頓住,眼睛肉眼可見的睜大?了,“真沒國了,我們滅完六國了!天。
李信勾住了他?的脖子,哈哈大?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沒反應(yīng)過來,哈哈哈,阿賁,我們倆個滅了這最后一國,開啟這嶄新的屬于大?秦的時代!
王賁也哈哈大?笑,他?們并肩立于馬上,遙望齊都臨淄,無處次揚(yáng)鞭催馬奮蹄,換得而今將?功成。
果不出?阿政所料,在秦兵臨城下幾天后,秦國使?者陳馳拿出?那封阿政早已備好?的書信。
秦齊多年交好?,他?又怎么會不顧情分。只要齊王愿意投降,秦國就準(zhǔn)備拿五百里地?,讓齊王建做一個安樂自在的封君。
齊王建接信后,喜出?望外,他?年過三十卻仍然十分單純,在陳馳①離去后,摒退左右與?丞相后勝道,“寡人曾欲往秦國朝見政,不料那西門的司馬官橫戟擋王駕,只怪寡人不該輕信他?言,秦王而今仍愿以禮待我,實在是讓寡人羞愧!
后勝也道,“秦齊交好?多年,已不行戰(zhàn)事四十余年了,為兩國百姓考慮。”
他?頓了頓,抬起袖子拭了一下淚,“王上不若放下尊位,安心做個萬戶侯吧。”
他?為齊王鋪了一條梯子,讓齊王可以安心的安慰自己,我是為了萬民而降,而非是為了安享富貴,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忠臣”啊。
齊王建也是淚如雨下,“為了秦齊再不起刀戈,為了齊國百姓,寡人便是降了!
三日后,齊王建奉印出?城投降,這次再也沒有正?直的即墨大?夫和司馬官勸讕他?了,只剩下滿朝被秦人收買的圣賢公卿。
齊國軍隊聽令放下刀兵,齊國百姓痛哭怨恨。齊國不戰(zhàn)而敗,秦如阿政所愿兵不血刃拿下齊國。
至此,六合一統(tǒng)。
李信和王賁接了印,踏進(jìn)了這座臨淄城。他?們大?笑著,勾著彼此的肩,去迎接這個新時代。
這一刻仿佛王上已經(jīng)?朗笑出?聲,在他?的目光之下,無有懼怕。
駐守東胡的蒙恬亦在草原同他?們一起肆意大?笑,駐守燕地?的王翦將?軍亦會撫須眺望齊國方向?欣慰的笑,在楚地?的琇瑩亦是仿若溫雅輕笑伴他?們身側(cè),無數(shù)的秦臣,無數(shù)的目光傾注。
秦國,天下,已入我懷。
無盡的戰(zhàn)亂流離,自我輩始,只剩下繁華和安寧。
輝煌與?燦爛等著新生的大?秦,恰好?,我們正?當(dāng)?好?年紀(jì)。
當(dāng)?齊王建軍投降的消息傳來時,秦國朝堂之上一片歡聲笑語。
不世之功,萬世基業(yè),千載留名。
這每一個詞他?們追求一生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唾手可得,瘋狂,快樂,令他?們也不由擊節(jié)而歌,和樂而舞。
阿政卻是勾起唇角,翻開了琇瑩交給他?的名單,眸深似海。
見他?不似開懷,眾臣也不敢再動,樂聲戛然而止,眾臣?xì)w于原地?,朝堂恢復(fù)了沉肅。
立在前頭的王綰叫苦不迭,偷摸的瞥了一下李斯,李斯眼觀鼻鼻觀心,低眉順眼,也回了他?一眼,我不造啊,這是大?好?事!
王綰收了視線,在心里輕哼一聲,李斯狗賊,他?一帝王心腹能不知道王上要干什么?
阿政已注意到他?倆的眉眼官司,朗笑起來喚他?二人,“兩位丞相,琇瑩提審了趙璨,他?信中?寫道那趙璨與?朝中?牽扯甚重,而現(xiàn)?在他?審出?來的那些人的名單就在孤的手中?。”
王李二人一起又伏跪在地?,將?頭貼在冰涼的地?上,齊呼,“臣失察,請王上責(zé)罰!
丞相統(tǒng)御百官,出?了這檔子事,他?倆都得擔(dān)責(zé)。
阿政擺手,他?依舊在笑,表情柔和。
“人心隔肚皮,如何?真的秋毫都可明察?蛇@名單太長了,長到琇瑩怕了,長到孤都有些怕了。孤的大?秦剛完成了一項千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事業(yè),孤以為它?如日中?天,可孤回首,發(fā)現(xiàn)?孤的大?秦千瘡百孔!堂下諸卿若是孤,會如何?處理呢?是五馬分尸,還是腰斬于市呢?”
他?似問似答,沒指著人回答他?。掃視臺下眾人,王上的眼神如海,只一眼,便覺得自己要窒息了。明明沒有注視著你,你卻覺得他?的目光無處不在已將?你看透。
不少名單上的朝臣被他?一掃,已軟了身子,克制著自己不跌在地?上。
“楊將?軍覺得呢?”
他?目光定在武將?堆中?蒙武身后的楊端和上,依舊是無波無瀾,似乎是信口一問。
而楊端和本是強(qiáng)撐著,現(xiàn)?在他?一問,猛地?一抬頭,臉白得像紙,一腦門的汗,頓時跪在了地?上,顫聲道,“臣不知。”
阿政輕笑,“卿無罪,為何?要跪?”
堂前靜如水,終于有人倒下了,接二連三倒下了不少人,皆是如楊端和一樣的神色。
阿政掃了他?們這些人,喚了門前的侍衛(wèi),“殿前失儀,拖下去吧。”
輕描淡寫,與?盛夏議事時,有幾個大?人中?暑倒地?不起他?關(guān)心的模樣并無兩樣,可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侍衛(wèi)們應(yīng)是,還貼心的打暈了幾個要求饒的。
上首的王依舊在笑,楊端和卻趴在地?上,他?也不敢多言,不住磕頭,血流了一地?。
阿政下了臺階,俯身托起他?的臉,血順著楊端和的額頭流到了他?的手上,他?便松了手,“卿犯了瘋病,架出?去吧。”
楊端和拽著他?衣角,“王上,我為大?秦征伐數(shù)十年,求王上垂憐一二!
阿政輕頷首,語氣依舊溫和,“當(dāng)?然,將?軍放心!
孤會給你全?尸的。
“嬴政!你!”
他?本是打算叱罵阿政無情的,可惜他?還沒有來得及,侍衛(wèi)便把一塊布塞在了他?嘴里。
楊端和是被人架走的,侍衛(wèi)們怕他?暴起傷人,特地?廢了他?手腳,拖了下去。
李斯和王綰抹了抹額角的汗,忽然覺得自己跪在地?上也挺好?的,起碼不會失儀。張蒼在后面想把自己往柱子后藏,他?好?想好?想一直站在自己前排的自家偉岸的公子,嗚,起碼公子在,萬一他?跌在地?上了,公子能知道他?不是啊。
阿政上了階,長嘆一聲,“卿家們太膽小?了。孤只是開個玩笑罷了。畢竟這份名單雖長,可到底只是趙璨的一面之詞,怎可全?信?”
他?從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將?那個名單點著了,任由那火燃起來,而后長袖一揮,將?其扔在了大?殿中?,“卿等忠心,孤又怎會靠著這份名單來辨明。孤有眼睛,自己會看!
他?又一次朗笑起來,玉潤而金質(zhì)。
“孤自信即使?千瘡百孔,孤與?眾卿亦能補(bǔ)起,愿同勉之!”
眾臣不由得稽首以拜王尊,“臣等領(lǐng)命。”
那些未被拖下去的人不由苦笑,僥幸逃命,王上未追究,他?們應(yīng)知趣,主動離開朝堂。
可即使?如此仍感佩王上的心胸,他?知道所有人的名單,卻不大?開殺戒,愿容得陰影生,保著他?們最后的體面。
千載難逢此等君王。心悅誠服,再無二言。
那名單在地?上無聲的燃燒著,似乎將?所有罪責(zé)也化成了灰。
琇瑩一路上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在今晚上回來,結(jié)果剛一回來就發(fā)現(xiàn)?阿兄已解決完所有事了,不由得蹲在阿政身邊郁悶。
“我以為我可有用了,能作證的,還能去罵他?們,兇他?們以后不準(zhǔn)再做了。結(jié)果我沒用啊,原來只要阿兄說幾句話就行了。”
阿政單手捧起他?的臉,伸手揉了一揉,唇角勾得飛起,他?許久不見他?的琇瑩,覺得開心。
“郁悶什么,本來就不用你當(dāng)?庭指正?他?們,趙璨已經(jīng)?死了,L瑩,孤信你,又怎么有人會去懷疑你的話真假?”
孤怎么可能舍得你去當(dāng)?著所有人揭開你做的事,讓他?們?nèi)ツ笾愕腻e處,趙璨就此埋沒在暗,琇瑩。
琇瑩看他?,也是不由自主就笑起來,他?伸手就抱他?阿兄,埋進(jìn)阿兄懷里,“趙璨本就不在,只有琇瑩和秦璨!
你既想他?不在,那他?就不在,本就只有阿兄的琇瑩和秦公子璨。
他?眨巴了一下鳳眼,狡黠得笑得像只油光水滑的白毛小?狐貍,道,“哎呀呀,那阿兄給我寫信催我回咸陽就只有一個目的。”
阿政摸著他?的脊背,挑眉一笑,“哦?說來聽聽,看是不是與?孤想的一樣?”
琇瑩拖長了語調(diào),撒嬌道,“阿兄是覺得六合一統(tǒng)這種極快樂之時,應(yīng)與?我一同見證。阿兄想我了!”
阿政的笑止不住,他?輕輕地?瞇起雙眸,手臂撐著頭微微歪向?一邊,另一支手撫著琇瑩的發(fā),看似優(yōu)雅自持,卻透著濃濃的漫不經(jīng)?心和一絲難得狡黠的味道。
“想你了,這個時候你應(yīng)該在,應(yīng)該陪著兄長。”
六合一統(tǒng),他?所建立的功業(yè),將?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將?超過每一個君王。
可他?想起從前,想起阿父,想起歷代先王,想起苦難屈辱,也想起與?琇瑩相依的溫度。
他?不會哭,所以琇瑩替他?哭,琇瑩不由自主流下了一滴淚,對著燭火,那滴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阿政抬手覆在他?眼睛上,掌心有一些癢,他?見到琇瑩那滴淚順著眼角滑過鬢角。
“乖!
琇瑩是兄長的淚眼,是兄長的柔軟。琇瑩是兄長用血和淚養(yǎng)大?的珠玉,所以他?最有資格替他?流下這滴淚。
人只見過太陽的盛氣,卻看不見他?經(jīng)?歷過的黑暗,只有月亮與?他?同度炎涼。日月相依并存,你我同心影助。
琇瑩稍微低下頭,將?自己貼向?兄長的手掌,伸出?手又一次緊緊抱住兄長,阿政反手也緊緊回抱住他?,如以前的日日夜夜一樣。
“琇瑩,未來還很長,還有更多的勝利等著我們,隨孤行!
“我在,阿兄。”
第119章 迷人眼
公?元前232年末, 秦王政統(tǒng)一六國,兼并天下。他才二十六歲,卻已經(jīng)完成了無數(shù)賢王明君渴慕一生的事。
可是面對這個前所未有的龐大帝國, 他沒有任何前人的?經(jīng)驗可以模仿,一步步都?是閉著眼睛,摸著石頭過河, 好在?這位帝王有無盡的?勇力和智慧, 足以撐起他的?大秦走向他所期望的道路。
只是這條路的選擇需要多少的心力, 或許見了剛歸秦連休息都?沒怎么休息, 就在?財務(wù)部里通宵了幾天的琇瑩便可窺見一斑。
今日有各部一把手和阿兄的?小會,于是他被侍人給叫醒了,他醒時旁邊的?張蒼和一群屬官與小吏都蒙著獸皮睡得不醒人事。
他躡手躡腳地披著獸皮, 散著發(fā), 準(zhǔn)備穿衣出門?赡?是他動?靜大了,睡他旁邊桌子上的?張蒼迷瞪的?望著他, 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頂著大黑眼圈就要接著睡,“公?子,天還?未全亮呢!
琇瑩掬了把冷水,擦了臉, 手凍得通紅, 腦子卻突然清明?了。他輕笑給張蒼將獸皮裹好了,這才小聲道, “小聲些?, 別吵醒旁人了。他們睡得好呢!”
他的?臉白得像雪, 清凌凌地站在?門前,手中拿著今天要報的?事, 他打開了門,寒風(fēng)瞬間灌進(jìn)衣領(lǐng),昨日剛落了雪,外?面天蒙蒙亮,還?散著白霧,冷得很,路上估摸已經(jīng)結(jié)了冰。
那風(fēng)吹了他一個激靈,寒風(fēng)入喉,他忍不住咳了幾聲,抬手掩飾低咳聲,咳聲未止,便要快速出門。
張蒼也不睡了,連忙起身給他又拿一件自己的?厚毛狐裘披上。
“咸陽比不得楚地暖和,公?子再穿一件吧,多?穿些?。你說的?我知的?,等?一會兒他們醒了再說后面的?事。”
琇瑩看他執(zhí)著,只好點了頭,又披上一層狐裘,就往外?走。
他這段路走得急,然后便遇上了也是著急趕路的?尉繚,他內(nèi)里?穿著毛衣,外?面又罩著裘衣,走得挺慢,生怕跌了。
他已經(jīng)五十多?了,腿腳不大靈便了,又穿得多?。但偏生這老頭臭毛病,又嫌侍人攙他影響他走路,硬是不讓侍人扶,十給侍人急得圍在?他周圍亂轉(zhuǎn),滿頭大汗。
“上卿大人,您小心,別跌了!
尉繚向前一步,嗯了一聲,“沒事兒,這用不著你,你接姚賈那老小子去吧!”
琇瑩無語,尉繚先生,老愛逞強(qiáng)了。
他快步走到尉繚身邊,輕咳一聲,將手遞了過去,順勢攙著尉繚,他輕笑著朗聲道,“琇瑩今日大幸,剛出門便得見先生,不知先生可否賞光,允小子與先生相伴同行此路啊?”
尉繚聞言就大笑,顯然是被琇瑩逗得開懷,讓那一旁的?樹都?下了點雪花。
“公?子所愿,老朽哪敢不從。”
琇瑩讓那侍人先退下了,然后笑瞇瞇的?攙著他往前走,又逗趣了一句。
“上次阿兄?jǐn)[宴,先生一頓吃了半只兔子不夠,還?要佐一只羊腿,先生這樣還?稱老朽,那我這吃半根羊腿就飽的?,稱什么,稱老老朽嗎?”
尉繚就輕拍他的?手,撫須止不住的?笑,像是在?面對自己最得意的?孫兒一樣,輕聲細(xì)語,他是打心里?疼這個半大年紀(jì)的?小公?子的?。
“公?子還?年少呢,哪能?稱老朽。不過公?子是要多?吃些?,公?子事務(wù)繁多?,吃飽了才有力氣接著干不是。公?子多?吃些?,那藥就能?少喝些?。那些?個苦藥汁子最是難喝,又酸又苦的?!
琇瑩應(yīng)了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他說著定?法的?事,尉繚見他眉目端凝,大氣雅致,不由自主的?想起初見時一團(tuán)稚氣,提馬執(zhí)劍,自由縱情的?小公?子。
對比越相處,越知道他的?經(jīng)歷,越是不由自主產(chǎn)生崇敬的?王上。這位公?子,反而越叫人心疼。
在?趙國做質(zhì)子就不好過,而今落的?個弱癥在?身,藥不離口。
雖得王上疼惜偏寵,但半大年紀(jì)就要學(xué)做輔臣,天天拼了命的?要維護(hù)大秦,落得一身罵名。還?因為?保護(hù)自己親娘不利進(jìn)了牢,進(jìn)牢亦要辦事。王上是真心硬啊,他執(zhí)掌廷尉,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那牢里?的?樣子了,就算安排再妥當(dāng)也是冷得呀,陰風(fēng)陣陣,平日里?還?不準(zhǔn)點燈,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結(jié)果這公?子還?要硬生生指著一豆點光算賬。
可憐啊,爹早死?,娘不疼,唯一親厚的?兄長還?是王上,就算再親厚又哪能?放肆呢!
他嘆了口氣,越想越覺得琇瑩心酸,多?好的?孩子,偏生投了這個胎。
他這邊感慨著,然后與琇瑩一起進(jìn)了殿,殿里?有地暖,暖和得緊,琇瑩脫了自己的?裘衣,又幫旁邊的?姚賈也脫了。
他們來?的?已經(jīng)算早的?了,李斯他們幾個各部的?高?官也才陸續(xù)到齊。他們互相見了禮后,就都?安坐在?自己位上,由于還?有些?老臣和阿政未至,所以大家?都?各自準(zhǔn)備收拾,順帶著等?待,或者下意識的?閑聊寒喧幾句,也都?是些?近來?可好的?客套話,畢竟幾天就見一次,也談不上什么真心。
琇瑩一直默不作聲,只有別人問了,他才笑著點頭,說著他近來?尚可。
他手悄咪咪的?探在?自己的?桌上,小心的?捏了一小塊因為?是見了人來?就擺上了,已經(jīng)半涼了的?米糕,然后送到自己嘴里?,他是餓了,但是現(xiàn)在?當(dāng)著眾人面自顧自吃點心,太失儀了。所以只好這樣一點一點的?偷渡進(jìn)口了。
在?他身側(cè)坐著的?李斯早注意到了,他默不作聲的?將琇瑩的?點心往他那邊挪了挪,然后輕笑著打開話頭,讓眾人不再注意到琇瑩。
琇瑩又捏了一小塊,見眾人沒看他,這才松了口氣,李斯又將茶盞往前挪了挪,琇瑩淺笑示意謝過。
通古,人美心善。
他正在?感慨李斯的?體貼,阿政就至了門前,坐在?了上首。
此時人已經(jīng)到齊,琇瑩跟隨著眾臣行完禮,就準(zhǔn)備議事了。
阿政擺手先讓侍人給他們上新的?點心,也是老傳統(tǒng)了,畢竟口說早會,但也有可能?直接開到中午,先吃點,免得餓暈過去。
可惜眾人都?是有備而來?,很明?顯都?是吃了早食,L瑩環(huán)視了四周,沒有一個人伸手拿點心,他垂了頭,覺得丟人就丟人吧,先吃一口,不然就餓死?了,于是表面是無表情,心里?已經(jīng)在?尖叫,別看見我,別看見我,他正摩挲著掌心,眼睛余光瞥著剛端上來?的?米糕,準(zhǔn)備伸手去拿。
阿政在?上首將自家?幼弟的?模樣盡入眼中,勾起了唇角,輕喚他,“琇瑩!
琇瑩聽見他喚,立馬抬頭,帶著純?nèi)坏?疑惑,像只豎起耳朵的?兔子,他起身一拜,“王上喚臣何事?”
他漏聽什么了嗎?阿兄叫他干什么,還?沒開始議事呢呀。
阿政沖他招手,指了指自己身前的?點心,“孤不喜,你拿著吧!”
孤所賜,你可以大膽吃。
琇瑩鳳眸亮亮的?,也不裝端莊了,小步子邁的?快蹦起來?,笑得都?露出了小酒窩,傻呵呵的?上前,伸手去拿阿兄投喂的?棗糕,“王上所賜,臣受了啊!”
他笑瞇瞇回了自己位上吃糕,連頭發(fā)絲都?透露出了與這個大殿格格不入的?近乎清澈的?天真。
眾人都?偏過頭去,忍住笑意,還?是年少啊,幾塊糕就能?快活了。
尉繚也是其中一人,他覺得剛才發(fā)圣母心的?自己可笑。
公?子可憐個鬼,他樂在?其中。還?有王上那生怕孩子餓著的?模樣,那慈愛的?眼神,讓他一時半會分不清公?子的?年齡。
王上啊,公?子二十四了,不是四歲,真的?不用看著他吃飯。
但他吐槽完,又是偷偷用余光看琇瑩吃糕,哎呀,比起他們,公?子還?小。
嗯,細(xì)看這滿朝坐著的?人,就連最年輕的?李斯,都?比琇瑩大了將近二十三歲,公?子,可不是小孩嘛。
琇瑩在?不知道朝中眾人暗中慈愛的?注視下,吃了塊糕,又喝了兩口茶,然后也快速掏出了自己的?長單,準(zhǔn)備奏事。
那邊李斯已經(jīng)頂著比兩個琇瑩還?重的?大黑眼圈開始拿出長單奏事,他滿身文墨氣,嗯,是物理意義上的?墨水氣,因為?他已經(jīng)幾天沒停筆了。
前面王綰姚賈他們幾乎所有人手中都?拿著長單,得,今天的?會開的?一定?生死?難料。
確如?他所料這個小會開得水深火熱,就是最簡單的?齊王安置的?地方就能?吵幾個來?回。
王綰道去匈奴那地劃一個草地,讓齊王去和韓王一起放羊。李斯提議弄到咸陽,眼皮子底下,搞死?方便。
眾人支持哪地的?都?有,最離譜的?是姚賈提出的?給齊王建那一大家?子都?弄到共地去②,雖然沒有五百里?和萬戶,但是有萬棵松柏做伴,也不算是騙人。
琇瑩沉吟片刻,咳了兩聲,覺得姚先生真是神人,共地,是個好地方,遙遠(yuǎn)不說,方圓百里?,只有松柏,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地方住,至于吃的?,嗯,西北風(fēng)管夠。
真的?夠損的?,這直接是送齊王一家?去荒野求生了,呆夠十年,都?夠?qū)懸徊眶斮e遜漂流記戰(zhàn)國篇了。
但是阿政偏了頭,看向姚賈,贊賞的?頷首,“先生挑的?地方很不錯。就遷齊王建往共地吧!”
齊王建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他也不必費心力。共地很好,齊王建自流去吧!
他一錘定?音,眾人也不再爭論。
琇瑩更是無所謂齊王建這個人,他厭惡此等?軟弱無能?,投敵的?君王,即使敵人是他們。
他只關(guān)心一件事,就是齊國的?錢。
“李信和阿賁砍了后勝他們,那他們收的?我秦的?金銀財寶以及齊宮室的?資產(chǎn)都?需歸國府,齊地富庶,鹽鐵珠貝更是多?有,我等?需得盡快接手。王上,我這邊已經(jīng)理完了這么多?年對齊送禮的?單子還?有去往齊國之人,可與吏員們一同出發(fā)!
眾人聞言也不吵吵了,他們默默的?看著公?子。上次的?滅楚之時也是這樣,原來?真的?會有人為?了抄家?抄得方便,留了近十年的?存根,還?一一給它理出來?了。公?子真乃天下第一神人也,真摳!
琇瑩依舊笑得溫軟,見他們看過來?,還?是乖巧的?低眉模樣,開始匯報剛剛淺略心算過的?齊王所需要的?糧食,立刻開口哭窮,想砍預(yù)算。
“王上,齊王若活十年,照著他的?俸祿,我們得花上幾萬石米糧,若是給他又好的?了,更花錢。這幾年有災(zāi),糧食收的?不多?,國府吃緊。臣建議不如?就少給齊王供些?糧吧,齊王乃是年富力強(qiáng)之時,若是全指著我秦給糧,未免有嗟來?之食一說。且共地是個好地方,林子也大,獵物更多?,齊王定?能?理解的?。”
李斯就笑,有些?良心,但也實在?是不多?,立馬附和他。
“公?子說的?是,我們吃緊,想來?齊王也能?理解,共地肥沃,齊王定?是更愿自食其力的?!
那就不給了吧,反正餓死?了也無所謂。
眾人也是附和他,很顯然齊王建不受待見。在?十幾張大秦最能?說會道的?三寸不爛之舌共同努力下,鳥不拉屎的?共地一躍而起,成為?了成功人士必備的?肥沃土地。
琇瑩的?唇角弧度未變,心里?樂開了花。蒼蠅再少也是肉,不支出最好,從國府支出的?每一筆錢那都?是我秦人的?血汗錢,給這些?個貴族都?是在?割我的?肉。有這個錢,可以給官吏們漲工資,打仗,搞教育,修路,比供著廢物齊王的?一大家?子好多?了。
很明?顯,秦臣跟他一個想法,反正就是不想給敵人花錢。
損已利人的?事,我大秦一個都?不要干,這損人利己的?事,我們是一個都?不要少干!
阿政也是一樣的?想法,尤其是琇瑩報完在?他身上要花的?預(yù)算后,直接回了李斯一句,“善!
不給就不給了,孤與他非親非故,管他死?活。
而后對琇瑩沉聲道,“錢財自然多?多?益善為?好。你說的?得拉到咸陽來?,與往日沒有什么不同!
又對李斯道,“今年眾卿辛苦,俸祿都?得漲些?,將士們也需犒賞。這些?你那邊需盡快做完歸整,遞給孤。”
李斯和琇瑩一起應(yīng)是,記下了要做的?事。
阿政頷首表示滿意,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提起了下一件事。
“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后世。其議帝號!雹
夸孤,快夸孤,孤完成了一項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功績不取一個專屬于孤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孤的?功績。
阿政說完,琇瑩仿佛看見了阿兄那翹起的?尾巴,對對對,國家?初立,一個正經(jīng)的?名份很重要。阿兄平日稱孤多?些?,這次都?稱寡人了,所以這事特別重要。
而且六國那些?人哪個能?搞得過我阿兄,我阿兄十年平天下,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阿兄最棒的?。
本來?是議尊號,且小朝會時已經(jīng)議好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夸阿兄。
我阿兄超棒,天上地下,無人能?及。
于是他又先開口,語氣真摯,鏗鏘有力,甚至因為?激動?,還?帶了一點詠嘆的?意味。
“王上之功,千秋無二。韓齊國君納地效璽,請為?藩臣。余下四國之主,皆行悖逆之事,欲為?亂,王發(fā)兵誅,平其地,乃是大仁大義,天命所歸。我王之功,前無古人,三皇五帝所不能?及也、堋
他話音未落,阿政的?眉目就舒展了。
嗯,琇瑩最得我心,那什么上古賢王,古之明?君哪個能?比得上孤!孤就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李斯,馮劫,王綰本來?想說擬好的?稱號忽然不知道要不要動?嘴了,但是上首的?王上動?作表現(xiàn)分明?是高?興,于是一人一句,一場夸夸開始了。
琇瑩一邊聽夸夸,一邊煞有其事的?點頭應(yīng)和,
通古真會說話,王丞相也不錯,尉繚先生也好,姚賈先生說得也對。
阿兄就是最棒的?!
要不是時間不夠,估計大伙兒能?再說一會兒。
畢竟夸王上,真是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不夸不知道,一夸嚇一跳。他們王上真的?巨完美,沒有缺點。
最后眾臣由兩位丞相帶頭,說出了他們已議好的?稱呼,順帶又夸一下阿政。
“陛下興義兵,誅殘賊,平定?天下,海內(nèi)為?郡縣,法令由一統(tǒng),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命為?制,令為?詔,天子自稱曰朕。”⑤
阿政笑起來?,“眾卿覺得三皇五帝,比朕如?何?”
琇瑩立馬明?白阿兄是覺得專屬的?自稱,朕不錯,但這個尊號不好聽。
秦泰皇,當(dāng)時議出來?,琇瑩就覺得不好聽,奈何其他人都?贊不絕口,他只好作罷,而今兄長提出,他立馬老神在?在?地點頭應(yīng)是,順著阿兄話來?接。
“圣君賢主,還?看今朝。三皇五帝,如?何堪比我王之功?臣議去泰留皇,取五帝這帝稱,號為?皇帝!
阿政面上依舊無悲無喜,可實在?是忍不住又翹起了唇角,琇瑩這狗腿樣。
“善,剩下皆如?議!
“另謚者,則子議父,臣議君也,甚無謂,朕不取。自今已來?,除謚法。朕為?始皇帝。后世以計數(shù),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雹
他一上來?廢了謚號,不準(zhǔn)旁人置喙他所行。
琇瑩展袖施禮,高?呼,“皇帝陛下圣明?!”
始皇帝的?始字就是他私以為?阿兄一生最好的?概括了,顯然兄長的?想法與他一致,阿兄是開元初始,是第一,他不需要別人來?評價是非功過。
眾臣隨他一起伏拜,才知道這公?子今天不光要錢,還?要給王上做搭腔人,拉上大家?一起上賊船。唉,這皇帝名號加上廢謚法一出,又得被那群酸腐文人罵不守規(guī)矩,自大狂妄了。
琇瑩拱著手,在?下首趁著眾人低頭,偷偷的?沖著看著他的?阿兄眨了一下眼睛,活潑又嬌俏。
阿政眼神和暖,讓他們起身,接著議事,度量衡與車軌問題,還?有連接各地的?秦直道立馬被抬上了案。
琇瑩立馬從袖中開始掏圖,展示現(xiàn)有的?道路,他將一張一米長的?圖展開,然后與所有人展示,“其他地方建時本就相連,現(xiàn)今只需接連燕地和齊地,此道便道連全國境內(nèi)的?大城,已經(jīng)在?逐步實行。至于一些?小村落,后續(xù)還?得再議!
阿兄莫要著急,我已經(jīng)在?做了。
阿政滿意地看著進(jìn)度,點頭,“善!
還?不錯。
秦國的?效率一直很高?,在?這里?站著的?又是大秦最有名的?卷王,因為?琇瑩開了頭,所有人都?開始匯報起來?,法令已經(jīng)照王的?意思重新修編,李斯也展示了新字。
阿政一一點頭,他多?少也知道些?許,畢竟在?秦未滅齊時就開始計劃了,他于是結(jié)合他們所說,為?加強(qiáng)自己得位之正,受命于天的?印象,決定?選用陰陽家?五德學(xué)說,周朝得到火德,按次序,秦朝取代周朝火德,那他秦朝應(yīng)該是水德的?開始。
于是他又將每年開始的?月份定?為?十月,規(guī)定?官員入朝慶賀都?在?十月初一日。因是水本色為?黑,所以服飾、旌旗、符節(jié)都?崇尚黑色。數(shù)字以六為?標(biāo)準(zhǔn),兵符、法冠都?是六寸,而輿車寬六尺,以六尺為?一步,用六匹馬駕車。把黃河改名為?德水,以此來?昭示水德。
琇瑩覺得要不是由于新的?貨幣已開始兌換,通行各地,模板已刻好,阿兄不愿意費事,破壞市場,估計這幣都?得重新?lián)Q。
但是新的?王朝來?臨,他可以給阿兄搞一批紀(jì)念幣,雖然幣型不變,但可以微調(diào)些?花樣,給阿兄慶祝一下,“各方錢幣有序,但新朝初立,為?添喜氣,臣妄言鑄千枚新幣流于民間,以示祥瑞!
阿政望著喜氣洋洋,滿臉快樂的?琇瑩,拒絕了他的?請求,“各方錢幣好不容易安泰,何必大動?干戈,況且,這個模板只能?用一次便要廢棄了!
你比我知道,這個多?種不同的?錢幣,一旦流入,會給后期的?統(tǒng)一造成困難,會有點麻煩。
阿兄特別重視儀式感,所以琇瑩也沒有想到阿兄會拒絕他,但是這才是阿兄呀!阿兄很清楚的?明?白,國家?最需要的?是穩(wěn)定?,而不是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所以他很快拱手謝罪,“臣想岔了,多?謝陛下提醒!
阿政頷首,他倆的?對話剛剛結(jié)束,那邊以王綰為?首的?一些?重臣便道,“諸侯初破,燕、齊、荊地遠(yuǎn),不設(shè)諸候王,無法安定?百姓。請立王上諸子,希望陛下恩準(zhǔn)。”
阿政和琇瑩一起無言,他倆幾乎一同抿起了嘴。
琇瑩的?眼里?都?要噴火星子了,你們提出這個建議真的?腦子正常嗎?
阿兄最大的?孩子扶蘇才將將八歲,將閭和高?也不過是五六歲,讓他們一群稚子去管理如?此偏遠(yuǎn)的?地方,逗誰呢?
那不是當(dāng)諸候王,那是被扔了做質(zhì)子,其心可誅!
李斯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和琇瑩公?子共腦了,因為?這個提議真的?很腦抽,沒個十年腦血栓想不出來?。
這群家?伙想行分封制想行瘋了吧!
阿政忍住自己想對這群人扔書的?沖動?,目光深沉。
“此事明?日大朝會再議吧!
說著便要起身,琇瑩緊隨其后,兩人一前一后去了外?面。
外?面有點冷,阿政披了狐裘,又給琇瑩理了一下帶子,琇瑩被風(fēng)一吹,帶出了幾聲輕咳。
“他們是傻了吧,扶蘇才那么小,這不是分封,這是流放!多?大仇多?大怨啊!”
他說的?話會太放肆,阿政揮手讓身后跟隨的?侍人們退下,牽著他朝前走,“正午了,琇瑩,你近來?喝藥了嗎?”
琇瑩扭頭看他,正說著話,聽到這句,頓時有些?呆,“啊?”
關(guān)鍵是喝藥嗎?阿兄!
阿政見他呆滯,朗笑出聲,逗琇瑩真的?很有趣。
琇瑩也是知道自己被阿兄逗了,鼓起了臉,見四下無人,這才蹦了一下踮著腳從后面摟住了阿政的?脖子,就開始撒嬌。
“阿兄,哦,不,皇帝陛下,你說,他們是不是有!”
他聲音拖長,就差在?地上打滾讓他阿兄贊同他了。
阿政從被他抱之后,唇角就一直沒下去過,他一個扭身避開了琇瑩的?圍堵,點了點他的?額頭,“改口的?倒快。”
琇瑩就笑,他一邊往阿兄旁側(cè)躲,一邊小嘴似抹了蜜,用在?朝中用過的?詠嘆的?調(diào)子,夸張極了,開始調(diào)侃阿政,“哦,我的?陛下,你真是容光煥發(fā),威武不凡,我都?要迷上你了!雹
“哦,是嗎?”他躲得快,可已經(jīng)習(xí)慣他動?作的?阿政更快,他反手鉗住琇瑩的?肩膀,將他輕攏了過來?。
話是自己說的?,說完就感覺老羞恥了,加上阿兄一反問,琇瑩自己從白凈的?小臉到耳朵紅了個徹底,說是也不行,說不是也不行。
啊啊啊,好丟人,又被阿兄制住了。
于是他將臉放進(jìn)阿兄懷里?,“阿兄,地上長沒長地縫,我能?不能?鉆進(jìn)去!
阿政實在?是無奈至極,但還?是配合他,“地上有縫,但沒有能?塞得下你的?!
他將這顆紅得像是滴血的?琇瑩果從他懷里?挪開,又揉了揉這顆果子,讓他稍微正常一點,讓他跟自己走,一邊走,一邊與他說。
“他們想讓你去做諸候。孤,嗯,朕諸子尚小,而你不同,你已大了。若要分封,避不開你去。你若走了,中央之中你的?權(quán)力會移交至他們。諸候權(quán)力不小,他們料想你會應(yīng)的?,若是得了你背書,加上宗室想撿個便宜也會支持,朕總要再思量的?!
琇瑩更呆,有點委屈,眨巴著圓滾的?鳳眼,雙手攥著他哥的?手,還?晃了晃。
“阿兄,他們原來?是想流放我!他們太過分了,我不走!我在?你身邊呆得好好的?,為?啥要去外?面吃苦,外?面又冷還?沒有吃的?,阿兄,你不能?讓他們把我拉走,我不想落草為?寇!”
阿政本來?是一本正經(jīng)跟琇瑩分析,聞言就知道琇瑩他聽了個錘子,就聽到一個走字了,但他看著眼巴巴看著自己的?琇瑩,揉了揉他的?額發(fā),“不會走的?,阿兄不會讓你離開。朕本來?就沒有準(zhǔn)備行分封制,天下郡縣的?劃分朕都?與李斯議好了!
昨夜停的?雪已經(jīng)開始又下了,不大,像是鹽粒子落在?地上,裹著嚴(yán)寒,協(xié)著微風(fēng),浸潤每一片大地。
琇瑩松了口氣,牽著阿兄的?袍角,站在?他身后。
即使知道一定?不會行分封制,他仍然會忐忑離開。
他想跟著阿兄,就像現(xiàn)在?一樣眺望他。
阿政向遠(yuǎn)眺望每一處山河,風(fēng)吹起他的?衣角,獵獵作響,遠(yuǎn)處的?黑色旗幟也在?翻飛,他的?言語并不是鏗鏘有力的?,甚至是帶一點點輕柔的?,他輕飄飄的?說出自己的?希冀,不,那不是希冀,那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朕的?大秦是一個東至海暨朝鮮,西至臨洮、羌中,南至北向戶,北據(jù)河為?塞,并陰山至遼東的?泱泱大國。⑦它將擁有統(tǒng)一的?法度,統(tǒng)一的?文字,統(tǒng)一的?人心。但這些?還?不夠,它將被稱為?樂土,將至朕始,擁有萬世太平!
行至此處,不戰(zhàn)何為??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勝利等?著朕一一漸次采擷。
他回頭望向一直注視他的?琇瑩,風(fēng)吹起發(fā)絲,帶起裘衣,卻帶不動?青年的?堅定?目光。
這位帝王啊,確實迷人眼。
第120章 天子劍
“阿兄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嗎?照阿兄所說, 各方都在爭取我的?背書,那么,阿兄為什么不來爭取我一下呢?”
琇瑩隨他上了?高樓, 忍不住在他身后輕問。
他似是玩笑,又?不是玩笑。
所有人都在爭取我,可我向著你, 所以阿兄為何遲遲不開口?你只要開口, 我就會什么都答應(yīng)你。
莫非阿兄不想用我?
阿政就笑, 他招手讓他過來身邊, 和他一起眺望遠(yuǎn)方。
“琇瑩,你最知朕,為何?這次不說你的?猜測呢?”
琇瑩停在他后方半步, 看他的?含笑的?眼眸, 突然泄了?勁兒,“阿兄覺得李斯已經(jīng)足夠鋒利了?, 是嗎?”
阿政將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再大?膽些,再猜猜,L瑩,不要低估自己?!
他本就是夜幕沉沉下的?大?海,可能終其一生你只能在月下, 窺見那一點粼粼的?瀲滟波光, 或者難得聽見海浪拍打沙灘,得到一些他心中的?激昂樂章的?節(jié)拍。
除非, 他足夠信任你, 愿意?將他的?心緒分享給你一二?。
而琇瑩有幸。
他已經(jīng)猜到了?些許, 忍不住為自己?的?猜想而低聲笑了?出來,像在口中含了?糖。
自珍愛你, 不想用你。既有利刃,不折珍寶。
他們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然后一同朗笑出聲。
琇瑩將自己?的?手輕輕覆在了?阿政的?手上,阿政輕拍了?他的?手。
“李斯不會輸,只是時間長短,徹不徹底罷了?!
琇瑩攥緊了?他的?手,是這雙手教他習(xí)過自己?的?第一個字,所以他們在相似的?指節(jié)部位有著長期執(zhí)筆而形成相似的?繭。
“他是利刃,可是作不得陛下最鋒利的?劍。他雖可作魚腸,可我才是陛下而今的?泰阿!只要我愿意?站在李斯身后,為他掃清前路,就可以更快,更徹底為阿兄蕩平阻礙。”
我才是天子劍,是當(dāng)今陛下一點點雕琢下來的?劍,應(yīng)著他的?心魂。
所以,阿兄,請放我去,勿系我名聲狼籍。
他望向阿政的?眼眸依舊熾熱,二?十六年如一日的?灼燒著,足夠烤化世間的?苦澀。
阿政總是在他眼中忽憶起當(dāng)年,所有人都說他應(yīng)接前人深厚的?基礎(chǔ),才可以如此順利地如推沙土一樣攻下六國,其實只有他知道?,他初掌權(quán)之后面臨的?情況。
混亂的?政局,各行其是的?幾股勢力,無所適從?的?大?臣,僅僅是冰山一角。
當(dāng)時呂不韋風(fēng)頭正盛,本來可以與之對抗的?王室虛微,無主己?久,而且內(nèi)部楚系勢頭太?大?,甚至蓋過王上風(fēng)頭,弱勢之極。而有政治言權(quán)的?高層主要將領(lǐng)有上將軍蒙驁、左庶長王齙,以及曾經(jīng)先后擔(dān)任過東出大?將的?桓齕、王陵,麃公,樊於期四人皆不服呂不韋。
當(dāng)時所謂秦之利刃的?軍隊早已因連續(xù)保持戰(zhàn)略守勢二?十余年,將領(lǐng)階層老化,缺乏新的?將軍階層而軍力已經(jīng)嚴(yán)重受損了?。
其實這些都是小問?題,當(dāng)時的?秦國最為緊迫的?問?題秦國高層權(quán)力中,缺乏統(tǒng)領(lǐng)國政的?丞相,缺乏具有戰(zhàn)略家才能的?大?謀略家,對外戰(zhàn)爭各個方面的?統(tǒng)御人才。
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看不清臣子的?小君主了?,他掃過萬千人,知萬千人心。時局在他手中被牽引,他表面風(fēng)輕云淡,說永遠(yuǎn)不要回?頭看,可是他當(dāng)時權(quán)力未穩(wěn)時也有過迷茫和憂慮。
王的?威嚴(yán)如何?建立,亂象如何?解決,如何?不動聲色的?剔除腐朽的?臣子,如何?讓軍隊重新變?yōu)榍氐?利刃,他要去指哪里找那些人才,可以為他處理國政!
他可以僅憑王威,在幾次交談中就讓那些秦王室之人俯首貼耳。但他又?知人心難測,他不放心秦王室的?人,利益牽引的?關(guān)?系,會因為更大?的?利益而破裂。
有可能稍不留神,膝下忠犬就變成了?食人的?餓虎。
所以他需要秦王室變成他的?一言堂,成為他的?應(yīng)聲者。而他需要一個完完全全聽命于他,且能壓住所有人的?人讓這些成為可能。
琇瑩當(dāng)時就是這樣看著他,他問?他,“阿兄,信我,我可以為你做些什么!
兄長,你說我就去做。
于是當(dāng)時才十五六歲的?琇瑩只身入局,憑著自己?的?身份,做了?秦王放在秦王室的?那個質(zhì)子,瘋了?一樣幫他籠絡(luò)人心。
他甚至到后面架空宗正成為了?王室的?軸心,徹底替他把控住了?秦王室,讓他們不在能反水,才有他利用秦王室與呂不韋對峙,主張一力攻趙努力湊成了?內(nèi)部重新洗牌,讓具有統(tǒng)帥品格的?王翦登上將軍位統(tǒng)領(lǐng)全軍,亦有了?今日的?各種小將蒙恬,李信等人應(yīng)接不暇的?局面。
他也是在那時候知道?他的?幼弟已經(jīng)不再是需要他庇護(hù)的?孩子,他是他的?臂膀。
但是他沒有來得及跟他的?孩子深談,因為他太?忙,大?秦幾乎要耗盡他所有的?精力。
秦當(dāng)時的?方方面面,都缺乏杰出的?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人才,這個爛開局,這個新的?政治架構(gòu)完全架不起來。
秦當(dāng)時就是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來的?毛病,腐朽的?政治架構(gòu)會要了?秦的?命。
他是秦的?王,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所以打完與趙一戰(zhàn)后,他整頓完軍隊后就開始在人堆里焦急的?撥拉來去,最后撥出了?個李斯當(dāng)丞相,讓國家政事系統(tǒng)開始高效遠(yuǎn)轉(zhuǎn)。
所以也不是他非得禮賢著尉僚,也不是琇瑩非得看著他,不讓他跑。單單就只是因為秦是真的?需要他這個知兵的?大?謀略家。
他給琇瑩找了?一個他最喜歡的?事,每天去種糧食,或者搞一些有意?思的?發(fā)?明,安心呆著哥哥身邊,做大?司農(nóng)的?副手,乖乖繼承墨農(nóng)兩家,做大?司農(nóng)。
可他沒有做太?久就來了?,他與他算了?賬,說缺乏總領(lǐng)經(jīng)濟(jì)民生的?大?臣,調(diào)節(jié)秦商,統(tǒng)領(lǐng)農(nóng)墨兩家,解決民生問?題甚至還?有教育問?題。
他很高興,他沒有說過他有多高興,他在那一刻,知道?琇瑩早已經(jīng)成為他的?臂膀。他不能再做閑散的?公子了?,他要做臣。
琇瑩一直以為自已是因為缺人,才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干了?那個總領(lǐng)經(jīng)濟(jì)民生的?專業(yè)大?臣,甚至因為怕人才前后不續(xù),他開始普及教育,四處捉人才。
但他不知道?的?是阿政問?了?很多人,才將這個秦從?來沒有過的?經(jīng)濟(jì)大?臣設(shè)立起來。
它的?存在是阿兄的?一場豪賭。
而琇瑩從?不叫阿兄失望,秦國在短期之內(nèi),民生確實恢復(fù)了?不少,足以支持他發(fā)?動戰(zhàn)爭,足以讓他在未到而立之年,便成為天下之主。
所以他珍愛他的?琇瑩,他的?琇瑩是真正的?珠玉,他不舍得他去做劍,劍是會有可能磨損的?。
誰都知道?,此時主張郡縣,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和謾罵。
所以怎么忍心昆山白玉,明月之珠破裂,玄馬揚(yáng)著玄色王旗騰越離開。
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fā)?一枝,俱開一蒂,隨風(fēng)而墮。琇瑩恰落我身側(cè),如何?忍心。
但兄長不忍心,陛下要忍心。
天下秩序需要盡快的?重新定下來,為了?天下更快的?安穩(wěn),他可以裂珠碎玉,鑄劍揚(yáng)威。
“好,你去吧!”
良久,他出聲道?。
琇瑩揚(yáng)聲大?笑,他一身狂狷。
“孔子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他說敬畏天命,敬畏王公大?人,敬畏圣人的?言論。人要有敬畏之心才能成為言行高尚的?君子,這也是最好的?立身處世之道??墒俏宜迹?畏之中,天命何?所畏,圣人何?所畏。天時圣人,都不過是紙糊土鑄的?神像,有何?好畏!”
阿政笑起來,“你畏朕便可,你是,世人亦要是。”
此時起了?一陣風(fēng),從?二?人身邊盤旋而過,頑皮似地將他們的?衣角吹到一處,相互撞擊,發(fā)?出脆響。
“此話于你我謬甚!
他嗤笑一聲,狂妄已極,“圣人不過是留下了?幾本書,被酸儒抬高了?名頭罷了?,畏他作甚?天命,更是可笑,若照天命,順其自然,朕還?要做那傀/儡,所以天命這個東西就是要被你我踩在腳下的?,朕的?幼弟自然不必畏懼被我們踩在腳底的?東西。”
長風(fēng)振振,他目光如炬,清冷地掃向遠(yuǎn)方的?渭水。
琇瑩與他一起勾起唇角,同時望向一個地方。
“自然。阿兄的?意?志才是真的?天命。所以分封不會行。”
他打了?哈欠,“阿兄,我認(rèn)了?個女兒,我想找宗正把她正式移到我名下,可以嗎?”
他話還?沒說完,阿政半瞇的?眼睛就忽然睜大?了?一些,狹長的?鳳眼竟有些滾圓。
他幼弟那么小,一直潔身自好,怎么會有孩子了?,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這事為什么他不知曉?
他揉了?揉眉心,一改剛才的?從?容狂妄,顯得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語速十分快。
“琇瑩,孩子你即刻帶到咸陽,待驗了?身份,朕,唉,就把她與陰嫚她們養(yǎng)一起吧!”
他轉(zhuǎn)首看一臉漫不經(jīng)心,一點及冠的?樣子都沒有,難得有一點生氣。
“如此大?事,為何?不報!孩子的?母親在何?處,你速將她帶來見朕!”
“你而今是當(dāng)父親的?人,不要再如此吊兒郎當(dāng)了?,你的?責(zé)任心呢?我大?秦男兒不準(zhǔn)生而不養(yǎng)!”
他想起了?異人和趙姬。
他這幾句話說得很快,琇瑩連話都插不去,加上他難得的?嚴(yán)厲,琇瑩無奈揉臉,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握住了?他手,因為兄長的?難過,他也流了?一滴淚。
“阿兄,我還?沒有說完!
阿政見他哭,下意?識替他擦眼淚,皺起了?眉,眼神中有著幽暗晦澀的?光。
“對,你與阿兄詳細(xì)說說,你一向溫和單純,這是不是被人算計了?。”
琇瑩這才有機(jī)會解釋,“我說我想把青邑歸我名下,不知阿兄意?下如何??”
阿政聞言頓時想氣得擰他的?耳朵,渾小子,該打!
但到底知道?在此處不能讓他失臉,所以沒說好也沒說不,只是給他提回?了?屋中,將事后的?人全部譴出了?殿外,才指著一個殿中的?小角落,“天天說話說一半。去那邊給我跪好!”
琇瑩熟練去到一盞青銅仙鶴燈盞旁邊,扯出了?一塊他經(jīng)常跪的?小獸皮墊子,老老實實的?跪好了?。
他也委屈,他還?沒有開始說,阿兄就開始講話了?,他總不能搶阿兄的?話吧。
雖然他覺得自己?沒有錯,但還?是跪在地上小聲的?跟他阿兄道?,“我錯了?,阿兄!
阿政此時也冷靜了?下來,但就讓他仍跪在那里。
“你是早有預(yù)謀還?是臨時起意?!
琇瑩正要說,卻?被他制止了?,“別動,讓朕猜猜,楚地的?金面仙斬殺惡神,后又?深入?yún)窃街厮幍讲〕,治?蠱病,救了?萬千生民,楚人要為其立生祠,金面仙,你做的?,為何?不報?”
他不是疑問?而是肯定,他料定是琇瑩的?所為。
琇瑩的?唇角快與天上的?太?陽并肩了?,他毫不避諱的?說出自己?的?算計,李由不是跟阿兄說了?嗎,不過他還?是要跟阿兄炫耀一下。
“對啊,金面亦是我給青邑的?,這世間對女子不易,這是我能想到保護(hù)她的?最好辦法,亦是成全大?秦的?最好辦法。若青邑可以藥到病除,我便認(rèn)她為女,做名正言順的?靠山,讓她可以完成自已四處行醫(yī)著醫(yī)典的?夢想。當(dāng)然,若不行,我亦會如此做的?。”
“她這個楚人的?金面仙必須要是我大?秦的?王姬,是我大?秦受命于天的?象征!我是不是特別厲害,這完全是我一個人想到的?!
阿政輕踹了?他一腳,“好啊,很好,不愧是我的?琇瑩,我大?秦的?璨公子,真是會瞞啊,當(dāng)?shù)氐?郡守李由亦是受了?你的?威逼,才不敢在奏報里吱聲的?吧!”
他踢得不重,琇瑩身形動也沒動,此時一臉無辜,“李由怎么不報阿兄?他們難道?不知道?他的?公家奏報會比我的?家書要快一些嗎?”
阿政閉上了?眼睛,原以為是他家孩子學(xué)會長心眼了?,學(xué)會干大?事瞞著他了?,結(jié)果卻?是兩人不約而同都以為對方發(fā)?了?奏報。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穩(wěn)住自己?再踹這個不長心的?逆子。算了?,踹一腳就可以了?,他身體不好。
傻一點就傻一點吧,這次的?算計還?行,像我。
“你們兩個都不會彼此確認(rèn)一下嗎?”
他向在地上跪著的?穩(wěn)若磐石的?二?十六了?,還?一幅小孩脾氣的?大?公子伸出了?手。
琇瑩的?眼立馬亮晶晶,趕忙牽著他的?手起身,跟沒骨頭一樣趴在他背上,嘟囔著,“阿兄,你不知道?,我當(dāng)時劍舞的?多好看!”
阿政任他黏著自己?,“朕不去看都知道?好看!
琇瑩立馬蹦了?起來,隨即抽出了?自己?的?琇瑩劍,就要給他阿兄展示一下,跟一只花孔雀一樣,讓人不忍直視。
阿政還?沒說什么,他就把琇瑩劍放回?去了?,“不行,沒化全妝,眼上的?金粉也沒涂,我阿兄要最好的?,我回?去準(zhǔn)備好再給阿兄表演!”
阿政單手支著下巴,忍不住笑了?起來,招手讓侍人進(jìn)來,讓他去長樂候府找碩去取琇瑩裝神弄鬼的?物件。
琇瑩的?鳳眼笑得就剩一條縫了?,“我給阿兄請神,阿兄讓青邑給我做女兒,好不好?”
阿政卻?搖了?搖頭,琇瑩不敢相信,他瞪大?了?眼睛,“為什么呀,皇帝陛下,秦王兄長,阿兄,為什么呀,青邑多好呀!”
他一個快步滑跪,伏在他阿兄膝上,眨巴著鳳眼看阿政,撒著嬌。
“阿兄阿兄,答應(yīng)讓我給青邑做阿父好不好,我不是搶別人的?,是她阿父說,不認(rèn)她了?。他不想要,給我不好嗎,我要,青邑多好啊,我上次去信問?了?,雖然還?沒回?我,但可以訂下來。”
阿政揉了?揉他的?腦袋,“你未婚,平白有了?青邑這個女兒,旁人如何?看她?要么你成婚。”
琇瑩也不撒嬌了?,他直起了?腰,“那算了?,我不要女兒了?,我再想別的?辦法吧!”
婚是不可能結(jié)的?,孩子是不可能要的?,反正就是不干。
“我現(xiàn)在過得多好,沒有必要再找人強(qiáng)行融入生活,我會不舒服,因為我自己?的?距離感對新來的?人也不公平。人家姑娘嫁我,天天面對著我的?疏離,會心情不好的?。我有阿兄就可以了?!
阿政無奈嘆氣,他總是沒法在琇瑩面前太?強(qiáng)硬,他有點心疼,他沒法相勸。
“青邑是要做王姬,但做孤的?王姬會更好!
他笑起來,“至于你,若是實在是想要,你就去宮里抱一個回?去!
琇瑩也覺得阿兄的?處理更好,他也不求了?,“不用了?,我原想她歸我膝下,起碼有個倚仗,阿兄既給,更名正言順了?,是好事!
阿政不置可否,“你覺得自在就好!
侍人已經(jīng)過來,琇瑩便戴上金面珠飾,穿上華服,“此舞為王祈無憂!
阿政卻?為他卸了?金面,“不用遮掩!
琇瑩點頭,手中劍出鞘,發(fā)?出嗚嗚的?嗡啼。
沒有白霧漫天欲蓋彌彰,只有少年金冠玉面,劍光如水,如雷霆收震怒。
醉斬長鯨倚天劍,笑凌駭浪濟(jì)川舟。
身姿俊逸,矯如翠色驂龍旗,耀若九日齊墜那日。
少年漂亮的?挽了?劍光收了?尾,他干凈的?如江海上面折射的?清光。
“阿兄,無憂無慮,長樂長寧!”
他累得氣喘吁吁,卻?還?在對著自己?最愛的?觀眾笑,他笑得開心,露出了?小酒窩。
阿政替他擦了?汗,摘下了?他耳朵上的?珊瑚珠,未有太?多言語,只是道?,“琇瑩很棒。”
琇瑩更開心了?。他開心到當(dāng)天晚上落了?枕。
第二?天一大?早,這統(tǒng)一后的?第一場大?朝會如約而至,眾臣齊跪坐于章臺宮列席議事。
不同于小朝會的?商議居多,大?朝會基本上只是敘述在小朝會商量好的?對策和一些實在是需要眾臣表態(tài)的?懸而未決的?大?事。它也不像小朝會和每年年終總結(jié)那樣舒服,可以坐在椅子上,有些人的?前面方便記敘甚至還?附帶桌子。
大?朝會嘛,畢竟人多,章臺宮擺不下那么多桌子,所以大?多是跪坐于席。
琇瑩穿著朝服,不住的?扭一下脖子緩解一下疼痛。他腳下如風(fēng)地從?財務(wù)部來,身后跟著張蒼和其他品階夠了?的?小官,早早地入了?各自的?位置。
他的?品階高,在最前面的?幾列中,與身邊的?幾位重臣寒暄幾句便低垂著眼睫,不欲再多言的?模樣,似乎是不愉,引得不少想與他套近乎的?人卻?有些訕訕,不敢上前。
他雖然容貌俊雅,但一身威勢在沉下臉之后十分唬人,感覺像是見了?陛下,管叫人卻?步,就連幾個老臣也不再互開玩笑,皆是正襟危坐起來。
“公子今天似乎心情不快?”
直到一個聲音突兀響起,琇瑩抬了?眼,看著從?前面扭頭問?他的?王綰,輕笑起來,吐出了?一字,“非!
王綰自然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不滿,無聲的?嘆了?口氣,“公子啊,分封乃是祖法,周朝江山穩(wěn)固多年,全賴周公之法。世人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若冒然實行新的?政策,恐那些倔儒生就要戳咱們的?脊梁骨了?!”
他在此時還?是認(rèn)為琇瑩對他不滿,只是在發(fā)?脾氣。他甚至還?在勸說琇瑩來支持他的?觀點。
“依公子今日之權(quán)勢,若行此策,想來自當(dāng)肥沃之地做主。”
我給公子選了?一塊肥沃的?地方,公子且支持我等吧。
琇瑩直起身子,他斂了?笑,正肅了?很多,“丞相,天下之主是誰?”
王綰不知他為何?出此言,只是在他越來越重的?威壓之下,拱手向高座方向拜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之主自是陛下!
琇瑩勾起唇角,直視著王綰的?雙眼,目光似存刀劍,寒涼至極,“大?人知道?就好!
他也向高臺拱手,然后接著沉聲道?,“天下之主是陛下,天下之土歸陛下。我不僭越,不沾染!
天下之主是陛下,我做不得什么主人。你莫要想了?。分封制不可能得到我的?支持!
我兄長的?東西,我從?來不會爭搶,我更不會為了?所謂利益而背叛或是忤逆他!
王綰暗吃了?個啞巴虧,他向琇瑩拱手而后扭了?頭繼續(xù)跪坐。
琇瑩也繼續(xù)低垂眼眸,把手放進(jìn)了?袖口,跪坐于地,與眾臣靜候阿政到來。
他們的?交鋒動靜不大?,但早已經(jīng)傳到了?阿政的?耳朵中。
他讓來報的?侍人退下,輕笑著起身,身穿帝王冕服登上高臺,在眾人山呼萬歲聲之下,撩袍跪坐于案前。
他剛坐下,王綰就開始帶人上書又?讓行分封制,細(xì)看之下,人真是不少。明明昨天和剛剛都碰過壁了?,今天還?倔得跟驢子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現(xiàn)在直接挑明了?讓琇瑩和其他親近的?宗親以及一些功臣分封四方,跟王八吃秤砣一樣要“流放”琇瑩。
他們以為阿政上次離開是因為準(zhǔn)備不夠充足,所以他們現(xiàn)在列上了?分封的?人和相應(yīng)的?封地。甚至為了?討好阿政和琇瑩,特別在齊地劃了?一塊最富庶之地留給這群人中最尊貴的?琇瑩。
當(dāng)王綰得意?洋洋向阿政展示他們的?安排時,甚至還?多看了?琇瑩一眼,公子還?滿意?嗎?
琇瑩黑著臉,手指緊攥著,骨節(jié)分明的?手蹦出了?幾根青筋,自以為是,不識時務(wù)!
看得他后面的?張蒼咽了?一下口水,忍不住偷摸往前面的?人群向前擠了?擠,伸手扒拉了?一下蒙毅,讓他注意?拉著前面的?琇瑩,別讓他直接上前給王丞相來個透心涼,心飛揚(yáng)。
蒙毅轉(zhuǎn)身,見了?他眼神,秒懂,立馬伸出長臂,擠開一排人,去扯了?扯琇瑩的?衣袖。
公子,別沖動。
琇瑩見他擠得辛苦,沖他安撫一笑,揮手讓他回?去,“無妨,回?你位上去,莫要失禮!
蒙毅這才回?去了?,把心放在肚子里了?,用眼神示意?張蒼,公子很清醒。
張蒼欲哭無淚,他們公子上次夜間出城時跟他說話時也很冷靜,回?來的?時候,那馬和跟去的?人都一身沒洗干凈的?血腥氣。
他嘆了?口氣,默默降低存在感,挪了?挪位置,想著一會就撲上去抱住公子,不然公子又?下獄,他可怎么活。因為很多公子說的?事都是王上默認(rèn)的?,而且就算天塌下來,王上都不會對公子發(fā)?火,自然也不會對他發(fā)?火。
他平常上朝就干一件事,盯著公子,附和公子。
上次公子不在,王上發(fā)?作叛臣,他都快嚇?biāo)懒?,所以公子這個上朝的?金大?腿才不能丟。
琇瑩也沖他安撫笑笑,沖周圍被他的?低氣壓冷到的?其他大?臣也投出溫柔一笑。
哎呀,沒事的?,別怕!我怎么會拿刀的?,就只是想把自己?手上的?奏書往他的?臉上扔罷了?。
阿政在上首將他們的?互動放入眼中,看著琇瑩抿緊的?唇,和周圍的?人挪小步想離他遠(yuǎn)一點,免得血濺臉上的?樣子,輕勾了?一下唇角,但很快又?抿直了?,他的?表情微小的?讓人幾乎看不到。
他曲起自己?的?手指,并未說話,依舊做著在聽的?動作。
王綰見他無動于衷,又?使了?大?力氣慷慨陳詞,他甚至還?向阿政和琇瑩示好,還?著重說了?一下給琇瑩的?封地,將大?部分的?齊國都劃給了?琇瑩。
但琇瑩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周聲氣壓依舊就連前面的?李斯都頻頻扭頭往他那邊看。
琇瑩依舊在笑,可惜這一群老狐貍什么沒有見過,早看的?分明。他的?眼神幽深,連嘴角的?弧度都很刻板,分明是皮笑肉不笑。不少準(zhǔn)備附和的?人見了?他的?表情,也是伸直了?腿,不敢再向前進(jìn)言。
真是奇之怪也,若行分封制,琇瑩公子就是最大?利益者,可他現(xiàn)在的?樣子就是不想行分封制!如果身為最大?受益者的?他都不想支持的?話,那么王綰這一次不可能贏。
王綰在前頭依舊慷慨激昂,說完一句,望陛下采之,便結(jié)束了?這次的?發(fā)?言。
琇瑩冷笑一聲,太?過分了?,他是有點摳,喜歡砍人預(yù)算,想過自己?不太?招人待見,但沒想到自己?這么不招人待見,F(xiàn)在齊地跟咸陽有兩個月的?路程,可能修完路會好一點。但是諸候王是無詔不得回?咸陽的?,他若一走?,一年之內(nèi)估計只有年節(jié)時可以留在阿兄身邊幾天。
他正欲發(fā)?難,就發(fā)?現(xiàn)乃有不少站在他身后的?宗親和一些武將沒被他嚇住,開始蠢蠢欲動。
危險是有,可唾手可得,懸在掌中的?利益總會讓人屈服。
如果不殺殺王綰的?勢頭,等到這些人都開始求了?,阿政必被群起而攻之。
阿政很明顯也看出來了?,他面色不變,只是將視線落在了?琇瑩和李斯身上。
他磨好的?劍,該出鞘了?。
李斯正欲出列,卻?被琇瑩搶先了?一步,琇瑩先出了?列,他姿態(tài)已經(jīng)不復(fù)以往的?和緩柔順,反而是銳利的?像把滴血的?刀,他冷笑了?一聲,斜瞥了?上奏的?眾人,盛氣凌人,跋扈張揚(yáng)。
“爾等是要逼迫陛下嗎?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我竟不知何?時大?秦成了?一言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