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我在自己的房間里看到了姜深,但這不是活生生的他,通俗點來講應該是鬼魂。
除了魂淡一點,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能力,他看上去和以前沒什么區別。
“超度你師兄?你還讓我少看點網絡文學,你這不是已經有門派了?寧采臣和聶小倩再加個燕赤霞?聊齋志異?”
姜深嗤笑,“我是聶小倩,你是寧采臣還是燕赤霞?”
他只是擠兌,我卻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我一轉開視線,姜深就不再開這個玩笑,只說道,“它比我先出現,叫一聲師兄沒什么問題,學你的幽默。”
我:“我哪里幽默了。”
姜深:“……”
看他被我反問得無話可說,我再次問道,“所以阿飄有沒有門派?”
“至少在我的認知里,還沒有遇見。”
他還是那個性格,對于自己不太確定的事情不會一口咬死。鑒于只有我能看見他,超度這件事好像只有我能去做的樣子。
也是最近看了不少短視頻,我轉念一想。
“這不就是玄奇鬼故事的開端?主角發現了什么,然后展開任務。先不說怎么去超度,我是不是超度了這個,還會有下個?從此我就變成捉鬼大師?”
姜深這次不說我異想天開了,手指摸著自己的下巴,語調輕飄飄地說,“講不好哦,你怎么想?”
他沒有強迫我接受這件事,我的確有自己的思量。只是他在我心目中依舊高大,最終我還是看向他。
“你建議我怎么做。”
“不如你先講講自己的想法,我不做一言堂。”他又把皮球踢回來,似乎想搞懂我的考量。
既然被他鼓勵了,我就說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這件事是安全的,能拿下的,并且做了沒有傷害到別人,我可以去辦超度的事情。不過我不保證一定能行,你也需要指導我。”
“梁從容,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冒險的,這件事能行。”
姜深給出的這句話讓我又產生情緒波動,說不出的酸澀與竊喜在交融。
鼻腔一酸,我忍住自己偶爾涌上來的感性,故作輕松地開玩笑,“你要是坑死我了,到時候我也變成鬼去鬧你,這就很尷尬了吧。”
“說什么蠢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生死的話題還是會感到沉重,我也不想繼續用這樣的話來冒犯到他。
“從容,還沒睡呢?”
房門外響起媽媽的聲音,想來是門縫下面漏出去的光暴露了我的情況。
我提起嗓音回道:“馬上睡。”
“嗯,早點睡,明天八點鐘要去浮云道觀。”
提醒后,我聽到媽媽腳步聲遠去。因為在樓下看到小孩阿飄,現在在房內又發現姜深阿飄,我完全忘記了去道觀求福的事情。
本身這件事也是我起的頭,算是家里人都陪我去的,畢竟只有我遇見了靈異事件。
可現在魂都飄我面前了,還有必要去嗎。
姜深抱起雙臂,對于我一家人要去道觀的事情沒發表意見。我感到有點不太好意思,就解釋了一番。
“這幾天不是一直發生靈異事件,所以我想著去道觀看看。”
“嗯,理解。”
“我去道觀,道長能察覺你嗎?”
“不知道。”
姜深答得爽快,看他這無所謂的樣子,我倒是有點急了
“那你明天是在小區里,還是和我去道觀。這個對你會有危險么?你說要給那位師兄超度,那你自己呢?你們變成這樣了,還有沒有來世?或者像開心鬼電影那樣,你直接投胎轉世?”
“好問題,我也很好奇。”
“……”
“明天跟著你們去一次。”他略微思索,做出了決定。
我開始感到擔心,“萬一你被道長收了怎么辦?”
“萬一道長看不見我呢。未知的事情,只是去猜很難進行下去,不如去探探,總比自己預設發展要好一點。”
我還是猶豫不定,但我倆確實對于玄學不清楚,得要探索才行。也不能讓他一直這么孤魂野鬼下去,搞不好還得要超度姜深?
“那超度師兄的事情呢?”我又問。
“這個不急,師兄已經在小區十多年了,它不害人,喜歡湊熱鬧看廣場舞。等我們去過了浮云道觀,回來再說。”
“……”
被他這么一解釋,倒還覺得那半截小鬼魂有點可愛了。
既然商量好了,我就打算睡覺。我換睡衣之前,還不等我提醒,姜深頗有自覺地轉身飄出窗外。
“我回家待著,明早來叫你。”
我走到窗戶邊,被隱形防盜窗阻隔了視線,但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
直到他消失,我又開始出現一種不真實的做夢感。捏捏自己的大腿肉,是疼的,可疼過以后,我還是覺得虛幻。
我一夜沒睡好,早上天花板上有聲音,我睜開眼,就看到貼著墻面與我對視的姜深。
模糊的視線聚焦后,我在尖叫、做夢、清醒的選項中,選擇了用毯子捂住腦袋。
“梁從容起床了,洗洗臉上個廁所,吃個早飯,就該出發了。”
姜深學著我媽的口吻在天花板上說話,我縮在毯子里沒動靜,生怕他用自己的能力把我的結界都掀開,我死死地抓著毯子。
隔著夏天的空調毯,我感覺到脊背傳來涼意,應該是他飄下來了。
我掀開毯子一部分,涼颼颼的冷感消失,他在床沿邊漂浮,無奈地催促。
“起床了,難道你在等張阿姨叫你?”
如果是我媽叫我,那我可不敢磨蹭。我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睡衣,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流口水,也沒有睡得顛三倒四的。
但我依舊沒有放開毯子,而是說道:“你去客廳。”
姜深沒問為什么,他飄出去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穿門而過。他不在房間,我就輕松很多。
換上t恤和牛仔背帶褲,把毯子折疊,打開房門走了兩步。我看到姜深乖乖地站在沙發旁邊,而爸爸在一無所覺地用掃地機掃地,時不時地從少年的身體穿過,像是游戲里穿透的模型。
很驚奇的一幕,可能以后會成為常態。
在衛生間弄清楚后,我順勢敲梁晟晟的房門把他喊醒。爸爸打掃了客廳,他說媽媽去外面買早飯了。
我點點頭,眼神又掠過像是來做客的姜深,“爸,你有沒有感覺到什么?”
“沙發這塊比較涼,是不是空調對著吹的關系?”爸爸指著姜深站著的附近。
我看了眼在墻角靠著的柜機空調,早上根本沒開。
“可能是窗戶吹風對著的吧。”
睡眼惺忪的梁晟晟穿著睡衣打著哈欠從姜深身體中穿過,傻弟弟冷得哆嗦一下,又沒什么感覺地去了衛生間。
姜深一句話沒和我說,自己默默地去了墻角和空調一起罰站。
早飯是煎餃、豆漿、稀飯、豆腐腦之類的,我選了幾個自己愛吃的。只是吃的時候,我難免去看墻角的姜深。
鬼還需要吃東西么?還是要給他燒紙錢?吃穿用度都燒給他?
現在殯葬業的發展也是很快的,假如我燒一個紙扎飛機過去,他的鬼魂是不是能開飛機了。
帶著奇思妙想吃完了早飯,我已經確定家里只有我能看到姜深。
去道觀的事也不想驚動姜家,雖然本人的阿飄就在我家。
由于我還沒學車,家里是爸爸開車,媽媽坐副駕駛。我和梁晟晟往后座去,姜深就跟著我飄進后面。
梁晟晟搓了搓胳膊,“姐,你有沒有覺得后座有點涼。”
當然了,姜深就坐在我倆中間充當空調,能不涼快么。但我不能這樣說,只反問道:“涼快點不好么。”
梁晟晟趴在窗戶邊嘀咕,“挺好,感覺車內空調都不用開了,省油。”
我們一家人都覺得不用開空調,只是覺得可能早上沒那么熱,根本不會想到是有鬼,姜深只是無辜地看著我笑。
八點鐘順利出發,十點多到達浮云道觀。
山上的道觀總是要爬坡的,山的高度也不是特別高,所以沒有索道之類的,也就垂直幾百米,爬一爬就到了。
順著有些歲月痕跡的臺階往山上去,一家人像是來郊游的,走走停停,還在路上打卡拍照。
梁晟晟還和同學視頻,說自己來道觀。我一個人走在隊伍最后面,旁邊是悠哉的阿飄。
我戴上耳機,假裝是在打電話,開始低聲講話,“你沒有哪里不舒服么。”
姜深:“問我?”
我:“嗯,我沒打電話,做樣子的。”
“沒什么不舒服,還覺得山里很愜意,你看這綠色多好。”
少年抬手指著臺階外的林子,這么看過去確實心頭舒暢,耳邊時不時傳來鳥雀蟬鳴的聲音,夏天的氣息很濃郁。
停下腳步,我望著滿眼的綠,有深有淺,而姜深的影子也出現了淡淡的嫩綠色,好似變色龍。
“梁從容,你看,這里有雛菊。”
姜深指著臺階邊沿的幾叢雛菊給我看,黃心白花有幾分俏麗,就這么依偎在風中。
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你說,我能不能拍到你?”
鏡頭對準了姜深,我肉眼能看見他就在眼前,可手機鏡頭卻無法識別出來,雛菊就是雛菊,沒有那個看花的少年。
我按下拍照,相片里只有花。
心中略有傷感,卻聽到他催促說,“你被晟晟丟下好遠了,追上去吧。”
一抬頭,蜿蜒的臺階上,家人的背影小了很多,我收了手機,趕忙兩步一跨追上去。
道觀并不恢弘,建筑不新不舊,有點年歲,但又看得出來沒有多少歲月沉淀。
石碑上面寫著浮云道觀的簡歷,零零年建立的,看來也就二十多年的歷史。總體給人的感覺是寧靜悠閑的,跨過門時,就看到了散養的雞鴨,還有旁邊打瞌睡的狗和貓。
我時刻注意著身旁的姜深,他和我一樣,沒什么反應。確實不像小說里那般,出現什么伏魔陣,把他這個鬼魂給收走。
燒香拜神,捐點香火錢,我們見到了抱著小土狗出來的道觀道長。
白道長是個有著山羊胡的清瘦大叔,看上去很開心很隨性的樣子。他和我爸嘮嗑,說的是車子房子升職加薪、養娃就業之類的世俗事情,偶爾講一講玄學。
我有種云里霧里的感覺,好像覺得這位白道長特別接地氣,沒有那種仙風道骨的疏遠感。
白道長看了我身旁一眼,我捕捉到他的視線,那是姜深站著的位置。
因為我一直在集中精力觀察,所以我認為白道長一定是有感應到什么。
今天來道觀的人不多,家里的人都有機會和道長聊一聊。我是最后一個去聊的,白道長看我的眼神格外不同。
他先是笑瞇瞇地繞著我走了一圈,“你身邊挺涼快啊。”
姜深在我耳邊說,“他看不到我,但應該能察覺點什么。”
我拿出手機打字,詢問姜深我要怎么交代,姜深看著聊天框的內容,開始給我教怎么講話。
白道長就問我最近有什么情況,有什么煩心事,想要求得什么。
我說鄰居家的孩子沒了,又是一塊長大的,最近一直幻聽幻視,好像對方還在身邊。這話就和李阿姨說得差不多。
白道長是個很好的聽眾,我對著他單方面講了半個小時,他很認真地在寬慰我,“小姑娘,去醫院掛號檢查一下。”
我:“……”
姜深:“噗——”
這是不是有點滑稽了。
“檢查了,身心無事,你和家人都放心。若是心中覺得有欠缺,這個香囊送你。”
香囊是手工制作的,做工粗糙,帶著淡淡的熏香氣息,上面用針線歪歪斜斜地縫著從心二字。
“你當像你的名字那樣,遇事從容,遵從內心,若今后還有問題,也可來浮云道觀找我。”
捏著這巴掌大的香囊,我忍不住問:“白道長,你說世上有鬼嗎。”畢竟這家伙就在我旁邊站著的。
捋過胡須,白道長眼睛朝天看,“難說。”
“那電視里或者視頻里那種超度,真的有用嗎?”
“自當是有一定的作用,超度不就是完成遺愿么。不管是鬼還是人,都度過去了。”
聽完,我的視線定在姜深身上,他有什么遺愿沒完成?是擔心他的爸媽吧?還有未盡的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