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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小混賬會威脅人了 別弄了,快還我褻褲……

    這輩子沒這么羞恥過, 周卜易從臉紅到了耳后根,連暴露在外的皮膚都變成淺淺的粉紅色了。

    偏偏顧棉還在頭頂催命似的叫他承認。

    承認你……

    思考再三,終究是怕了某個小混賬再繼續動手, 周卜易到底是沒有罵娘。

    “奴應了!”周卜易的矜持徹底崩盤,“別揉了,快…快把褻褲還來……”

    顧棉見目的達成,也不再為難周卜易, 他找來衣裳,像照顧不能自理的嬌弱小孩一樣幫周卜易把它穿好, 然后抱著周卜易到輪椅上。

    推了幾步,面前便是銅鏡,顧棉執起木梳,輕柔地給美人理順長發。

    鏡子里映出周卜易的臉, 怎么那么紅呢?

    “有血色了”, 顧棉分心,用指腹艱難捏起一塊臉頰肉。

    肉太少了,不好捏。

    “先生要好好吃飯, 不可以挑食,不可以鬧脾氣不吃”,顧棉收回手, 拿了簪子,給周卜易挽頭發。

    還是亂,但比上次好多了。

    起碼是能看。

    周卜易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般人還真撐不起這如此另類的發型。

    叫花子似的……

    “沒胃口”,周卜易有些厭倦地動了下眉毛。

    氣都氣飽了。

    “先生不乖的話……”顧棉把輪椅轉了個面,附耳過去說了句悄悄話。

    周卜易聽得瞳孔慢慢放大,隨后整個人都氣得發起抖來。

    顧棉那如此討厭的臉還在貼著他壞笑, 他實在忍無可忍一巴掌把人腦袋扇開,“顧棉!”

    顧棉卻反而笑意更甚,推著他穿過長廊,來到膳廳。

    周卜易一反尋常,顧棉夾什么他就吃什么,連青豆和胡蘿卜都乖乖吃了。

    行動很乖,但嘴上一直在挑刺,“大清早燉排骨,什么時候得的瘋病?”

    “先生要補身體,本王特意囑咐的,先生再喝一碗,就一碗。”顧棉知道周卜易是在故意找茬,但還是認真又用心的回答。

    他好脾氣地哄著憤慨不平的美人。

    “哼”,周卜易低頭扒飯,然后一拍筷子,“這是稀飯嗎?這么軟怎么吃!”

    “乖,別想著找借口逃這碗飯。”顧棉看穿了一切,不緊不慢道,“軟一點好消化,先生胃不好,本王叫小廚房煮飯的時候多添了些水。”

    周卜易只好又拿起筷子,在顧棉的注視下乖乖嚼米飯。

    “我吃飽了”,扒拉兩口,周卜易就操縱輪椅想跑,顧棉也不攔,只是淡笑著看美人的背影,“先生想想我剛剛說的話,再考慮要不要走。”

    輪椅停了,耳邊傳來手指骨節的咔咔聲。

    “先生輕點捏,小心弄斷自己的手指頭”,顧棉手指輕輕叩著木桌,“一會再生氣,先回來吃完。”

    周卜易十分不情愿以及百萬分郁悶地回來了。

    到底是怎么淪落至此的呢?吃飯還要被人盯著。

    周卜易緊皺著眉頭,一切似乎是從被按在腿上開始,就變了。

    小兔崽子抓住了他的弱點,學會威脅他了!

    一頓飯到底是無比艱難地堪堪達到了顧棉的要求,他終于可以被放過回去睡回籠覺了。

    顧棉目送他進屋,取了油紙傘,帶了個小廝就出了門。

    江南多小雨,毛毛細雨給人間籠上一層灰蒙蒙的煙色。

    他們在江南不會停留太久,顧承年的要求只是讓他定期露個面,震懾一下那些按捺不住歪心思的宵小。

    而等到了邊南關,他就要稱帝了,到那時候,就是徹底撕去偽裝,翻臉的時刻。

    雖然他家閻君大人很有錢,但他還是想臨翻臉前先敲詐顧承年一筆,畢竟不要白不要。

    顧棉收了傘,站在階下,看頭頂的牌匾。

    ——江南織造總局。

    顧棉本來只是想掛著顧承年的腰牌進去轉一圈,可這越是深入他就越是心驚。

    這難道不是做衣服的嗎?難道不是大型染坊嗎?

    為什么他們在造船啊還是戰船!

    顧棉沒掛自己的腰牌,那接待他的總管也不知道他是誰,就見他是個生面孔,于是熱心地介紹起來。

    “此船吃水比朝廷的正牌軍要高三成”,總管一邊走一邊說,“那邊的還在研發,如果成功,能再添至少兩成。”

    “一切都依二殿下的吩咐,所有研發制造都在秘密中進行,船舶司自半年前被殿下收入囊中,就將總部遷移到了這里,此地對外宣稱是織造,實際是制造。”

    確實,外圍都是絲綢染布,內部卻……

    “特使,您這邊請”,總管拿著一串鑰匙,又打開一道大門,“這邊是一些火銃,是依據余字號海航之后帶回來的西洋貨仿制的,威力很大,但也有缺點,火藥需要手動填充,有些耽誤時間,我們還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那個是新開發的土地雷,我們用豬實驗過,踩上去瞬間就能觸發,炸得四分五裂。”

    “那個與它同理,只不過可以拿在手上,一摔就炸,我們都叫它大白包子。”

    顧棉眼皮子直跳,顧承年本意絕對不可能讓他大搖大擺來參觀這里,這算是誤打誤撞撞破了顧承年的大秘密嗎?

    顧承年只怕經營多年早就想造反了,這地方必須想辦法為己所用或者毀掉才行,研發出的這些東西實在太過驚世駭俗,當今世上恐怕無人能敵。

    關鍵顧承年有這么多大殺器,居然還能按兵不動,幾乎騙過了所有人,沒有走漏一點風聲,這得是什么樣的城府

    顧棉思索了片刻,心下稍定,面上做出一副不耐煩之色,“進度太慢,你們如果就做出這么點成果,讓我回去怎么跟王爺交代?”

    那總管本來惴惴不安正疑心是不是搞錯了,不敢帶顧棉去看真正核心的東西。

    顧棉這話就像給他吃了顆定心丸,他神秘一笑,道,“自然不可能就這么點的,那些只是基礎罷了。”

    顧棉又是一陣心驚,什么,居然還有嗎!

    “特使請隨下官來”,總管帶著他來到一堵墻面前,有規律的敲擊了幾下。

    顧棉在心里暗暗記住,那墻很快下陷,露出后面的龐然大物。

    這是什么東西!

    總管看見顧棉震驚的神色,有些得意道,“這就是我司攜墨家聯手研制的鐵紙鳶!也可以叫它載人風箏!”

    總管哐哐敲了敲它的大鐵皮,“大人,這靈感的一部分乃是來自諸葛武侯的木牛流馬,只不過比它更高級!這東西,能上天!”

    “只要二殿下一聲令下,我們的人立刻飛到神都上空,這東西不光能飛,更是配備最好的火銃和包子!任他金吾衛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打得過我這老伙計!”

    “很好”,顧棉壓下心底震撼,“本官回去自會與王爺說明,諸位都當行賞!”

    確實該賞,晚上回去他就告訴先生,合計合計怎么偷走這玩意兒。

    好啊,瞌睡來了就送枕頭,二皇兄還真是寵他。

    他就拿二哥哥那么一點點東西,都是自家兄弟,二哥哥應該不會怪他的吧

    還有墨家和墨連城,基本可以確定有問題了。

    “那就謝謝大人了!”那總管笑瞇瞇搓了搓手,“其實我司那個小神童又有新的想法了,圖紙都畫好了,就是這經費……”

    “銀子不是問題,帶我去見見這位大功臣。”

    “欸,好嘞!大人請……”

    拐走,必須拐走。

    顧棉一邊走一邊想,忽悠小孩什么的,他最……他先生最擅長了。

    顧棉本人深受其害,自然知道他先生功力有多深。

    等見到那個所謂的“小神童”,顧棉仔細打量了一下。

    他頭上戴的什么?像眼鏡又不像眼鏡……

    他穿的又是什么?怎么那么奇怪,沒有見過這種樣式的服裝啊?

    顧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廣袖長袍,又看了看那個小孩的窄袖。

    總感覺格格不入。

    還有他手里拿的那只筆,怎么跟他見過的毛筆都不太一樣呢?

    它不需要沾墨嗎?筆頭那么細,能寫字嗎?

    那小孩原本正在一個同樣奇怪的本子上寫寫畫畫,聽到動靜,他一抬頭,看清顧棉的臉后,怔愣了好久,然后筆和本子都掉在了地上。

    “太……太祖!”

    什么太祖,他到底在說什么?顧棉懷著疑惑看過去,那小孩瞬間就沖過來抱住了他的腿,“大佬你好,我姓魯,我叫魯班,請問我可以抱你的大腿嗎?”

    什么莫名其妙的……

    太祖皇帝啊!見到本人了!魯班整個人都非常激動。

    太祖在這,那他豈不就是那個后世婦孺皆知的魯班了!

    想不到魯班竟是我自己

    “咳咳”,魯班輕咳一聲,把顧棉拉到一邊,“不要介意,剛穿……不是,初次見到容王殿下,有點激動,畢竟只在課本……話本子上見過……”

    魯班的眼睛亮晶晶的,“王爺,你帶我走吧,他們這些人欺負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無情地壓榨我,日夜不停讓我給他們打工畫圖紙啊嗚嗚嗚,我知道王爺才是真正的大好人,我以后只給王爺一個人畫圖紙!”

    這些人這么過分的嗎?連十幾歲小孩兒都欺負

    可這個小孩身上也有很多疑點。

    顧棉的臉色沉了沉,“你怎么知道本王的身份?”

    “那個……”魯班眼珠子一轉,“以前去過神都,見過,見過哈哈哈。”

    第72章 又一個想上他的 “我就不一樣了,我想……

    顧棉勉強接受了這個多少有點離譜的答案, 他對于魯班的映像一言以蔽之就是——渾身上下都透著古怪。

    臨出總局前,兩人莫名其妙約定好了三日后顧棉回來接魯班走。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事, 顧棉滿腦子莫名其妙地回府,剛要進主臥,就莫名其妙被一個飛來的枕頭砸了臉。

    顧棉伸手抱住枕頭,露出后面那張愈發感到莫名其妙的臉。

    周卜易裹著被子, 警惕地后退。

    “先生?”顧棉走過去,把枕頭放回床上, 然后低頭用臉蛋蹭了蹭美人頭頂發絲,“我要傷心了,特意趕回來跟先生一起用午膳,先生怎么能這樣呢?”

    誰踏馬要你趕回來啊!

    周卜易一口咬住被子, 泄恨。

    頭頂上的人還在蹭, 跟個黏糊死了的狗一樣。

    好想踹狗……

    顧棉并沒察覺自己有多黏糊,他越發蹭得起勁兒。

    “顧。棉。”周卜易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咬得很重, “你把為師頭發都蹭斷了,你到底蹭夠了沒有?你蹭就蹭,你腦袋左轉右轉是什么意思?是想讓為師早早禿頭”

    “你臉皮怎么這么厚, 這都蹭不疼你?”

    “臉皮厚有什么不好?”顧棉不蹭了,但也沒離開周卜易的腦袋,仍舊緊緊貼在一起,“以前我就是臉皮太薄,才吃了先生的暗虧,換成現在,先生敢耍我嗎?”

    周卜易要是現在耍他, 他能使出一百零八種撒嬌方式讓周卜易跟他貼貼,然后做羞羞的事。

    顧棉一番話給周卜易干沉默了。

    竟然說得很對,現在的顧棉,他耍不起。

    老腰要遭。

    “先生我們出去吃午飯,然后一起散散心好不好?”

    “不好。”

    顧棉對“不好”兩個字充耳不聞,一邊想辦法把扒著床板不放的小貓弄出去,一邊道,“中午的湯是山藥燉烏雞,炒了一個白蘿卜,冬吃蘿卜百病不侵,還有……”

    蘿卜。

    為什么又是蘿卜。

    無論白蘿卜紅蘿卜,還是顧棉的大蘿卜,都很令人討厭。

    周卜易視線往下移,定在顧棉腿間。

    耳尖忽然有點泛紅,“我……我不想吃……”

    哎呀,莫名其妙的,想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做什么……

    周卜易搖了搖頭,“什么百病不侵,這么離譜你也信,反正我不吃。”

    顧棉伸出食指,戳在周卜易瘦小的臉上,“什么時候這里變軟,什么時候允許先生適當挑食。”

    “先生不聽話,這里……”顧棉把手放到美人后腰,又順著滑下去,“就會多出一條尾巴……”

    “……”周卜易聽得面紅耳赤,他飛快伸手,掐了顧棉胳膊一下。

    見顧棉還是樂呵呵的狗腿樣兒,周卜易只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是……

    郁悶至極。

    顧棉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笑意。

    你教我的嘛,先生。

    小時候他就喜歡黏著周卜易,周卜易怎么趕也趕不走,便會這樣調戲他。

    比起強硬的要求,還是這樣充滿愛意的調戲更容易令人接受。

    不可否認,效果確實很好,周卜易再不高興,礙于多條尾巴的威懾,還是賞臉把顧棉投喂的東西全吃了個干凈。

    顧棉捧來茶水給周卜易漱口,府中婢女想要幫忙,被他拒絕。

    入口的東西,必須親力親為。

    待一切準備妥當,顧棉取了厚點的毯子給周卜易蓋上,撐開傘推著人上了街。

    煙雨蒙蒙,行舟緩慢穿過橋洞。

    角落處有人在吆喝,叫賣著鮮摘的黃瓜。

    顧棉注意到周卜易在看竹籃中的小青菜,他伸手摸荷包,“想吃?”

    “不是”,周卜易眉心蹙起,“不太對,這個季節,怎么會有油麥菜?”

    顧棉一愣,隨即也反應過來,“南方暖和一點……”

    話說到一半,顧棉忽然想起周卜易比他更熟悉南方,周卜易說不對,那大概就是真不對。

    “過去問問”,周卜易示意顧棉推他過去。

    顧棉會意,問那挑菜的老伯伯道,“請問老人家,現在已是初冬,老人家怎么在賣春天和夏天才會有的菜?”

    “喔,這位公子外地來的吧?”老人摸摸胡子,“小老兒家住葫蘆谷,那邊也不知道怎么的,四季如春啊。小老兒也不是要賣菜,是要挑到貴人家里去呢。”

    “敢問這貴人是……?”

    “江南商會會長啊,姓梅叫學林呢,這梅會長啊,就愛聽戲唱戲,在家里養了一幫伶人戲子,這菜就是種給戲子們吃的。”

    顧棉注意到周卜易手指攥了一下。

    “梅學林”,周卜易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他從邊南關又追到江南來了?!

    “顧棉……”周卜易冷著臉,“走,不逛了,回去。”

    “梅學林是誰?”顧棉渾身繃緊,“我不,江南既然有商會,那顧承年不可能不往里面安插人,于情于理我們都應該去會會那個梅會長。”

    周卜易的神情不對,這里面有問題!

    顧棉推著輪椅,快步追上老人,“正好我們與梅會長是舊識,一起走吧。”

    周卜易的手緊緊扣著毯子邊緣,幾乎要把指甲都扣斷。

    “顧棉…如果他一會說些什么荒唐話,你……別當真…他這個人…就是腦子有問題……”

    問題很大!顧棉心里一緊。

    除了那該死的野狼,難道周卜易還在邊南關養野人嗎!

    周卜易心里亂糟糟的,他只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偏顧棉還非要往是非地去。

    “金陵玉殿鶯啼曉,桃花扇里夢回時,五十年興亡,一扇盡攬——”

    咿咿呀呀的戲腔傳來。

    門開了,那故作嬌羞的花旦一甩水袖,卷住周卜易的脖子,“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蓋二三分——”

    “想當初我與卿在秦淮河邊,朝看花夕對月常并香肩。”

    “自君一別,空樓寂寂含愁坐,長日懨懨帶病眠。”

    “周相公~”那花旦作勢就往周卜易懷里躺,“你怎么舍得拋棄人家,獨自進京?狠心郎啊負心漢,你忘了那年花前月下,你我兩相歡……”

    周卜易冷冷看著那花旦,“梅學林,你又在作什么妖,那年是你……”

    “噓”,花旦一甩長袖,攏在手中,“咿呀呀呀——”

    “他自與我說來道,前塵是非皆紛擾。

    “彼年花醉君不醉,對燭與君看花桃。”

    “相公”,花旦叼著一方手帕,竟是轉起圈來,那飛舞的水袖看似柔軟,卻又很有力,準確無比地卷來花燭。

    梅學林仰頭,下腰,松口,后腦勺就枕著周卜易的大腿,“久別重逢,妾剝了桃,可要一品芳澤?”

    那手帕就蒙在梅學林臉上,似乎是等著周卜易揭他的“蓋頭”。

    顧棉臉都氣綠了,他沖到周卜易身前,一把推開梅學林。

    梅學林柔柔弱弱地倒在地上,手指還搭著周卜易腳背。

    梅學林撇了一下嘴,然后做出強顏歡笑的樣子,“相公,他是誰呀,他推得我好痛……”

    “我是誰?”顧棉的臉陰沉地可怕,“要不你問問他呢?”

    好鬧騰……

    周卜易本來在神游天外,忽然被點名,有些哭笑不得,“玩夠了沒有,他是你主子。”

    那花旦站起身,拍了拍灰,恢復正常的嗓音,竟是個男子。

    還是小白臉那一類的聲音……

    聽著就討厭!

    “大人怎么就知道學林是玩鬧不是真心呢”,梅學林把水袖卷起來,纏在上臂處,“主子怎么了,主子就能阻止我們兩個兩情相悅?”

    周卜易咬了咬牙,“你好好說話,我跟你,只有相看兩厭。”

    梅學林只是微笑,“大人平日都躲著學林,今兒主動來找,學林很高興,要在府上留飯嗎?大人現今下榻何處,學林……”

    “好來找大人敘敘舊情。”

    “不用了!”顧棉沉聲,“你府上的東西我們可不敢吃!”

    說完他推著周卜易轉身就走,還帶著滿臉怒容。

    “嘖”,梅學林倚著門,目送兩人離去,“又一個想上他的。”

    等看不見他們的背影,梅學林目光漸漸變得癡迷起來,“我就不一樣了……”

    “我想被他上,哪怕就一次也好……”

    梅學林對這所謂的主子嗤之以鼻。

    大人可是祭壇上的花,是要獻給神明的。

    怎么可能被凡人擷取呢?

    周卜易目光上移,看了顧棉一眼,思忖著措辭。

    良久,他道,“都叫爺別來了,這下可好,惹一肚子火回去,還得奴消解……”

    這話里面的暗示意味足夠明顯了,顧棉面色稍霽。

    “你說說你,你這是散心呢,還是糟心呢”,周卜易又看了顧棉一眼,“云舒的藥方子上午就到了,沒來得及跟你講。”

    周卜易好像在給炸毛的潦草小狗順毛,“回去幫幫先生?這蠱毒也是夠折磨人的,為師算是受夠了……”

    藥方終于到了嗎!

    顧棉忍不住笑了一下,可隨即又壓下嘴角,“先生,我很不開心。”

    “先生跟那個姓梅的……”

    “你信先生嗎”,周卜易向上伸出一根指頭。

    顧棉立刻低頭,用鼻尖蹭了蹭。

    “我信。”

    “那不就得了”,周卜易刮了刮顧棉的鼻頭,“左右嘴長在旁人臉上,說什么還不是旁人做主,可聽進去什么……”

    周卜易戳了戳顧棉的額頭,“可是由你自己的心決定的。”

    “嗯”,顧棉打起精神,“回去解蠱!然后……還有一件大事要跟先生說……”

    第73章 顧棉來月事了 羞跑一個棉姑娘/“……

    噬心蠱并非一日能解, 但一日不解,終究是心腹大患。

    具體要解多久,華云舒的意思是還要看天意。

    顧棉取了藥方子過來, 密密麻麻的三張紙,一張是給周卜易喝的,一張是給他喝的,還有一張是外用的。

    怎么用, 有什么作用,注意事項都寫在背面。

    周卜易喝的藥能揮發望江南毒性, 顧棉喝的那副則是要暫時改變體質,給噬心草籽營造可以寄生的假象。

    說白了就是這藥能把他整虛。

    就跟姑娘們來月事一樣虛弱幾日。

    都不是啥好藥,好在華云舒后面會幫他們調養回來。

    周卜易的眸中,一閃而過心疼。

    顧棉, 辛苦你了……

    “丫頭別怕”, 周卜易枯瘦的手指輕輕拍了拍顧棉的肩膀,那抹心疼被他壓下,成了一句調侃的話, “來這個是姑娘們長大的必經之路……”

    彼時顧棉正蹲在周卜易身前,給他揉腿,久不動彈, 顧棉擔心他的腿會萎縮。

    聞言,顧棉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別…別說了”,顧棉眼神掙扎片刻,抓起周卜易的袖子,就往里面躲。

    “求求先生別說了……”顧棉耳朵要滴血了。

    怎么真成小姑娘了呢,都怪先生天天叫他小姑娘。

    這下好了, 他……他真要體驗做女孩子的感覺了。

    還是最脆弱那幾天的感覺……

    “先生,先生會照顧我嗎”,顧棉抓緊周卜易的袖子,他生怕周卜易把他拖出來,他可不想讓周卜易看到他臉上的窘迫。

    “嗯……”周卜易考慮了一下,笑了笑,把手伸進自己袖子摸了摸顧棉發燙的臉,“勉為其難吧也不是不行。”

    “有那么羞嗎棉姑娘?”周卜易見他鉆了很久也沒出來的打算,忍不住揶揄,“乖姑娘,來這個說明你長大了,這不是什么丑事,乖……”

    你來一個試試呢!

    顧棉越發鬧紅臉,鉆得更深了,“我……我大老爺們兒……”

    里子面子都丟完了!

    顧棉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飛快轉身就跑,“我……我煎藥去!”

    周卜易看著自己空了的袖子和跑出殘影的人,搖了搖頭。

    還是不經逗,再怎么變得花里胡哨,內里還是那個一羞就跑的顧小棉。

    之前不跑,只怕是火候未到,還能忍罷

    周卜易微微低頭笑了聲。

    有意思。

    藥要煎三個時辰,正好是顧棉定的晚膳時間。

    也就是說,他將獲得一個沒有黏糊小狗清凈而又自由的美妙下午。

    周卜易在院子里賞花,雖然這個季節只有菊花可賞。

    但周卜易卻像是得了趣兒,一下一下戳著花心,看花桿在微涼的空氣里瑟瑟發抖。

    “夫人,太陽落山,有些下涼了”,小丫鬟走過來,在他肩上系了件鴨絨披風,“王爺囑咐奴婢給夫人加衣。”

    “怎么什么地方都有他,哪里就凍死我了呢?”周卜易不滿地攏了攏披風,把臉埋進鴨絨里。

    丫鬟捂著嘴偷笑,“夫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王爺關心夫人,奴婢知道夫人心里高興著呢。”

    周卜易斜了那丫鬟一眼,“別管我叫夫人,我跟他可沒有關系。”

    “那我們家王爺可要再努努力了”,丫鬟的笑容更加燦爛,“我們這一宅子的下人,都期待著您進門時散的紅包呢。”

    周卜易不置可否,那丫鬟便識趣地告退。

    若真是個閑散王爺倒也罷了,既會是天下之主,又怎好娶他一個男子。

    周卜易也不想戳花了,悶不吭聲就回了屋。

    顧棉端著碗進門的時候,就看見他的貓兒有氣無力趴在桌上,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干什么。

    他輕手輕腳放下藥碗,“先生?”

    周卜易動了動身子,徹底用背對著顧棉。

    “先生怎么了?怎么心情不好?”顧棉小心翼翼蹭過去,從背后圈住周卜易脖子,“是因為逗我的時候我跑了,先生沒盡興?”

    “給先生羞,先生不要生悶氣”,顧棉把人轉過來,“隨便羞我,我不跑了……”

    怎么會有人上趕著找戲弄的呢。

    “沒生氣,這小雨弄得我困倦。”

    “那就讓藥再涼涼,我們出去吃飯好嗎?”

    “嗯……”

    周卜易安靜地吃著飯,顧棉夾什么他就吃什么,一點也沒鬧。

    明明表現得很乖,顧棉卻反而坐立不安起來。

    這怎么了啊?怎么這樣暮氣沉沉……

    顧棉偷偷往周卜易身邊蹭,周卜易正喝湯,眼角余光注意到顧棉的小動作,輕輕放下碗,道,“要過來就大大方方過來,別跟做賊似的。”

    顧棉動作極小心地攬住周卜易細腰,另一手放在小肚子上揉,仿佛是要促進消化。

    周卜易由著顧棉去了,他慵懶地躺著,像只懶極了的貓兒,攤著肚皮享受著來自養主的貼心服務。

    揉了一會,顧棉把他從輪椅上撈起來,進屋,放到床上。

    周卜易實在是太瘦小了,顧棉抱他的時候,他就窩在顧棉臂彎里,活像個八九歲的小孩。

    怎么有人能被歲月摧殘成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

    顧棉心口一窒,端了已經溫涼的藥,遞一碗給周卜易。

    顧棉喝了一口就直皺眉頭,怎么能難喝到這種地步,他抬頭看周卜易,周卜易抱著碗很乖地喝,好像根本感覺不到苦。

    周卜易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把藥當水喝的吧……

    明明是那么挑剔的人,飯都不愿意吃,卻能接受這樣苦的藥。

    顧棉眼眶發酸,他仰頭一飲而盡,頓時感覺四肢百骸里的力量都在流失。

    怎么起效這么快!

    顧棉很不習慣,站起來的時候險些栽倒。

    周卜易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周卜易在燭光下嘆息,“姑娘,你行不行,不行今兒就算了。”

    誰不行!他必須行!

    顧棉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努力裝出一副我很好我沒事的樣子。

    他好像又夢回當年,劍都抱不動,被周卜易無情嘲笑的日子。

    周卜易一邊笑他是個丫頭,一邊帶著他練武。

    后來他的力氣隨著年齡增長,周卜易的手卻綿軟了。

    原來從孔武有力,再忽然之間又變得無力,是這種感覺嗎?

    那種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東西從身上剝離,又無法阻止的感覺。

    會有多無助

    周卜易最初的時候,是不是會很慌很不習慣,后來漸漸認了命,會不會卻依舊時常很羨慕其他人

    周卜易總是那樣無所謂的背后,究竟藏著多少鮮血淋漓的無可奈何

    顧棉軟著手解了腰帶,褪去衣衫,拿著裝滿藥的小瓷瓶吃力地爬到床上,他把小瓷瓶放到一邊,要去幫周卜易寬衣解帶。

    “你老實一點!今晚就躺著吧,我自己來”,周卜易自己解去衣帶,拿起小瓷瓶,挖了一塊乳白滑膩的藥膏,細細給顧棉抹了一層。

    華云舒考慮地還挺周到,省了潤滑的香膏了……

    顧棉被兇了一下,卻反而露出一個笑容。

    先生這么主動嗎?

    顧棉傻笑著,躺平。

    周卜易給他涂好藥,便緩緩坐在了他腰上。

    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噬心草籽很快被牽動,在身體里亂竄,周卜易一下軟了腰,嗚咽一聲,趴倒在顧棉胸口。

    好……痛……

    解個蠱怎么這么麻煩呢?好累,不想動了。

    一只手忽然摟住他的腰,顧棉翻了個身,俯身親吻他溢了淚的眼尾。

    “再堅持一下,剩下的交給我”,顧棉溫柔地吻著他的嘴唇、眼睛、耳朵,然后是鎖骨、茱萸。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葉葉心心,舒卷有余情。

    身體仿佛被掏空,顧棉咬牙堅持,“先生,先生調整呼吸,堅持堅持,蠱籽就快出來了……”

    顧棉額頭滿是虛汗,他今天說什么也要把這該死的噬心蠱弄出來,狠狠錘它個幾百幾千下,然后用腳碾成粉末喂雞。

    這害人的東西欺負他先生那么久!他必須讓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顧棉發起狠來,連臉都漲得通紅。

    周卜易忍著疼,一聲不吭承受著噬心蠱的反抗,還有閑心抬起手給顧棉擦汗。

    “這么生氣啊?顧小棉”,周卜易慘然一笑,嘴唇都有些發白,“辛苦你了,丫頭。”

    是真的很辛苦,顧棉深吸一口氣,“我…沒事……”

    “我就是,有點使不上力氣”,顧棉把頭低下去,“先生親我一口,讓我多點動力。”

    周卜易伸手,環過顧棉的脖頸,極用心地去吻。

    漸漸的,顧棉嘗到了一點咸澀的血腥味,顧棉心疼的要哭,被周卜易用拇指抵住眼角。

    “不許哭”,周卜易吞下那口血,“哭了越發沒力氣,你還有任務要完成。”

    “幾顆草籽怎么能這么厲害”,顧棉手慌亂地摸周卜易的臉頰,“先生,先生你一定要堅持住,求求你,我……我那么努力了,你別……別……”

    別半路咽氣了……

    他真的會崩潰的。

    “乖”,周卜易用鼓勵的眼神,安撫了驚恐萬分的顧棉一下,“別怕,馬上就出來了,我感覺到了。”

    其實還遠,可總要給孩子一個希望不是嗎?

    第74章 先生快嚇死他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解蠱……

    西窗下的燭影慢慢移動, 然后在某一刻,滅了。

    一縷灰煙鉆出來,仿佛昭示著什么不好的結局。

    顧棉不敢動了, 他慢慢停住,眼睛一眨都不敢眨,死死盯著周卜易的唇角。

    有血,黑色的毒血。

    望江南的毒, 爆發了。

    與此同時,是受驚過度的噬心草籽在發瘋。

    周卜易慢慢蜷縮起來, 他呼一口氣就要吐一點血。

    “不要……不要”,顧棉把人摟起來,再也忍不住的淚水稀里嘩啦瀑布一樣流下來,“先生, 先生我求求你, 求求你別放棄……”

    周卜易輕輕笑了一下,就闔上了眼皮。

    太難堅持了,太難了。

    好想睡一覺, 再也不醒來。

    夢里有鮮花,有蝴蝶,空氣蒙了一層白茫茫的霧, 周卜易站在霧里看花。

    水中月,霧里花一樣的人生啊……

    從生時起就注定如此可悲。

    霧里走出一個人,是華山泉。

    華山泉抱著一個小嬰兒,拿著一個小勺子。

    小勺子里是混了草籽的牛奶。

    小嬰兒連眼睛都沒睜開呢,華山泉喂他什么,他就喝什么。

    喝完后,華山泉托起他的腦袋, 檢查他的后頸。

    一朵血紅的鳶尾花漸漸浮現出來。

    “成了”,華山泉抱著小嬰兒,把他遞給一個老人。

    霧濃了,里面的人再也看不清。

    某一刻,天光穿透云層,金光照在一個迎面跑來的小孩身上。

    頸后有朵鳶尾花的少年正在翻書,那小孩就這么撲進了他懷里。

    連帶著金光一起。

    于是那少年放下書,揉了揉小孩的頭。

    “顧棉……”

    從那一刻起,他的光就總是跟他形影不離了。

    小孩緊緊跟著他,纏著他,他去哪那孩子就去哪。

    于是安靜的生活被打破,少年對小孩的稱呼越來越多。

    “顧棉…過來…”

    “顧小棉!你要死啊”

    “給你個字吧,就叫容安……”

    “小安安啊~你羞不羞~”

    “棉丫頭,你真是個小丫頭。”

    “小姑娘……”

    少年看著向金光聚來的烏云,把小孩攏進了袖子里,“別怕,劈不著你。”

    他笑,“為師給你表演個袖里乾坤。”

    袖子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見,他捂著小孩的耳朵,確保小孩什么也聽不見。

    雷降下來的時候,他把血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你看,先生都說了沒什么好怕的。”

    再后來,他發現那些烏云并不是跟著金光的。

    是跟著他的。

    他決定離開了。

    大霧攏去他的身影,他看著小孩跌跌撞撞尋找他的身影,無聲落淚。

    “放棄吧,你找不到我的。”

    天地間似有回音。

    “放棄吧……”

    “放棄吧……”

    那聲音越來越近,卻反而越來越縹緲。

    “放棄吧周卜易,放棄你這毫無意義的一生……”

    “放棄吧,死才是你的歸宿,只有一死了之方能解脫。”

    “放棄吧,早死晚死都一樣。”

    都一樣嗎?

    周卜易站在大霧里,摸了摸后頸。

    那朵從出生一直相伴到現在的花,在發燙。

    究竟是花色本就血紅,還是鮮血養出了這朵深紅的蠱花

    周卜易看著自己的手,他摸了一手的血。

    “原來……它是用我的血淚養大的。”

    傷痕每深一點,那花就嬌艷幾分。

    “放棄嗎……”周卜易嘆息著重復這句話,“那就放棄吧……”

    “我什么時候見過光,錯覺罷了。”

    墨汁一樣濃稠的黑暗一點一點將周卜易吞噬。

    周卜易躺在顧棉懷里,不停吐血,他的手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生命跡象越來越微弱。

    “別放棄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顧棉紅著眼睛,用手背給周卜易擦血,“先生,你不是說蠱籽快出來了嗎?我們再堅持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顧棉退出來,給自己抹上厚厚一層新藥,又進去。

    “出來……出來啊!”顧棉顫抖著動作,“你有什么本事,就知道躲在里面作祟,有本事你出來面對本王!”

    顧棉精神即將面臨崩潰,可他看著周卜易緊閉的雙眼,又強行尋回一絲理智。

    他越發摟緊美人,“不許放棄……本王給你講個故事。”

    “我們的故事。”

    “從前有座不周山,山上有個小神仙,小神仙無所不能,他很勇敢也很厲害,他打敗了諸多妖魔鬼怪,才下凡來到人間。”

    “小神仙撿了只小奶狗,小狗骨頭還沒長好,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可是小狗喜歡小神仙,每時每刻都想跟小神仙貼貼,所以每次都連滾帶爬湊到小神仙身邊。”

    “小神仙嘴上嫌棄,可實際卻很寵小狗,小神仙從來不給小狗啃骨頭,小神仙用他全部的積蓄給小狗買肉”,顧棉講到這里,有些泣不成聲,“是小狗不懂,小狗以為骨頭才是好的,它覺得好委屈,它覺得小神仙不喜歡它。”

    “后來,小神仙要歷劫了,他把小狗關在廟里,保護它,小狗卻以為小神仙不要它了。”

    “十多年過去,小神仙歷劫失敗,受了重傷,現出了原形,原來是一只小貓。”

    “小狗已經長成大狗了,它把倒在廟外的小貓叼回窩中。”

    “無所不能的小神仙怎么會是一只脆弱的小貓呢?小狗用爪子扒拉小貓,還欺負它,想看一看它還會不會跟以前一樣神氣,可無論怎么扒拉,小神仙始終有氣無力。”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狗終于明白了小神仙的苦心,它開始后悔欺負了小神仙,它真的很后悔,其實小狗從來都沒有恨過小神仙,它只是不開心,小神仙不告而別十年,它很難過”,顧棉把臉跟周卜易蒼白的小臉貼在一起,“如今小神仙又要渡劫了,這次有小狗狗幫他,他一定會成功的對嗎?”

    無人應答,長夜里,顧棉握著周卜易的手淚如雨下,“先生,是我錯了,是我不懂你,你給我個機會行不行,你不能把我一棒子打死,你得給我機會改過,你給我個愛你的機會行不行,給我個照顧你余生的機會,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放棄……那么難那么難你都走出來了,你從地獄里爬出來,好不容易見到我,好不容易爬回人間,你……你還沒有怎么安逸過呢……”

    燭火印著兩個人如出一轍憔悴的臉。

    周卜易頸后那朵花越來越燙,發著淡淡的紅光,在夜里格外顯眼。

    顧棉愣了一下,擦了擦朦朧的淚眼看過去。

    紅色在消退,那朵血色的鳶尾花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夢境里,黑暗即將吞沒周卜易的剎那,一只小手抓住了他。

    黑暗恐懼金光,不得不退讓。

    “從前有座不周山,山上有只流浪貓。”

    小手的主人帶著滿身金光,對他說,“流浪貓的主人把他弄丟了,流浪貓不屬于這里,所以他才會流浪。”

    “現在我找到你了,我的小貓。”

    “先生過來,你走錯路了”,萬丈金光穿透黑暗,黑暗無所遁形。

    “家在這邊。”

    金光忽然大盛,顧棉自其中走來。

    “聽話,跟我回家。”

    周卜易看著前方,一片光明。

    周卜易回望過去,黑暗不再。

    一切仿佛都變得微不足道,化作煙塵散進了白霧里。

    腳下有鮮花相伴,身側蝴蝶翩翩起舞。

    于是周卜易握住那只手,無比堅定地說,“好。”

    頸上鳶尾花徹底消失,此后離魂癥再也不會復發。

    噬心蠱,解了。

    周卜易睜開眼睛,顧棉胡亂擦了擦眼淚,露出狂喜的神色。

    “解…解了嗎?”顧棉無比激動,舌頭不聽使喚,說話都有些磕巴。

    周卜易沒有回答,只是欣慰的笑。

    于是顧棉也跟著笑起來,笑了一會就趴在周卜易懷里哭,“嗚嗚嗚累死我了先生,嚇死我了先生嗚嗚,先生……先生我不行了,先生我好像陪著你走了一趟鬼門關一樣,我腿都在抖,嗚……我身上都發軟,我,嗚嗚……”

    周卜易還有些虛弱,但已經沒有大礙,除了望江南的毒弄得他有些胃疼,別的倒是都差不多好了。

    身上一輕松下來,人也跟著心情大好。

    周卜易捏著顧棉的臉,“嚇壞了?”

    “嗯嗯嗯!”顧棉把臉偏過來,方便讓他先生捏,“不是嚇壞了,是要嚇死了,先生再不醒來,我心臟都要跳不動了……”

    說了兩句,又開始哭,“嗚嗚嗚我……以后……嗚嗚……以后不能再…嗚…嗚這么嚇我了……”

    “我都…都想好了……先生要是放棄自己,那我也不活了……我……”

    周卜易指腹微微用力,“胡說八道,再說一遍?”

    “說就說”,顧棉抬起頭,眼睛紅紅,鼻子紅紅,耳朵也紅紅,“我就要追著先生黏著先生,上窮碧落下黃泉,先生活著我才能活,不然我就去死。”

    周卜易輕嗤。

    想揪人耳朵,狠狠揪。

    沒力氣……

    顧棉扒著周卜易的胸口,聽里面的心跳聲。

    咚——咚——

    他自己的也咚——咚——

    好安心。

    “太好了……太好了先生……”

    顧棉慢慢出來,低頭挑噬心草籽。

    周卜易要幫忙,被他避開。

    先不說羞不羞的問題……

    這鬼東西別再想碰他先生了!一下都不要想著碰!

    第75章 多么過分的要求 “我沒力氣,先生就不……

    顧棉病倒了, 也許是嚇狠了,也許是那藥透支了身體。

    總之是病得不輕,手腳發著軟, 都使不上勁。

    許是風寒,臨天亮的時候,他還發了點燒。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脆弱的,正如現在他拉著周卜易袖子不放的手。

    “不要, 不許走”,顧棉淚眼汪汪看著周卜易, “你又要丟下我,我不要……”

    “不走”,周卜易摸了摸他的額頭,“腦子要燒壞了, 為師去熬個藥也不行嗎?”

    “不行”, 顧棉嘟起嘴,“都是借口,你又想不要我了……”

    “嗚”, 顧棉極委屈地小聲嗚咽,“先生不要我了……”

    燒傻了看來是。

    周卜易用手指點了一下顧棉滾燙的腦袋,“別鬧, 嗯?”

    “嗚嗚嗚哇哇哇”,顧棉拍開周卜易的手指,“先生不要我了,還說我鬧,我不跟先生好了……”

    周卜易手頓了一下,揉上自己眉心。

    生個病這是要翻了天去?

    周卜易哼了一聲,直接出了房門。

    敢甩他手, 那就別指望他哄了。

    才不慣著。

    顧棉愣愣看著周卜易離去的背影。

    他為什么不哄

    他為什么就這么走了

    他真的不要他了?

    寂靜許久后,主臥里傳來驚天動地的哭泣聲。

    顧棉的聲音很崩潰,“周卜易……你……又不要我了……”

    “你混蛋嗚嗚,你混蛋。”

    周卜易端著藥碗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顧棉光著身子趴在地上找靴子。

    口里還念念有詞,“先生,先生我要去找你,先生,你不能再丟下我了,先生先生,離開你我活不下去的,先生……”

    咣一聲巨響,周卜易重重把碗磕在桌上,“躺回去!”

    顧棉嚇得一抖,轉身委屈巴巴看著周卜易,“嗚……你回來了……”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呢,我……”

    “我等了你十年,我以為你回不來了”,顧棉傷心地哭著,“先生我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我都想跟著你去死了,可我又總不愿意接受,你那么厲害,怎么會死在……”

    周卜易聽得一陣心酸,他放柔聲音,“好了,這不是回來了嗎,還發著燒呢你乖一點,先躺回去。”

    周卜易費勁吧啦扶著人上床。

    怎么這么沉,顧棉吃什么長大的!

    周卜易有些郁悶地想著。

    體型不占優勢,偏偏顧棉還不配合,一個勁往他身上貼。

    快壓死他了!

    周卜易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無力的雙臂。

    又看了看發軟的雙腿。

    傷了根本,怎么補都是無濟于事的。

    病好了也一樣會這般體弱。

    失去的力氣不會再回來,或許日后他會越來越依賴輪椅。

    直至再也無法站起。

    周卜易半背半摟,好不容易把人弄上床,轉身端藥時,顧棉又要往下爬。

    “別走別走,嗚”,顧棉掀被子的時候,一雙狗狗眼還一眨不眨盯著周卜易。

    仿佛生怕下一秒周卜易就會消失。

    周卜易看著他露在外面的肩頭和大半個后背,臉色相當陰沉。

    作,繼續作,真想病成個傻子?

    周卜易喂他喝藥,他居然還不喝,皺著眉頭把碗摔了。

    “我不喝,有毒”,顧棉拱到周卜易懷里,緊緊抱著他的腰,“先生,先生你是不是嫌我太煩,所以要毒啞我?先生嗚嗚先生……”

    周卜易攥拳,本來沒這個打算,現在是真想毒啞他了!

    顧棉跪坐在床上,死死摟著站在床前的周卜易。

    很好,周卜易瞥了眼完全滑落的被子,和某人撅起來的屁股。

    是個一雪前恥的好機會。

    顧棉,你自己要作死,可別怪先生不心疼你。

    他忽然伸手,左手卡住顧棉的腰,右手用力扇下去,用訓小孩的語氣,“不喝藥”

    顧棉一顫,在他懷里哭得更兇了,“嗚嗚嗚,先生就那么討厭我嗎?”

    “我喝,有毒我也喝,只要先生高興,我就是被毒死也……”

    “閉嘴”,又是一巴掌。

    臀肉亂顫。

    嘿,他這暴脾氣。

    “我特么真想打死你”,周卜易怨氣沖天把人塞回被窩,“我再去端一碗,你給我老實一點,不要亂動。”

    顧棉縮進被窩,背過手揉了揉。

    好……好疼……

    他老實了。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大門,等待的時候,他回憶著過去的那十年。

    他就經常是這樣,凝望著某個地方,很久很久。

    有時候是護城河邊的碼頭前。

    有時候是驛道旁。

    往往一坐就是一天,茶飯不思。

    思念已占據他全部內心。

    等待填滿了過去的十年。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花開花落,年復一年。

    那個人始終不曾再出現。

    而他最終孑然一身走過了那孤寂的十年。

    如今終于等到周卜易回來。

    其實還是會不安,會害怕周卜易再次一去不返。

    所以才會這般黏人吧。

    他怕,怕周卜易又不要他了。

    以一個為他好的理由,絕情地拋棄他。

    直到周卜易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顧棉才放松緊繃的身體。

    周卜易愣了片刻,隨后低下頭笑了笑。

    他不在的時候,小狗就一直這么守著門,等他回來嗎?

    周卜易坐在床邊,一勺勺喂顧棉喝藥。

    顧棉眼睛亮晶晶的,活像一只終于等到主人回來的看門狗。

    周卜易心底一片柔軟,顧棉這個樣子還怪可愛的。

    “小狗狗有沒有好好看門”

    “唔唔……”

    “怎么不說話?”

    “唔……”

    “顧棉”,周卜易俯身湊近,“說話。”

    “我…我啞了,我說不了話”,顧棉捂著嘴巴,“唔唔唔。”

    周卜易:“……”傻了,完了,真給孩子燒傻了。

    周卜易忽然輕笑出聲,“那剛剛是誰在說話?”

    “我沒有說話”,顧棉搖搖頭,“是我的心在說話。”

    “它說,它好喜歡先生。”

    “喜歡先生,勝過一切……”

    就在這一瞬間,周卜易怦然心動。

    周卜易的手指,撫摸著顧棉的眉毛。

    最初是因為什么心動的呢?

    大概就是這副有點傻乎乎的,卻又很可愛很真誠的模樣吧。

    如某個雨后初霽的下午,他看見暖陽向他奔赴。

    心墻不知何時出現了裂縫,縫里鉆出了小芽。

    再后來,這墻上的每一個小縫里,都開滿了花。

    “顧小棉”,周卜易彎腰,在顧棉額頭落下一吻,“先生……也喜歡你。”

    喜歡你,你眼中有光,驅散過我心中陰影。

    喜歡你,你眉目帶笑,溫暖過我那些歲月。

    喜歡你,因為你是我的小安安,是我親手養大的小姑娘。

    什么都不重要了,周家也好,不周山也好,即將到來的死亡也好,都不重要了。

    在煙花升起之前,我只想緊緊擁抱你。

    在這一刻,他終于學會了珍惜當下,后來的日子,他只愿兩心相悅情深不悔。

    不辜負這來之不易的美好時光。

    “先生,你親一親我,再親一親我”,顧棉含著淚,“我有點不敢相信,我……這是真的嗎先生,先生你說也喜歡我……”

    “真的”,周卜易長長嘆息,然后又一次吻下去,一觸即分。

    “不要,不要親腦瓜”,顧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要這里。”

    “好”,周卜易低頭吻住,很久之后,他抬起頭。

    眼中是惆悵和擔憂,但很快被堅定取代。

    有什么好怕的呢?對上就對上。

    他周卜易,從來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他是一只貓,他干什么要躲著一群老鼠

    他就該大大方方的告訴那群老鼠,他就是動情了,動情了又怎么樣?不服盡管來找他,看看他還會不會跟從前那樣容忍它們上躥下跳。

    顧棉揪著周卜易的衣襟,又哭又笑。

    “先生變了”,他輕聲,“我感覺到了。”

    那個驕傲的周卜易回來了。

    那個光芒萬丈的周卜易終于回來了,在歷經無數次心結之后,周卜易終于想開了。

    “先生好迷人”,顧棉輕輕咬唇,“想吃。”

    周卜易微微一怔,怎么會有人生病了腦子里還都是那些床笫之歡的

    “不行”,周卜易板著臉,“你在發燒。”

    “不給吃我就哭”,顧棉眼角往下拉,嘴一癟,似乎立刻就要大哭。

    周卜易:“……”什么玩意兒?什么時候學會的胡攪蠻纏一哭二鬧三上吊?

    “不行”,周卜易目光都在掉著冰碴,“不好好養病,當心我揍你。”

    “揍就揍吧”,顧棉眼睛冒光,他餓狼似的把周卜易拽到床上,大被一蒙,“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怕。”

    “你……”

    周卜易用手抵著顧棉的胸膛,有些惱羞成怒,“你不是才做完你確定你還有力氣”

    周卜易說得不錯,顧棉確實沒什么力氣,很容易就被推開了。

    被推開后他就抓著周卜易的袖子哭,很委屈很委屈的那種哭,“我沒力氣,先生就不可以自己動嗎?”

    聽聽,多么過分的要求。

    周卜易咔嗒咔嗒捏著指骨。

    “哇嗚嗚先生又要打人了”,顧棉一抖,隨即更加委屈,“你……你家暴我……”

    “你乖,為師不打你”,周卜易很好脾氣的哄了一下,笑容可掬。

    顧棉剛有些沉溺其中,耳朵一痛,就被周卜易揪住了。

    周卜易笑里藏著刀,“沒打你吧?嗯?顧小棉”

    第76章 怎么都這么膽小 全天下就兩個大膽的。……

    顧棉的臉很紅, 也不知道是燒的還是羞的。

    “傻樣兒”,周卜易笑著評價了一句,松開顧棉耳朵, 就起身喚人傳飯去了。

    沒辦法,誰讓他就是喜歡顧棉這傻乎乎的小模樣。

    上菜的時候,周卜易拿了濕毛巾給顧棉擦身子降溫。

    顧棉就乖乖地看著周卜易,周卜易叫他伸手他就伸手, 讓他抬胳膊他就抬胳膊。

    倒是省事,菜上齊前, 周卜易已經給他整理好了里衣,又拿了個厚披風給他系上。

    在周卜易給他壓衣領的時候,他想,對,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相濡以沫, 然后白頭到老。

    等以后需要上早朝了,周卜易要是也這樣給他理龍袍,他聽政的心情都會好很多。

    其實他并沒有燒到稀里糊涂的地步, 他又沒有離魂癥,他的腦子能正常思考,只是疼痛難忍罷了。

    他就是故意想看看, 周卜易會如何照顧他。

    會跟多年前那場大病一樣嗎?

    周卜易跪坐桌前剝著枇杷,他枕在周卜易腿上,等著投喂。

    枇杷有核,周卜易那么愛干凈的人,就這么把手伸到他唇邊,用手接他吐出來的核。

    周卜易說他好臟,可周卜易還是接了。

    周卜易把那些核洗干凈, 埋進了上陽宮小院里。

    后來枇杷樹從土里長出來,再后來,年年都有枇杷吃。

    枇杷一年甜過一年,顧棉一歲長過一歲。

    而那個時候的他,看不見周卜易接住了枇杷核的手心,他滿腦子都只有周卜易說他臟。

    原來有那么多不曾注意到的細節,原來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周卜易已經愛了他那么久。

    他又回憶起某年清明,墳山之上,周卜易刻意擋住他視線的背影。

    原來周卜易并不如他想的那樣絕情,周卜易雖然甩開了他的手,卻還是為他擋住了那些可怖的景象。

    再后來,周卜易又給了一點袖子讓他拉著,安慰他過于恐懼的內心。

    過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那些忽略了的小細節終于如潮水般涌來。

    那個冷著臉用箭桿打他手背的周卜易,把走不動的他抱出了險象環生的絕地。

    那個說他煩死了的周卜易,卻在噬心蠱發作最厲害的時候,離開溫暖的躺椅,給他擦眼淚,教他做陽春面。

    那個摔了他雞湯的周卜易,把他讓進了門,將他丟進溫暖的浴桶里,洗熱了幾乎要凍僵的身子才放他回去。

    “不要再做無用功。”不要再犯傻,這么大的雪,坐在門口一等就是這么久。

    “喜歡我,你還不配。”群狼環伺,我教過你強大起來前要隱忍蟄伏。

    那些曾經的惡語相向,那諸般惡劣而又過分的“欺負”,終于匯聚成了那個站在光影里的周卜易。

    終于匯聚成了那聲無奈的“我要怎么才能教會你好好保護自己?”

    原來周卜易并不是不愛,周卜易的愛藏得太深,彼時幼小的他只看得到表面,看不透那層惡人皮下藏著的一往情深。

    顧棉坐起來,他手軟,周卜易就用筷子喂他吃。

    “先生,我頭疼”,顧棉抿著唇,眼淚汪汪。

    “誰讓你要鬧”,周卜易冷著臉呵斥了一句,頓了一會兒,才放柔聲音,“乖,吃完飯睡一覺就不疼了。”

    這個矛盾的周卜易啊。

    這個藏了一輩子,三緘其口,從不輕易把愛宣之于聲的周卜易。

    怎么那么叫人著迷呢?

    “我疼”,顧棉用淚眼看著周卜易,“先生先生,我好疼,我腦袋要掉了。”

    “掉不了”,周卜易有些無奈地夾了塊冬瓜,“來丫頭,啊……”

    真有那么疼嗎?周卜易不禁有些疑惑。

    他是真的疼哭了,還是在演我

    “我不挑食”,顧棉指了指桌上的菜,“它們的第一口,都要先生喂我。”

    周卜易緩緩轉過頭,打量著顧棉。

    每個都要?試毒?

    這真是燒糊涂了的表現?

    顧棉心里咯噔一下,在心里思尋著應對之策。

    周卜易已經站起半個身子了,顧棉心一橫,直接把腦袋鉆進了被窩里。

    “嗚嗚嗚,先生連飯都不給我吃!”

    哭不出來,干嚎就有點太假了,周卜易肯定會看出來他在裝糊涂的。

    顧棉蒙著腦袋弓著身子哭,把周卜易看得一愣一愣。

    “顧棉……”

    “先生不要我了嗚嗚嗚。”

    “顧棉,我沒有不給你飯吃,也沒有不要你,你先出來好不好?”

    “我沒人要了嗚嗚嗚。”

    “要你要你”,周卜易打消了疑慮,一邊揭被子,一邊哄人,“給你夾好了吧,快出來。”

    顧棉猶猶豫豫探出腦袋,周卜易在他頭上揉了一把。

    “要吃白菜”,顧棉盯著周卜易的筷子。

    看著周卜易夾起來,他彎彎眉毛,“要先生吃。”

    周卜易一頓,“好,我吃。”

    要是不吃,顧棉會不會又哭一場啊?

    照顧病號就是麻煩,可快點兒好吧。

    周卜易剛把白菜吃了,顧棉又喊他吃排骨。

    周卜易夾了一塊放在碗里,又夾了另一塊喂顧棉。

    他算是看明白了,顧棉這是要跟他玩過家家,你一塊我一塊。

    很幼稚。

    可顧棉病了……

    哎。

    好不容易用完飯,周卜易往顧棉頭上搭了塊疊好的毛巾就出去了。

    昨兒顧棉跟他說了江南織造總局的事,這事他已經安排下去了。

    今晚潛進去夜襲,兵分兩路,一路去找魯班,讓他假裝試飛,然后開著鐵風箏直接過邊南關,到南寧去。

    另一路按顧棉記住的方位,找到放有包子和土地雷的庫房,直接引爆它們,炸了顧承年的殺手锏,來一招釜底抽薪。

    之所以選擇午夜,周卜易有自己的考量。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午夜不會有來做活的平頭百姓,留下來看守或搞研究的都是顧承年的人。

    如果可以,希望魯班能多帶點搞研究的人才出來。

    至于墨家的事,還不能下定論。

    周卜易記得墨家有一只旁支,在他很小的時候,被周老爺子秘密派去南方做什么事了。

    好像是說在什么谷里做什么機關。

    那天的談話他也是無意中聽到的,聽得不清楚,隱約好像聽到了葫蘆什么的……

    等等……

    周卜易忽然想起那天那個菜農。

    難道是葫蘆谷那里溫度異于常地莫非是……

    梅學林讓人在那里種菜真的是巧合而不是為了掩蓋什么?

    梅學林……

    周卜易目光深邃起來,這個一直找各種借口接近他,甚至想要爬他床的人,懷有什么樣的目的

    他可不相信梅學林是真的愛慕他、想從了他,只怕是有些別的想法。

    周卜易在檐下站了一會,就覺得有些累了,他嘆了口氣,坐回輪椅上。

    “認識葫蘆谷嗎”,周卜易叫住一個小廝。

    “回公子,那葫蘆谷不遠,它就在……”

    “不用告訴我在哪”,周卜易用手指叩了叩扶手。

    篤——篤——兩聲。

    那小廝登時就有些腿軟,話都說不利索了,“那,那……?”

    “推著我去,就現在”,周卜易咳嗽幾聲,“你先去跟管家說,叫府里人別告訴王爺,讓王爺好好養病,然后再回來,我們去葫蘆谷。”

    周卜易又咳了幾聲。

    怎么搞的讓顧棉給傳染了?

    周卜易摸了摸自己額頭,果然有點微熱。

    真是……

    流年不順。

    那小廝很快回來,推著周卜易出了府門。

    青石板路不平,坐著有些顛簸,時不時還要上橋下橋,周卜易臉色有點發白,“你……穩著點,看路。”

    不如顧棉,顧棉推他的時候,可從來沒讓他感到過顛簸。

    “是…是是……”小廝額頭冒汗,腿直打哆嗦。

    平日沒注意啊,這病病弱弱的小美人怎么壓迫感這么強,明明他什么也沒做甚至也沒有太重的語氣,可人只要往他身邊一站,就控制不住腿發軟,想要俯首臣服。

    “你抖什么?”

    美人清冷的聲音傳到耳邊,那小廝狠狠嚇了一大跳,立刻就要下拜。

    “站好”,周卜易納悶的看了小廝一眼,“我有讓你跪?”

    他有那么嚇人嗎?人人見了他就跟見了閻王似的。

    這天底下的人全都像老鼠畏貓一樣畏他至極,唯獨兩個人絲毫不帶怕的。

    一個是喜歡亂開屏的煩人野生孔雀梅學林。

    另一個是他可可愛愛的家養小土松顧小棉。

    那小廝心里苦,但是說不出口。

    美人公子氣場太強,還不自知,隨便泄露半分就能當場隨機震死一個凡人。

    偏偏他離公子最近,感觸最深。

    什么叫不怒自威這就是了。

    王爺到底怎么跟這么個活閻王玩到一起的啊?還有說有笑的。

    真的一點都不會被嚇住嗎?

    “繼續走”,周卜易稍微擰了下眉毛,那小廝就又開始抖,他只好盡量放輕語氣,“別發呆了,晚膳前回不來,王爺該問了。”

    “好好好的”,那小廝應了,又覺得不夠尊重,戰戰兢兢改口,“是是……!”

    跟他好好說話有那么難嗎?周卜易越發蹙了眉心。

    我很兇?周卜易平生第一次反思自己的語氣。

    我沒兇他吧?周卜易反思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明明很溫和啊。

    是他們都膽子太小了吧?周卜易最后得出了這個結論。

    怎么全天下就找得到兩個膽大的呢,真是奇也怪哉。

    第77章 他會呼風喚雨! 起火/“你信不信一會……

    葫蘆谷, 谷如其名,長得像一個躺倒的葫蘆,葫蘆嘴便是入口。

    這樣的地形, 確實比較容易恒溫。

    葫蘆的第一個小圓里坐落著不少小屋,屋前開墾了菜田。

    周卜易想要往大圓那邊去,可剛剛走近兩圓連接處,就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熱浪。

    天空似有毛毛細雨。

    “不好!”周卜易臉色微變, “快退出去,里面應該是起火了!”

    “起…起火?這下雨呢怎么起……”

    話音剛落, 小廝就眼睜睜看著一道火舌竄出來,沿著小圓轉了一圈,火勢瞬間封鎖了唯一的出口!

    “這…這!”小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實在是有悖常理!

    不對不對, 性命攸關之際, 他為什么要想這些無關緊要的!

    “公子……我們怎么辦……”

    小廝很慌,他六神無主,唯一只能把希望放在周卜易身上。

    周卜易仰頭, 看著葫蘆谷上空。

    葫蘆谷兩壁不高,周卜易看清了懸崖上站著那人的臉。

    是許永元,容王府曾經的管家。

    許永元也在看他, 居高臨下揮了揮手。

    “周卜易”,許永元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我很好奇,你要怎么應對。”

    “如你所見”,周卜易冷冷一笑,“我什么也不做。”

    “你這是放棄了嗎?”

    “愚昧”,周卜易轉動輪椅帶著小廝往中間走, “許永元,你信不信一會這葫蘆谷上空就會下大雨,而且只有這里下。”

    “呵”,許永元問身邊一個戴著兜帽的人,“你聽見了么,這小子說他會呼風喚雨。”

    “老天憑什么青睞他,憑他有一張嘴能說會道?”許永元略帶不滿地低頭,俯視著周卜易,“護道人,算得了什么呢。”

    “周卜易,我不想殺你的”,許永元微微嘆息,“可誰讓你偏要生在周家。”

    “可憐你長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母親姓甚名誰吧?”

    許永元眸中一閃而過痛恨,“你母親姓許,她叫許含香。”

    “我把她交到你父親手里的時候,你父親再三保證過會好好照顧她,可后來呢?他就是這么照顧她的?”

    “周卜易”,許永元長長的花白胡須在寒風中飄到腦后,“你真以為周家是什么好東西?你要助紂為虐,就別怪外公狠心……”

    可到底是自己唯一女兒的孩子,許永元目光緊張地盯著身旁盤起來的長繩。

    可別一會火太大來不及……

    一顆豆大的雨滴忽然落在許永元鼻頭,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仰頭。

    雨幕漸深,在火即將燒到中央兩人的那一剎那,大雨滂沱。

    許永元下意識退了幾步,俯瞰其它山頭。

    真的都沒有雨!

    “下來說話”,周卜易的聲音很平靜,如他一同尋常平靜的目光,“外祖父。”

    但他的內心其實并不平靜,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母親的姓名,他不曾問過,即使問了也不會有人說。

    所以他竟不知道,斬龍一脈的領導者,居然是他的外公。

    許永元猶豫了片刻,消失在懸崖上空。

    過了許久,葫蘆嘴那出現一個有些蒼老的身影。

    “哼”,老頭鼻孔朝天,“就算我是你外公,我也……”

    “真要想殺我,帶這么多繩索做什么?”周卜易緩緩轉動輪椅,不去管早已嚇癱的小廝,慢慢轉過來,面對許永元,“不就是想等我放棄護道人身份,然后再拉我上去嗎?”

    “你說對了,但也不完全對”,許永元摸著胡須,眼睛里閃過精光,“它也可以用來綁你。”

    “老夫打算嚇唬你一下,讓你吃個癟,然后再把你捆回許宅”,許永元說到這里,眼睛里充滿了疑惑,“可你小子竟然真的會呼風喚雨,上一個呼風喚雨的,還是那諸葛武侯。”

    “你選錯了地方,這地形特殊,溫度一高破壞了平衡就會下雨”,周卜易撫去毯子上落的草木灰,“你燒了人家的屋子,毀了這么多菜,叫別人怎么生活?”

    “又不是沒給銀子”,許永元又是一聲冷哼,“你到底跟不跟老夫走,不走老夫捆你走。”

    許永元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瘦小身影,頓了片刻,嘟囔著道,“他們對你又不好……”

    “那個戴兜帽的,別躲著了”,周卜易往許永元身后瞥了一眼,淡淡道,“梅學林,以為裹成這樣我就認不出你?”

    “老夫問你話呢!”許永元給梅學林遞了個眼色讓他準備好捆人。

    “不回去”,周卜易挑了挑眉毛,“但可以合作。”

    “實話實說”,周卜易看著許永元,“比起我那個爺爺,我可能更喜歡你這個外公。”

    明里暗里交鋒那么多年,許永元從未用過什么下三濫的手段。

    許永元也很守諾,他在容王府上待了這么多年,隨時可以輕易殺了顧棉,可他一直沒有動手,直到顧棉長大,直到他們出了神都。

    反倒是周家,一直在搞些小動作。

    周卜易名為百器之君,實際上譜的人都是直接聽命于不周山,他只能掌握大方向和計劃,所以經常有人喜歡越過他在某些細枝末節上自作主張。

    一個姓黎的一個姓墨的,不就是最好的典型。

    這些人背著他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了多少混賬事,他懶得管,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你真的更喜歡老夫?”許永元忍不住有些得意忘形的笑了,可很快他又想起來現在他們算是敵人,而他是來綁人的。

    “不對不對,老夫下來是跟你談正事的,不談私情!”

    “那就談正事吧,邊走邊說”,周卜易招呼了那小廝一聲,“走了,回府。”

    小廝哆哆嗦嗦爬起來,竟是頭也不回跑了。

    “小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沒聽見!求周大人高抬貴手不要滅口!”

    邊跑還邊說,“今日之事小人絕不泄露一字出去,小人現在就回老家,這輩子不再回來!”

    “嘖”,許永元給了個與周卜易如出一轍的結論,“膽兒真小。”

    許永元健步走來,纜了推輪椅的活。

    反正是自家外孫,又不是別人。

    “不周山那些人,很惡心”,周卜易直言不諱,“我想要他們死。”

    “是很惡心”,許永元目光中閃過一抹驚訝,“老夫一直都想他們死。”

    “老夫還以為你也被他們洗腦了呢,哼,那群人除了會玩陰的,還會什么,要老夫說……”

    “先別說”,周卜易揮手打斷,“你我交手多年,各自明面上的勢力也都清楚,只是不知道斬龍一脈暗地里有多少人?”

    “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的”,許永元嘆了口氣,“我們又不像護龍一脈有利益牽扯,他們重賞之下勇夫多。我們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止他們的野心,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全憑著一腔熱血和信念支撐,沒有任何實際好處,哪里有什么人手。”

    這么少嗎?周卜易皺了皺眉頭。

    不行,即使合作,還是不能正面硬剛,不周山散落在全神州的勢力,少說也是許永元的六倍。

    就算加上南寧和邊南軍,實力依舊懸殊。

    本以為有許永元的加入,可以不一樣,現在看來還是要按原計劃進行。

    周卜易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終究是免不了一死。

    “我想讓顧棉登基”,周卜易輕聲,“不是因為不周山選擇了他,你可以放心,他不會聽命不周山。”

    “他是我帶大的,他以后會是一位千載難逢的明君”,周卜易聲音很輕,卻很清晰,“許永元,你相信這一點嗎?你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你負責過他的起居,你應該很早就明白了。”

    “明不明君不知道,一切功過都由后人評說,不過顧棉至少會是個勤政愛民的。”許永元回憶起他視角下的顧棉。

    “許伯,再買些宣紙回來。”

    一月不到,就都用完了嗎?

    那時候許永元低頭應是,心里卻在想,這么用功的好孩子,怎么偏偏是那個天命之子。

    “許伯,本王不方便露臉,你找些生面孔去施粥吧。”

    有時候許永元也想,一味抹殺到底是不是個正確的選擇。

    被選中不是顧棉的錯,斬龍一脈初立的目的是要阻止周是修的勃勃野心,可后來怎么就走歪了路,反而去追殺無辜的天命人呢?

    于是他猶猶豫豫了很久,顧棉都二十歲了,他也還是沒能下得了手。

    他到底是跟不周山那些把人命視為工具、螻蟻的家伙不同,人就是人,人是有血肉的,他不忍心,所以總在手軟。

    他跟周卜易爺爺最大的區別,大抵就是周卜易那個爺爺只會強迫周卜易、傷害周卜易,而他從沒真的打算傷這孩子,即使立場不同。

    他原先的想法是想在懸崖上面看笑話,然后等著這小子服軟,再拉上去綁回許宅。

    回去后他打算跟周卜易說一些往事,講一些道理,好叫周卜易看清那些人的嘴臉。

    誰知道這小子鬼精鬼精的,還以為這小子會驚慌失措呢,結果這么鎮定,倒叫他這個老頭子成了笑話。

    “沒大沒小的”,老頭又嘟囔了一句,“要合作可以,以后只準叫外公。”

    “叫習慣了”,周卜易有些無奈,他外公怎么有些老頑童的感覺……以前不覺得啊?

    “許……外公,我打算把剩下的十方國器轉交到你手上,你看……”

    兩人細細商議了一番。

    周卜易忽然眨了眨眼,道,“還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祖先明明叫劉泊溫,可你為什么姓許?”

    第78章 外公見孫媳 這頓飯還能不能坐下來好好……

    “那不也是你祖先你還姓周呢, 老夫怎么就不能姓許?”

    老頭子咕噥著道,“這不劉丞相收養的時候沒改姓,就一直姓許了唄。”

    “這是重點嗎?”許永元翻了個白眼, “十方國器的事還要再商議,是老夫派人搶還是怎么著?”

    “你搶吧”,周卜易抬了一下袖子,整理上面被壓出來的褶皺, 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漫不經心。

    “最好是你們去搶”,周卜易頓了一下, 補充,“別過早暴露你我合作,容易壞事。”

    “對了,你來得早, 這谷里有什么不對勁嗎?”

    “不知道, 應該沒有吧?”許永元疑惑道,“就是梅小子說,有天晚上他聽見崖壁里有人在說話, 怪滲人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在石頭里面嗎?”周卜易神色微變,“這山里面會不會是空的?搞不好里面真有人。”

    “你說的有道理”, 許永元推著輪椅轉了個圈,“走,跟老夫回去看看。”

    “不去”,周卜易拍開許永元的手,轉回去,“現在去什么去,你找得到入口?還是你手上有工具能鑿開石頭?許永元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歲了, 還想一出是一出?要去你自己去。”

    “老夫還真找到了入口”,許永元有點不服氣的嘟著嘴,“臭小子,跟外公說話客氣一點!老夫是你外祖父,你把老夫當孫子訓”

    “嘖”,周卜易微瞇雙眸,“我夸夸你?”

    一笑,輕抬下巴,周卜易緩緩啟唇,帶了一點諷刺,“找到了入口都想不到里面藏了人,那你還真挺棒的。”

    許永元氣得磨牙,關鍵他還沒法反駁。

    他先從梅學林那知道的消息,他上山的時候還誤打誤撞看見了個洞,他卻沒把它們聯系在一起,還把梅學林說的話當鬼故事聽。

    而周卜易聽了兩句瞬間就理清了前因后果。

    就……真挺棒的。

    難怪次次交手都落周卜易下風……

    “你怎么就偏偏是他周家的人”,許永元嘴巴越撅越高,“你能不能改姓許?”

    “我考慮一下吧”,周卜易說罷,皺著眉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不要,許衍好難聽。”

    “我看天色不早,今夜我這邊還有大動作,你先去我那宅子上吃個中飯,明天看看顧棉身體能不能行,到時候再一起回來葫蘆谷看看。”

    “你就非要帶著他?”許永元越發不高興,“就我們爺孫倆不挺好?”

    “帶你回去見見孫媳不是更好?”周卜易意味不明笑了笑。

    “周家那群兔崽子允許你談情說愛?”許永元哼了一聲,“老夫是沒見過這種家族,自己有兒有女,不許別人找小娘子。當年那個老匹夫就阻止香香和你爹在一起,要不是老夫廢了老命鼎力支持,這個世上都不會有你周卜易!”

    “好好好,我謝謝你啊”,周卜易看著喋喋不休的老頭,笑了笑,用哄小孩的語氣說了一句。

    許永元還挺受用,他微微低頭看著周卜易,摸了摸花白胡須,“你放心,老夫不講究門當戶對,也跟那些沒人性的冷血家伙不一樣,只要你喜歡,不管那姑娘什么身份,只要人品沒問題,老夫一定支持。”

    周卜易微微一怔。

    心里有點暖是怎么回事呢?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溫暖。

    跟顧棉不一樣的溫暖。

    他能感覺到許永元話里話外對他的維護。

    小老頭好像有點自責,“老夫當年沒能救出香香,也沒能帶走你,不然哪能讓那群癟犢子磋磨!”

    這是來自至親的“護短”。

    小老頭這么有趣,如果自己在許家長大,應該會很快樂吧?

    “今晚的行動你人手夠嗎?要不要老夫在外接應?”

    “要”,周卜易回過神,長出一口氣,“這次行動就以你的名義吧,我暫時還需要潛伏,再多積蓄一點才好攤牌。”

    “我懂我懂,要么就不打,要打就打痛,不痛不癢沒好處”,許永元眸光微動,“外公給你兜底,有壓力老頭子我先扛著,反正不周山調動人需要時間,他們也不能拿老夫怎么樣。”

    “許永元”,周卜易忽然想到什么,道,“你這次帶來的人多嗎?”

    “怎么了?大概八/九成吧,畢竟老夫是專程來接你的,怕出意外被那群兔崽子截胡。”

    “那正好,你早一點行動,大概上半夜就要到江南織造總局,寅時前把它搬空,留一點火油和炸藥就行。”

    這樣就不浪費了,還能給斬龍一脈增加點實力,免得又被不周山打太慘。

    “織造總局你說的行動就是這?你真就那么喜歡布料?”許永元目光閃爍,“之前在神都你就已經搬空了一次,你……”

    這老頭想到哪里去了?還有神都那次是顧棉要搬的好嗎?

    “你一去便知,不去拉倒,事后別后悔。”

    “你這么說,那我就非去不可了,我倒要看看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什么藥火藥炸藥彈藥。

    周卜易想給自己把耳朵堵起來。

    怎么一個兩個都這么話癆,悶聲發大財這道理都不懂嗎?

    “你們那脈的人都這么嘴碎嗎”

    “小毛孩子懂什么,自由、浪漫、熱血,是我們那一脈的天性,老夫告訴你,人活就為一個詞,開心!活得不開心那等于是白活,哎,這凡事你別往心里去,挨了罵就要當場罵回去,我許家的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被人欺負了去,不能站著讓人打,打不過你得學會跑,跑回來叫老夫給你出頭,老夫要是還打不過,老夫還有朋友,還有朋友的朋友,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老夫一群打一個總是可以打過了吧,老夫說白了……”

    “許永元,你有點吵。”

    “老夫說白了,你這孩子就是太獨立,你心里面揣著呢,你端著個破架子不肯低聲下氣求人幫忙,實際上有些時候只需要……”

    “骨頭太硬有什么好處?弄一身傷病,你除了讓老夫心疼,你還能得到什么好處?你說啊?你這孩子老夫說白了……”

    有親人疼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別好的事。

    有一個嘮嘮叨叨的還不夠,又來個羅里吧嗦的。

    周卜易黑了臉,“許永元,你說了這么多廢話,想好一會見顧棉要說的話沒有?”

    “老夫跟他有什么好說的?不過你提醒了老夫,老夫是應該想想第一次見面跟你家小娘子說些什么,喂周卜易,那小姑娘喜不喜歡首飾啊?你外婆走的時候留了個額飾,聽說還是什么波斯王室上供的粉水晶呢,應該沒有小姑娘家家會不喜歡吧……”

    懸。周卜易想,老頭要是真送顧棉這個,顧棉可能會被羞跑。

    當然,掀桌子也不無可能。

    畢竟在顧棉眼里,許永元算敵人,就依顧棉那個護他的性子,很有可能直接跟老頭干一架……

    三人走到門口,就看見門開著。

    顧棉大馬橫刀坐在藤椅上,目光沉沉掃過去。

    周卜易忽然就感到有點腰疼。

    “先生”,顧棉的聲音壓過來,“上午去哪玩了?”

    他觀察了一下周卜易的神色,然后冷冷一笑。

    很心虛啊。

    “先生知道什么叫欲蓋彌彰嗎?讓下人不許告訴我?嗯?”

    “哎?你怎么說話的,你這是欺師滅祖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你……”許永元還沒說兩句,就被顧棉可怕的眼神鎮住。

    “來人,拿下!”顧棉一拍手,不知藏在何處的暗衛迅速拿下周卜易身后兩人,“本王還沒找你們,你們自己找上門?”

    “先生過來,沒事了”,顧棉語氣又恢復溫柔,“我們去吃飯。”

    “咳咳”,周卜易咳嗽兩聲,“他……他是我外公……”

    “哦,原來是外公”,顧棉示意暗衛放了許永元,隨后指了指另外一人,“那他呢?你怎么解釋?”

    “他……”周卜易摸了摸鼻子,“野人,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還想捆你先生。”

    “那我們跟外公去吃飯吧”,顧棉溫溫柔柔笑著,站起身,“走。”

    顧棉回頭,神色立刻冷下來,“把梅大會長打一頓然后丟回梅府。”

    周卜易表示他一點意見都沒有,還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菜早就上齊了,顧棉讓人多添了副碗筷。

    “外公好”,顧棉喊的很乖,“什么時候到的江南,怎么不知會一聲?”

    許永元一頭霧水接住侍女倒的酒,喝了一口,道,“王爺就不必叫老夫外公了吧……按輩分,難道不應該叫太師祖?”

    “咳咳咳!”周卜易抬腳踢了許永元一下。

    “臭小子你踢老夫干嘛!老夫難道說錯了?”

    完了……

    周卜易縮了縮脖子,余光果然看見顧棉冷了幾分的神色。

    完了完了,老腰不保。

    “這個,咳咳,你老人家不是有禮物要送王爺嗎?”周卜易拼命給許永元使眼色,“你去啊倒是……”

    “你在胡說什么?那是給我未來孫媳的,而且那都是小姑娘用的東西,他一個大男人……”

    完了,許永元是個傻的,油鹽不進還倒打一耙。

    親外孫都賣啊!

    周卜易破罐子破摔,面紅耳赤道,“顧棉就是你孫媳,你滿意了沒有!”

    這邊顧棉神色剛緩和下來,那邊許永元又拉下了臉。

    這頓飯還能不能吃了!

    周卜易一摔筷子,悶悶道,“不吃了,你們兩個自己吃吧,有什么話你們現在就說開……”

    第79章 戴著貓尾受罰 態度要端正/“為什么罰……

    “啪嗒”一聲, 左右兩人瞬間達成共識,竟是異口同聲道,“不行!”

    許永元:“怎么能不吃飯呢你這孩子, 老夫說白了,老夫白說了,你怎么就凈喜歡瞎折騰自己呢?”

    顧棉:“先生乖一點,吃完飯再走, 我給先生夾菜。”

    筷子被撤下去,換了雙新的, 塞到他手里。

    顧棉輕輕笑,“乖,我看著先生吃。”

    許永元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顧棉給周卜易夾菜, 他哼了一聲, 扭過頭去。

    眼不見為凈。

    “老夫沒有歧視斷袖的意思,但是你們兩個孩子有沒有想過”,許永元唉聲嘆氣, “你們有沒有走到一起的條件和決心。”

    許永元一指顧棉,“他,未來的天下之主, 注定要有后宮,皇家無嗣乃是大忌,除非你們想新朝一世而亡。”

    “小衍衍”,許永元嘆息,“你跟他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的,他終究要讓你傷心的,等他娶了皇后妃子, 你又算什么呢?”

    這個問題周卜易想過嗎?

    想過的。

    所以周卜易沒有說話。

    有什么關系呢?他終究陪不了顧棉一輩子,顧棉一登基他就得去赴死,顧棉娶誰都不關他的事。

    許永元輕輕把布滿皺紋的手搭在周卜易胳膊上,“香香要跟你爹走的時候,老夫也這么勸過她,她不聽勸啊,老夫只好幫她撮合,可后來還是落得個凄慘下場,老夫就是心軟,可你不能步她后……”

    “許永元”,周卜易忽然輕聲,“你有沒有愛過誰?”

    “……”許永元的目光有一瞬呆滯。

    “許永元,你跟我說,自由、浪漫、熱血是你們那一脈的天性,那你有沒有不管不顧愛過一人,不計得失、不管長遠,只爭當下、只求朝夕?”

    “我和你外婆她……”許永元唉了一聲,“算了,誰沒有年輕過呢……”

    許永元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額飾,沒好氣的丟到顧棉懷里。

    “臭小子拿好!給你的改口費”,許永元哼了一聲,有些不情不愿道,“以后老夫也是你外公了……”

    顧棉沒認出來這是什么,瞧著還挺好看的,他小心收好,然后看著許永元道,“本王此生只要他一個,外公放心,本王絕不負他。”

    “哼!”許永元風卷殘云扒完飯,“走了! 忙著呢!”

    許永元風風火火出了門,一點沒有上了年紀的感覺。

    真是個老頑童。周卜易想著。

    希望今晚他們能順利吧。

    周卜易慢條斯理吃著飯,他無端想起數月前在詔獄。

    徐川背對著他,面對著鐵窗外的月亮,長嘆著說的那句,“她是斬龍一脈的嫡系。”

    “她是南邊海岸上最自由的風。”

    共同的信念把這一脈凝聚在一起,這些志同道合的人相處時一定很快樂。

    再看不周山這一脈呢?有的只是壓迫和剝奪。

    偏執、頑固、冷血,是他那一脈的天性。

    共同的利益把他們綁在一起,為了勃勃野心,犧牲幾個自己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譜的人,就是被拋出來的棋子,表面光鮮亮麗,實際可悲至極。

    周卜易知道,終有一日他會斬斷束縛這些“工具”的線,放這些棋子去自由做人。

    顧棉早就吃完了,他撐著腦袋專心喂貓。

    他的貓好像有點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生,抬頭看我”,顧棉湊近,瞇起雙眸,“在想什么?又在想曾經,想不好的事情?”

    “算是吧……”周卜易極淡地一瞥,放下碗。

    “就知道”,顧棉輕輕捏住貓臉,“先生一不高興,就長時間發呆出神。”

    周卜易輕呵了一聲,“你還挺了解我。”

    “我研究過啊”,顧棉揉捏著手底下的一小塊肉。

    終于看到長肉的跡象了。

    顧棉笑瞇瞇道,“先生上午去干什么了?不告訴我,那就是有一定危險對嗎?”

    “嗯……”周卜易偏過頭,“也不算吧,你病著,不想……”

    “是說過的吧”,后面的話被打斷,“要對我坦誠。”

    “可能吧”,周卜易心里打鼓,想要逃離,“忘了。”

    其實還記得,在地下城,他親口讓顧棉幫他的……

    “想跑?不想認?”

    “認,先賒賬”,周卜易嘆氣,“跑又跑不過你,不認又能怎么辦……”

    認命一般,“不是故意瞞你的,你別生氣”

    “不生氣啊”,顧棉帶著一抹玩味笑容,“不接受賒賬,尾巴已經做好了,一會先生自覺一點。”

    自覺你老豆!

    周卜易手一抖,差點沒忍住給桌子掀了,“怎么……坐地起價”

    周卜易恨恨看著顧棉,“不是親一炷香嗎?”

    “先生,我之前就說過了”,顧棉撐頭笑,“你不聽話,就會多一條尾巴。”

    “一碼歸一碼,隱瞞的懲罰是你親我”,顧棉目光微凝,“戴尾巴,是你又為過去之事神傷的懲罰。”

    “答應過我要走出來,就要徹底與過去一刀兩斷”,顧棉捻了捻手底下的碎發,“藕斷絲連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允許。”

    周卜易神色有點復雜。

    藕斷絲連嗎?

    再果斷的人,也很難做到這么快就完完全全斬斷過去吧?

    都說心結難解,因它最是容易反復無常。

    今日想通,明日又卷土重來,也不無可能。

    顧棉就正好看到了苗頭,他打算及時掐滅,他低笑,順著周卜易柔順的長發往下摸,“別不服,先生該受的。”

    “你有理,你是大爺”,周卜易好看的眸子染上絲絲惱怒,“給我吧,我去戴!”

    “不”,顧棉神情沒有絲毫松動,“先去沐浴,我在房中等,先生當著我的面戴。”

    殺人誅心!

    周卜易攥著不大的瘦小拳頭,紅著小臉,瞪著眼睛氣鼓鼓地離開了。

    完蛋玩意兒!

    周卜易在心里罵罵咧咧個不停。

    顧棉只是笑,“先生不用在心里偷罵,罵出聲,我不生氣。”

    “您可閉嘴吧”,周卜易捶了一下扶手,“奴哪敢罵您。主。人。”

    “周卜易”,顧棉在他身后輕聲,“你那么聰明,你不會不懂,誠心一點好嗎?”

    周卜易的手頓在了半空。

    良久,他答,“顧小棉,就算要改,你也得給我時間啊……”

    沒有事能一蹴而就。

    “先生,是我不給你時間嗎”,顧棉聲音越發輕柔,“是你的內心仍在抵觸,是你自己不敢改。”

    “別做懦夫,別讓我笑話你,笑話你大名鼎鼎的周卜易是個諱疾忌醫的膽小鬼。”

    周卜易深深吸氣。

    換你來剖心治病試試呢?

    周卜易忽然想起來,顧棉似乎已經走過這一步了,顧棉已經剖過心了,而且沒有任何人逼他。

    從顧棉不再嘴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完成了自我解剖,挖骨療毒的過程。

    這么一看,好像確實是顧棉勇敢一點。

    “我不會放棄的”,顧棉的聲音低沉,“先生不敢剖,我就抓著先生的手,幫先生剖。”

    ——你必須走出陰影,因為我就在你身后。

    你不走,我便推你一把,直到將你推進陽光底下。

    “你是先生我是先生?”周卜易撇了撇嘴,“你來當先生好了……”

    走出很遠了,周卜易自言自語般小聲,“我認錯的,也受罰……”

    “我聽見了”,顧棉耳朵輕動,“態度端正?”

    “嗯…態度端正…”

    有點難堪,但很多時候猛藥才是正解。

    周卜易想,換個人來,還真不一定能鎮住他。

    這輩子就栽你身上了。周卜易搖頭苦笑。

    難道是從前羞顧棉太多的報應嗎?

    真是……現世報。

    顧棉推門進屋,拉開椅子,往后挪了一點,騰開足夠的空間,這才坐下。

    他撫摸著一條白色的貓尾,這可是問青天江南分店出品,上午周卜易出門,他壓著怒火專門出去買回來的。

    周卜易倒沒刻意拖延時間,很快就回來了。

    一進門,就看見顧棉正不緊不慢疊著毛巾。

    那條大毛巾被鋪在了已經清理好的桌案上。

    周卜易臉熱心跳,抿著唇插上門栓,一步一步走到顧棉面前。

    松衣帶,褪/褻/褲,慢慢把上衣撩/起。

    光潔的大腿,微微分開。

    “唔……”正羞澀間,身后傳來某人的輕笑。

    “為什么罰你?”

    眼角淚珠滴落,紙上墨跡暈開。

    “不說話?”顧棉伸手,幫了他一把,“這就是先生說的態度端正?”

    “因為……”周卜易索性松了手,他趴在墊了毛巾的桌上,腦袋埋在臂彎里,任由顧棉施為,“因為我……”

    “說不出來?”

    手指輕輕觸碰微顫的腰背,“我教先生。”

    “因為你不聽話,你學不會怎么好好愛自己,說好的向前走,卻總在向后退。”

    “先生復述一遍。”

    實在是太過于羞恥了,隱隱之間,還有點羞愧。

    “因為……因為我不聽話……”周卜易只感覺這輩子掙來的臉都在今天丟盡了,“我……沒有重視你說的話,我……”

    深吸一口氣,終于直面起那個逃避了一輩子的錯誤,“我一直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有那么多重要的事等著我做……”

    “沒有什么事,比你自己更重要”,顧棉輕聲,“他們教的不好,忘掉他們的話,從頭學起。”

    “我教先生,要惜命,惜自己的命。”顧棉把人抱到腿上,撫摸貓屁股和貓尾,“先生學不好,還會這樣戴著尾巴受罰。”

    第80章 死狗,到處發情! 窗前play/貓炸……

    周卜易跨坐在顧棉腿上, 顧棉摸一下,他就往上抬一點,試圖躲開這難以忍受的怪異感覺。

    “坐好”, 顧棉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悅,“腰下去。”

    掌心傳來溫熱圓潤的手感,懷里人顫抖著往下坐, 乖乖把臀瓣送回他手上。

    好像在把玩什么面團,顧棉肆意揉捏著那兩團可憐的屁股肉。

    周卜易把頭深深埋進顧棉頸窩, 努力克制住想要逃的沖動。

    原來是這種感覺。

    周卜易想。

    總算知道顧棉小時候為什么總往他袖子里鉆了。

    因為無路可退,只好捂住臉,以保住那最后一點點殘留的臉面。

    “先生如果一直不敢看我,那這罰就不做數”, 顧棉兜著人調整了一下坐姿, “什么時候看我,什么時候算開始。”

    正如那些歲月里的剪影,周卜易一次次把顧棉從袖子里拖出來逼他與自己對視一樣。

    報應啊。

    周卜易咬著下唇, 萬分不情愿地抬頭,一雙美眸幾乎被欺負得要流下淚來。

    美人垂淚,是最能勾起某些□□的。

    顧棉抬手用袖子給他擦干凈。

    極近距離的觀察, 顧棉甚至能看清周卜易光滑的臉蛋上白色的細小汗毛。

    周卜易還是偏東鼎人的長相一些。

    許永元是東鼎人,即使上了年紀,也可以看出底子很好。

    周卜易的母親,會是那種很典型的東方美人吧?

    如從水墨里走出來的一般,東鼎人似乎生來就跟其他兩國不一樣,他們身上有一種山水畫一樣的意境,一眼望過去, 只覺得好似飄飄欲仙。

    但又有些不同,周卜易的五官并不僅只有儒雅隨和的柔軟,那其中還夾雜著難以言喻的鋒利線條。

    像一柄上好的軟劍,可以纏在腰間做衣帶,亦可瞬息取人首級。

    美,美得令人窒息,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移不開目光。

    “看夠沒有……”周卜易越發感到羞恥,“罰完了吧?”

    顧棉的眼光太赤裸了,看得他無地自容。

    “怎么可能”,顧棉從喉間溢出一點輕柔笑意,“過來親我,一炷香后算你過關。”

    拳頭在一瞬間攥緊,很快又松開。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能怎么著!

    周卜易擰著眉毛,捧起顧棉的臉。

    唇齒相依,氣息糾纏。

    鼻翼間呼出的熱氣,似乎給眼前的一切都蒙了霧。

    “別這么不情不愿”,喘/息間,顧棉帶了點誘哄意味道,“用心。”

    軟唇再次貼上來,不知道是誰先躁動了春心。

    意亂情迷間,周卜易就被按在了桌案上。

    窗外寒鳥啞著嗓子叫了幾聲,他感受著身后的滾燙灼熱,恍然回神。

    “不要……”周卜易拼命往桌子底下滑,“有人……”

    “乖,看不見”,顧棉用手捂住周卜易的眼睛。

    古有掩耳盜鈴,今有遮目調情?

    “顧棉!”周卜易魂都要嚇飛了,“前面就是窗,你要做你回床上拉上簾子做,你別在這……”

    越來越近,一雙手已經緊緊握住細腰。

    “我忍不了”,顧棉俯身壓下去,“先生別說話,你一張嘴,我就想親你。”

    死狗,到處發情!

    周卜易在心里痛罵了一句。

    “你繼續做”,周卜易聲音很冷,“我保證你今晚睡走廊。”

    顧棉肉眼可見的委屈起來,他抱著貓,把貓翻過來,腦袋湊近,“天涼了,走廊好冷的,先生怎么忍心……”

    “你大可以試試,看看我會不會忍心。”

    貓爪無情地拍在狗臉上,“我像是會心軟的人?”

    怎么不像呢,顧棉好脾氣的把貓爪握在手心,“先生,別趕我,我給先生暖床。”

    也不知道之前是誰要他暖床來著。周卜易想起來這茬,就冒火氣。

    周卜易半躺在桌上,腰腹悄悄蓄力,在某只膩歪死了的大狗又湊上來的時候,他抬起一腳給人蹬遠。

    其實之前顧棉跟他說那些荒誕話的時候,他就想踹人了。

    侍寢,侍你大爺!

    周卜易從桌上滑下來,提起褲子,系好腰帶,就把顧棉連人帶魂一起丟出房。

    “哐當——”

    巨大無比的動靜。

    這怎么能算關門呢?顧棉摸了摸鼻子,不出意料摸到了一鼻頭灰。

    這是摔門,可門又做錯了什么呢?

    顧棉搖搖頭。

    脾氣真大。

    提起褲子就翻臉不認人了,怎么能這樣呢?

    顧棉越想越委屈,眼神越發幽怨起來。

    他好像被情夫拋棄了的怨婦,唉聲嘆氣著離開。

    不給做拉倒,買菜去!

    顧棉提著菜籃子就上了街,他想親自挑點新鮮的好肉好菜,下人買的他不放心。

    還想打一點黃酒,再去找個藥鋪,買點藥材泡酒。

    做完這些,顧棉轉到小巷子里,敲了敲某戶人家的門。

    門開了一條縫,里面的人探出一個腦袋。

    “九月初八,神武大街,第七顆樹上有幾片葉子?”

    “三”,顧棉低聲說了句。

    “王爺”,那人這才開門,“是否現在就要召集暗衛和私兵?”

    “有備無患”,顧棉目光沉沉,“這些年辛苦你們一直暗中發展,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可用?”

    “死士九千,都培養成了您的暗衛,可以隱匿各處貼身保護”,那人正色道,“私兵十三萬,比錦衣衛多十一萬,比金吾衛少兩萬。”

    “金吾衛有這么多?”顧棉心下一緊。

    “先帝生性多疑,明面上金吾衛只有五萬,實際上藏了三分之二在京郊大營,隨時可以調動。”

    “那么”,顧棉眸色更深,“錦衣衛是否也藏了人在你們不知道的地方?”

    顧承年這個人,就喜歡隱藏實力。

    江南織造廠就是最好的例子。

    “暫時沒探到”,那人目光一凜,“上午我跟蹤周公子去了葫蘆谷,里面起了一場大火。”

    “有人埋伏他?”

    顧棉的心停跳了一下。

    “不是,是許家開的玩笑”,那人繼續道,“不過,山火之后,我發現了一個山洞,里面有人活動的痕跡,地上散落著火油,還有很多碎片,看著像是什么機關的零件,洞里面溫度很高,底下似乎是個大熔爐……”

    “這事周卜易知道嗎?”

    “他知道,他的意思是,明天帶著王爺一起去看看。”

    這還差不多,至少不是要單獨行動了。

    顧棉心緒稍平,“你帶人先進去探查,有危險順手解決掉,另外再多調兩千暗衛,務必妥帖保護周卜易。”

    “王爺……先前已經派了三千…再多反而不好,周公子聰明絕頂,恐怕要被發現…”

    “發現就發現”,顧棉漫不經心道,“本王又沒打算瞞他,只是他一直不過問,本王也找不到機會說。”

    其實周卜易應該是知道的吧?

    要比情報,哪個組織能比得過問青天

    周卜易就算坐在家中不出門,也一樣能全知天下事。

    那天周卜易看見他身邊的暗衛,眼里也沒有驚訝。

    一切都那么理所當然,就好像周卜易早就了如指掌。

    所以……興許周卜易知道顧承年有沒有豢養私兵!

    算了,先不管了,回去一問便知。

    顧棉走出小巷,停在了巷口。

    這是雞蛋嗎?好大個……

    “姑娘,這蛋怎么賣?”

    “不賣”,女人睨了他一眼,“送你兩個吃,我不識字,你幫我讀讀這封信就行。”

    “是不是郎君要回來了?”女人有些激動地顫抖著手,“他在邊南關打仗,肯定瘦了不少,我省吃儉用攢了這些蛋,給他補補。”

    顧棉接過泛黃邊緣有破損的信紙,只看了幾眼就沉默了。

    十五從軍征,三十不得歸。

    拭劍望流水,不忍誤佳人。

    卿三歲嫁我,未及一日恩。

    今以此休書,放爾歸紅塵。

    顧棉看著用紅頭繩扎了兩個麻花辮的小姑娘。

    她是童養媳嗎?

    “這是……”顧棉有些不忍心,“他給你的休書。”

    “他擔心自己回不來了,不想耽誤你”,顧棉看著姑娘瞬間瞪大的眼睛和黯淡下去的眸子,頓了頓,繼續道,“他說,等你到了新家,記得給他回信,告訴他在哪,他還是會養你的,一發了軍餉,他就都寄給你。”

    “他說,軍師走前教過他們,做人,尤其是男人,要有責任心,不爭饅頭爭口氣”,顧棉看著信后面的內容,“他覺得軍師說的對,你是個孤兒,他會讓娘認你做女兒,給你找個好人家,不會就這樣不管你。”

    “誰要他找人家!”女人搶過信紙,哭著疊好,“我就要嫁給他!”

    “雞蛋我不要了,他這么氣我,我不給他吃了”,女人伸手,“給我錢,我賣給你了,我有了錢,就可以去邊南關找他……”

    顧棉把荷包解下來,放到女人手里。

    她還在哭,“那個,那個什么軍師,就知道胡說八道,哄得郎君都不要我了,這么會有這種壞人啊!”

    顧棉微微怔愣。

    周卜易啊周卜易。

    果然還是明白人多,都知道你壞啊。

    顧棉把雞蛋從稻草里撿出來,放到自己籃子里。

    “你不能這么放”,女人看了他一眼,抽泣著道,“這樣放,你還沒到家就都碎了,稻草送給你了,你墊一下。”

    “謝謝你的銀子……我以后努力賣了刺繡就還給你。”

    顧棉擺擺手,走了。

    這里面可不是銀子啊。

    都是顧承年的票子換的金瓜子。

    顧棉忽然想到,一個快速敗光顧承年家底的辦法。

    做好事!散財!

    顧棉在心中冷笑,他幫兄長積德,就是不知道兄長承不承受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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