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狹窄的山洞里,上演著世間最荒誕、最邪惡、最無序的一幕。
作為一個合格的幕后黑手,市長甚至懶得對這些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棋子,投以一個眼神。
但他此刻的心情,也失去了之前的志得意滿。
“你做了些什么?”他冷冷地發問,對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只是年輕許多的面孔。
德斯蒙特知道,他這是感知到了這邊的魔法在削減、神秘的力量受到了干擾,才會把注意力,從儀式上面分離出來。
不然的話,即使是超人恢復了原本的力量,出現在洞口,市長也不會波動分毫。
既是因為他的計劃已經到了最后關頭,容不得半點失誤,也是因為在充斥著神明殘留力量的這里,是所有生物的禁區——貿然靠近的下場,不過是成為他準備的祭品之中的一員。
黑發青年克制著自己,不要將目光投向那混亂又詭異的場面上。
他的靈感很高,雖然借著市長的便利,不會被卷入到其中,但是投入過多的精神,也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動搖他的靈魂。
再者說,他也并不愿意在這個時候,回憶起在鮑德溫老宅的那一個晚上。
所以,他只能將全服心神,都注入在與市長對話上面。
“怎么做到的不重要。”他說,“你看,你最終還是失策了。在那個時候,你就應該殺了我們——但你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市長沒有強健的體魄,也沒有閃電俠那樣的速度,除了數不盡的神秘學知識之外,他唯一的殺手锏,不過是【靈魂污染】的特性。
在毀滅一個人的意志和自我上面,這能力可以說是恐怖至極。
但可惜,它擁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受到污染而異變而成的怪物,并不聽從制造者的指揮。
它們或許會將市長視為同類,但遺憾的是,在怪物之中,同類相食正是他們的日常。
市長或許可以利用氪石威脅超人,可是讓他冒著把這位人間之神,變成徹底失控的、無人可擋的怪物的風險,那就未免有點棘手了。
擁有這樣資質的怪物,或許會成為毀滅地球的元兇也說不定。
當然,也有極小的可能,超人內心的正義和良知,可以抵抗邪惡的侵蝕——只是他將失去靚麗的外表,永遠囚禁在丑陋的、被放逐的軀體里面。
市長倒是很希望看到這種發展,但只是出于實驗的目的,而不是在這種關鍵時刻。
這也是他選擇借助一點小手段,從異世界來客的眼中消失,而不是正面交鋒的原因。
被“自己”戳破這樣的事實,可不好受。
市長于是語氣更差:“一切前置準備都已經完成。不管你們的小手段有多少,這場儀式最終還是會繼續下去——偉大存在的降臨,也是不可能被人力阻止的!
他說的沒錯。
獨角獸的毛發的確具有隔絕魔法的力量,可以成為囚禁次元惡魔這等存在的牢籠,已經證明了它的力量。
德斯蒙特利用這個特性,在森林外面構建了一個可以吸取魔法的陣儀,然后引入到獨角獸毛發所包圍的局部,使得能量不會外泄。
這種做法可以短暫地阻擋儀式發揮效用,因為不管有再多的靈性祭品——也就是那些在自相殘殺的信徒們——其力量都無法凝聚。
可是,它的弊端也非常明顯。
將神秘的元素聚集在一起,只會使得穩定性減弱,危險性暴增。
一旦徹底爆發,結果就是為儀式添磚加瓦。
總的來說,短時間頂用可以,但如果真的寄希望于這么簡單的破解辦法,就太天真了。
“……我知道!钡滤姑商氐统林X袋,“最有效的辦法,是殺了你!
說來也很奇怪,他并沒有和市長相處太久,很多觀點也相悖,但一想到對方是同位體,是“某個可能”,一種惆悵的感覺就油然而生。
這是他頭一次體會到這么復雜的情緒,卻寧愿沒有遭遇過。
在這個“熱鬧”的洞穴之中,他們兩個之間流淌著死寂的沉默。
市長很想嘲諷他做不到,但很遺憾,他清楚自己的性格:只要做了決定,就必然不會回頭。
所以,目前手無寸鐵的他,只能試著說服對方:“你太天真了,達斯……為什么要阻止我呢?難道你已經背棄了神明嗎?”
他失望的眼神,使得德斯蒙特想到了去世的父母——假如他們知道自己在阻撓儀式,也肯定會和他站在對立面。
戰栗感從脊背涌上了全身,他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完全免疫。
肯定是周圍的氛圍感染了他,否則的話,他怎么會顫抖得這么厲害?
“你害怕說出這句話!笔虚L忽然明白了過來,笑出了聲,“你害怕我們的信仰。但是,你又不敢真正地背棄他——你原來只是一個膽小鬼。”
“我在做你不敢做的事情,可是你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卻想要摧毀父親母親和我的努力。達斯,你這樣會讓所有人失望的。說白了,你為什么會想要獲得那些人的感情呢?他們不過是這個無聊又乏味的世界中,自以為是的一員。他們以為正義就是一切,可是卻不知道,毀滅和墮落,才是宇宙真正的本質!
小鎮青年不說話了。
他很想義正言辭地反駁,但很可惜,他的想法和市長幾近無差。
但是至少,他并不希望看見世界的淪陷:“如果你想要祂摧毀這個世界,為什么又要倒回時間,回到一切都沒有發生的現在呢?明明只要維持著之前的路徑,這兩個宇宙都會引來最終的末日。這說明,你的目標不是這個,對嗎?”
這下子,不說話的對象轉移了。
德斯蒙特于是繼續道:“看來我們兩個都一樣,你的說辭,只是在掩蓋真正的想法——至少我比你誠實!
這樣說著,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的障礙一掃而清。
“雖然這不是我想象過的最好結局,但是,也不錯!
父母的離世、全然陌生的生活、格格不入的人際關系……
一個又一個重擔壓在年幼的市長身上,使得被迫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的他,更加陰沉了。
在學校的角落里度過了幾天寂寂無名的日子,他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逃學。
但是,他也不能會到西索爾的家里。
倒不是覺得堂哥會說重話,只是他不愿意分享這些軟弱的情緒。
所以,市長選擇了回家,那個失去了父母的、空無一人的房子。
案件仍在調查之中,但警察只是掛上了封鎖條,并沒有派人把守,市長很輕易地就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
和很多逃學去打游戲的混混不一樣,市長逃學,逃的只是學校,而不是學習。
事實上,在這個寬敞的、屬于鮑德溫先生的書房之中,他重新開始了自學。
只不過,都是一些主流社會并不認可、也不會納入考核的旁門左道。
他在這座被詛咒的房子里待的時間,要遠遠超過學校——他的信仰也是在這個過程中,被塑造得越來越堅定。
和德斯蒙特正相反,他沒有因為畏懼而選擇躲避,而是選擇向它臣服。
而所有信仰的終點,都逃不開一個既定的框架:他們不再滿足于用虛幻的假象安慰自己,而是希望得到神明的切實回應。
市長也不例外,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他父母的執念。
所以他召集了曾經的、已經不成氣候的余黨,又吸納了新的成員,默默開始了自己的偉業。
靠著天然的(和怪物的)親和力,這過程不能算是太過曲折。
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有這個念頭,想要互換神明、聯結神明,但具體是為了什么,他暫時沒有頭緒。
直到那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在死亡的邊緣再次徘徊,使得市長幡然醒悟——他沒有摒棄召喚神明的想法,但是他為此賦予了新的目的。
他想要知道,被賦予在自己身上的,【污染】的意義。
——這究竟是他被選中的榮耀,還是被放棄的標志?
就是這樣一個似乎無足輕重的問題,就是他做出了這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的根源。
或許永遠不會有人理解,但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就是無法理解的聯系。
洶涌的火焰燃燒了起來,自洞穴之中,蔓延到到整片的森林。
彼得和布魯斯站在外圍,忽然一驚。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即是震撼也是意外,一時居然想不出下一步的舉動。
他們想沖進去救下德斯蒙特,但是火焰既然已經蔓延到了外圍,就說明洞穴附近已經被摧毀干凈。
這火即是為了阻止市長,也是為了除去所有的、異變的信徒們。
“不……”在這熊熊的、熱烈的火焰外,彼得卻手腳冰涼。
這太失敗了。他想。
如果他早知道德斯蒙特的辦法,是同歸于盡,他絕對不會放任他一個人進去——可是,假使他也接觸了當時的市長,早在摧毀儀式之前,就已經摧毀了自己。
在這樣短暫的時間內,遇見這樣的突發情況,他們誰都沒有更好的辦法。
哪怕超人在,也是一樣的后果。
可是,再多的道理,彼得也無法接受,更不能說服自己。
淚水充盈的一瞬間,他的肩膀被蝙蝠俠扶住了。
男人的眼神里也閃爍著復雜的情緒,但他這么做,不是為了安慰彼得。
在小蜘蛛痛苦又后悔的神情之中,他遞出了通訊器。
這個東西,可以讓他們和世界A保持聯絡,但耗能太高,又不穩定,基本沒派上用場。
可是這個時候,它卻開始震動。
彼得聽見了黑發青年熟悉的聲音:“別擔心。我還活著——還記得試膽大會和排隊撞上的那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