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三天里?的最后一件事, 是在那日的黃昏,將?別墅大門關上,將?那三日的時光都留在別墅里?, 一起在海邊的夕陽下走了走。
沙灘上,一深一淺的兩行?腳印,前腳剛走過,后腳便被潮水沖洗干凈,毫無痕跡,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虞箏在波光粼粼的海邊擁抱了一下霍晉安,這應該是最后一次擁抱了, 等回到霍家,他們就只是霍先生與虞箏, 等她離開這個?世界, 他們就永遠不會再見了。
這是永別前的最后擁抱,虞箏心?中都不免涌現出些悵惘的感覺, 但此?前一直執念深重、以至影響了多個?世界的霍晉安,在最后的離別前,卻像比她要淡然許多。
霍晉安在夕陽下抬手撫了撫她的長?發,沒?有一字半句告別的言辭,只在她發頂輕輕落下一吻。
回到霍家,是在這日深夜, 霍崇光竟人?在家中, 明明按照之前的通話?,他應該至少明天白天才能從國外?回來。
雖然在那三天里?, 霍晉安以交易為由?曾撂了霍崇光打給她的電話?, 但后來,虞箏還是有給霍崇光回電過, 知道霍崇光的行?程,知道他應該明天才乘飛機歸國。
“怎么提前回來了?事情很順利嗎?”
虞箏在庭燈下走上前去,被霍崇光攥住手時,感覺霍崇光手的溫度似乎過冷,神態似乎也不太對。
霍晉安做事,霍崇光應無可能知曉這三日里?她和他叔叔的行?程,即使在這深夜時候一起回來,以霍崇光對霍晉安的敬重信任,她也可以隨便給霍崇光編一個?好理?由?,混弄過去。
除非霍崇光此?刻的不大對勁,不是因為外?因,而是他自己心?底生出的。
那就有點棘手了,如果霍崇光因此?推延婚期的話?。
虞箏凝視著霍崇光的神情,正要試探說話?時,霍晉安已喚了一聲“崇光”,霍晉安在夜色中淡聲對霍崇光道:“和我來書房一趟。”
在去往國外?辦事時,霍崇光自是滿心?歡喜的,因為只要將?事情辦完,回國后叔叔就會答應他和虞箏的婚事,他就可以和虞箏舉辦婚禮了。
然而不知為何,在應該最高興的時候,他腦海中卻會莫名地閃現過一些片段。
明明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明明現實里?在他帶虞箏回家前,叔叔根本沒?有見過虞箏,可是那些片段里?,叔叔像早就認識虞箏了,叔叔像和虞箏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那些片段里?,他竟在懷疑虞箏在某個?失蹤的夜里?是和叔叔一起過夜,他竟懷疑叔叔。
起先,霍崇光以為自己是因太過擔心?叔叔會拆散他和虞箏,而扭曲地產生了心?理?問題,可當那些片段越來越清晰地侵入他的腦海中,竟仿佛是另一具同屬于他的靈魂入侵了他的身體,他無法再懷疑那些片段的真假,因他自己清楚地記得,在另一個?世界。
他還是他,但更像是另一個?他,來自另一個?世界,疑心?在他心?中肆意瘋長?,遮天蔽日。
虞小姐先離開后,周管家有點擔心?地看著少爺和先生。
本來他得到的消息也是少爺明天才回來,可是少爺今晚突然就回來了,與離家時的滿面笑容不同,回來的少爺神色冷肅,像是變了一個?人?,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尋虞小姐和先生,在得知虞小姐和先生都有三天不在霍家時,眉心?緊皺,在看到夜色中虞小姐和先生一起回來時,更是面如寒霜。
這幾日,周管家只以為先生是有事外?出數日,虞小姐則因少爺不在家而回到了她原來的居處,這時見虞小姐和先生一同乘車回來,也只當是個?巧合不會多想,但見少爺面色不佳,也不知是為了什么事,只希望霍家太太平平的,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在往書房送了兩杯茶后,周管家就退了出去,見虞小姐原來還未回她自己房間,就在不遠處的走廊那頭,無聲地看著書房方向。
周管家人?走遠時,回頭看了一眼,見虞小姐慢慢地走到了書房外?,也未推門進去,就靜靜地站在門外?,安靜的身影有種說不出的寂寥。
書房內,霍崇光不知要如何開口,他無法質問面前的叔叔,在校慶那天是在何處過夜,因這個?世界并不存在這樣的事,在他帶虞箏回家吃晚飯時,叔叔應該確實從來沒?有見過虞箏。
也許這個?世界,不僅事情與他腦中的記憶完全不同,人?也是,可是,霍崇光心?中已然根深蒂固的懷疑,讓他在這個?世界里?,對叔叔和虞箏同時有三天不在霍家這件事,無法不多想,無法輕易釋懷。
“叔叔這幾天是去了哪里??虞箏……又是去了哪里??”霍崇光終是開口問道。
叔叔卻沒?有回答他的話?,靠著椅背慢慢地喝了半杯茶,方抬眼看向他道:“你是想聽我回答這個問題?還是想聽我回答是否準允你和虞箏的婚事?”
霍崇光這才發現,叔叔似也與之前有所不同,可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也許是他只顧憂心著其他事、疏忽了這一點,又也許是叔叔的變化,本就難以察覺,因那種不同,似霧氣般淡蒙無形地罩在叔叔身上,捉摸不透。
如果他的疑心?為真,現在的他,是無法與叔叔相?抗的,如果叔叔強行要拆散他和虞箏,如果叔叔甚至要霸占虞箏,他除了憤怒和不甘之外?,現在并沒有足夠的力量反抗叔叔的強權。
叔叔這兩聲淡淡的反問,其實也已經是對他心中懷疑的回答。
長?久的敬重與信任在心?中如大廈坍塌,霍崇光的心?像被人?緊攥在手中憋漲得難受,如果他這時非要逼問個?究竟,非要將?一切都攤到明面上來解決,那后果可能是現在的他無法承受的,在他如今離與虞箏結婚就只有一線之遙時。
霍崇光周身血液冰冷,暗咬著牙根沉默著,無法言語。
理?智讓他選擇后一個?問題,他應當先和虞箏結婚,無論?如何,要先和虞箏結婚,以丈夫的身份帶虞箏離開霍家,讓虞箏離叔叔遠遠的,在他擁有足夠的力量對抗叔叔、守衛自己的妻子前。
可是心?中的惱恨與不甘,又讓他無法就這樣沉默下去,這是來自至親的背叛,他那樣地敬重信任叔叔,叔叔卻給他這樣重重一擊,他感覺他好像從來都不認識叔叔,叔叔怎會一而再地做出這樣的事來?!
叔叔再次開口了,打破了室內沉悶的死寂,問他道:“你還想和虞箏結婚嗎?”
霍崇光無法控制自己看叔叔的眼神,冷冷咬牙道:“當然。”
叔叔卻依然平靜,面對來自他難以克制的憤恨目光,亦無情緒流露,就替他做了選擇,主動回答了后一個?問題道:“我準允你和虞箏的婚事,婚期就在兩天后,地點就在莊園內,你若想娶她,有許多事要操辦,盡快去辦吧。”
叔叔像話?已說完,站起身來就要離開書房,當叔叔從他身邊掠走過時,霍崇光終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叔叔,喝聲問道:“為什么?!”
是聽著似乎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叔叔應該知道他在問什么。
叔叔腳步微頓了頓,只是在片刻沉默后,落下輕輕的一句,“她不值得愛嗎?”
當叔叔打開書房門時,虞箏竟就在站在門外?,霍崇光見狀,心?中不由?揪緊,就要大步上前,卻見叔叔就從虞箏身邊繞走了過去,徑自離開了,像是沒?有看見虞箏,像是虞箏對他來說,是個?無關緊要、毫不相?干的人?。
第52章 第 52 章
虞箏沒有側首看向叔叔, 她仍目光默默地?望著?書房內,在與他視線相交后?,微微垂下眼簾, 片刻后?,又抬眼看向他,沉默的眸底微光幽幽。
霍崇光走向虞箏,一把抱住了她,他不知此刻要?說?什么能?做什么,才能?發泄出被背叛的憤恨和痛苦,才能?壓抑住只能?隱忍的不甘和失去愛人的恐懼, 只能?下意識就緊緊地?摟抱住虞箏,用力地?仿佛要?將她摁融進?他的身體里。
飽含著?憤恨不甘的力道, 又蘊著?絕不罷手的堅定意念, 讓虞箏被勒得感覺有點疼了,但她并沒有掙扎, 也沒有說?什么,就沉默地?靠在霍崇光身前,在霍崇光此刻令人感到有點窒息的懷抱里。
事情本來該只是她穿越到這游戲世界里,她選擇一個游戲男主進?行攻略,她在攻略過程中會使用一些?手段,但也會投入一些?感情, 在與那人度過一段美好的戀情后?, 接受他的求婚,與他舉行婚禮。
而后?, 在宣誓、交換戒指和擁吻后?, 她會在婚禮飄灑的花瓣中達成HE結局,通關成功的她, 會回到自己的現實世界,而這個游戲世界將會重啟,恢復成一切都未開始時。
本來,她對游戲男主們是沒有絲毫愧疚之感的,即使她是別有目的地?靠近他們。
她與他們的戀情是甜蜜美好的,她與他們走向了幸福的HE結局,她是在故事最圓滿時離開,他們在擁有記憶的最后?時刻,都是快樂的。
在她離開之后?,他們都不再記得她,記憶被清零回游戲未開始時,也就不會有任何被拋棄、被背叛的感覺。
可是,事情已經不再是原本應該的本來面目。
因為最初的穿越錯誤,因為霍晉安執念的糾纏影響,因為她在每次失敗后?都選擇放棄,選擇前往下一個世界,在她離開后?,每個世界的他們都沒有忘記她。
在那些?世界里,他們都被她拋棄了,她給?他們編織了一個美麗的戀愛幻夢,在夢境最美時、在他們最快樂時,忽然離開失蹤,忽然打碎了他們的美夢,讓他們在那些?世界里,在余下的一生中都在無望的尋找中度過,在愛與恨里掙扎,畢生不得安寧。
上個世界里,霍崇光在喝醉酒時,曾說?他有夢到另一個世界,夢到他在她失蹤后?的憤怒絕望與愛恨交加。
那個世界霍崇光所?經歷過的,沈遇、陸沉舟應也都經歷過,霍崇光曾有過的夢境,也許沈遇和陸沉舟,也都有過。
對霍崇光,她可能?更加殘忍,不同?于對沈遇和陸沉舟只是拋棄,她還讓他感受到了背叛,來自所?愛之人和至親共同?的背叛,在上一個世界,在這一個世界。
在聽?到書房里的對話后?,她心中已經有了幾?乎清晰的猜測,而在看到書房里霍崇光的眼神,酷似上一個世界的霍崇光時,那猜測在她心中重重地?落地?。
“……抱歉”,對眼前的這個霍崇光,虞箏不知能?對他說?什么、可以說?什么,她自己對這多個世界的糾纏所?造成的混亂狀況,亦感到疲憊和無力,“……抱歉,我本來……不想這樣的……”
緊抱著?她的手臂又勒緊了些?,靠近她臉頰的呼吸又急促了幾?分,沉默的霍崇光,此時內心,應是苦苦壓抑著?火山般的憤恨和痛楚。
可是一貫急性易躁的霍崇光,此刻卻反常地?沒有急著?逼問,逼問她與他叔叔是如何勾連到一起,是他叔叔逼迫,還是她主動的背叛。
在這個世界里,先前她在霍崇光那里還算是一心一意的純情形象,但在上個世界,因為她想同?時多線攻略的表現,霍崇光極易疑心她三心二意,此刻的這個霍崇光,有理由懷疑是她主動背叛。
虞箏對霍崇光說?過太多謊話了,到這樣的時候,也不想再說?了。
明知若不將謊話說?下去,有可能?導致近在眼前的婚禮發生變故,但她心中的疲憊和就要?到來的永遠別離,無論是成功的別離,抑或是失敗的,都讓她不想再繼續欺騙眼前這個清醒的霍崇光了。
“你叔叔他,并不是有意要?對不住你”,虞箏主動開口說?道,“起先……其實是我……”
但霍崇光竟打斷了她,他竟似不想知道他被背叛的真相,“不要?說?了”,他緊緊地?抱著?她,吻著?她的唇道:“我們結婚,兩天后?我們就舉行婚禮。”
霍崇光在此時選擇了懦弱,他竟不敢問也不敢從虞箏口中聽?到回答。
他害怕是虞箏主動的背叛,他恐懼虞箏會拋開他而選擇投向叔叔的懷抱,若是虞箏做出這樣的選擇,現在剛剛完成學業的他,如何能?和叔叔相抗。
心中憤怒痛恨固然如巖火灼燒,可他只能?先都壓抑在心底,先憑理智做事。
無論如何,他要?先和虞箏完成婚禮,就像必須緊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而后?,他會帶他的妻子離開,先去往國外,先斬斷叔叔和虞箏有可能的牽連,再圖后?事。
婚禮前的這兩天,霍崇光不會再與虞箏留在這里,讓虞箏待在叔叔身邊,他要?帶虞箏回他們的家,這里已不是他霍崇光的家,只是叔叔的宅子而已。
“我們走”,霍崇光緊握住虞箏的手道,“回我們自己的家。”
霍崇光緊牽著虞箏的手,從書房走出,一路走下樓梯,走出前廳。
“這么晚了,少爺是要?去哪里?”
周管家不解地?迎上前來,卻見?少爺并不理他,只顧牽著?虞小姐快步向外走,面色冷得像結了一層冰,唇色蒼白地?緊緊抿著?,用力地?仿佛要?抿出血痕來。
周管家對少爺這樣的神色不算十分陌生,少爺從前小的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神情,在受到委屈、心中憤懣之時,只是少爺這會兒的神情,像那委屈和憤懣比從前所?有事加起來,還要?嚴重千倍、萬倍。
“……少爺……少爺!”
“……是出什么事了嗎,少爺?!”
“……太晚了,少爺有事明天再出去吧!”
周管家到底看著?少爺長大,心中擔憂,急喚地?跟出了別墅大門,卻腳步慢地?跟不上,眼看著?少爺帶虞小姐上了汽車,驟然閃亮的車身前燈,利刃般破開夜幕,車速極快地?駛離霍家莊園。
少爺平時性子就有點急,這大晚上這副模樣,別真出了什么事!
周管家憂心忡忡,眼看汽車駛遠了,忙轉走回別墅內,想盡快將事情報告給?先生聽?,請先生拿主意。
周管家以為先生在他書房或是房間?內,正?要?抬腿往樓上走,卻見?先生人就站在二樓樓梯畔,平靜地?望著?敞開的別墅大門,門外的沉沉夜色。
“先生,少爺他……”
周管家見?先生這樣平靜,以為先生可能?是剛從房間?中出來,不知道少爺那副模樣,急著?要?告訴先生時,卻被先生打斷了話,先生對他說?道:“兩天后?崇光在家里結婚,你帶著?人準備一下。”
“是,先生。”
周管家答應下來后?,因為難以放下對少爺的擔憂,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先生,少爺他……是怎么了?”
先生道:“他生氣?了。”
周管家年?過五十,在霍家待了有三十年?,不僅是看著?少爺長大,也在先生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已經在霍家工作,他對霍家感情深,見?先生并未責斥他多嘴,因放不下心,就又擔心多問了一句,“是為什么事,動這么大火氣?,我還沒見?少爺這樣急怒過……這么多年?都沒有,心里實在是擔憂。”
先生平靜地?道:“因為我喜歡他的未婚妻。”
第53章 第 53 章
周管家心?中一震, 以?為自己是聽錯了,舌頭打顫著說?不出話,目瞪口?呆地望著先生從樓梯上緩緩向下走來, 先生唇邊微浮起一絲笑意,那絲笑意云淡風輕卻又難以?捉摸,像是帶著點嘲意,卻不知是在嘲人還是在自嘲。
“若論先來后到,不該是我最?生氣?嗎。”
微微笑著的先生,淡聲說?了這一句,好像是在和他?對話, 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語。
“先……先生……”
周管家結結巴巴的,不知要說?什么、能說?什么, 他?腦中嗡嗡地回響著先生的話, 將先生說?他?喜歡少爺未婚妻的那句話,在心?里翻來覆去?想了許多遍, 還是感到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
周管家在霍家這么多年,對先生的事也是十分了解,先生不僅至今單身未婚,這些年也從未有過女友,本是一副要孤寂單身至老的模樣。
若是先生哪天喜歡上某人,娶了她, 和她互相陪伴, 不再孤孤單單,周管家當然會替先生高興, 可是, 先生怎會偏偏喜歡虞小姐,虞小姐……是少爺喜歡的人, 還就要和少爺結婚了……
周管家這些年也算見過大風大浪了,可在這件事上,心?中驚駭擔憂實在難以?壓制,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些,顫著聲問?道:“先……先生,兩天后少爺的婚禮……還舉辦嗎?”
“為何不辦”,先生道,“既他?們一個愿娶、一個愿嫁,當然要如他?們所愿。”
周管家聽了,心?中更是擔憂。
若是虞小姐暫不嫁進霍家,離霍家遠遠的,也許日子久了,少爺和先生的情?意都淡了,往后余生三?人都沒什么交集,這事也就過去?了。
若是先生隱忍心?意、并?做君子,少爺與虞小姐俱不知先生心?中之情?,那也只是先生一人心?中苦些,少爺與虞小姐結婚后甜甜蜜蜜,霍家明面上也不會有什么風波。
可是少爺離開前那神?色,明顯是已經知道先生對虞小姐的心?意,少爺還那樣生氣?,不單單只是震驚,很可能是因為先生不僅是想想而已,實際還對虞小姐做了什么,而少爺已經知道了。
周管家想起少爺去?國外的這幾天,先生和虞小姐都不在家,晚上又是一起乘車回來,感覺越發頭疼。
都亂成這般了,少爺和虞小姐還要結婚,往后他?們三?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怎可能太太平平,霍家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來。
跟不久后的亂況相比,周管家又更擔心?眼前。
先生何必告訴他?真相呢,于情?于理?,先生都沒必要和他?說?那句話,可先生偏就說?了,先生說?的時候語氣?平靜,先生此刻神?情?亦是平靜,先生平日里就是沉穩平靜性情?,可周管家能感覺到,先生此刻的平靜與平日里根本不同。
先生此時的平靜,竟似有種江河將傾前隱隱的瘋感,像不必再在意許多事了,因為末日將至,萬事俱消。
周管家心?中憂慮愈發沉重,兩天后少爺的婚禮,真的能正常舉行?嗎?
婚禮前兩天,虞箏住在先前與霍崇光同居的公寓中。
這兩天,霍崇光非常忙碌,不僅是要忙婚禮相關的事,還有婚禮之后的事,虞箏有聽到霍崇光跟人打電話,知道霍崇光想在婚禮后就帶她出國,霍崇光擔心?他?叔叔到時候會阻攔,所以?要提前布置好一應事宜。
可是如果婚禮順利完成了,應該就沒有之后的事了,她會回到現實,而游戲世界會重啟,霍崇光、霍晉安都會忘記他?。
那時霍崇光也就會忘記被拋棄被背叛的事,他?心?里不會再難受,不會像現在這樣,明明心?境已壓抑到極致,可是在她看向他?時,還是勉強對她露出一絲笑容。
霍崇光再朝手?機那邊低聲說?了幾句后,將電話掛了,含笑向她走來,“走吧,我們去?試婚紗。”
她的婚紗是由一名已隱退的著名設計師出山設計制作?的,這是霍崇光私下里早就安排好的事,在他?想起許多事之前,是他?給她的特別驚喜。
設計師派助手?將定制好的婚紗送了過來,虞箏在助手?的幫助下穿好婚紗、走出來時,房間里等待并?看過來的人,卻不是霍崇光,而是沈遇。
沈遇見她眸光微怔,微笑著告訴她道:“我剛到不久,到的時候,崇光正有急事要出去?一趟,他?托我向你道歉,說?他?會盡快回來。
早上在沈遇和她通話時,虞箏告訴了沈遇她就要結婚的事,沈遇驚訝于婚期之急,但也隨即就祝福了她,祝賀她能實現心?愿,祝福她和霍崇光順利完婚、婚后幸福美滿。
但依據霍崇光的表現,可能沈遇也會有那許多夢境,夢境里是他?們終止于婚禮的那個世界。
此刻面前的沈遇,并?沒有什么異常,他?溫和地對她說?話,溫和地對他?笑,是一個一如既往溫柔的、關愛妹妹的好哥哥。
沈遇目光落在她身上潔白的婚紗上,含笑凝看許久,溫聲對她道:“很美。”微一頓了頓,又道:“很美,妹妹,不會有比你更美麗的新娘了。”
虞箏對沈遇笑說?道:“謝謝。”
這件定制婚紗十分地合身,并?沒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穿著婚紗行?動不便,虞箏對鏡看了一眼,就要再進更衣室將婚紗先脫下來時,聽沈遇攔道:“等等。”
沈遇將他帶來的珠寶盒打開,取出一條藍晶寶石鑲鉆項鏈,笑對她道:“結婚禮物。”
虞箏記得這條項鏈,某個世界里,她和沈遇的婚禮前,沈遇就將這條項鏈戴在了她的脖子上,那時沈遇說這條項鏈是他命人特別定制的,項鏈鏈扣處藏著他?和她的名字英文簡寫,寓意著他們是天作之合,他?們的將來天長地久。
虞箏神?思微恍時,沈遇已拿著項鏈走近前來,“我為你戴上試試,好嗎?”
寶石鑲鉆項鏈涼涼地貼在她的脖頸肌膚上,虞箏望著鏡中的自己,望著自己身后的沈遇,見沈遇將她的長發撩撥到一邊肩畔,將項鏈系好后,又將她的長發慢慢地捋放回原處,一縷一縷地梳理?著,動作?細致溫柔。
沈遇凝看著鏡中的她,雙手?長久地搭在她的肩上,像是忘了放下,他?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鏡中的她與他?。
時間安靜地令虞箏都不由心?神?迷恍,對正身處哪個世界微有疑慮時,她聽沈遇忽地在她耳畔說?道:“要不我們一起逃走吧,去?個沒有人認識我們,沒有人知道我們關系的地方。”
虞箏驟然清醒,看向沈遇,見沈遇眉眼間俱是笑意,完全是開玩笑的口?吻,“嚇嚇霍崇光那小子,誰讓他?拐走我妹妹,我想天底下做哥哥的,多少都有點看不慣妹夫的。”
虞箏微扯了扯唇,想露出一點笑來,可心?里的酸澀沉沉壓著,使?她只能微微地彎了彎唇角。
沈遇微斂了笑意,但眸光里仍是有笑,像是天光云影落在水面上,縹緲不定,“你會幸福的,是嗎?”他?望著她的眼睛問?道。
虞箏點了點頭,努力淺笑著道:“會的,一定會的。”
沈遇亦在微笑,他?抬手?撫上她的面龐,眸光溫柔深沉地逡巡在她面龐上,從眉眼向下,沉靜無聲的目光一寸寸地撫過她的雙頰鼻唇,最?終人微微傾身,向她靠了過來。
近得幾乎呼吸相交,有一瞬間,虞箏疑心?沈遇是要吻在她的唇上,但沈遇氣?息游移顫抖著繞過了那里,他?指尖微微顫著,但落在她唇畔面頰處的吻,輕輕柔柔,“祝你幸福,妹妹。”
第54章 第 54 章
婚禮的前一天, 虞箏在手機短信界面按下了一串熟悉的數字。
在離開這個世?界前,她想她應好好說聲道別,即使在現在這個被糅雜的十?分混亂的世?界里, 她和他?并沒有明面上的交集,但在某個世?界里,她也曾與他?交換過結婚戒指,在那之后狠心離去,將他?一個人留在那個世?界中。
“學長,我是虞箏,我想約你喝杯咖啡, 下午三點,在學校咖啡館中, 可以嗎?”
將這條信息發出后, 虞箏不?確定自己能夠收到回信,因為這個世?界的陸沉舟并沒有第二人格, 而并不?精分的冰山版陸沉舟,由于心理?上的缺陷,只能循規蹈矩地沿著規則處世?為人,無?法感知感情?,也無?法表達感情?。
即使他?可能也有與她有關的夢境,但這樣的他?, 也依然無?法理?解夢境, 理?解夢境中的情?感,思索夢境的由來?等。
一兩分鐘后, 手機輕輕震了一下, 陸沉舟回了一條信息過來?,信息里就一個字——“嗯”。
下午接近三點時, 虞箏來?到學校咖啡館前,見一向遵守規則的陸沉舟,非常守時,已站在門外?不?知等候多久了。
在這個世?界里,虞箏和陸沉舟的交集,僅僅是互相?認識而已,平日里根本沒說過幾句話,更別提單獨相?處過。
“學長好”,虞箏笑上前和陸沉舟打招呼,見陸沉舟照舊是面無?表情?,就聲音毫無?起?伏溫度地回了一聲,“你好。”
虞箏邀陸沉舟一起?進了咖啡館,侍者端來?兩杯咖啡,陸沉舟喝了一口就將杯子放下了,而后就默默地看著她,等她開口說話,畢竟是她主動邀的他?,有事也是她有事。
虞箏也喝了口咖啡,而后含笑對陸沉舟道:“我要結婚了,和霍崇光。”
陸沉舟目光不?帶情?緒地看著她,“哦”了一聲。
倒是符合虞箏的想象,冰山版陸沉舟就該是這樣漠然的反應,漠然并非是因他?冷心冷情?,而是他?心中確實無?法體會情?感,他?的心不?會因此產生?波動。
而且在這個世?界,她和他?沒有什么交集,一個認識的學妹,過來?和他?說她要結婚的事,他?自然無?話可說,冰山版陸沉舟本就是寡言少語到可能一天都說不?了一句話的人。
其實陸沉舟能回一個“嗯”字,能應邀來?這咖啡館見她,已經有些出乎虞箏的預料了,本來?她以為他?更可能不?回信息不?會來?的,她不?會在離開前見到他?最后一面。
是最后一面了,虞箏望著面前的陸沉舟,正要對他?說些祝福和告別的話時,聽陸沉舟忽地出聲問?道:“什么時候?”
虞箏怔了下,才反應過來?陸沉舟是在問?結婚時間,回道:“就在明天。”
陸沉舟沒有再問?說什么了,只是又拿起?咖啡杯,送到唇邊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虞箏道:“結婚后,我就會……離開了,往后,和學長應該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雖然平時我和學長相?處不?多,但我一直覺得學長是個很好的人,希望學長將來?諸事順遂……”
虞箏慢慢將話說完時,咖啡也已見底了,她準備離開,在離別前說了最后一句“學長多保重?”,就要起?身道“再見”時,見陸沉舟忽然目光落在她面上,問?:“可以不?結嗎?”
冷靜的目光依然像冰封的水面,沒有裂縫與波瀾,但陸沉舟忽然說出的這句話,卻?似乎和他?外?在所表現出來?的有些相?悖。
可是那一懂得感情?的人格,應該是不?存在的,虞箏看著陸沉舟的眼睛,緩緩道:“是已經定好的事,不?能更改的。”
陸沉舟又良久無?聲,默然許久后,說道:“有天晚上,我夢到和你結婚。”
陸沉舟看著她道:“我不?明白。”
虞箏沉默著時,陸沉舟問?她:“你為什么要結婚?”
虞箏道:“……現實里,人們往往是因為互相?喜歡而結婚,希望結婚以后的未來?,一直一直互相?喜歡下去。”
陸沉舟問?道:“那我會有那樣的夢,是因為我喜歡你嗎?”
虞箏道:“夢和現實是不?一樣的。”
陸沉舟沒有再問?下去,虞箏向他?道別,看陸沉舟沉默的眸光中猶有疑惑,道:“學長以后可能會明白的,會在那時遇到喜歡的人”。
在重?啟后的新世?界,陸沉舟另一個人格會幫助他?感知感情?,那時候的陸沉舟,也許會遇到喜歡的女生?,明白喜歡是什么,會有美好的戀情?,會有懂得感情?的人生?。
虞箏說了“再見”,已要動身離開時,咖啡館外?,卻?忽然下起?了雨,雨來?得甚急,虞箏并沒有帶傘在身邊。
像是一場急雨,也不?會下太久,虞箏就又要了杯咖啡,等待雨停。
聆聽雨聲、等待雨停的過程中,虞箏聽陸沉舟忽地說道:“我心里好像希望這雨下久些,一直下下去,不?要停。”
虞箏感覺到陸沉舟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也許希望她為他?解惑,但虞箏無法告訴他因由,也不?應該,也沒有必要了,她沒有說話,垂眼抿了口咖啡,微微的苦澀縈繞在她唇齒間,直到雨停。
再分別時,咖啡館外?,陸沉舟問?她:“明天,我可以去參加你的婚禮嗎?”
陸沉舟今天一天說的話,怕比過去一周加起?來?都多,虞箏看著陸沉舟,原是想搖一搖頭的,但最后并沒有表態,沉默著將參加與否的自由,留給了陸沉舟。
第二日,在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中,虞箏看到了陸沉舟,還有沈遇、沈朵等人,霍家的花園里,賓客人來?人往,隨處可見的嬌美花朵與輕柔白紗,將婚禮現場編織如一場美麗的幻夢。
虞箏靠在樓上窗畔,望著外?面的景和人時,聽到了推門聲響,她側眼看去,見進來?的人是霍崇光。
她與霍崇光是今早才回霍家的,因為他?叔叔指定要求在霍家莊園舉辦婚禮,霍崇光今早只能帶她回來?,霍崇光不?想因違逆使婚禮生?風波,只想盡快和她結婚。
從回霍家起?,霍崇光就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直到不?久前,被他?叔叔喚了去,也不?知是為什么事。
婚禮就快開始了,虞箏這會兒身上已經換穿上了婚紗,昨日她試穿婚紗時,霍崇光恰好不?在她身邊,這時還是他?第一次看她穿上婚紗。
霍崇光幾乎目光癡癡地看著窗邊的她,他?緩緩走上前來?,唇顫著像有許多話要說,但最后只是牽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印下一吻。
虞箏心中猶豫了下,還是向霍崇光問?道:“你叔叔找你,是為什么事?”
第55章 第 55 章
在被叔叔突然喚去說?話時?, 霍崇光心中?十分地緊張不安。
他擔心叔叔是在婚禮前忽然改了主意,叔叔要妨礙他和虞箏結婚,若真是如此, 現在的他,并沒有能力反抗叔叔的決定?。
他不由在心中?痛恨自己從前虛度光陰,沒有盡早插手霍家?商事,也痛恨自己往日對叔叔的信任,從無防備,以至如今完全要受制于?人。
霍崇光是懷著滿心的怨恨與不安,來到了叔叔面前。
叔叔應看得出他隱忍的憤恨, 但對此并無反應,叔叔也沒有同他說?婚禮的事, 沒有提虞箏, 而是和他憶說?了幾件他幼時?的小事,又教他為人處事等等。
叔叔說?他需要磨礪性情, 說?他得自己擔起霍家?將來,真似長輩在孩子結婚時?,既因孩子長大了要成家?了,不禁感慨地追憶年華,又無法真正放下心來,會對孩子殷殷教導。
如果放在從前, 霍崇光定?然也會感慨感動, 可是現在他對叔叔的信任敬重已幾乎碎了干凈,心中?只有深深的戒備。
遂他起先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 可是聽著聽著, 他心中?不由地浮現起怪異之感,只覺叔叔此刻的言語, 不僅僅像是長輩對晚輩,也像是彌留之人在最后時?候對親人的叮囑。
應該是錯覺,怎會有這樣的錯覺呢?
霍崇光抬眸看向叔叔,原是想粉碎自己的錯覺,卻見叔叔此刻看他的神情,真似有一種往后萬水千山、不會再見的感覺。
霍崇光心中?越發驚怔,對叔叔的怨恨里也泛起迷茫,唇顫著想問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要問說?些什么。
“去吧,不要多想,今天不該是你最快樂的時?候嗎?”
叔叔說?著拍了拍他的肩,面上微微帶著笑意,可看他的目光里卻似帶著一絲悲憫,是在憐憫他,也像在憐憫叔叔他自己。
霍崇光是懷著憤恨和忐忑去見叔叔,回來時?心中?的憤恨卻都裹上了一層茫然,在此時?虞箏問他時?,也不知要怎么說?,只能道:“沒什么事,就只是說?了一會兒話。”
霍崇光也不想聽虞箏提起叔叔,往后都不想,就緊握著她的手,吻了吻她的臉頰道:“我?們走吧。”
虞箏猶是忐忑的,擔心這場離別?前的最后婚禮,會有什么風波。
但一切都非常地順利,賓客們的歡呼和注目中?,沈遇作為她的家?人,挽著她手,將她送到了霍崇光身前,她與霍崇光在宣誓時?,目光不遠處,霍晉安、陸沉舟等人都只是安靜地看著,婚禮順利地進行著,儀式將至尾聲?。
在與霍晉安目光掠匯過的一瞬,虞箏忽然想起,在從海邊回來后,她和霍晉安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期間他們也有見面過,但霍晉安沒有對她說?過半個字,甚至連眼神也沒有落在她身上,直到此刻,他早已與她告別?結束,在海邊時?落在她發上的輕輕一吻。
是早已說?過再見了,和霍晉安是這樣,和其他人也是,只差與霍崇光道別?。
虞箏微垂下眼簾,看霍崇光正在給?她戴婚戒,戒指上的鑲鉆晶瑩璀璨,瀅瀅的光彩閃耀在霍崇光眸中?。
“你好,親愛的。”霍崇光笑著對她說?后,就將他自己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虞箏拿起男式婚戒,牽握著霍崇光的手,在他飽含愛意的期待目光中?,就要給?他戴上。
戴上這只婚戒,一切就都結束了,虞箏將戒指緩緩推向霍崇光的左手無名?指,人也傾身靠近前去,吻著他的臉頰,低聲?道:“謝謝你的陪伴和喜歡,以后多保重,再見了。”
眼前白光大盛,她看不到霍崇光的最后神情,面前的霍崇光,不遠處的沈遇、霍晉安、陸沉舟等,每個人的面目身形都像被濃霧忽然裹住,天地剎寂,萬事停休。
越發刺眼的白光,令虞箏不得不閉上眼睛,等再睜開眼時?,她正處在一片茫茫的亂碼虛空中?,而系統就在她身前。
根據游戲設定?,她應該是成功通關?了,虞箏對系統道:“現在,可以送我?回家?嗎?”
許久不見的系統,卻沉默了片刻,先說?道:“我?一直被困在這里。”
虞箏道:“是因為霍晉安?”
也并不是問句,自從聯系不上系統,她就知是霍晉安的影響,但她已與霍晉安做出了約定?,不似前幾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霍晉安信守承諾,直到最后都沒有阻攔她的婚禮,她已與霍崇光完成了婚禮,打通了通關?游戲所需的HE結局。
系統點點頭道:“是因為他,他的執念力太強大了,不僅突破了我?的封鎖,恢復了所有記憶,還探知到了這個世界的本源,對這個世界的掌控已遠遠勝過了我。”
系統道:“霍晉安知道了一切,知道你是想回到現實世界,可是這個游戲世界因為多次的重啟,因為霍晉安本人的覺醒,基層代碼已遭損壞,不一定能按照之前正常運轉了。”
虞箏問:“什么意思?”
系統道:“意思?是,就算你打通了HE結局,也不一定能夠按照設定規則,成功離開這里。”
頓了頓,系統又道:“這是我?和霍晉安同樣推演出來的結論,而現在……現在你出現在我?面前,沒有直接回到你的現實世界,就說?明,我?和霍晉安的推演,是正確的。”
所以霍晉安早就知道,就算她和霍崇光成功完婚,她也不一定?能離開游戲世界。
虞箏一時?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是何滋味,在默然良久后,問系統道:“那?現在該怎么辦,再重啟一個新世界,我?再一次嘗試通關??”
系統道:“早就是最后一個世界了,無法再重啟開拓新世界了,你知道的。”
所以,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她要永遠留在這片虛空中?,沒有去處,也沒有歸路嗎?
在要被沉重的絕望壓垮時?,虞箏聽系統又說?道:“霍晉安預見到你即使通關?成功,也有可能因為游戲世界的損壞回不去現實世界,他還給?你另外留了一條路,那?條路是唯一的破局辦法。”
虞箏問:“什么辦法?”
系統道:“去往最初的世界,抹消霍晉安的存在。”
虞箏心中?一震,一時?無法辨清這兩個字的分量,喃喃道:“抹消……”
系統道:“你曾經在多個世界,都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是因為霍晉安的執念才會失敗。游戲世界的混亂和死局,都是因霍晉安而起,因為霍晉安強大執念力的影響,因為霍晉安本人的覺醒,只有抹消他的存在,游戲世界規則才能恢復正常,只要抹消霍晉安,你在那?多個世界都會直接成功,你可以如愿回到現實世界。”
“這是霍晉安的意思?,他將我?困在這里,就是為萬一你回不去現實世界,也被困到這里時?,會在這里見到我?,而我?能給?你指出這條明路,將你送到最初的世界,幫助你去抹消他的存在。”
系統道:“這是最后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抹消霍晉安,你就可以回家?,我?會給?你一樣東西,那?相當于?是一道刪除程序,你將它注入霍晉安的身體,霍晉安這個人,就會被刪除干凈,他所引起的混亂和死局,也都會隨之消失。”
虞箏道:“……你是要我?殺死他……”
不待系統說?話,又已低聲?道:“他是要我?殺死他。”
系統道:“是,徹徹底底的,不僅是肉身上的毀滅,霍晉安這個人,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會完全消失,這個游戲世界將不會再有霍晉安這個人,霍晉安將從不存在。”
第56章 第 56 章
細雨聲?中, 虞箏走?進了霍家大門,仆人將她引至別墅內的?琴房中,朝她低聲?說了幾句話后, 就先走?開了。
虞箏獨自在鋼琴旁默默等?待著,空蕩蕩的?寂靜中,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似是牛毛針刺在她的?心上。
虞箏清楚她來到這里是為了什么,卻?忍不住回想?霍晉安看?她的?最后一眼,想?知道?那時候霍晉安在想?什么,卻?想?不起來, 那會兒驟然亮起的?白光遮掩了一切,她并沒有能望清霍晉安最后的?神情, 望清他最后看?她的?眸光。
在心似將被雨水漫浸前, 終于有輪椅聲?與腳步聲?緩緩靠近,是周管家親自將少年?霍晉安推了過來, 身后還跟著幾名仆人。
周管家向霍晉安介紹了她的?身份,而?后朝她和霍晉安都微微一躬身后,退站到了一邊,另幾名仆人也是。
虞箏看?向霍晉安,方才十一二歲、因為嚴重心理問題只能坐在輪椅上的?霍晉安。
她應該像最初曾失憶的?那個她,做一個溫柔包容的?鋼琴老師, 這會兒向少年?霍晉安走?近, 開始她的?鋼琴授課,即使霍晉安并不配合、對她冷言冷語, 她也要像曾失憶的?她, 忍耐下來不做計較。
只是曾失憶的?她,選擇包容, 是因為對少年?的?同情,而?現在她的?包容,是為在初步取得霍晉安的?信任后,在有機會和霍晉安獨處時,將那道?刪除程序注入他的?身體,是為了殺死少年?。
虞箏清楚自己這會兒應該做什么,可看?著眼前尚且年?少的?霍晉安,看?著他眉眼間冷漠陰郁的?神情,總不由透過這張稚嫩的?面龐,看?到十幾年?后的?那個霍晉安。
心像被人用?力攥壓著,有種憋悶的?窒息感,虞箏一時間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緒,無法對著眼前的?霍晉安演戲。
長久的?沉寂,令一旁的?周管家等?人都感覺到了異樣,在周管家就要忍不住出聲?提醒她授課時,輪椅上的?少年?霍晉安,冷冷地朝她開口道?:“你盯看?著我做什么?”
虞箏道?:“你怕死嗎?”
張口就問說出了這句話,直接從她心底竄出,像一柄利箭射向了輪椅上的?少年?。
周管家臉色一變,就要斥責這女老師出言不遜時,少爺卻?略擺了擺手,攔住了他的?動作,少年?神色冷郁地望著這個新來的?鋼琴老師,緊抿著唇未言語,目光似蘊著寒芒釘在那女老師身上。
那女老師竟還在說,神色間沒有對少爺的?敬意畏意,話音冷冷的?,像是和少爺有仇有怨,“應該是怕死的?,不然不會在被綁架時極力設法脫困,不會在被困在火海中時,拖著斷腿、忍著劇痛,也要爬出來。”
霍家上下沒人敢在少爺面前提這些事,周管家心中驚駭時也是一頭?霧水,想?這新來的?女老師是誰招進來的?,怎敢這樣說話,像已經不僅是不在乎丟掉工作了,還像是一點都不怕得罪少爺、得罪霍家,她人看?著清醒正常,怎么說話跟瘋了似的?。
虞箏想?自己大抵是要瘋了,明知自己這會兒該做什么該說什么,可卻?偏忍不住將對那個霍晉安的?憤怒,發泄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明明不想?死,明明不管怎樣都要竭力活下去,卻?偏要她來殺死他,要她親手殺死他,他是在故意設計報復她嗎,報復她從前對他的?拋棄和欺騙嗎?!
若是霍晉安故意如此設計,那她這會兒控制不住說出的?發泄的?話,像已將他的?設計搞砸了。
輪椅上尚且年?少的?霍晉安,還不能像成?年?以后的?他,讓人喜怒難辨,他在她不近人情、“惡意”冒犯的?話語中,臉色冷得像凝了層冰,在冰面碎裂之時,他自己推動了輪椅,要離開這里,動作用?力地將輪椅推得飛快。
周管家急怒地剜了她一眼后,連忙跟在霍晉安身后,虞箏望著遠去的?主?仆身影,想?自己的?確是將事情搞砸了,因為控制不住心中郁氣?,將事情砸了個徹底。
霍家定會將她直接開除,不僅被開除,以后她應該再也沒有接近霍家、接近霍晉安的?機會,沒有殺死霍晉安的?機會了。
現狀極糟,虞箏心中卻?有種混沌的?木然,也不待仆人來攆她,她自己就走?出了琴房,走?出了霍家大門。
天地間猶飄著細雨,被風卷著涼涼地撲在她的?臉上,虞箏望了會兒泠泠的?雨絲,就要走?進雨中時,卻?有仆人趕了過來,和她說,明日這個時候,她還來這里授課,往后都是。
她那樣說話,霍晉安該直接將她開除才是,虞箏不解地聽著,疑心是仆人傳話傳錯了,但?仆人卻?說這就是少爺的?意思,說時,仆人自己也是不由面露不解。
虞箏回首看向霍晉安的別墅房間方向,在她看?去時,房間窗后的?輕紗似是略微動了動,而?后又恢復了平靜,沉凝不動。
虞箏心中動了動,卻?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皺眉看向了漫天的細雨。
她在霍家門前站了許久,直等?到雨停,方才走?下了臺階,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仆人道:“請幫我帶一聲?‘抱歉’給少爺,說我對我說的?那些話感到抱歉。”
“抱歉”,虞箏道?,“當時我說那些話時,心里也并不好?受。”
這一日后,像在最初的?世界,虞箏開始她在霍家的?鋼琴授課,每日固定時間來到霍家,給少年?霍晉安上一兩個小時的?鋼琴課。
在最初的?世界,性情孤僻冷郁的?少年?霍晉安,在她剛來給他上課的?那段日子里,對她總是冷言冷語,因想?要將她逼走?,他常會挑剔她的?琴技,常有許多不中聽的?話。
可這個世界的?霍晉安,卻?十分?地寡言少語,他和她幾乎沒有一字半句的?語言交流,每日里她來授課時,他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也不像是因為她最開始的?言語冒犯,而?在故意冷落她,因霍晉安在上課時,并不會故意違背她的?話,故意叫她難堪,在她讓他彈琴時,他會似學生將手指放在琴鍵上,依著琴譜彈奏些時。
虞箏暫還沒有下手的?機會,在她來霍家授課時,周管家等?人總會在琴房角落里候站著,由于她一開始的?出言不遜,周管家似看?不慣她且對她有戒備之心,不放心將少爺獨自留在她身邊。
不過就算她一開始沒說那些話,她授課時,也會有仆人在周圍,除非霍晉安主?動開口,讓周管家等?人全都退出去。
而?這樣的?前提是,她要先取得霍晉安的?信任。
只要她想?殺他,她就必須先取得他的?信任,設法讓他卸下他對她的?心防,讓他對她產生喜歡的?心理,生出想?要和她獨處的?念頭?。
這也是那個霍晉安,設計好?的?一部分?。
第57章 結局(上)
虞箏已理不清心中對霍晉安的感情, 不知她自己是感激霍晉安自我犧牲的最后安排,還是更恨他?這樣的最后安排。
她無法辨清,就將心中千纏萬繞的感情, 通通打?了個死結,塞在了心底,只朝著?既定的目標走,那目標也?是霍晉安給?她定好的。
少年霍晉安并不知他?自己給?他?自己定了條死路,只是天性敏感地能夠感覺到她復雜的心緒,在一次鋼琴授課中,他?忽地出聲問她道?:“我有時候覺得你恨我, 為什么?”
虞箏停下了正在彈琴的手,沉默片刻, 沒有回答霍晉安的問題, 而是反問道?:“為什么少爺沒有趕我走,在我那天說了那樣過分的話?后。”
霍晉安默了默, 道?:“因為你那天沒有說錯話?,我是怕死。”
今日沒有落雨,窗外有明亮的陽光,但透過琴房玻璃落在少年身上時,卻像經霜雪折射過,失去?了原有的溫度, “我不想死”, 霍晉安這樣說后,無言須臾, 又低聲說道?, “可?也?不知道?為何一定要活著?。”
霍晉安轉目看?向她,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 白皙地幾乎沒有血色,“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可?以?回答”,虞箏從鋼琴前起身,轉看?向霍晉安道?,“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場的話?。”
一旁周管家聞言臉色變了變,立提醒道?:“少爺,這般不妥。”
虞箏仍是看?著?霍晉安道?:“今天天氣很好,我想推少爺出門走走、說說話?,少爺愿意嗎?”
霍晉安目光凝在她面上,片刻后,點了點頭,在周管家等人不放心地要跟過來時,令他?們都退下,由著?她推著?他?的輪椅,將他?推出了琴房,來到了霍家的花園之中。
正是鮮花初綻的季節,日光很好,風亦暖柔,虞箏推著?霍晉安在花園石徑上走著?,輪椅上的霍晉安淡聲道?:“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虞箏面無表情地道?:“少爺你該對我有戒心,你將人都遣走了,只留我一個人在身邊,要是我對你有歹心,你要怎么辦?”
霍晉安雖有在問,但語氣平靜地好像是在問她天氣,“你要有什么歹心?”
“比如……想殺了你,想讓霍晉安這個人,從不存在。”
虞箏說著?停下腳步,看?向輪椅上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間?的霍晉安,她要動手,其實?現在就是機會,雖然周管家等人還在暗地里盯著?,但距離離得太?遠了,他?們來不及過來阻攔。
虞箏伸手向霍晉安,霍晉安在她說了似乎可?怕的話?后,在她伸手向他?靠近時,卻沒有躲閃,他?仍定身不動,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的動作,神色間?并無波瀾。
直到她身子也?半彎,一手伸向他?的后背,一手托在他?的雙膝下,霍晉安面上終于露出一絲驚惶的神情,聲音也?微高,“你要做什么?”
虞箏將霍晉安從輪椅上抱了起來,十一二歲的男孩,體重并不輕。
虞箏抱得有點吃力?,她語氣涼涼地道?:“少爺,你有點重。”
日光下,霍晉安臉頰泛起了鮮紅的血氣,不知是被她氣的還是有點害羞,“放下,把我放下”,像是嚴厲的語氣,不過虞箏當聽不見。
徑將霍晉安抱放到花園里的草地上后,虞箏自己也?在草地上坐下、躺下了。
她沒有再看?著?霍晉安,就懶懶地躺在草地上,一手遮在眼前,從指縫里望著?閃爍的陽光,聲音慵懶地在陽光里像要化了,“曬曬太?陽,白得跟吸血鬼似的。”
霍晉安坐在草地上,驚怔地望著?他?身邊的女人,她說他?像吸血鬼,可?他?看?她更像,不是指其他?,而是指她奇奇怪怪的言行舉止,和身上籠罩著?的似乎厭世的氣質,好像她是從異世而來,和這個人世有層隔膜。
奇怪的女人,從第一次到霍家來,她就很奇怪,后來的表現、今天的表現,都很奇怪,而最奇怪的是,他?竟沒有將這個奇怪的她攆得遠遠的,他?竟想探究她奇怪的緣由。
自從雙腿無法行走之后,霍晉安的心死水一般,對任何人和事都提不起半點興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心中攪起波瀾,令他?有關注和探究的欲|望。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霍晉安又一次問道?,“你是恨我嗎?為什么?”
她仍是手遮在眼前,看?也?不看?他?,只嗓音懶懶地反問道?:“這個問題很重要嗎?如果我說是,你要如何?立刻將周管家喚來,將我趕走,永遠不許我再進霍家大門嗎?”
不待他?答,她就已說道?:“你不會這樣做。”
他?是很有可?能不會,因他可能克制不住對她關注和探究的欲|望,他?應想進一步探詢她為何恨他?,進一步探究她這個奇怪的女人。
他?對她感興趣,他?也?不知為何,但他?就是對她有種特別的關注,對這世上其他?人,從來都沒有過的。
可她這樣篤定的語氣,讓霍晉安心中升起不悅,在他?完全看?不透她時,她卻看?也?不看?他?,就能清清楚楚地看?透他?的心,這使得霍晉安心里浮起惱怒與不安,冷硬地說道?:“我會!”
霍晉安道?:“若你恨我,我當然會將你趕走,我怎會讓自己置身在危險中?!”
“你不會那樣做”,她仍是這樣說,嗓音淡淡地道?,“如果你會那樣做,今天就不會同意和我獨處,這些時日下來,你對我已經沒有戒心了。”
未等他?接著?反駁,她就已低低道?:“傻瓜。”
霍晉安臉色更冷,“你不可這樣說我!”
她卻還在罵,罵得更加光明正大,“混賬東西?。”
霍晉安莫名挨罵,心中憤懣,就要發作時,卻見她遮在眼前的那只手下面,似乎有點亮晶晶的。
透過她手指間?微微張開的指縫,她烏漆的睫毛在日光下似有晶瑩的濕意,她是……要哭嗎?
霍晉安愣在當場,欲要細看?時,她手下的眼睛眨了眨,烏睫一瞬,那晶瑩的光亮又像不見了,好像是融化在了日光中,又好像本就不存在,是他?看?錯了。
霍晉安原是要冷聲斥責她對他?的無禮,可?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好像那晶瑩的濕意,凝冰般將他?的話?都凍住了。
她也?沒有繼續罵他?,也?似乎是不想再搭理他?,安靜地躺在陽光下的草地上,一點動靜也?沒有,漸漸,似是就躺在那里睡著?了。
他?當然不是“混賬東西?”,可?對她說的“傻瓜”,霍晉安心里卻無法反駁。
就算此前的事不提,在不久前她冒犯地抱他?起來時,他?就該呼喊遠處的周管家等人,明明他?曾遭遇綁架案并因此至今無法站立,他?該對每個人都懷有戒心,尤其是這個言行古怪無禮的奇怪女人,可?他?……真就像傻瓜一樣。
霍晉安抿唇看?著?草地上的女人,想他?應該將周管家等喊過來,他?該回到輪椅上回到自己房間?里,可?最終,卻是后仰著?躺在了草地上,太?陽曬在身上暖暖的,他?想得再多,也?不及身體本能的念頭,他?并不排斥在她身邊。
她原來沒有睡著?,在他?躺下不久后,忽地回答了他?先前的問題,“你的感覺很對,我是恨你”,還多加了一句,“我來到你身邊,就是為了殺了你。”
霍晉安“嗯”了一聲,靜了片刻,又問:“為什么不動手?現在不算是好機會嗎?周圍沒有人,我站不起來,也?跑不了。”
她安靜須臾,說的理由很正經,“我不殺小孩,等你長大些再殺。”
霍晉安唇際不由微彎,他?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只知這是自己出事后第一次微彎了彎唇角,莫名其妙的,在一個奇怪的女人說要殺他?時,他?的心卻像被陽光照得敞亮,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渾身都被曬得溫暖,他?像她那樣閉上了眼睛,在溫柔的和風中。
這日,周管家等人在遠處探頭探腦了許久,起初是擔心,后來又茫然,茫然中又忍不住透著?幾分歡喜。
雖然這個叫虞箏的女老師,言行有些可?疑,但偏就對少爺像是很有辦法。自從出事后,少爺沒有再出門過,要不是這個虞老師,少爺還不知要將自己關在房里多久。
在接下來的時光里,周管家又更多地見識這位虞老師的影響力?,似因為她的存在,少爺心中的陰影祛除了很多。
管家為此心里高興時,又不由擔心,因這位年輕美麗的虞老師,總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如果她接近霍家是別有目的,現在的她能給?少爺帶來多少正面影響,將來就有可?能給?少爺帶來多大的傷害。
周管家心里又喜又憂,也?無法干涉什么,只能一日日在旁看?著?,他?看?著?少爺在漸漸長大時,也?越來越在意這位虞老師,盡管少爺自己并不承認,也?從來不叫虞小姐為“老師”。
而虞小姐像也?不在意少爺,她是以?鋼琴老師的身份住在霍家,但鋼琴授課越來越敷衍,頗有種擺爛的意味,她人在霍家也?像是在擺爛,擺爛地等待什么,等待什么呢?
實?在憂心,周管家有日忍不住委婉地向少爺說了他?心中的疑慮和擔憂,少爺像是知道?答案,徑就微笑著?告訴他?道?:“她在等我長大。”
“等少爺長大?”周管家對少爺這個回答是一頭霧水的。
少爺唇際笑意更深,他?像想繼續解答他?的疑惑,但看?著?他?面上的憂色又斂收了未出口?的話?,只是繼續著?手下的畫作,在畫紙上臨近海邊的白色別墅周圍,一筆筆地添畫上隨風搖曳的薰衣草與紫羅蘭。
第58章 結局(中)
少?爺這幅畫作完成時, 虞小姐人?在現場,少?爺似乎希望虞小姐評價下他這幅畫,問一問他畫這幅畫的靈感由來等, 但?虞小姐對此一句話都沒有,像是她對此漠不關?心,她一點都不關?心、不在意少?爺的事。
少?爺也表現地?像不在乎虞小姐的想法,既虞小姐漠不關?心,他也不開口問,但?令人?將?這幅畫裱掛在了琴房中,正對著鋼琴。
無論虞小姐對這畫到底有無意見, 對少?爺本人?在不在意,反正每日她去?琴房彈琴時, 一抬頭總能望見少?爺的畫。
有時候, 周管家覺得虞小姐和少?爺之?間有種暗暗較勁的味道,雖他也不知他們在較勁什么, 但?就是不由有這種感覺。
大都時候,這種較勁像是五五開的,虞小姐總是表現地?漫不經心,而少?爺盡管其實是在意虞小姐的,但?也不會常表露在明?面的,也總是淡淡的。
外人?眼里, 少?爺對虞小姐所做的唯一一件有點特別的事, 就是與虞小姐簽了一份長期合同,令虞小姐成為了霍家的住家教師, 僅此而已。
但?隨著少?爺年紀漸長, 少?爺實際在意的那根弦,像是越繃越緊了。
雖然?虞小姐只?是一名?家庭鋼琴教師, 可是來霍家的客人?,常會注意到她的存在,有些年輕的男性客人?,會主動和虞小姐搭訕,甚至邀虞小姐出門約會等,而與此同時,少?爺才十六歲,還未成年。
周管家眼看著少?爺越發繃不住,終于在一日,和虞小姐談起了這個問題。
少?爺問話起先還是較委婉的,旁敲側擊地?問虞小姐對那些年輕男士的看法,說虞小姐的個人?生活可能會影響到她的工作,問虞小姐是否要戀愛結婚。
虞小姐也沒回避這個話題,就道:“不想結,結太多次了,太麻煩了。”
雖然?這幾年常會聽虞小姐漫不經心地?說些不著調的話,也已習慣了,但?周管家聽到虞小姐這樣說,還是忍不住腹誹,資料里虞小姐哪里結過婚,更別提所謂的“太多次了”。
可少?爺對虞小姐的“信口開河”,卻像無法當成一句空話,明?明?虞小姐的那些資料,少?爺已看過無數遍,應知道虞小姐是沒有婚姻史的。
“你結過婚?”少?爺難掩驚怔神色,追問道,“何時結的?和誰?”
虞小姐淡淡地?喝了口茶道:“這是我的個人?隱私。”
又道:“我是否談戀愛、和誰談戀愛也是我的個人?自由,應沒有必要向雇主匯報,如?果雇主對此有所不滿,可以直接將?我解雇。”
無效的談話,換來的結果只?能是少?爺自己?生悶氣。周管家一把年紀了,如?何能看不出來少?爺對年長的虞小姐初心萌動,只?是少?爺自己?像還不明?不白的。
周管家也沒有特意幫少?爺挑明?,因他對虞小姐總感到不放心,即使這幾年虞小姐并沒做什么實際會傷害少?爺的事,且不談似乎間接傷害了少?爺想要初戀的心。
但?后?來少?爺自己?也明?白過來了,在虞小姐堅持要離開時。
就在那場無效的對話后?,虞小姐像是對現狀無法忍受了,像她在霍家這幾年,雖是在擺爛但?也是在默默地?忍受,忍受到一定的閾值,她不想再忍下去?了。
虞小姐決定離開,少?爺沒有親自出面挽留,但?給他這個管家下了命令,要求他無論如?何將?虞小姐留在霍家。
周管家使出了渾身解數,將?薪資開得極高,又對虞小姐打感情牌,說在霍家這幾年,少?爺待她很?好很?寬容之?類,甚至隱晦地?提起了少?爺對她的感情。
可虞小姐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仍是堅持要辭工離開,而少?爺一直都沒親口說挽留的話,只?那幾天里低氣壓到霍家上下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虞小姐收拾好行李,就要離開的那一天,少?爺也只?是冷冷地?看著,虞小姐像也沒有告別的話對少?爺說,直接就走,讓他們這些旁觀的人?,都覺得虞小姐著實是太冷情了些。
當虞小姐真一步一步地?走遠,就要走出霍家大門時,一直沒有言語動作的少?爺,像就要自己?推著輪椅回房間去?。
可輪椅才稍微轉了些弧度,少?爺又已轉回身來,少?爺望著那個就要遠去?的身影,雙眸中幽光微閃,眉宇間恨意一閃而過,一咬牙,忽然?就按著輪椅扶手,身體前傾著顫顫地?要站起身來。
周管家以為少爺這輩子都有可能站不起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去?扶。
少?爺竟為追虞小姐站了起來,可少爺這雙腿已太久沒有下地走動,短時間內無法正常行走,即使有人?趕緊在旁攙扶著,也無法趕上那個越走越遠的決絕身影。
虞箏聽到了身后的動靜,聽到了仆人?們的驚呼聲。
耗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有過太多次機會,卻每一次都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就無法離開這個世界,離不開,她就想斷了與過去那些人的聯系,離開霍家,一個人獨自在這世界活下去。
可霍晉安,卻又因她站了起來,又一次的,這一次她對他并不好,并不像最初的那個世界,溫柔包容地?愛他,可他還是走了一回老路,盡管過程并不相同,但?結局像還是相似的。
可他自己?給他自己?定的結局之?一,是將?永不存在的死路。
“虞箏!”
虞箏聽到霍晉安在后?面叫她,還是少?年人?的嗓音,可她好像聽到更多,更多地?來自霍晉安的聲音在呼喚她,他還年幼時,或他更年長后?,在不同的世界里,唯獨缺少?最后?世界的最后?時刻,那時候,他沉默無聲。
“為何一定要離開?你不是有對我要做的事嗎?”
身后?的少?年霍晉安,銜著隱忍的委屈和憤懣,帶著恨聲在她身后?道:“我長大了。”
虞箏回身看向霍晉安,她看著他尚且年少?青澀的面龐。
她本不想讓他得逞,霍晉安這混賬東西,設局算計她,也算計他自己?。
若是她心軟下不去?手,她就會一直留在這個世界里,即使她今日離開了霍家,往后?很?可能還是要與霍晉安糾纏不清,在他今日這樣的表現下,他不會真就和她在這世界各自安好,老死不相往來。
若是她不心軟,真就殺了霍晉安,徹底抹除了霍晉安的存在,再回到現實世界,她心中永遠都會有心結。
她在現實世界,會至死記得霍晉安,沒有人?能有他在她心中那樣重,是和生死綁定的重量,是她親手殺死的重量,遠遠勝過霍崇光、沈遇等人?,這大抵就是霍晉安的嫉妒和報復,他在覺醒所有記憶后?,從沒對她和霍崇光、沈遇等人?的糾纏表示過什么,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
沒有人?能有霍晉安在她心中那樣重,若她親手殺死了他,即使回歸現實生活,她也很?難再投入新的戀情,她會到死都記得他,記得她和他之?間的每件事,記得她殺死他時他望她的眼神,到死都不會忘記他。
成全他,如?他所愿地?殺了他,然?后?到死都不忘記他,這不就是霍晉安想要的其中一種結局嗎,成全他就是。
這樣的聲音,著魔般在她心底回響,蠱惑催促她動手,今日的離開,也只?是一種逃避,她對霍晉安,已經逃避太久,從最初世界的放棄,就是在逃避。
虞箏向霍晉安走去?,霍晉安眼睛緊緊望著她,口中讓周管家等人?都離開。
周管家將?霍晉安就近扶坐在沙發上,就要和其他人?一起走前,還是不放心地?頓了下步伐,輕對她道:“少?爺對你……”
“我知道”,無需周管家將?話講完,虞箏說道,“我知道的,我也喜歡他。”
周管家神色一驚,繼而面上忍不住露出些笑意,他眸光從她和霍晉安身上掃過后?,略放寬了心,人?就遵命離開了。
虞箏走到霍晉安身前,霍晉安原本因她非走不可而神情憤恨,在聽到她說她喜歡他后?,面上憤懣之?意瞬間僵凝,他本是一副要站起追趕不許她走的模樣,這會兒她在他身前,他卻微微偏開頭去?,默默片刻,低道:“你以前說你恨我。”
虞箏在他身邊坐下,道:“不沖突,恨也喜歡,喜歡也恨。”
霍晉安默默,又問:“哪個多一些?”
虞箏道:“你活著,惱恨就多一些,你死了,喜歡就多一些。”
“……恨什么?”霍晉安看向她,“你總不告訴我。”
又凝視著她的雙眼,道:“你是在恨我嗎?還是……另一個人??有時候……有時候我覺得你在看別人?,當你的眼睛看著我時,像是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我長大了”,霍晉安低低地?道,“你看不到嗎?你看著我,你應該……看著我。”
虞箏輕握住霍晉安的指尖,“沒有另一個人?,我在看著你,一直都看著你。”
霍晉安反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牽,“不要離開。”
虞箏微笑著撫了撫少?年的面龐,“不離開,我就只?能殺你了,不然?,連試都不試一試的話,我總是不甘心。”
霍晉安對她這句可怕的話,聽若未聞,仍只?是道:“不要離開我。”
虞箏凝視著霍晉安的雙眸,終是取出了那道刪除程序凝構的武器,將?尖端插入了霍晉安的手背。
只?需要一點體膚接觸,剩下的交給時間。
許是因不明?白這件東西的真正威力,這東西在霍晉安眼里看來,還沒有一柄裁紙小刀有威脅,他沒有任何躲閃的動作或是呼救的叫聲,靜靜地?看著她的動作,甚至靠近前來,輕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