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這是我劈開的。”……
天界這幾年早就跟魔界徹底鬧掰, 兩方連面上的平和也不在維持。
桑冉眼中是無盡冷冰,潑墨般漆黑的瞳眸中蘊(yùn)含殺意,“瓊臺, 你終于出現(xiàn)了。”
章楚曾是天界武力排行前二,瓊臺便是前三, 三千年前他是章楚在天界摯友,章楚死時他也在場, 作為天界那一方的人強(qiáng)逼章楚, 眼睜睜看著章楚身死, 要說桑冉在天界最恨的人, 四方天帝排第一, 瓊臺便排第二。
瓊臺神情肅穆,面對桑冉時毫無表情,只有在看到他身旁的章楚時, 臉色有一絲松動, 眸中劃過一抹不忍的情緒。
而章楚同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他對這個天神沒有任何印象,腦海中飛速思索該怎么辦。
“魔尊桑冉, 你可收手,如若不然,就別怪我等不客氣。”瓊臺的聲音在穹頂之下響起, 浩氣威嚴(yán)。
桑冉還沒說話,章楚突然大聲道:“這位天神你是不是腦子糊涂了, 確定是讓魔族收手而不是讓人族收手?這場戰(zhàn)爭是人族主動挑起,他們用毒氣這么惡劣的手段來對付我方,魔族作為聯(lián)盟盟友自然會出手相助,難道你看不見我的同胞被人毒成什么樣子了?你說天帝陛下善良仁慈, 難道就是派你來拉偏架的嗎?”
瓊臺:“……”
他神色復(fù)雜,一時間沒有回答章楚的話,片刻后才道:“天界自然公平公正,人族和聯(lián)盟的糾纏屬于人類自己的事,若是魔族插手,那天界便一定要管一管。”
章楚立刻回道:“哦,是嗎,可我聽說天界早就插手人族的事了,不然區(qū)區(qū)憑茍延殘喘的人族,憑什么明知魔族在這邊還敢發(fā)動戰(zhàn)爭?”
瓊臺皺了皺眉:“章……天帝向來仁善,無論看到哪邊的人類處于劣勢都會出手相助,貴聯(lián)盟現(xiàn)在無數(shù)人居住的野獸外殼,便是當(dāng)初天帝專門投放下界,用來使凡人躲避洪水的。”
他這話一出下面無數(shù)人愕然,末日之后他們賴以生存的野獸外殼竟是天界投放的。
章楚不為所動道:“所以你這是沒有否認(rèn)天界幫助人族發(fā)動了這場戰(zhàn)爭?”
瓊臺避開了他視線:“天界不會縱容魔族對人族的惡行。”
桑冉無意跟他們打嘴皮子戰(zhàn),聽他說完這句便想動手,但章楚不行,他按下桑冉道:“所以你們就縱容人族用毒氣戰(zhàn)這么惡毒的方式來攻擊?”
瓊臺道:“天界并不知人族預(yù)備如何,吾等只是適時站出來主持公道而已。”
桑冉輕描狎句:“真是一如既往的虛偽。”
“你們不知道?”章楚瞇了瞇眼,突然朝那片堆放昏迷人族的云伸手,下一刻,一個人族腰間的毒氣袋便飛來他手中,章楚舉起那毒氣袋道:“這毒氣中有一味辛枯草,沾上皮膚后奇癢無比,無計可消,沐浴靈氣仙露才能存活,只長在九天之上,敢問它是如何出現(xiàn)在人族毒氣中的?”
瓊臺目光朝他轉(zhuǎn)來,淡金色的瞳仁微微閃爍,他下頜緊繃,唇角微抿,甚至也顧不上這話是不是詐他,“你是如何知道?”
章楚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
但他一聞那毒氣的味道,其中有一種是他很熟悉的,他就是知道是辛枯草,就是知道這東西只長在天界。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你只需要承認(rèn)天界就是這場戰(zhàn)爭的劊子手,濫殺無辜屠虐人類的不是魔族,是你們。”
自古以來發(fā)動戰(zhàn)爭都要尋求個名正言順,天界更是自詡正派,章楚這一番話不留半點(diǎn)余地,狠狠下了他們的面子。
章楚思考到了這一層,但剛才讓他站出來的那股沖勁,是這人一直在指責(zé)桑冉,桑冉懶得反駁,不在乎擔(dān)下這些罵名,但他在乎,桑冉我行我素三千年,被天界潑臟水扣帽子三千年,現(xiàn)在章楚不想他再承受那些不屬于自己的罵名。
瓊臺目光轉(zhuǎn)冷,唇邊勾起笑意,“你真是比三千年前能說會道了許多。”
這句話說完的下一刻,隔著千米遠(yuǎn),他面前突然掀起一陣颶風(fēng),那陣風(fēng)如芒帶刺,見血封喉般朝他刺來,瓊臺眸中精光閃過,揮手一劈重重?fù)羯夏顷囷L(fēng),兩股帶著恢弘浩大靈力的勁風(fēng)相碰,“轟!!!”霎時間地動山搖,水面掀起巨浪,無數(shù)殼組和船只隨風(fēng)瘋狂抖動。
桑冉斂袖收下這一波攻勢,“誰都不能提他三千年前的事,尤其是你。”
戰(zhàn)局由此拉開,那上萬天兵如星辰般散落下來,穹頂之下散發(fā)著璀璨無比的光芒,魔族、人族、神族混戰(zhàn)在一起,靈力交織碰撞,炸開盛大無比的光。
桑冉直奔瓊臺而去,兩人在半空中相遇,桑冉怨氣積壓已久,此刻卷攜著日月星辰之勢朝他攻來,瓊臺身形急速后退,同時雙手在空中攪動,一道厚重的空氣墻在他身前結(jié)成,擋下那鋪天蓋地的一擊,同時他反手一揮,一道凌冽金光朝桑冉飛去。
桑冉身形如風(fēng),他是奔著要瓊臺命去的,招招不留手,眨眼間兩人已過了百余招。
瓊臺趁著此時章楚不在,便迎擊便道:“章楚既然真回來了,你就帶他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去,何必?fù)胶腿碎g的事?”
桑冉眸中紅光更甚,加害者憑什么輕描淡寫地一句“章楚回來了”,他氣的冷笑,狂風(fēng)憑空升起,如一道熊熊燃燒的烈焰般直撲向瓊臺,那風(fēng)中夾雜著霸道至極的魔氣,瓊臺猝不及防地躲開,突然聽見天邊響起陣陣滾雷,他一驚,朝上看去,就見一道閃著金光的雷點(diǎn)朝自己劈下來。
霎時間他瞳仁緊縮,拼起全部神力護(hù)體躲避,但仍被那雷擊掃中,半邊身子血紅一片,瓊臺呲目欲裂,瞪向桑冉,“你這個瘋子,竟然招來天劫,你不怕遭天譴嗎?!”
天雷往往是三界中飛升上神時才用到的,由九天雷池孕化而來,天雷霸道強(qiáng)悍,可直接劈中神仙妖魔的三魂七魄,是可傷根本之雷劫,千萬年來還沒聽說過天雷除了渡劫之外的用途,也沒人見過誰能把天雷召來,桑冉的實(shí)力……到底可怕到什么地步了?
桑冉只想速戰(zhàn)速決,一道雷不夠,他還想召來第二道,可就在此時,黑洞那邊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隨后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了,包括在一旁打斗的章楚。
那聲音像是峽谷中野獸的怒吼,又像破濤拍岸,絕不是凡俗聲音,慢慢的,有人臉上浮現(xiàn)出驚恐之色。
他們沒有擔(dān)憂太久,因?yàn)楹芸欤腥司涂匆娏舜松紴橹痤濗@懼的一幕。
只見黑洞宛如一道割開的裂縫,天降洪水,洪流倒灌,千萬噸的水如九天瀑布般從黑洞中傾倒而來。
沒有人不為之色變!
古代人是率先哀吼出聲的,他們不再打斗,全都想飛去靠近黑洞,但根本無法近身。
“什么情況?什么情況!黑洞里面不是我們的世界嗎,不是我們的家嗎?怎么、怎么流水了?我娘、我孩子還在家里啊!!”
“啊啊啊誰能告訴我這是什么意思,我們還能不能回家了?還能不能回家了?我不想留在這里啊!”
那些古代人由最初的怔愣過后變得歇斯底里,黑洞后面是他們的家園,這些戰(zhàn)士以為這次不過是一次出征,一場戰(zhàn)役,就跟從前的很多次一樣,他們想過自己可能不會活著回去,但起碼保衛(wèi)了身后的家人,可是他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他們在這邊仍然茍活,但身后的家園卻消失不見了。
追露子同樣面色凝重,他眉頭緊鎖,指尖飛快地掐算,而他身邊的帝釋青同樣有些不知所措,陰翳的面容盯著上方倒灌的黑洞,眨了眨眼。
影衛(wèi)上前一步,離他更近的身后,低聲道:“別怕。”
“……嗯。”
“完了,”追露子面容慘敗,嘴唇像被人抽干了血一般蒼白,他顫抖著說:“人界、人界徹底消失了……”
如此同時,章楚突然感覺靈魂一震,像有什么東西闖進(jìn)他身體里一般,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他直直地想朝地上倒去——
但他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他并沒有倒下,他知道如果此刻倒下桑冉會飛來救他,但現(xiàn)在不是他倒下的時機(jī),即便他并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么了。
熬過這一陣刺骨的眩暈,他又掐了掐自己已經(jīng)泛白的手指,重新看向上方。
瓊臺見狀顧不上自己的傷勢,瞅準(zhǔn)機(jī)會逃離桑冉身邊,飛向人皇那里。
一落下便道:“發(fā)生什么了?”
追露子已經(jīng)淚流滿面,“神君,人界……已經(jīng)覆滅了。”
人界覆滅已是定數(shù),這是追露子早就算到的,但他沒有想過會這么快,在他的預(yù)計中起碼還有半月時間,這半個月夠他做很多事情,比如完成和聯(lián)盟的交涉談判,為人族爭取到一絲存活的土地,比如進(jìn)行人族的遷移活動,他算了算人族人口,其實(shí)除卻已經(jīng)死去的那些,剩下的人并不算太多,幾十萬而已,他是打算全帶上的,他的變異人改造進(jìn)展很順利,其中植物變異更是一改一個準(zhǔn),那些植物沒什么攻擊性,但自保足夠,他是打算全帶上那些人的……
可是現(xiàn)在怎么、怎么世界消失了?
瓊臺神色同樣凝重,他看向黑洞,又往聯(lián)盟那邊看了看,天界此次計劃是用人族的借口來打壓魔界,順便彰顯天界并非在兩邊人族危難之時坐視不管,可現(xiàn)在變故突發(fā),瓊臺當(dāng)機(jī)立斷,此處不能久留,先回去再做打算。
隨后他拖著重傷的身體召集天兵,眨眼間上萬人消失在了黑洞口。
只剩下手足無措的古代人和聯(lián)盟眾人,帝釋青眼睜睜看著天界的人回去,暗罵一聲,簡直氣的頭頂冒煙,被影衛(wèi)按下。
章楚飛到桑冉身邊,他拽住桑冉衣袖,“怎么辦,這水灌得太猛了……”
下方同樣亂成一團(tuán),聯(lián)盟將士們正在集結(jié)飛機(jī)去上方加固擋雨罩,同時排水泵全部打開運(yùn)行,巨大的轟鳴聲響在每個人耳邊。
桑冉按住章楚的手,沉黑的眼眸盯著上方倒灌洪水的黑洞,他慢聲道:
“這是我劈開的,我自然也能將它合上。”
第102章 第 102 章 “我向你賠罪。”……
——這是我劈開的。
一句話宛如驚雷在章楚耳邊炸開, 他微微偏了偏頭,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么。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知道這黑洞到底是怎么來的,這也是研究所那邊至今仍未攻破的課題, 可桑冉居然說黑洞是他劈開的。
八個月前黑洞出現(xiàn),后面陸續(xù)發(fā)生一系列天災(zāi), 所有人下意識都覺得黑洞是因,天災(zāi)是果, 哪怕不是因果關(guān)系, 這一系列異象也必然有著某種別的聯(lián)系, 但這洞若是桑冉劈開的, 那因果關(guān)系很可能倒轉(zhuǎn), 后發(fā)生的天災(zāi)是因,桑冉劈開黑洞是果。
來不及多想,天邊突然掀起狂風(fēng), 飛沙走石, 無數(shù)雨滴和水浪被風(fēng)卷起重重拍在人身上和臉上, 水面上幾乎立不住船,周圍能見度連十米都不到。
章楚被這狂風(fēng)暴雨迷了眼睛, 他伸手抵擋,等放下手時,桑冉已經(jīng)不在身邊, 他抬頭去看,就見百米高的上空, 那個倒灌雨水的黑洞如同深淵里野獸咆哮大張的嘴,數(shù)以噸計的水正石破天驚地砸在水面上,發(fā)出的聲響足以震撼在場所有人的心神。
而桑冉就在離黑洞十幾米遠(yuǎn)的位置,他下方是瞠目結(jié)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現(xiàn)代軍隊(duì)和古代人, 桑冉長袖迎風(fēng)飛展,水花濺在他身上像渡上一層白色光芒,從章楚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側(cè)影,黑沉的眼瞳,凌厲的下頜。
桑冉雙掌倒翻,一股龐大的吸力自他手中溢出,眾人感到那垂直的雨幕、四面八方狂風(fēng)卷著的雨滴突然變了方向,連他們衣擺都在瘋狂朝一個方向飛舞,然后所有人就看見那千軍萬馬之勢倒灌的雨柱自中間開始慢慢彎轉(zhuǎn),向桑冉那邊飛去。
靈力混合雨水形成一個雨球,閃爍著雷霆萬鈞之勢,那雨球越聚越大,越聚越大,漸漸地已經(jīng)比桑冉整個人還大出好幾倍,章楚看著心驚,但還不止——下方水面上突然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啊,腳底下這水、這水……!”
章楚猛地低頭看去,就見那跟汪洋一般的洪水表面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個細(xì)小的漩渦,這些漩渦不斷吸起細(xì)小的水流,然后直飛天際,頃刻間方圓幾百米都直戳戳地通著這種細(xì)小水柱。
這些水柱的盡頭是桑冉形成的那個巨大水球,他磅礴的靈力如泄洪般不斷傾涌而出,而下面的水位也以緩慢但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著。
突然一聲巨響,水球自桑冉的控制下脫手而出,直直沖向黑洞,那已經(jīng)轉(zhuǎn)彎的粗壯水柱竟被倒轉(zhuǎn)180度原路返回黑洞。
桑冉他不僅要把黑洞閉合,還想把水位也降下去!
章楚攥緊拳頭,緊緊盯著他。
水柱不斷自黑洞下方傾瀉下來,又不斷地原路返回去,形成一個被黑色魔氣包裹的閉合環(huán)路,這期間桑冉用他可怖的靈力支撐著,與此同時,他眼底閃過寒光,下頜緊繃,眾人就見那道天塹般的黑洞竟然震動了一下。
黑洞周圍是厚重的云層,濃墨重彩的顏色,與烏灰的天色形成對比,很突出,很扎眼,所以當(dāng)它一發(fā)生變化就會很明顯。
周圍云層開始震顫流竄,小幅度地交匯,像是被一根巨大的棍子攪弄,最明顯的,是水柱落下的直徑變細(xì)了。
“黑、黑洞真的變小了。”下面有人叫道。
桑冉緊咬牙冠,目光如炬地看著那道裂口,當(dāng)初他一意孤行打開兩界交口,后面事情的發(fā)展也在他預(yù)計軌道內(nèi),而現(xiàn)在這黑洞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用處,留著也只能是方便天界,他怎么劈開的,就能怎么給它合回去。
章楚在下方看得觸目驚心,桑冉剛才跟瓊臺打架已經(jīng)消耗很多體力,此刻又……
桑冉什么也沒跟他說,章楚不清楚他到底有幾分把握,自己要是插手的話是幫忙還是添亂。
但是突然他察覺到桑冉身體搖晃了一下,極其輕微但還是被他捕捉到,章楚再也顧不上其他,腳下一點(diǎn)就朝他飛去。
桑冉感到后背抵上一只手掌,一股溫和而龐大的靈力注入進(jìn)來。這股靈力他無比熟悉,只是很多年沒遇到過了。
他身體一僵。
章楚迎著風(fēng)浪在他身后喊道:“我來幫你,你告訴我怎么做。”
桑冉此刻需全神貫注,輕微的分神便可能反噬到他自身,他目光依舊穩(wěn)健沉著,沒有開口,但引導(dǎo)著章楚注入進(jìn)來的靈力纏上他的那股,兩人一起合力將黑洞合上。
整個過程持續(xù)了五分鐘左右,最后合上的那一刻,桑冉脫力,身體一軟向后倒去。
章楚瞳孔縮進(jìn),立刻伸手抱住他,桑冉嘴唇很白,看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合上了,不必怕了。”
章楚抱緊他,“我不怕,你怎么樣?”
“有點(diǎn)累,我想休息一會兒。”
“好,你休息吧,我在這兒。”章楚將他頭發(fā)上濺到的那些水絲擦掉,摟著他又緊了緊。
下面已經(jīng)歡呼一片,有聯(lián)盟軍官趕到他們這里,章楚抱著桑冉,跟人一起下去了。
周思凡也在下面,見到他立刻就問,“你怎么來了?”
章楚長話短說,把在藏區(qū)基地發(fā)現(xiàn)李昂跟古代人接觸的經(jīng)過說了,“解藥帶來了,你們收到了嗎?”
周思凡點(diǎn)頭,“剛才飛機(jī)上的人已經(jīng)交去醫(yī)療隊(duì)了,只不過量太少,等我們的人根據(jù)這個研制出來又要過一段時間了。”
章楚看向上空,“找他們要。”
那群古代人徹底傻了,現(xiàn)在在他們的地盤上,架打不過,家回不去,欲哭無淚,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精彩紛呈,傷心、難過、尷尬、茫然、仇恨、畏懼。
周思凡看著他懷里暈過去的桑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頓了頓說:“你先帶他去休息,我們這邊商量好了就準(zhǔn)備回去。”原計劃就是今天一早返航,只不過突然冒出古代人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現(xiàn)在古代人也老實(shí)了,還是按原計劃進(jìn)行。
“他們,”章楚說:“你打算怎么處理?”
周思凡眉頭短暫地蹙了一下,旋即又深深擰起,“早晚要有這么一天的,他們那邊世界要完蛋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牧耍?lián)盟不可能放著這么多人去死,即便……非我族類,所以之前也有預(yù)案,一會兒我再請示一下,然后把這幫人一起帶回去。”
章楚說:“他們的皇帝和國師,不是任人擺布的性格。”
周思凡嗤笑一聲,“要么聽話要么死,他們現(xiàn)在還有的選么?”
章楚點(diǎn)點(diǎn)頭,周思凡又皺了皺眉:“一會兒你把他安頓好就趕緊過來,別又磨嘰上。”
“磨嘰什么了我?”
周思凡沒回這句,“一會兒過來跟我一起會會那幫人。”
章楚帶著桑冉走進(jìn)后方陣地的一個簡易休息間,好多人一看是他們進(jìn)來了,都噤聲不敢說話,章楚也沒在意,走到最里面的位置把桑冉放到床上。
他瘦了。
章楚的手不自覺撫摸上桑冉面頰,這幾天一定很辛苦,他平時本來就有些不愛吃飯,吃飯方面甚至比相柳還要讓人操心,經(jīng)常這個不吃那個不吃,天氣熱了或冷了就沒胃口,說他就沖你笑一下,然后裝模作樣地動動筷子,實(shí)際根本沒往嘴里放。
這邊飲食條件差,每天打仗累,又沒人看著他吃飯……
突然桑冉平靜的睡顏上露出一個笑容,“偷看我。”
章楚:“……”
他神情有些不自然,想把手從桑冉臉上收回來,“什么時候醒的……”
卻在半路被桑冉按住,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他睜開眼睛,那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眸安靜地看著他,“沒睡著,就是有點(diǎn)累。”
章楚避開他目光,冷靜下來后,周圍只有他們倆自己,他還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桑冉,他說:“那你先在這兒歇一會兒,我要去跟周思凡看看那些……”
“章楚,你想起來了嗎?”桑冉不給他任何余地,這樣問道。
章楚身體微顫,他沒回答。
桑冉也沉默了一會兒,他仍是用那種溫和平靜的目光看他,看得很深很深,像是跨越時間和空間。
“你記起來我了嗎,記起來孩子們了嗎,”他說:“重逢之后,我每天都很煎熬,一邊希望你能想起來,一邊又害怕你想起來,每每對上你眼睛……”
桑冉靜靜地說:“心里都很難過,我知道你是你,你卻不知道我是我。曾經(jīng)想過重新開始也好,但這樣對你不公,所以就只能拖著,過一天是一天,要是有朝一日你真的想起來,我再向你賠罪。”
章楚聽到“賠罪”這兩個字,情緒突然有些激動,他附身到桑冉耳邊,恨極了一般咬住他耳朵,“你怎么賠罪,走之前你把我按在床上,你對我做了什么說了什么當(dāng)我忘了嗎,桑冉,你就是個混蛋。”
桑冉喉嚨有些干澀,他一手放在章楚背上,沒有開口。
章楚咬的很兇,嘴里漸漸嘗到血腥味兒,他不知道該如何宣泄這種情緒,他一邊理解桑冉,可一邊又希望能有人理解他,一股全然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記憶逐日侵襲著他,他每天平靜如水的表相下都隱藏著驚濤駭浪,生怕某天睜眼所有記憶全部復(fù)位,到時他還是現(xiàn)在的章楚嗎?
“是我對不起你。”桑冉說。
心中的痛苦像是曼陀羅花絲,絲絲縷縷纏上心臟,章楚壓抑著自己的呼吸,“你這么說,是想讓我更難受嗎。”
“……”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片刻后章楚平靜了一些,靠在桑冉肩上,“我還沒完全想起來,是相柳跟我說了很多,現(xiàn)在腦子里記憶越來越多,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全部想起。”
桑冉輕輕攬著他,“害怕嗎?”
第103章 第 103 章 從來只有一個你。……
這個問題幾乎是直擊心臟的, 章楚啞聲道:“桑冉,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三千年前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 在你眼中是同一個人嗎?”
桑冉眸中有些笑意,“是在害怕這個嗎。”
章楚揪緊他胸前的衣服。
“很久之前, 我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那時在天界, 我們每次見面都很小心, 要躲著人, 你每次見我都會臉紅, 后來次數(shù)多了, 臉也不紅了,叫我名字也沒有以前那么溫柔了,以前你還很喜歡做飯, 后來有次把廚房炸塌半邊, 便慢慢也沒那么喜歡了。”
桑冉語調(diào)很慢, 像陷入了曾經(jīng)美好的記憶,“我們在一起八年, 其中有很長一段時間日子過得平淡,那幾年你酒量見長,不是只能用筷子沾一點(diǎn)桃花釀了, 我們經(jīng)常一起對月酌飲,那幾年你處理天界和人界事物, 成熟了不少,就連走路姿勢都沉穩(wěn)許多,我想想還有什么……”
“對了,后來懷燭陰的時候, 我們兩個人每天都很幸福,用你話說,便是幸福得要死掉,但過了三個月,我就開始擔(dān)憂,每天看很多孕育書籍,你那時總不當(dāng)回事,依然天界、人界、魔界來回跑著,后來到7個月,肚子越來越明顯,你也變得煩躁,有些產(chǎn)前焦慮,那段時間就像變了個人。”
“其實(shí)不是那段時間變了,是整個八年我們都在不停地變化。人都會變,幾年就是一個模樣,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章楚,你一直都是你,三千年也好三萬年也好,從來只有一個你。”
章楚心神微顫,把頭靜靜貼在他胸口,慢慢接收從前記憶的這段時間,除了專門想起來時會有種恐慌,別的時候,他其實(shí)覺得很自然。
就像他面對燭陰和相柳,不知道為什么,會有種這真的是他所生的孩子的感覺,說懷胎十月或許會尷尬,但他就是這樣感覺的。
還有,他看著桑冉,會莫名生出一種很愛、心里很難受的感覺,那種難受的感覺,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疼。
或許就如桑冉所說,人都是會變的,人都會變。
把桑冉安放在內(nèi)間休息后,章楚去外面找周思凡,外面依舊刮著狂風(fēng),風(fēng)里夾雜著腥咸的水汽,水面上一半人在緊急救治傷員,一半人來去匆匆,準(zhǔn)備一會兒返航的事情,另外有一部分人,章楚注意到那些人是記者,正拿著相機(jī)對天上狂拍。
他也逆光看去,只見那個已經(jīng)盤旋在天際快整整一年的黑洞終于消失不見,那個黑洞洞的洞口在這一年間時刻牽動著所有人的心臟,似乎一切苦難都是從中涌出……但章楚知道不是,黑洞是桑冉劈開的,那有關(guān)黑洞的一切,可能都與他們一開始料想的方向相反,還得等回去之后好好問問他。
他們現(xiàn)在在一個大樓的頂層,這樓末日之前也算首都區(qū)一個地標(biāo)建筑,末日之后它的高度剛好露出水面五米左右,這次戰(zhàn)役就選了在它上面搭建臨時基地。
“章楚!”周思凡已經(jīng)看見他,在遠(yuǎn)處招手喊道。
“來了!”章楚邁步過去,但就在這過去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身體晃了一下,起初他以為是腳下樓體在晃,但當(dāng)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jīng)蹲坐在地面上。
周思凡本來正和眾人在遠(yuǎn)處一個避雨棚下,見狀立刻趕了出來,他們身上都有研究所特制的隱形雨衣,所以不會被淋濕。
“怎么了?”周思凡將一件避風(fēng)的外套匹到他身上,把人扶起來。
章楚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他心神不寧地盯著某處,剛才那一瞬就像是什么東西突然進(jìn)入了他身體里,但好像又是錯覺。
他借著周思凡的手站起來,微微停頓后搖了搖頭,“沒事,先去看那群古代人吧。”
周思凡打量他片刻,確認(rèn)沒什么事后,眸中漸漸染上深意,他斂眸掩去,道:“先過去吧。”
剛才他們在棚下就在商量古代人該怎么辦。
“那人皇真能作啊,長得跟女人一樣好看,性格怎么跟茅坑里的狗屎一樣,冷冰冰地什么也不說,一問就知道說‘不’、‘滾’、‘賤民’,真TM給老子整生氣了,還是那個國師能聽懂人話。”
“嗨,那不是人家嫌咱們不夠格么,人家估計等著跟首長溝通呢。”
“呸,他們也配,不看看自己現(xiàn)在什么處境,還擺譜呢,到時候都給他們?nèi)舆@兒,自生自滅去吧。”
周思凡他們過來,那些人氣焰稍減,“上校,章行長,他們還在那邊,強(qiáng)子他們看著呢,一會兒怎么帶走啊。”
“過去看看。”周思凡朝那邊一抬下巴。
章楚覺得身體有些不適,但看向那方的目光無比堅定,他要讓這些人做出最大的利益讓步,然后把他們活著帶回藏區(qū)基地。
古代人并沒有特制雨衣,之前在天上威風(fēng)凜凜的,此刻在樓頂也現(xiàn)了原形,大部分人被雨淋成了落湯雞,但他們也懶得用異能為自己擋雨,只有國師帶了把傘,本來想給人皇用,但人皇身后的影衛(wèi)已經(jīng)用異能給他撐起了一片氣罩,沒有讓絲毫雨滴沾濕他的衣服。
那伙人見到章楚周思凡他們過來,本就嚴(yán)峻的神色更緊繃了,只有國師追露子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模樣,笑瞇瞇朝他們打招呼,“章行長,好久不見啊,這位是周上校吧,久仰久仰。”
周思凡本想冷笑,但盯著追露子突然皺了皺眉,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跟追露子接觸,為何感覺這人無比的眼熟?
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追露子卻不動聲色移開目光,繼續(xù)跟章楚道:“章行長,說這次是誤會你們也肯定不信,但我們兩界同屬人族,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剛才解藥已經(jīng)盡數(shù)交給你們軍醫(yī)了,我們……”
“本是同根生,”章楚道:“原來國師大人是這樣對待自己同族的。”
水面大小船只星羅棋布,只要一靜下來,就能聽到中毒的那些人痛苦哀嚎聲。
追露子也嘆了口氣,汗顏道:“這件事是我們做錯了,我深知萬死難辭其咎,也愿承擔(dān)一切罪責(zé),只是我身后那幫戰(zhàn)士,他們都是奉命行事,現(xiàn)如今家也回不去了,我一人愿意攬下所有,只求諸位能饒過他們,給他們一個活命的機(jī)會。”
身后那幫人悲憤交加,章楚冷漠而鎮(zhèn)定地觀察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神情,終于有忍不住的站出來道:“國師大人,您說什么呢,大家同生共死早都做好了準(zhǔn)備,誰還怕他們不成!”
“就是,”有人接腔,憤怒而隱忍,“老婆孩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不想活現(xiàn)在就可以去死,”周思凡面沉似水,“玄中聯(lián)盟絕不強(qiáng)留。”
那伙人沒一個吭聲,臉上表情都很好看。
一敗涂地后,生死攸關(guān)的卡口,自己一條命全掌握在敵人手里,還敢在對方地盤上叫囂,章楚不知道他們是勇氣可嘉還是愚蠢至極。
他說:“好了,追露子,你不必做出這副樣子給人看,若真想讓玄中聯(lián)盟救下你們的命,就拿出幾分誠意來。”
兩人目光在空中接觸,追露子不動聲色地避開,看向他身旁的人皇。
章楚聽使臣說過,人皇一脈往上,世代在人族當(dāng)家做主,人們對皇族尊重和敬仰已經(jīng)和對神的無異。所以這也是為什么人皇只是個沒變異的普通人,在末日新的生存法則下,卻仍被尊重保護(hù)得很好的原因。
人皇鐵青著面色,一張臉繃著冷峻,身體僵直地站在影衛(wèi)庇護(hù)下,他終于開口,“你想要什么誠意。”
這似乎是章楚第一次聽他開口,聲線華麗,但卻因?yàn)橥蝗坏淖児蕦?dǎo)致嗓音沙啞。
時間緊迫,章楚開門見山,“你們變異人的數(shù)量遠(yuǎn)超這邊,想必有什么方法,到那邊基地后,你們要全力配合我們研究,不能有任何隱瞞。其次就是你們必須遵守這邊的一切規(guī)則,要是敢胡來或者制造什么動亂,聯(lián)盟就一定不會再留下你們。最后,除了科學(xué)研究,你們也要對我們知無不言,關(guān)于黑洞和天災(zāi),如果我們雙方能整合一下彼此已經(jīng)知道的,人類在這場災(zāi)難面前的勝算,才可能更大。”
人皇冷哼一聲,移開目光,片刻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
追露子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看向章楚他們的目光重新帶了笑意。
這時后方有人跑來傳話,“報告上校,二百架飛機(jī)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畢,隨時能啟程。”
說完他不自覺地看了對面一眼,二百架飛機(jī),是人類目前的極限,這場戰(zhàn)役中已經(jīng)損失了很多飛機(jī),現(xiàn)在還不知道自己人能不能全帶回去,居然還要帶上這起碼有兩三百的古代人嗎?
章楚也看著他們,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臉上重新燃起希望,伸著脖子探望,雖然家園剛剛破滅,但生的火種又燃起了,每個人都渴望坐上那個名為“飛機(jī)”的東西,帶他們奔赴新的家園。
即便這里并不是他們真正的家,但習(xí)慣習(xí)慣總能適應(yīng)的,他們沒有太多理想和抱負(fù),在風(fēng)雨飄搖的末日,他們因?yàn)橐豢陲埶詤⒈⑺越邮芨脑熳儺悾麄冎改拇蚰模蔀閯e人手中趁手的槍,只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
但仍免不過小嘍啰的命運(yùn)。
因?yàn)橹芩挤策@時用深沉的目光環(huán)視他們一圈,隱含逼視,嗓音中帶著壓迫道:“剛才有誰參與了放毒氣,自己站出來。”
他這句話落地的同時,身后突然冒出一圈戰(zhàn)士,手里端槍,對準(zhǔn)這些人。
第104章 第 104 章 “你的神格要復(fù)位了。……
對面臉色都變了, 章楚也沒料到,他皺了皺眉,分裂的情緒有些壓抑。
追露子道:“周上校……”
“我再說一遍, 誰參與了放毒,自己站出來。”周思凡聲音冷得像淬冰, “我不搞優(yōu)待戰(zhàn)俘那一套,我的兵至今還在生死線上徘徊, 這么卑鄙的手段對我們使出來, 就別想獨(dú)善其身。”
人群里鴉雀無聲, 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尤其是那些背著毒氣包的人, 幾乎要腿軟跪倒在地。
誰也不知道周思凡到底是為了報仇,還是因?yàn)轱w機(jī)載不下這么多人,亦或是給這些人來個下馬威, 總之當(dāng)那些背著毒氣包的人慘白著臉走上前后, 雨中響起機(jī)關(guān)槍連續(xù)不斷地掃射聲, 這大概有四五十人,這是一場屠殺。
這些人為了同伴能存活下去, 不得不站出來,所有人都哭了,追露子緊緊拽著人皇手臂, 剛才有一瞬間,他這位冷心冷血的帝王似乎想站出去, 因?yàn)樗腥硕贾溃@次的主使是他,其他人不過是奉命行事。
但也只是似乎有那么一瞬間,因?yàn)楹芸烊嘶示头鏖_追露子的手, 面色陰冷地立在原地。
雨水沖刷著那些新鮮血液,注入江河,200飛機(jī)破開云霧,列隊(duì)飛往藏區(qū)。
飛機(jī)上,桑冉靠在章楚肩膀,章楚已經(jīng)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現(xiàn)在聞著鼻息間桑冉的香氣,突然說:“我以前不知道,你是個愛哭的性格。”
桑冉仍在閉目養(yǎng)神,聞言笑了,捏了捏他掌心。
章楚靠在后面,也露出個淡笑,桑冉說:“這幾天燭陰和相柳有沒有惹你生氣。”
“很乖。”章楚想說,除了你沒有人會惹我生氣。
桑冉狀似隨意道:“那你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章楚頓了頓,剛才在平臺上蹲那一下,他確實(shí)現(xiàn)在都有種心臟堵塞的感覺,于是他謹(jǐn)慎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桑冉直起身,周思凡就坐在兩人隔了個過道的位置,帶著眼罩補(bǔ)覺,見狀扯下眼罩轉(zhuǎn)過頭,跟桑冉對上目光。
章楚夾在兩人中間,莫名其妙道:“怎么了嗎?”
“是什么感覺?”桑冉問他。
章楚簡單形容了下,周思凡示意桑冉自己解釋,又戴上眼罩靠了回去。
桑冉平鋪直敘道:“你的神格要復(fù)位了。”
神格。
章楚神情出現(xiàn)短暫的空白,這兩個與他而言陌生又熟悉,這種熟悉他不知從何而立,但他確實(shí)是沒聽過這兩個字的。
于是他問道:“什么是神格?”
周思凡抱胸在一旁靠著,狀似熟睡,但耳朵悄悄豎著。
桑冉本想重新靠回章楚肩膀,但想了想,他把章楚攬到懷中,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慢慢道:“凡人有三魂七魄,魔族有元魂,神族有元神,而你是天人,神格就相當(dāng)于你的元神,但不同的是,神族死后元神消滅,而你……”桑冉頓了頓,“而天人死后神格并不會消失,而會化作一件東西留下,若是有朝一日肉身重現(xiàn),神格復(fù)位,那死去的人便也真正回來了。”
章楚靠在桑冉胸口,他大腦更加昏沉了,但又有一根神經(jīng)牽動著,他聽見自己聲音,“那我的神格化作了什么?”
桑冉說:“化作了人間。”
漫長的沉默過后,章楚抬頭,“我的神格化作了人間?”
桑冉凝視著他,目光中光華流轉(zhuǎn),像牽纏著無數(shù)情絲,似水溫柔,“對,當(dāng)年你身隕前,用最后一絲力氣把神格化為人間的土地、高山、溪流和大海,讓人族得以延續(xù)。”
他目光中閃過一絲心痛,“但我竟不知道。”
章楚目光顫了顫,消化掉這些內(nèi)容,慢慢重新靠回桑冉身上。
他覺得頭好暈,心里像有一個怎么也填不滿的大洞,他眼前一會兒閃過首都區(qū)連綿的大雨,一會兒閃過藏區(qū)雪山中燭陰和相柳的笑容,一會兒又是魔殿無盡的薔薇花瓣,桑冉和他站在一株桃花樹下,彼此穿著大紅衣衫,一起喝一杯合巹酒,他眼前閃過許多景象,走馬燈一般,他仿佛看見了三千年的自己和桑冉,兩人相遇相知相愛,共同生下燭陰,隨后畫面一轉(zhuǎn),殘陽如血,烏云壓城,他自己一人持鞭站在半空,狂風(fēng)把他衣袍吹得獵獵作響,原本的天青色衣服已經(jīng)被血染得看不出顏色,對面是層疊的天兵天將,他身后是茍延殘喘的人族。
畫面再次閃過,他眸中已染上血?dú)猓麄口腔鼻腔喉嚨,汩汩地往外冒血。
映入眼簾的是桑冉的臉,他聽見自己說不要哭,聽見自己向他道歉,聽見自己說讓他撫養(yǎng)好兩個孩子長大,聽見自己說永遠(yuǎn)愛他。
畫面回轉(zhuǎn),他眼前又是飛機(jī)的舷窗,神志已經(jīng)快要墜入深淵,桑冉強(qiáng)有力的手臂環(huán)著他,“我好困,桑冉……”
“睡吧,我陪著你。”
章楚徹底闔上了眼睛。
第105章 第 105 章 “那男人是誰?”……
機(jī)艙內(nèi)久久無言, 良久后周思凡摘下眼罩,盯著已經(jīng)睡在桑冉懷中的章楚,他捏了捏眉心, “大概要多久。”
桑冉低垂著頭,看不清眉眼, 他安靜注視章楚,片刻才道:“不清楚。”
“神格復(fù)位, 從古至今也沒聽說過, ”周思凡嘲弄地笑了一聲, “等他再次睜眼, 就真回來了, ”周思凡看向他,“你什么感想?”
桑冉并不想理他,但還是說了句, “我再次見到他的那天, 他就已經(jīng)回來了。”
周思凡笑了兩聲, 隨后收斂笑意,“仗也打完了, 把這幫古代人帶回去,全球就要專心致志等著第二次天災(zāi)了,離預(yù)測大概還有半個月時間, 這期間應(yīng)該足夠章楚醒來了。”
桑冉仍在垂著目光,周思凡看了他一眼, 他不信桑冉像他面上表現(xiàn)的那樣淡定,揣測他一定是在思考章楚醒來后怎么辦,可看樣子,又像是跟章楚一起陷入了那段回憶。
……
章楚自從上次跟桑冉在魔界瘋玩了半個多月被天界知道, 他回去后,果然受到天帝重罰。
章楚年紀(jì)不大,但資歷老,也算天界德高望重之人,這次天帝之所以這么生氣的原因,是因?yàn)檎鲁䶮o論如何也不肯說出與他私會的魔族是誰,因此直接被關(guān)入天牢。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全天界都知道桃花仙子居然跟一個魔族好上了,兩人不知道好了多久,也不知道發(fā)展到了哪一步,最那啥的是被發(fā)現(xiàn)之后,向來好脾氣的仙子在天帝面前居然什么也不說,打定架勢要護(hù)著那個魔族野男人了。
這件事差點(diǎn)把周思凡氣死,他想不到跟他一起吃飯喝酒、賞月觀花的章楚居然在外面養(yǎng)了人,還是魔族的,他不明白朋友間怎么會存在背叛和隱瞞,章楚竟然真的什么也沒對他說過,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質(zhì)問他。
章楚被關(guān)入天牢倒是沒什么怨言,只是十分憂心桑冉,若是消息傳到魔族,按照桑冉之前的說法,“若是天界罰你,我絕不袖手旁觀。”雖然那時他就勸過桑冉,說天界要是真知道了,那是肯定要罰他的,不過他能應(yīng)付得來,讓桑冉冷靜點(diǎn),一定控制好自己情緒不要添亂,當(dāng)時桑冉也答應(yīng)了。
但現(xiàn)在章楚并不確定桑冉會不會真的按照約定,乖乖等他自己處理好這件事。
天牢里面昏暗陰沉,章楚自己被關(guān)了一個單間,地上鋪著茅草,旁邊有只仙鼠跟他作伴。
章楚有些發(fā)愁,天帝沒說要關(guān)他多久,只說關(guān)到他想清楚為止,但章楚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把桑冉名字說出來,若換了旁人他可能就忍不住了,但是桑冉的名號若是一出口,那天界恐怕要震蕩。
好在這時,鐵欄外面?zhèn)鱽砺曇簦祛^張望,就見兩個手持長槍的天兵走進(jìn)來,身后跟著一高一低、一胖一瘦兩個身影。
章楚眼前一亮,脫口道:“月華仙君,思凡仙君,你們怎么來了?”
天兵將人帶到,冷冰冰留下幾字,“一炷香時間。”然后又走了。
等周圍沒人后,月華仙君才重重嘆口氣,“仙子,你糊涂啊,我們做神仙的就是要摒除七情六欲,你怎么、你怎么學(xué)凡人處上對象了。”
章楚臉頰微紅,好在天牢陰暗看不分明,他道:“抱歉仙君,我也說不清,不過你們怎么來看我了?”
“你出了這么件大事,我們自然是要來看望的,”月華仙君還在長吁短嘆,“仙子啊,天帝現(xiàn)在正在氣頭上,關(guān)了你禁閉,不過你也是犟,為什么不把那魔族名字告訴天帝呢,難不成你還想護(hù)著他,跟他繼續(xù)下去嗎?”
章楚微微悵惘,“仙君你這是什么話,我自然是要跟他繼續(xù)下去的,若是告訴天帝,就全完了。”
他那句“自然是要跟他繼續(xù)下去”話一出,就感覺身邊氣壓驟然低了幾分,章楚這才注意到,思凡仙君還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他臉色比天牢還陰沉,“那男人是誰?”
章楚眼睫掃了掃,意識到自己這位朋友生氣了,他有些心慌,“怎么了,思凡仙君?”
“為什么不告訴天帝那野男人的名字,為什么要因?yàn)橐粋野男人把自己弄得這么慘,為什么要維護(hù)他?”周思凡咄咄逼人地冷聲問他。
章楚不喜歡思凡仙君把桑冉稱為“野男人”,他皺了皺眉,“思凡仙君,你不懂這些就不要亂說了,他才不是什么野男人。”
月華仙君嘖了一聲,一臉難言的神情看著章楚,思凡仙君卻冷哼一聲,怨懟道:“這幾月你出去鬼混,總不在天界,你知道我是如何度過的?你可曾想過我?”
第106章 第 106 章 戒鞭
章楚聽了這些話, 開始回憶從前,他和思凡仙君的“酒肉朋友”也并不是很頻繁,大概幾月才有一次, 心想思凡仙君也真是個感性的人,他語氣認(rèn)真, “真是抱歉了,你放心, 等我從天牢放出來, 一定約你來我殿里, 我準(zhǔn)備酒肉給你。”
月華仙君眼珠偷瞄著兩人, 思凡在天界是出了名的人緣差, 脾氣性格太過孤僻死板,除了章楚沒什么朋友,章楚幾乎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現(xiàn)在看來, 這唯一的朋友被人搶了去, 他心里不痛快了。
“等你從天牢放出來?你若是一直不肯吐出那魔族的姓名,天帝怎會放你出來?”
月華仙君也在旁邊幫腔, “是啊仙子,你不要意氣用事惹惱了天帝,還是盡早說了吧。”
章楚神情掙扎, 他是絕不可能向天帝說出桑冉姓名,但他還想讓周思凡幫忙傳話, 猶豫片刻后道:“你們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一直關(guān)在這里,那個,月華仙君, 你能幫我去看看我這牢房是排第幾個嗎,離守衛(wèi)那里近不近,他們給我送飯的時候總是遲到,飯都涼了,我想知道是不是離得太遠(yuǎn)了。”
月華仙君眉毛一擰,肅然道:“還有這事,我去問問他們。”
關(guān)入天牢的神仙被鎖住了仙骨,是使用不了法術(shù)的,也需如凡人一般進(jìn)食飲水,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苛待犯人的情況,所以月華仙君對章楚說的話并不懷疑。
等月華仙君走后,章楚神情明顯放松,思凡仙君本來聽見他說給冷飯吃皺著眉頭,現(xiàn)在見他的模樣,又挑起眉毛。
章楚說:“思凡仙君,我有話想同你講。”
“你故意把月華仙君支開?”
“哎,這話若是月華仙君聽見了,他是一定會告訴天帝的,所以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要發(fā)誓千萬不能告訴旁人。”
周思凡皺眉,“告訴我什么?”
章楚定定看著他眼睛,“告訴你那個魔族是誰。”
周思凡眉頭皺得更深了,并不上套,“為什么告訴我?”
章楚說:“你就說你想不想知道呀。”
周思凡確實(shí)很想知道,他這幾天就一直在想這一件事了,所以他沉了沉聲,道:“你說吧。”
在章楚說出桑冉名字之后,周思凡一開始并沒反應(yīng)過來,章楚觀察他表情,心想若是換了旁人,就要來一句“桑冉,桑冉是誰,誰是桑冉?”
但下一刻,周思凡反應(yīng)過來,神情逐漸變得陰沉可怖,他眼珠慢慢轉(zhuǎn)向章楚,“你跟魔族混到了一處?”
章楚點(diǎn)點(diǎn)頭,嗯了一聲,他咽了口唾沫,“你不要生氣,我有正事想同你講。”
“章楚,你真是膽子大了,你知道魔尊是什么人嗎,你竟然敢跟他接觸,魔族生性殘暴嗜血,對神族更是有天然的敵意,你們到底是怎么搞到一起的?”
思凡仙君已經(jīng)動怒了,章楚心想,既然是求人辦事,那他還是老實(shí)交代,于是把他跟桑冉是怎么認(rèn)識的,還有這段時間的經(jīng)過簡單說了一下。
到最后思凡仙君已經(jīng)很生氣了,甩開袖子就要走,還說讓章楚在天牢多關(guān)段時間清醒清醒。
章楚好不容易把人留下,苦口婆心地道歉和勸說,周思凡才終于不情不愿地答應(yīng)下來。
章楚喜上眉梢,“你今天來得太匆忙我來不及準(zhǔn)備,明日此時你還來天牢找我好嗎,我將信給你,你再想辦法避著人將信傳去魔界。”
周思凡給他變出一套筆墨紙硯便離去了,章楚一個晚上都在寫信。
在信中他先問候了桑冉,表達(dá)自己對他的思念,以及這邊自己一切都好,無需掛念,著重強(qiáng)調(diào)了希望桑冉千萬別來魔界找他,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情也不要來,不然本來是兩人之間的小事,如果他去找天帝的話,就會變?yōu)閮山缰g的大事。
并且他也說自己已經(jīng)有了對策,有希望不日就被放出來,讓桑冉切勿掛念。
信寄出之后,章楚終于睡了個好覺,卻在當(dāng)晚迷迷糊糊之中,感覺有人在他耳邊吹氣。
章楚立刻警覺地睜開眼,入目是一張剛在他夢里出現(xiàn)過的面孔。
“桑冉……”章楚脫口而出,他雙眸瞪大,被桑冉捂住嘴唇,旋即他意識到這觸感有些不對,他眨了眨眼睛,“桑冉。”
天牢密不透風(fēng),只有墻壁上一盞油燈亮著微弱的火光,桑冉一張臉被渲染得極為柔和,他眉心微微蹙著,“這就是你所說不要讓我擔(dān)心?”
章楚從草席上坐起來,他握住桑冉覆在他嘴上的手,說:“你是怎么來的?”
天牢守衛(wèi)森嚴(yán),是天界至嚴(yán)之地,即便是魔尊也不可能這樣來去自如。
桑冉道:“不是都摸出來了,這是我的一縷元魂,我很想來看看你。”
章楚喘了口氣,他心底郁結(jié)著口氣,但看到桑冉又情不自禁地開心,他傾身過去將人抱住,“這樣不會很危險嗎?”
桑冉鼻尖嗅著他的氣息,吻了吻他頭發(fā),“不會。”
“你收到我的信了?”
桑冉“嗯”了一聲,他把章楚從身前拉開,仔細(xì)檢查他身體的每一寸,“天帝可有為難你,動手了嗎?”
“沒有,”章楚這樣被檢查身體還有些不自在,他笑了笑,“就只是關(guān)了起來,天帝沒有那么暴力。”
他想到什么,看了桑冉一眼又說:“不過也可能是因?yàn)樗灰詾槲腋粋普通魔族在一起了,若知道是你,這件事就不會這么簡單了。”
桑冉眉心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他無奈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出面,可我也不想你一直被關(guān)在這里。”
說到這里章楚眉眼冒出幾分安撫,“不會的,我想到辦法了,天帝只是要一個名字,那我亂編一個好了。”
桑冉微愣,“亂編一個?”
章楚點(diǎn)頭,“你覺得如何,如果一直不說我可能會一直被關(guān)在這里,但你的身份也定然不能暴露,不如編一個名字告訴天帝,若是天帝查起來,恐怕還要你那邊出點(diǎn)力。”
桑冉皺起眉毛,顯然并不滿意這個方法,他終于忍不住道:“就算天帝知道你我二人的事又如何,我可以借機(jī)向天帝把你要來,天界和魔界關(guān)系冰封已久,說不定能借此機(jī)會破冰,天帝做個順?biāo)饲橛趾螛凡粸椤!?br />
章楚嘆了口氣,他的手輕輕磨挲著桑冉的臉,桑冉這番話稱得上孩子氣,天帝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族眾與魔界通婚,天界與魔界也絕不可能聯(lián)姻,這就好比鬼界和人界聯(lián)姻一樣離奇。
他在桑冉臉頰輕輕親了一口,“我能偷偷跟你在一起已經(jīng)很開心了,如果因此生出許多不必要的事端,豈不是耽誤你我二人?”
桑冉將他攬入懷里,“那我們就一直這樣下去?”
章楚想說現(xiàn)在這樣也很好,他從來沒有奢求過跟桑冉能光明正大的,兩人的身份擺在這里,就注定他們無法像普通愛侶一般。
他說:“先這樣,走一步看一步嘛,當(dāng)務(wù)之急是我要盡快從天牢出去,我還要許多事情要做,這幾天人界出了不少事,南天門那邊聽說又鬧起來了,我得趕緊去看看。”
桑冉見他竟在想別的事情,伸手將他下巴捏來,目光沉沉地看著。
章楚原本心里雜亂,看見他的瞬間卻又有些心軟,“怎么?”
桑冉低頭吻了下去。
元魂不能脫離本體太久,即便可以,桑冉也不能在這里待太久,天兵夜間也會巡邏,前兩次被桑冉施法遮蔽過去,第三次時章楚終于讓他離開了。
桑冉走后,他身邊又重新恢復(fù)寂靜,燭火一閃一閃的,章楚突然覺得有些寂寞。
明明一個人的生活已經(jīng)過了千萬年,如今竟會有不習(xí)慣的感覺。
章楚靠在潮濕斑落的墻上,心里有些平靜,又有點(diǎn)酸漲,又像是溢著酸中帶著絲甜意的濃漿,他捂著心口,是一個有點(diǎn)傻的模樣,慢慢閉上眼睛。
接下來魔族那邊果然沒什么動靜,三天后,章楚要求面見天帝。
他說自己想好了。
腹稿已經(jīng)在肚子里打了三天,一般的謊言自然很容易就被戳破,何況是跟誰交往這種事,但章楚面見天帝時展現(xiàn)了非凡的心理素質(zhì)及表演水準(zhǔn),他告訴天帝一個名字,是那晚桑然給他說的,桑冉回去后會在魔界制造出一個身份,給他完整的人生經(jīng)歷,讓天帝絕對查不出破綻。
果然,天帝聽完章楚講的那些之后就派人暗中去魔界調(diào)查。
于是章楚又在天牢中關(guān)了三天,三天后天帝再次傳喚。
明白色的大殿之上,白云繚繞,仙音傳唱,一眼望不見頭的穹頂之下飄逸著仙氣,仙子們手持仙草而立,章楚跪在殿前,上方是如迷霧一般,始終無法得見真顏的天帝。
傳話官一身白袍,聲音穿透大殿,“仙子,你上次說那魔族之人名叫商融,可是這樣?”
章楚定下心神,朗聲道:“回天帝,是。”
“我們派人前去魔界查看過,確實(shí)有這樣一個人。”傳話官說完這句便停頓下來,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睛凝視著他,那雙眼睛很空洞,如古井般幽深邃然,又仿佛倒映著世間萬物,能映出來所有人心里所想。
三界曾有傳言,傳話官只是天帝一縷元神,天帝將自己的三覺五感安到傳話官身上,借他看蕓蕓眾生。
章楚后背微微冒汗,但他面上仍然鎮(zhèn)靜沉穩(wěn),等著下言。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傳話官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像是真信了那個人的身份,繼續(xù)道:“天族私自與魔族糾纏,本是重罪,魔族那人已被我們處置,但念在仙子萬年來對天界忠心耿耿奉獻(xiàn)有加,天帝愿意給仙子一次改過的機(jī)會,仙子若能及時悔改,天帝便可寬恕這次過錯。”
章楚眉心微皺,處置了?天界能越過魔界處置魔族?還是桑冉有意放水?
傳話官見他走神,重重咳了一聲,章楚反應(yīng)過來,跪拜道:“回稟天帝,章楚已經(jīng)知錯了,祈求天帝寬恕。”
最后天帝沒再說什么,只說讓他去雷池領(lǐng)十道戒鞭,禁足峮櫻殿三月。
身影聞言,身體有些僵硬,頓了片刻謝恩,被天兵帶走了。
桃花仙子跟魔族私通,被天帝發(fā)現(xiàn)打入天牢的事情已經(jīng)在整個天界傳開了,有說章楚想不開的,有說章楚是叛徒的,還有說章楚有種的。
萬載光陰枯燥無聊,神仙們平日最愛聚眾說八卦,而章楚與魔族男子的事正是近期熱點(diǎn)話題,捕風(fēng)捉影,以訛傳訛,有說對面身份不過是個魔界最低等的靈物,靠采買惡靈為生,對桃花仙子一見鐘情,然后就想攀高枝飛上枝頭變鳳凰,仙子純潔善良,哪里玩得過底層魔族的險惡心思,就被哄騙了。
還有說對面身份其實(shí)是惡魔谷的大惡魔,有日桃花仙子經(jīng)過,惡魔看到仙子身姿窈窕,就直接色心大發(fā)癲狂地把仙子按在地上,強(qiáng)迫了仙子,仙子其實(shí)一直是被逼的。
各種說法眾說紛紜,今日章楚被天帝召見,外面等了好多看熱鬧的,而他們也聽見了里面那句法相森嚴(yán)的“十道戒鞭”,紛紛有些變了臉色。
天界刑罰分等級,而雷池戒鞭是屬最高等那一類,僅次于剔仙骨,與雷劫之刑不相上下,十惡不赦之人才會受此刑罰。
眾神們面露不忍,有的朝殿內(nèi)張望,小聲抱怨這刑罰會不會重了些。
也有人搖了搖頭,說天帝到底還是網(wǎng)開一面,沒有真正按照天規(guī)剔除仙骨,貶到下界為凡人。戒鞭刑罰再重,恢復(fù)個幾年還是能完全養(yǎng)回來的。
然后他們就看見章楚一身天青色長袍從殿內(nèi)出來,手腕和腳腕上都帶著鐐銬鎖鏈,關(guān)了一周,身形明顯有些消瘦,白皙的臉頰都凹陷下去,衣服也臟了,頭發(fā)也亂了,但他精神還好,見到外面等了這么多人,愣了一下,下一刻竟笑著向他們打招呼。
只是不能顯得太熱情,這種場合也不合適。
章楚笑完,就又把頭低下去了,他被天兵帶著往雷池走,這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他。
章楚嘆了口氣,他這幾天不是沒想過天帝最終會如何罰他,只是他一直在回避這個答案,他只是覺得天帝總不會真將他貶為凡人,除此之外,別的懲罰都在他可接受范圍內(nèi)。
可是雷池戒鞭……十道鞭子下去,他大概會直接昏迷十幾天,這十幾天內(nèi),只要桑冉不要輕舉妄動,在魔界好好待著,那章楚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接受的。
第107章 第 107 章 我降臨
只是人界那邊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處理, 從受完刑到能下地正常走路大概要兩三個月,那南天門那邊的事怎么辦。
章楚在心中默默計算,等他回過神時, 天兵已將他帶到雷池。
天邊濃云翻滾,墨色涌動, 這邊已完全是一副烏云壓頂?shù)募軇荩c方才仙澤厚重仙氣縹緲的天宮截然不同, 頭頂上方時不時驚雷閃過, 劈開濃重的云霧, 映在每個人臉上。
周圍已經(jīng)聚集了一圈神仙, 即便是看熱鬧, 他們也皆是亭亭玉立,體面穩(wěn)重,淺色衣袍一塵不染, 或是憐憫或是嘲諷或是不帶情緒地看著這一幕。
章楚沒看他們, 他深吸口氣, 正想調(diào)轉(zhuǎn)周身靈力應(yīng)對,卻想起來他現(xiàn)在半分仙力也無, 只能靠一身仙骨去應(yīng)對那兇神惡煞的戒鞭。
章楚被按著跪在地上,他手上的鐐銬被系在刑臺四角,防止一會兒因?yàn)閽暝^大而使戒鞭打偏。
刑臺身處雷云的正中, 周圍狂風(fēng)怒吼,突然一道閃電破開長空, 烏云密布的天際就像被這閃電撕開道裂縫,霎時間雷聲滾滾,如巨獸咆哮。
戒鞭并不是真正的鞭子,而是雷電, 一道接一道的雷鞭能真正透過皮肉打到元神上,讓犯錯的神仙深刻記住,永世不敢再犯。
天兵把他的鐐銬固定好就下去退到一邊,章楚這時終于害怕了,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發(fā)起抖來,指尖泛白,連帶著鐐銬也在抖動,瑟瑟作響,他跪在那里,就像天地間被遺棄的孤鳥,但這孤鳥萬眾矚目,所有人都等著看雷鞭降下。
就在這時,天邊突然傳來道聲音,那聲音優(yōu)雅低醇,不急不緩,音量不大,卻能傳進(jìn)每個人的耳朵里。
他說:“慢著。”
章楚猛地抬起頭,就看見一道黑影如旋風(fēng)般朝他席卷過來,又在他身前幾米的位置站定,黑影散開,桑冉出現(xiàn)在天界眾神面前。
一石激起千層浪,當(dāng)眾位神仙意識到這是誰的時候,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桑冉渾身散發(fā)出一種強(qiáng)大的氣勢,一身玄金緙絲滾邊大氅,他肩極寬,身形極高,站在那里仿佛暗夜之神降臨,透著一股無形的威嚴(yán)和壓迫。
早就聽說魔尊容貌三界絕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那張足夠顛倒眾生的臉上此刻表情并不平靜,眾神一時間鬧不清局面,魔尊怎會突然出現(xiàn)在天界,他這架勢像來打架的。
章楚愣在原地,他還跪著,身體卻不再發(fā)抖,而是變?yōu)橐环N極端的戰(zhàn)栗,桑冉為什么會來這里,桑冉怎么能來這里?!
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隱瞞兩人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眼看成功近在眼前,桑冉突然的出現(xiàn)很可能會讓一切功虧一簣。
但桑冉并沒看他,他只是如一團(tuán)引人注意的陰云般矗立在那,環(huán)視眾人,又抬頭望向天際滾滾的雷電,片刻后終于開口。
“本座來向天界討一個說法。”
眾神:“?”
“商融之死,真以為本座不知嗎?”
眾神這才恍然大悟,商融好像就是桃花仙子在魔界那男人,據(jù)說天帝派人將人暗中處置了。
看來處理得還是不夠干凈,竟被魔尊知道了。
可那商融是什么來頭?竟能讓魔尊親自前來天界討要說法。
魔尊桑冉來勢洶洶,雷池周圍的天兵瞬間在他周圍形成包圍圈,嚴(yán)陣以待。
魔界和天界維持著一種互不相犯的局面已經(jīng)幾千年,魔尊突然的到來讓所有人都慌亂無措起來。
但此時戒鞭已經(jīng)成形,上方的一道道驚雷隨時可能落下,桑冉不清楚這點(diǎn),但章楚突然想到,戒鞭一旦成形,在刑罰結(jié)束之前便不會停止。
幾乎是要驗(yàn)證他的猜想,下一刻,一道雷鞭以幾乎沒人能分辨出的速度落下,眾人只能看到天邊白光閃過,隨后章楚痛叫出聲。
那道鞭子幾乎將他背后的皮肉炸開,強(qiáng)烈的痛感像直接打在他魂魄上,章楚咬緊牙關(guān),血液立刻從嘴角溢出。
桑冉神情空白一瞬,旋即他怒氣膨然涌漲,周身氣壓驟降,他望向上空,戒鞭一旦開始就速度極快,章楚還沒從第一道的劇痛中緩過氣,第二道就已經(jīng)降下來——
但桑冉比它更快,只見他手掌一翻,一道黑色魔焰瞬間奔向那道下降的雷電,一黑一白兩道相撞,瞬間炸開火花,閃爍的光芒將烏云密布的天際照的宛如白晝。
戒鞭是死物,它意識不到有人跟它做對,只是機(jī)械而雷霆大作地降下一道道驚雷。
章楚跪在地上顫抖,周圍的天兵也不敢在此時圍上去作亂。
已有人前去通報天帝,剩余的,就全在這里看著魔尊跟那戒鞭大戰(zhàn)。
但很快,跪在地上的章楚抬起頭咬牙道:“魔尊陛下!你無故擅闖天界,在天界的地盤上阻礙刑罰,居心何在?”
桑冉動作一滯,下一瞬雷鞭霹靂至眼前,他不再分神,專心與雷鞭對抗。
章楚心里急,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仙音,兩列白衣綏步的仙子持草而來,中間是天帝的傳話官。
十道戒鞭此時也盡數(shù)落完,一道打在章楚身上,剩下九道全是桑冉的。
桑冉看起來依舊高貴優(yōu)雅,只是雙唇緊抿,任誰也能看出魔尊陛下此時心情如何。
章楚跪在地上,知道傳話官來,平生第一次不敢抬頭看他。
傳話官空洞靈蕩的聲音傳來,“魔尊陛下不請自來,在我天界阻止行刑,所為何事?”
桑冉負(fù)手而立,下頜微抬,他道:“天界殺我族人的事,該有個交代。”
傳話官靜默,他眼睛放空了一瞬,天界的人知道那是天帝在與他通靈,片刻后,傳話官道:“魔尊陛下所說之人可是商融?那陛下又是否知道天界為何殺商融?”
桑冉冷笑一聲,“本座自然知道,因?yàn)樗c你們天界之人相愛,但這也不是你們能越過本座擅自到魔界殺人的理由。”
眾神在下面交頭接耳,魔尊說的沒錯,這件事確實(shí)是天界理虧,不被發(fā)現(xiàn)還好,若是被發(fā)現(xiàn),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兩方怎么解決了。
“那魔尊陛下想如何呢?”
第108章 第 108 章 一道在章楚,剩下九道……
桑冉打量著眼前的傳話官, 他對這一神職有所耳聞,似是能代表天帝行使一切權(quán)利,與他對話, 就等同于跟天帝對話。
于是桑冉道:“商融是護(hù)法門下人,與本座三個兄弟感情甚好, 他身為魔族之人與天界通婚,觸犯貴界天規(guī), 既已處死本座也不愿再追究什么, 只是他生前有一愿望, 魔族之人以世代守護(hù)自己妻兒為己任, 他死后希望伴侶能不被天界處罰, 由魔界代為照看,如若你們放過這人,本座便不會再追究。”
這下不只是傳話官沉默, 章楚也愣住了。
他沒顧上桑冉這一段難以評價的表演臺詞, 只聽見了那一句“由魔界代為照看”, 桑冉在想什么,天界怎么可能會放他去魔界。
果然, 傳話官道:“魔尊陛下,是商融觸犯天規(guī)在先,天界代為處置無可厚非……”
“無可厚非?”桑冉道, “傳話官這是何意,難道天界之人可以對我魔族之眾隨意打殺, 你敢為自己說的話負(fù)責(zé)嗎?”
傳話官:“……”
傳話官:“天界無可厚非,但也確實(shí)做得不對,沒跟陛下提前說明,是天界失禮了。”
桑冉一雙眼睛睨著他, “別說廢話了。”
傳話官道:“但陛下所說的,我們恐怕無法答應(yīng),桃花仙子乃上古開天辟地時就在天界,至今以千萬年,乃為天界肱骨,如何能去魔界,想來仙子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他說完這話后,桑冉一直沒看章楚一眼,此時看了過去,眼中帶著不明意味的情緒。
章楚背脊發(fā)麻,他低下頭去,用沉默表示他的回答。
傳話官那張臉還是沒有表情,但又仿佛露出笑容一樣,他道:“陛下所說的,實(shí)在無法實(shí)現(xiàn)。”
桑冉也不氣餒,他從善如流道:“如此,那魔界自然尊重仙子選擇,只是仙子所受刑罰本座看就不必了,不然,商融之死魔界必定追究到底。”
他最后這話威殺氣勢撲面而來,所有人都感覺肩上一沉,被魔尊瞬間釋放的魔氣壓得靜止了一瞬。
于是傳話官臉上的表情又空白了,等了一會兒,他重新恢復(fù)正常神情,道:“天帝答應(yīng)了,桃花仙子章楚,戒鞭刑罰免除,罰俸半年,峮櫻殿禁足三月。”
章楚聞言,脫立跪坐在地上,叩拜謝恩。
傳話官又重新轉(zhuǎn)向桑冉,那張空白臉上只有兩片嘴唇一開一合,“魔尊陛下既冒遠(yuǎn)前來,不如去殿前和天帝一敘,天帝有請。”
章楚肩膀動了動,他想抬頭看桑冉一眼,但又不敢,生怕傳話官和別人看出些什么。
只是桑冉比他大膽的多,他始終覺得有一道目光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
片刻后,桑冉看著他說了一個字,“好。”
等桑冉跟著傳話官走了之后,章楚肩膀徹底松下來,他跪坐在地上,有些齜牙咧嘴。
他在天界向來人緣好,有幾個仙子圍上來將他送回了峮櫻殿。
殿門關(guān)上后,章楚就算被徹底禁足了。
他身上疼,心里也亂,桑冉為什么會突然來,天帝跟他又會說些什么?
坐在桃花樹下的石桌上沉思了一會兒,他嘗試調(diào)動內(nèi)息,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神力已經(jīng)恢復(fù),看來天帝還是沒對他太苛刻。
于是桃花樹下,章楚一身血衣,盤腿坐好,深吸口氣開始凝神調(diào)養(yǎng)。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風(fēng)吹葉動,頭頂上花葉吹動亂了一瞬,他屏息,睜開了眼。
便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立在樹下,他雙手環(huán)胸,寬大袖袍垂下來,在那里看著章楚。
章楚眼睛亮了一瞬,旋即他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豎起屏障,他立刻想跳下來去找桑冉,卻牽動了背上的傷,疼得僵了一瞬。
桑冉的臉色更陰了,他兩三步走過去,手掌貼上他后肩,溫和而龐大的靈力注入,章楚的嘴唇頓時恢復(fù)了一些血色。
他抬頭偷看了眼桑冉,桑冉還在面容冷峻地為他療傷,章楚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搭上他手腕,輕聲喚道:“桑冉,你還好嗎?”
桑冉顯然沒料到他能蹦出這么一句,反問道:“這句不該我問你?”
章楚見桑冉這句是在關(guān)心他,微微松口氣笑道:“我還好,只是一鞭子而已,你呢,剛才……”
“而已?”桑冉心里還生氣,說出口的話也帶著怒意,“要是我不來呢?那日你怎么跟我說的,你說天帝不會太過懲罰你,章楚,我真是信了你了。”
章楚鮮少見到桑冉這種情緒外露的時刻,畢竟這人對著他的時候總是溫柔有加,他覺得新鮮,又覺得桑冉有幾分可愛。
他用臉蹭了蹭他的手,眼睛水汪汪地看他:“十道戒鞭而已,我能受得住。”
桑冉又看了他片刻,突然俯身抱住他,抱得很緊很久,章楚輕輕拍著他,就聽桑冉說:“是我不對。”
桑冉又說了一遍,“是我不對。”
相愛而已,沒有誰對誰錯。
章楚又拍了拍他,才問道:“你怎么突然來天界了,你知道我受刑的消息?”
桑冉又抱了他一會兒,才低低嗯了一聲,“知道。”
章楚見他沒再往后說,便也不再問了,轉(zhuǎn)而道:“剛才天帝找你說什么了,我這幾天心里總不踏實(shí),我在想天帝到底信了我那套說詞沒有。”
桑冉又不說話了,只是抱著章楚。
好在章楚自己也能說很多,最后他又問:“剛才天帝找你說什么了?”
桑冉過了一會兒才道:“聊了些兩界發(fā)展,上次蟠桃宴我沒露面,他那時就想說的。”
章楚把手穿進(jìn)他發(fā)絲里輕輕順著,即便很細(xì)微,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桑冉有事情瞞他,他撫摸他發(fā)絲片刻,便決定不再追問。
于是嗯了一聲,兩人又抱了一會兒,桑冉要繼續(xù)幫他療傷,章楚按住他的手道:“不用了,好太快的話會引人懷疑,而且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fù)神力,我自己慢慢調(diào)養(yǎng)就好。”
桑冉眼含心疼:“可你會疼。”
章楚笑了笑,一副確實(shí)不放在心上的模樣,“以前有戰(zhàn)亂的時候受過很多比這個嚴(yán)重的傷,這不算什么。”
章楚又貼近他,滿含幸福道:“不過剛才我沒有法術(shù),硬要受那十道戒鞭的時候,確實(shí)有點(diǎn)害怕,還好你出現(xiàn)了。”
桑冉手掌撫摸他頭發(fā),“我還是來晚了。”
章楚搖搖頭,隨后他用力抱了桑冉一下,像是使出最大的力氣,然后便毫不留戀地松開,他抬起頭下定決心般對桑冉說:“好了,抱夠了,你快走吧,這里你留久了太危險,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就完蛋了。”
桑冉皺了皺眉,“那后面我們怎么見?”
章楚其實(shí)也沒想好,總之他倆是見不得光的,要偷偷摸摸,他說:“等三月后我禁足結(jié)束,我想辦法去見你,好嗎?”
桑冉對這句話做了十足的理解,“想辦法去見我,能見多久?見過之后呢,你再回天界,然后下次見面又不知是什么時候。”
章楚嘆口氣:“那能怎么辦呢,我也想天天跟你見面,可你是……”
“那就天天見,”桑冉俯身過去,與他鼻尖相抵:“章楚,我不想跟你分開太久,我們天天見。”
章楚聞著鼻尖縈繞的香氣,有些被蠱惑,“怎么天天見呢?”
“明天我還來找你,我保證,不會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
章楚有些猶豫,但剛墜入愛河的人是沒有多少理智的,總是記吃不記打,于是鬼使神差的,剛剛還害怕得發(fā)抖,但現(xiàn)在,他又對桑冉說,“好。”
那天桑冉并沒有久留,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很快章楚就讓他離開了。
接下來幾天,章楚一邊療傷自愈,一邊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等著桑冉。
桑冉來了之后,兩人會膩在一起說會話,或是一起做頓飯吃,章楚閑著無聊,又開始釀他的桃花酒,而外界屏障兩人一起加固過,絕對看不出任何端倪。
桑冉常是上午來,有時魔界公務(wù)繁忙,他便只能解決完下午再叢叢趕來,然后入夜前回去,偶爾他會偷懶,把公文帶來峮櫻殿看,章楚就坐在他旁邊幫他扇扇子趕仙蠅仙蝶。
因?yàn)樗褐蟹N了許多花草,光是桃花樹就有九株,風(fēng)吹動時落英繽紛,還有些別的仙草花朵,所以蚊蟲格外多些。有時桑冉見他舉著網(wǎng)從這邊跑到那邊,再從那邊跑到這邊,比蝴蝶還像蝴蝶,便伸手將人拽到自己腿上,章楚開始還會害羞,后來便老老實(shí)實(shí)地被桑冉抱著,兩人會在日光下接吻,吻到彼此呼吸都亂了,說不清是誰先推開對方的。
章楚禁足,所以殿外門可羅雀,鮮少有人走動,于是這一隅小天地就成了兩人的全部,他們在這里度過了比魔界還要快樂的一段時光。
直到有天傍晚,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桑冉準(zhǔn)備走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屏障外多了一層屏障。
“是誰?”桑冉眸光一凝。
章楚忙放下手里正咬的桃子,擦擦嘴角汁水,也抬頭望去,他指尖一彈,一道淡藍(lán)色光芒緩緩升空,章楚感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確實(shí)是比他剛加上屏障時多了一道。
他正準(zhǔn)備皺眉,旋即意識到什么,面色突然浮現(xiàn)幾分尷尬,他紅著臉看向桑冉,“我想起來了,這是一道鎖障,禁足之人的殿外皆會有的,按理說我禁足第一日就會有,只是掌管這鎖障之人是劺菘仙君,他平時最愛吃酒,經(jīng)常一醉便是十天半月,現(xiàn)在大概是回過神想起我來了。”
桑冉不慌不忙,只是疑惑道:“那怎么辦?”
那鎖障憑兩人法術(shù)破解自然不在話下,只是若敢破解這鎖障,章楚定然要被定罪,而桑冉的存在也就被人知道了。
這可如何是好,他有些著急,桑冉看他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最后伸手將人按下,他笑了笑:“無妨,那我不出去便是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那, 你跟我一起睡……
章楚的禁足還剩下最后半個月, 劺菘仙君既然喝醉了為什么不把這半個月也全醉過去,他又開始焦慮,自從跟桑冉在一起之后, 他總是患得患失,他知道他跟桑冉是不被祝福的, 他便總想著謹(jǐn)慎些,兩人便能走得更遠(yuǎn)些。
他說:“那怎么行, 魔界沒有事情等你處理嗎?”
“婁弦他們知道我在你這里, 公務(wù)之事他們可代為處理。”
章楚覺得不妥, 但他想了所有辦法也找不出一個可以不驚動外界而破壞屏障將桑冉送出去的辦法, 最后他氣餒道:“你真的出不去了嗎。”
桑冉重新坐回他身邊, 溫柔地?fù)芰藫芩^發(fā),“你不想我留下?”
“我想,可我們這樣每日見面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章楚皺了皺眉, 又不死心地看向上方, “思凡仙君知道我們的事, 不如我讓他來,以他的名義從外面‘不小心’幫我打破屏障, 然后你趁機(jī)跑出去,如何?”
桑冉頓了頓,“好, 聽你的。”
隨后章楚試了試,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屏障不僅限制人身, 連一切法術(shù)也都限制住了,他根本聯(lián)系不上思凡仙君。
又折騰了幾個來回,他才終于放棄,認(rèn)命般接受桑冉是真出不去了這個結(jié)局。
桑冉在石幾上品茗, 閉上眼,微微嗅到桃花樹下的香氣,他唇邊露出笑容,“看來我確實(shí)回不去了。”
章楚覺得十分歉意,他慢慢走到桑冉身邊,低聲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把你困在這里了。”
桑冉微愣,沒想到他會這樣說,低頭想了想,斂起嘴邊笑容,鄭重對章楚道:“無妨。”
等這陣焦急勁兒過去,章楚才后知后覺感到些茫然,他對桑冉道:“那晚上你睡哪里?”
前段時間在魔界,章楚已被魔族長老調(diào)理了過來,在被教育了“知羞”“廉恥”這類詞后,他也覺得自己跟桑冉不該睡在一處,全然忘了當(dāng)初第一次見面他就邀請桑冉來他床上睡的事。
桑冉此刻翹腿坐在桃花樹下,他背脊不似尋常人落座時總彎著,而是端莊優(yōu)雅,他思忖片刻問道:“你希望我睡哪里?”
章楚:“峮櫻殿雖不算很大,但多你一個睡覺的地方總是有的,側(cè)殿那里有張床,偶爾哪位仙君來找我吃酒,有時會留宿那里,只是側(cè)殿離正殿太遠(yuǎn),我……”
桑冉看了一眼就在他左手邊的側(cè)殿,又抬頭看了看眼前的正殿,兩者間大概不超過二十米,他說:“你不想離我太遠(yuǎn)?”
章楚目光微移,耳根處不明顯泛紅,低聲道:“看你,我就是覺得拿別人睡過的床給你睡不太好。”
桑冉目光流轉(zhuǎn),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拉過章楚,章楚往前走了幾步,被拉到他雙腿中間,桑冉說:“我也不想睡別人睡過的床。”
章楚聞言抬頭,目光中透出幾分期待,“那,你跟我一起睡?”
“可以嗎,仙子?”桑冉禮貌地笑問他。
章楚俯身到他耳邊,睫毛不經(jīng)意掃過他臉頰,“那不要被魔族長老知道。”
他這動作沒有半分狎昵的意思,只是害羞說出來而已,但卻讓桑冉那邊身體都有些酥軟,他說好。
方才本就是傍晚,現(xiàn)在天邊掛起一輪圓月,這時尚未絕地天通,天界和人界距離不過是座靈山的高度,天界仍是日月交替,這是桑冉在峮櫻殿過的第一夜。
兩人草草解決掉晚飯,隨后章楚照例去院子巡視了一圈他的那些花草,回來時就看見桑冉端坐在他床邊——
只坐了一半,黑靴已經(jīng)褪去放在一旁,他雙腳放在腳踏上,坐得有幾分端正。
章楚腦海中莫名冒出一個畫面,仿佛他和桑冉已經(jīng)私定終生,今晚是他二人洞房花燭,桑冉正坐在床邊等他。
章楚有些看愣了。
桑冉注意到他進(jìn)來,露出一個令人目眩的笑容,“怎么不過來?”
章楚睫毛抖動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聲音,他慢慢走過去,“你長得太好看了,桑冉。”
“……什么?”桑冉拉住他手,坐到自己身邊,“仙子活了千萬年,難道從來沒照過鏡子?”
章楚笑了,“自己看自己能看出什么,你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
他往后躲了躲,一到桑冉身邊坐下,他就朝自己侵襲過來,濕熱的氣息噴在臉上,像一只雄狼般充滿攻擊性而不容抗拒。
桑冉低聲說:“所以那日桃園初見,你就看中了我的相貌?”
章楚點(diǎn)了點(diǎn)頭,反應(yīng)過來后又搖頭,他一手推拒著桑冉,一邊分神在想,“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只是很想接近你,想跟你說幾句話。”
桑冉寬厚的手掌攥住他手腕,按在床上,“我也是,第一次見面,你知道嗎,我的心跳的好快,章楚。”
章楚被他壓到床上時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他大腦發(fā)熱,耳中全是桑冉黏密的情話,桑冉平時并不常對他說這些,今天這是怎么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桑冉身上好香,鼻尖全是那股熟悉的異香,桑冉的鼻尖抵著他的,那雙深邃的眼眸望著他,里面如汪洋般迷人,章楚的手不自禁環(huán)上他脖頸。
“章楚,你知道留人過夜是什么意思嗎?”
“……”
“你以前經(jīng)常讓你那些朋友在這里過夜嗎?”
“沒有……他們都睡偏殿。”
“只有我?”
“只有你……”
章楚感覺身上人呼吸驟然加重,旋即他腰間一緊,是桑冉攥住了他腰帶,桑冉又問了他一邊,“你知道留人過夜是什么意思嗎?”
章楚喉嚨輕輕滾動,“我知道。”
下一秒,他感覺腰間一松,密不透風(fēng)的吻壓下來,章楚閉上眼睛。
……
翌日,章楚數(shù)萬年如一日的作息失靈了,他睜眼時外面天已大亮。
腰間橫著一根極沉的手臂,他低頭看,那手臂膚色健康,肌肉線條流暢優(yōu)美,順著那手臂往上看,桑冉那張極具沖擊力的睡顏出現(xiàn)在面前。
章楚雖然已經(jīng)有心理準(zhǔn)備,但還是呼吸一滯,他靜靜看了幾秒,便輕輕移開那只手臂想下床,但剛一動,身下某個位置傳來一陣鉆心的疼。
“……”他無聲倒吸口涼氣,回憶起幾個時辰前瘋狂的一幕幕。
下唇幾乎被咬出血色,章楚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臉色蒼白中又透著一種熟透了的紅,他只是又看了桑冉一眼,發(fā)現(xiàn)桑冉并沒有被吵醒,就輕手輕腳下床,但剛站起身,傳來一陣異樣感覺。
他僵了一瞬,頓時連脖子都紅了,胡亂用了套凈身術(shù),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匆忙出去了。
去柴房給桑冉準(zhǔn)備早飯。
早飯做好后,桑冉仍沒有起床,要是平時章楚覺得自己會去叫他,但今天他心里小鹿亂撞似的,莫名不敢靠近那個床鋪。
于是又在院中除起草來,只是動作不如往日麻利。
忙活半天,熱了一腦門汗,突然他感到一陣靈力波動,他驟然抬頭,發(fā)現(xiàn)殿中上方的屏障果然如水波般散了一瞬,蕩起漣漪。
是誰?
他站起身,正欲探查,就看到一張臉光明正大地出現(xiàn)在屏障上空,緊接著不僅是臉,他整個身體都進(jìn)來了。
“赫垚?”章楚纖細(xì)的眉蹙起來,“你來干什么?”
來人身材偉岸,衣著打扮并不像尋常天族一樣,反而顯出幾分狂野,他五官如刀削般立體俊美,眸如寒星般散發(fā)著寒光,微微一笑,顯得邪魅性感。
“桃花仙子,聽說你跟魔界的人搞到一起去了。”赫垚站在他院子里,折著一枚桃花嗅了嗅,像站在自家一樣自然隨性。
赫垚是南方天帝的孫子,在天界地位顯赫,身份尊崇,不僅因?yàn)樗淖娓甘悄戏教斓郏惨驗(yàn)樗Τ海情_天辟地萬年后小輩中的佼佼者,甚至比幾個元老級人物的法力都強(qiáng),但他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隨性不羈的性格,他不常待在天界,人界、魔界,甚至鬼界都經(jīng)常出現(xiàn)他的行蹤,在他眼中,天規(guī)就是一紙空文,聽聞他的愛侶遍布三界,除了談戀愛外違反別的天規(guī)更是不勝枚舉,所以此時他突破屏障來章楚殿中,章楚竟也不是很驚訝。
但神情仍是戒備,屋里還睡著桑冉,不知赫垚感知到這里的魔氣沒有,他警惕道:“你想說什么?”
赫垚好笑地看他,“我就是問問,這么防我做什么,你忘了我們從前一起喝酒?”
章楚沒說話。
赫垚臉上仍是那抹放蕩不拘的微笑,“沒想到你也有種,我從前還當(dāng)你跟天界這群鼠輩沒什么區(qū)別。”
章楚冷聲道:“鼠輩?赫垚仙君仇恨天界已經(jīng)到這個地步了嗎?”
赫垚對天界不滿,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赫垚輕輕一笑,換了話題,“算了,看來我們離做朋友還有距離,我這次來是告訴你,你自己睡男人是睡爽了,人界那邊可亂套了,人皇正準(zhǔn)備集結(jié)族眾上南天門要個說法,現(xiàn)在恐怕也就只有你能阻止他們了。”
章楚變了臉色,他這幾日心里一直不踏實(shí),就是因?yàn)槿私绲氖虑樗恢睕]時間去了解解決,現(xiàn)在竟然已經(jīng)鬧到這個地步了。
“是人皇讓你來找我的?”章楚問。
赫垚沒回答,捏了朵桃花在指尖轉(zhuǎn)著,他笑幽幽的,突然道:“你還真是大膽,敢把魔尊藏在自己宮里,就在天帝眼皮子底下。”
章楚愣了一瞬,心里巨驚,赫垚在說什么,他怎么知道的?他感知到魔氣了?可他怎么知道那人是桑冉?
他控制住自己表情,道:“你在說什么?”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竟是披上衣服的桑冉從殿內(nèi)出來了。
第110章 第 110 章 兵荒馬亂,見一面都是……
桑冉似乎并不意外在這里見到赫垚, 他將腰帶系好,在章楚身邊站定,抱臂歪著頭看赫垚, 他沒說話,但赫垚從那下三白中看出了不耐的態(tài)度。
而章楚就更驚訝了, “你……”
現(xiàn)在殺了赫垚還來不來得及?
赫垚笑了,對章楚道:“不要這種表情, 我跟魔尊陛下可是老朋友了。”說完, 他寒星般的眸光掃過桑冉, 唇邊浮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
桑冉挑挑眉, 沒說什么, 手撫上章楚后腰,“別怕,我跟他確實(shí)認(rèn)識, 你早上怎么醒這么早?”
章楚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他視線在桑冉跟赫垚間移動著, 驚疑不定道:“他知道我們的事?”
桑冉點(diǎn)點(diǎn)頭,目光落在章楚脖頸間頓了頓, 他又看向赫垚,“讓你拿的東西拿來了?”
章楚皺眉,赫垚笑了一聲, 手上憑空出現(xiàn)一疊案牘,甩向桑冉。
桑冉接過, 章楚有些難言,他看著那些案牘,“你讓他把公務(wù)幫你帶來?”
桑冉伸手,把章楚衣領(lǐng)往上提了提, “對,他能夠隨意穿梭魔界天界,不會引人懷疑,之前忘記告訴你,嚇到了?”
章楚確實(shí)嚇到了,他和桑冉現(xiàn)在藏著掖著,在這方小天地內(nèi)悄悄過他們的幸福日子,就像世外桃源一般,他就是桃園里的人不愿被外人知道,而赫垚就是那個武陵人,差點(diǎn)捅破他們的殼子。
章楚呼出一口氣,“那就好,嚇?biāo)牢伊恕!?br />
他重新看向赫垚,“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是人皇讓你來找我的?”
赫垚邪笑:“可能嗎,我跟人界的關(guān)系何時這么好了,我只是閑著無聊,來看看你們,順便告訴你這個消息。怎么,你禁足應(yīng)該快結(jié)束了,準(zhǔn)備怎么幫他們,我是不是又有熱鬧可以看了?”
章楚神色有些復(fù)雜,赫垚確實(shí)不會這么好心,方才說他性情隨性不羈,實(shí)則是隨性過了頭,也不羈得讓人畏懼,他從小沒少仗著自己的身份胡作非為,說胡作非為或許輕了,為非作歹四個字應(yīng)該正好。
他還在少年時期就曾孤身一人潛入惡魔谷,屠殺了九個大魔頭,連帶他們妻子兒女共計上百人,只是因?yàn)槠渲幸粋魔頭曾在一場宴會上無視了他,沒人知道這件事,也說不清魔頭當(dāng)時是沒注意還是故意為之,總是他一人血洗惡魔谷,震驚三界。
當(dāng)時魔界魔尊還不是桑冉,他沒少因?yàn)檫@件事刁難天界,南方天帝為了保住孫子在那段時間四處求人,而赫垚那張還顯稚嫩的臉上邪佞地笑著,說他可以把魔尊也殺了。
以他的水平自是殺不了魔尊,收獲了南方天帝一個驚天動地的耳光,當(dāng)時章楚在場,他看見少年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紅腫的臉上血跡微消,在南方天帝背過身去的瞬間,那道陰毒狠辣的目光定在他背上。
章楚當(dāng)時心驚,后來沒多久聽說天界靈谷的馴鹿全部死于非命,被人砍了四肢,挖了雙眼,死狀非常殘忍。
赫垚沒有否認(rèn)這事是他做的,這次南方天帝也保不住他,當(dāng)即被天帝罰了十道戒鞭,事后被罰下界渡劫三百年。
總是,章楚平時與人為善,卻對這個赫垚沒有半分好感,他確實(shí)不是會為人界請命的性子。
他抿了抿唇,說:“多謝,我知道了,這段時間我會想想辦法。”
他話說完,本以為赫垚就會離開,沒想到他沒有想走的樣子,眼睛不客氣地在他院子里掃視一圈,沉寂的眸中透出幽幽笑意,“我可是冒著破了屏障的風(fēng)險來的,桃花仙子,給我拿瓶你釀的桃花酒可好,我可是饞了好久了。”
章楚瞪起眼睛,又不知如何拒絕,想了想最后只好憋屈道:“那你等著,我去給你拿。”
說完他看了桑冉一眼,示意他也等一下,跑去了后院。
章楚的身影消失,赫垚眼中的笑意也消失不見,他看向桑冉,平鋪直敘道:“你準(zhǔn)備在這里帶多久,還記得我們的計劃?”
桑冉垂眸理了理袖口,“自然記得。”
赫垚冷笑,“找個神仙談戀愛,桑冉,真不像你會做的事,你敢保證他不會影響你,不會影響我們的計劃?”
“廢話這么多,這也不像你,赫垚。”桑冉終于抬眼,一雙桃花眸不帶任何溫度地看他,雖然他沒說別的,但赫垚從中看出了意味分明的警告之意。
他嗤笑一聲,“你在擔(dān)心我會對章楚動手,放心,我未必能傷到他,我只是想跟你確定一下,畢竟他是天界的人,若按我們的計劃進(jìn)行,你們恐怕要反目成仇吧?”
桑冉道:“天界和魔界本身就是對立面,這點(diǎn)我和他都清楚,我們的感情不會因?yàn)檫@個受影響。”
赫垚也不知是信了沒信,他道:“現(xiàn)在人界已經(jīng)燥亂,聽說天帝不僅要斷絕人界上天的路,還要將天界和人界距離擴(kuò)大,天界后面要到九天之上去,跟人界徹底劃清界限,天人兩界間一場大戰(zhàn)無法避免,這個時機(jī)絕不能錯過。”
他冰冷的目光看向桑冉,“希望你還記得我們從前的謀劃。”
“如果你是來提醒我這個的,那你可以走了。”
赫垚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漆黑,他嘴邊慢慢重新溢出幽深的笑,片刻后轉(zhuǎn)身消失了。
桑冉負(fù)手站在院中,風(fēng)吹葉動,花瓣飄落,他神色未變。
等章楚抱著一壇酒跑回來時,院中只剩桑冉一個人,他奇怪道:“人呢,他人呢?”
桑冉回頭看他,面上神情已恢復(fù)柔和之色,“他走了。”
“走了?”章楚騰了一只手出來擦汗,仰著頭看上方,“這人真是的,說要酒又不要了。”
桑冉走過來幫他擦汗,將酒壇放到一邊,溫聲道:“別管他了,剛才還沒說,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昨晚累不累?”
章楚本都有些忘了,這會兒桑冉一提起來,他又覺得尷尬了,他避開桑冉目光,“還好,昨晚,你也太……”
“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