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新抓了幾個古代妞。……
此言一出, 室內有些安靜,原本拉開椅子往外走的,互相遞煙的, 焦慮得撓頭的,都停下來, 看著這個魔尊。
他們的第一反應,原來這人不是啞巴。
第二反應, 他剛才說什么?
章楚果然是個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狐貍精, 連魔族頭子都不放過。
章楚額角短暫地繃緊一瞬, 他剛把視線移向桑冉。
竇云平這時開口了, 他自然早就想到這一層, 所以把桑冉和章楚的房間安排在了同一層的相鄰兩間做鄰居,中間就隔一道墻,他笑瞇瞇地把這話說了。
桑冉眸中流露出些許困惑, 他看著章楚, “那時我們不是說好, 我在這里的一切你都會為我打點好,我誰都不認識, 我……”
“好了,”章楚出言打斷,他不知魔尊這副樣子有幾分真假, 但他并不想讓別人看見,“竇先生, 我和魔尊住一間吧。”
這結果比竇云平想得還好要,他幾乎熱淚盈眶,“好!”
章楚看見他的表情,不知想到什么, 警惕道:“不許讓媒體報道。”
竇云平一噎,呵呵笑道:“好說好說。”
一行人領了房間號后坐電梯下去,這棟樓里的供電系統前幾天剛修好,現在每天房間中限時供電,電梯也只在每天開會時這個特定的時間開放,平時不開,也是讓人們沒事別亂跑的意思。
這樓里五層以下被水浸泡,十層以下都是不能呆人的,15層到20層的位置和古代建筑融合,采光一團亂麻,一切設施也都破敗不堪,據說已經跟個鬼屋一樣。
為了集中管理,這棟樓只選用了40層往上。
40層至50層,原先出租給一些小型公司,現在是那些聯盟政府官員家屬居住的地方。
50層至55層,改裝成了臨時科學研究院,里面全是實驗室和聯盟高級研究員。
55層至70層,是原來的酒店式公寓,又緊急擴建了5層,一共15層,其中五層住著聯盟最核心的政要,有重兵把守,輕易無法進入,另外10層是給次重要的政商居住。
再往上是會議室和餐廳,據說還開放了一些游泳池和健身館。
章楚他們就被安排在62層。
他住的地方是一個套間,進門先是帶著大落地窗的客廳,然后有廚房衛生間和一大一小兩個臥室。
原本那個小臥室是安排給他的貼身保鏢方啟的。
桑冉聽說后,善解人意地表示,“我可以睡沙發。”
方啟雖然情商低,但這點話還是聽得懂的,不情不愿地說:“行長先生,我睡沙發吧。”
章楚覺得頭疼,他本就不喜歡跟別人一起住,現在條件所迫,一下生活空間里多了兩個男人。
這時燭陰從隔壁擠過來,很不滿意這保鏢的眼力見兒,叫道:“你不會去旁邊住嗎,我爸不是空了個房間出來。”
方啟差點想揍他,這兩父子真他媽不要臉!別以為他看不出來那魔尊揣著什么齷齪心思,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這紅毛小子還一口一個媽的喊著,在他看來,這就是那什么,替身文學!
這傻逼魔尊思念亡妻不得,于是找了個相貌差不多的人來當替身!
偏偏行長先生這方面不開竅,單純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出來,就算覺得有點不對勁,也得迫于形勢不能翻臉,這真是憋屈他媽給憋屈開門,憋屈到家了。
他惡狠狠地瞪向燭陰,燭陰根本懶得理他,他是來拿相柳行李的。
相柳平時一直是跟桑冉一起睡,但現在媽媽回來了,燭陰必須確保他倆之間沒有任何電燈泡,于是自覺承擔了照顧小弟的任務,“爸,相柳這幾天都跟我睡吧,我來拿他東西。”
他懷里抱著個奶娃娃擠進來,章楚看了一眼,發現那小孩也在看他,章楚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桑冉說:“我去給你拿。”
他們魔族帶行李也跟凡人沒什么兩樣,一個小包袱,桑冉坐在沙發上拆開,章楚看到里面幾乎沒什么他自己的東西,全是些兒童用品。
有尿布、小尺碼的衣服、幾個色彩鮮艷的玩具,還有一些密封的羊奶罐。
燭陰隨便看了一眼就打算拎包走,桑冉叫住他,伸手把他后衣領立起來的地方撫平,“你照顧弟弟他總是哭。”
燭陰不太服氣,小聲道:“那是你把他慣得太厲害了,我只是正常對他。”
桑冉仿佛沒聽見這句話,又說:“不過他也愿意跟你睡,睡幾天也好,這幾天在這里住著,你別亂跑,知道嗎?”
“知道。”燭陰說。
從小到大,只要沒觸碰到桑冉的逆鱗,他都能算是一個很好的父親,甚至好得有點過頭,至少燭陰曾經跟魍魎聊過天,魍魎他媽西方鬼母就不會在他都這么大的時候還摸他的狗頭,當著外人面跟他說要乖,要聽話。
只是桑冉有時也很可怕,面無表情看著人的時候,幾乎讓人想直接跪下。
就在燭陰準備拿上東西抱著相柳走時,那小家伙突然伸出一只蓮藕般的小手撲騰著,“爸、爸……”
章楚歪了歪頭,又看了看桑冉。
就見桑冉從燭陰懷里接過小孩,抱在懷里輕聲哄著,“跟去哥哥睡覺,乖。”
然后,相柳臉色一變,嘴唇開始顫抖,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要哭了。
桑冉眼中劃過一絲慌亂,“別哭……”
下一刻,高分貝的哭叫聲在室內響起,幾乎震破屋頂。
方啟脫口而出:“我操。”
章楚也開始頭大,那父子倆頭湊到一起開始哄孩子,但那小孩顯然油鹽不進,一哭起來就不管不顧,哭著哭著突然冒出了一個“媽”字。
開始他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相柳緊接著又哭:“媽、媽——”
桑冉幾乎是下意識看向章楚。
章楚:“?”
燭陰抬起頭看章楚,“媽,他叫你。”
章楚差點罵出來。
滾你媽的,你喊媽也就算了,還打算拖家帶口地一起喊嗎?他可沒有這便宜兒子,不對,就算有,也不該叫他媽啊!
但不知道為什么,聽見那哭聲,章楚本能地想靠近,就像上次在蒼月殿里他抱起那孩子哄一樣,章楚沒跟別人說過,回去的當晚他破碎奇詭的夢里別的都記不住了,但短暫地出現過那孩子一瞬。
一旁的方啟本來聽見這狗屁一樣的話想替自家行長先生反駁,但就看見行長先生已經朝那邊過去了。
方啟:“……”
章楚從桑冉懷里接過那小孩,有些不太熟練地抱著,“他為什么突然哭了?”
桑冉根本沒看相柳,而是一眨不眨地看著章楚,“他經常這樣,很愛哭,他好像很喜歡你。”
章楚一接過孩子,那哭聲像上次一樣,突然就小了。
而且他發現,這孩子似乎比上次見的時候,長大了一點。
不是說已經幾千年沒長過了嗎,難道是他的錯覺?
就這么哄了一會兒,這小孩慢慢不哭了,只是手指一直牢牢攥著章楚袖子,小孩手勁兒很大,掰都掰不開,硬掰就要哭。
桑冉說:“這孩子真是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燭陰,把他帶回去。”
燭陰:“……”
章楚道:“算了,不然我帶他一會兒吧,等他睡著了再說。”
桑冉一雙桃花眸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
“沒事,”章楚感受著懷中輕輕的重量,那孩子長得很漂亮,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好看,此刻正睜著眼睛,一雙烏黑凈亮的眸子里盛的滿是他,淡淡道:“小孩子而已。”
五分鐘后,房間里只剩下章楚和桑冉,還有他懷中安安靜靜的相柳。
章楚一邊抱著孩子,一邊環顧房間,這客廳里的落地窗本來是好東西,但此刻天地間一片混沌,外界的大雨還在無休無止地下著,62層高空外面全是陰云和融合后奇形怪狀的建筑,看久了感覺能把人看抑郁。
但白天這個時間是不供電的,所以若是拉上窗簾室內就一片漆黑,章楚只能忍著。
桑冉在沙發上收拾行李,一邊徐徐跟他說著話。
魔尊的聲音舒緩且好聽,章楚就在這樣的聊天中慢慢平靜下來。
然后,他開始思考事情。
他回來之后,還是沒有見過周思凡的影子。
如果他沒出問題的話,沒道理剛才的會議沒看見他,也沒道理,到現在還沒有聯系過自己。
章楚這樣想著,在沙發上撥通了一個號碼。
很快,電話接通,“行長先生您好,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轉接軍委。”
“好的,請稍等。”
很快,對面換成一個男聲:“您好,請指示。”
“告訴我,周思凡還活著嗎?”
桑冉聽到這個名字,霎時頓住了。
與此同時,離首都區幾萬公里的內陸地區,這里靠近玄中和白蘇邊境,沒有大型地震和海嘯的迫害,城市建筑跟之前相差不大,但嚴寒天氣的迫害,讓這里已經荒草叢生,荒無人煙。
路上零星有聯盟軍方的車駛過,厚厚的雪中留下一道道車轍。
室外幾乎看不到什么人,偶爾能看到的,都是裹得如愛斯基摩人一般,出來覓食的。
他們大多是變異人,普通人這種天氣在室外根本無法存活。
一個男人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大街上走著,他穿著高及膝蓋的鹿皮雪地靴,不知被什么大型野獸攻擊過,那靴皮上有道道爪痕,厚實的羊皮褲也破爛不堪,勉強起到保暖作用,他帶了一頂毛氈帽,額前的發有些長,遮住了原本的眉眼。
此時時間已近傍晚,但天色仍是大亮著,萬里薄云,指甲蓋大的雪花不斷飄著,看不見太陽。
他走到一處酒館門口,推開吱啞的木門進去。
喧鬧和熱浪一瞬間涌來,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嘿,周!你怎么才來?今天的情報到了嗎?”吧臺后一個小個子的白蘇男人說道。
叫周的男人幾乎有那人兩個高,他扔了一個U盤到那人懷里,同時從吧臺上的竹筐里拿了一塊檳榔,放進嘴里嚼著,看向面前舞臺上擁擠扭動的身體。
“噢!是U盤!看來有不少消息!”小個子男人市儈地笑了笑,把U盤像金塊一般放嘴里咬了一下,滿臉歡喜。
這是玄白邊界處的三不管地帶,有許多二道消息販子和情報買賣還有人口交易,這小酒館算是一個據點。
這時,從里面絢爛燈光中走出來一個身材高挑,唇色艷紅的女人,她貼上周的身體,“周,又來了,今晚還走嗎?”
周拍了那女人屁股一下,唇齒間笑了一聲。
女人領意,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吻,又捏著酒杯走了。
小個子男人擠眉弄眼道:“怎么,今晚爽一下,我給你免費,新抓了幾個古代妞,長得可帶勁兒了。”
周看都沒看他,把檳榔吐到一邊,道:“別說廢話,我要的東西給我。”
小個子男人撇了撇嘴,“你們玄中的男人都這么無趣嗎。”
第32章 第 32 章 周思凡。
這個孤僻怪異的男人是一周前到他們這邊的, 只知道他叫“周”,卻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么。
周剛來的時候就是這么一副仿佛剛跟別人干完架流浪過很久似的邋遢模樣,但小個子男人在邊境經營酒館二十年, 自認為什么樣的人都見過,他一眼就看出了周身上的不協調感。
比如雖然蓬頭垢面, 抽煙喝酒嚼檳榔,但男人的牙齒卻很干凈, 沒有那種長期食用留下的黑黃色垢。
比如他雖然總是低著頭弓著背, 但兩人喝酒碰杯時, 他從不刻意放低杯沿, 那并不是種自大, 倒像是久居上位者的不經意,或者說不在意。
再比如,也是最錘的一點, 這看起來窮得摳腳的男人竟然在手腕處有一塊類似腕表的東西, 那東西他不知道是什么, 但能看出來很高級,絕對不是一塊普通腕表。
周其實藏得很好, 只不過有一次不經意間伸手被他看到了。
小個子男人東想西想,有些得意和高高在上地放過了這些破綻,反正他不需要知道周的真實身份, 哪怕他是聯盟上校跟他也沒關系,他所要得到的, 只是周從外界搜集來的情報消息,而周想要得到的,也是情報消息。
他突然靠近了低聲說:“前兩天確實出現那個‘游吟者’的消息了。”
周眸光一沉,看著他等待下文。
游吟者, 便是末世之初在油管上散布塔會塌了消息的那個瘋子的id,當時無人在意,可等塔真的塌了之后,全球聯盟的高層一直在找他,而最近有小道消息稱,游吟者可能到了玄白邊境地帶。
所以周這幾日一直在這里。
小酒館是這方圓幾里消息最靈通的聚集點,特殊時期,軍方和政府的消息都未必有這些民間三教九流的靈通。
這里消息的唯一獲得方式,就是以物易物,用消息來換消息,所以不管是買方還是賣方,無一不是消息靈通者,于是正向循環,現在這里幾乎是全白蘇聯盟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小個子男人道:“游吟者據說在三天前曾出現在庫陽一帶,他有一輛車,黑色吉普,具體什么型號的沒說,在庫陽住了一晚,然后往北去了。”
周等了一會兒,“沒了?”
小個子男人莫名其妙,“沒了,這還不夠?”
周審視地看了他片刻,眸中滲出絲絲寒氣,小個子男人覺得脊背生寒,結巴道:“他、他那么厲害一個黑客,誰能黑得過他啊,技術追蹤當晚就斷開了,知道他第二天往北走已經很不錯了。”
周沒說話,喝了口伏特加,把冰塊嚼得咯吱響。
小個子男人又想起什么,“對了,送你一個消息好了,南邊的。”
周眉尾挑了挑,不置可否。
小個子男人道:“玄中聯盟前段時間不是也派了UFO出去嗎,據說今天回來了,一伙人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那個領頭的叫什么來著,哦對,叫章楚,一個漂亮得跟娘們兒似的男人,沒想到這么有本事,誒嘿,那幾個聯盟都派了UFO,最后就他帶隊的回來了,本事肯定不一般。”
章楚。
周喝酒的手一頓,隨后放下杯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酒館。
“哎哎,怎么走了,常來啊!”小個子男人在后面喊道。
一出小酒館,周轉轉手腕,露出袖口厚羊皮衣下的微型聯絡器,低聲道:“轉接和平飯店。”
和平飯店就是章楚他們所在的酒店公寓,現在那一整座寫字樓都用這個飯店名字來稱呼。
“好的,上校。”
半分鐘后,“周上校您好,請問有什么能幫助您的?”
“章行長現在在酒店?”
“章楚行長今天下午入住,請問需要幫您轉接嗎?”
周沉默了片刻,“接。”
“好的,請稍等。”
一分鐘后,電話里響起一道冰冷至無情的男聲,“周思凡,你怎么還沒死?”
周思凡頓了一下,突然笑出了聲,那是道慵懶低醇的腔調,“怎么,嚇壞了?”
在三分鐘前,接到章楚內線電話的軍委聯絡員一頭霧水,“死……死了?據我所知,周上校并沒有去世的消息傳來。”
章楚一顆高高懸起幾乎已經自我放棄的心臟又絕地逢生地一跳,他追問道:“沒死?他人在哪里?”
聯絡員很直接道:“對不起,您沒有權限知道。”
這也正常,章楚沒忍住又問了一遍,“他確定沒死是嗎?”
“我這邊沒收到消息。”
“好。”
掛了電話后,章楚有些神不思蜀,沒注意到桑冉異常的臉色。
他跟周思凡,已經認識二十多年了。
從他有記憶起,周思凡就一直跟在他身邊。
那時沒有人是行長,也沒有人是上校。
只有兩個貧民窟里出來的小孩。
章楚小時候是個很不招人待見的小孩,貧民窟里孤兒很多,他并不特殊,但他不會笑,不會說話,不會甜甜地賣乖,甚至連怯生生地不言語都做不到。
他總是仇視的,憤恨的,帶著滿腔怨氣的,誰也不知道這怨氣從哪里來,大人們只覺得這小孩子是喪門星,天天一副要克死別人的樣子,看著就來氣,于是不僅不給他吃的,只要見了他就一定要上去動手教訓一番。
男人力氣大,女人力氣狠,幼年的章楚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別人打他他也不會還手,連跑也不會,就直直在站在那里挨打挨掐,然后擺出一副仇視全世界的模樣,眼眶紅到框不住眼淚,也不會哭一聲。
大人們都說這是個不祥的怪胎,腦子有問題。
貧民窟的小孩都不愿意跟這個怪胎玩,直到有天另一個小男孩出現,他在章楚被打的時候上來拽著他就跑。
章楚被他猛地一拽,根本沒反應過來,差點摔到,隨后像雙腿還沒有適應跑的這個技能,被他東拉西扯,踉踉蹌蹌地跑了沒兩步就摔倒了。
他抬頭盯著那個小男孩看。
那個小男孩就是周思凡。
他小時候覺得周思凡很厲害,無所不能,那么小的個子,拳打腳踢地就把欺負他的大人趕跑了。
然后走過來拉起他,拍掉他身上的灰塵,硬聲問道:“為什么不躲?”
章楚不懂。
“有人打你不知道躲嗎?”周思凡好像很生氣,原地轉了幾圈,指著路邊兩個打架的狗說:“看到它們了嗎,狗都知道有人打它要還手,你為什么不知道?”
章楚還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但順著他手指去看路旁的狗。
那是兩條狼狗,野性未馴,眼中泛著綠光,口中垂著涎液,喉嚨里發出可怖的獸音,正在拼命地撕咬對方。
章楚仇恨呆滯的目光愣了一瞬,緊接著眼中如旭日初升一般,罕見地冒出一絲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狼狗看。
那尖利的犬牙,那咬住獵物后拼命轉動撕扯的脖頸,那發狠的爪子,一切都在告訴章楚,若是被欺負了該怎么辦,要拼盡全力地、不死不休地致對方于死地。
然后貧民窟的大人們發現那喪門星的倒霉孩子會咬人了,一口一個血窟窿,小孩的牙就跟小貓小狗的牙一樣不會收勁兒,甚至還發著狠撕咬。
大人權威受到挑釁,被咬急了眼,一腳踹到幼年章楚肚子上。
那一腳把章楚臉踹得顏色都不對了,但章楚依舊沒撒嘴,他拿出身后藏著的磚頭,使勁用最尖的地方拍到了男人大腿上。
男人痛叫一聲,這時章楚終于松開嘴,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他和周思凡的“家”是兩棟破舊居民樓之間小小的縫隙,那里雜草和亂世叢生,還經常有人從樓上扔垃圾,但兩人沒有更好的去處,所有地方都不歡迎章楚。
周思凡會把垃圾和碎石清理干凈,把雜草踏平,鋪上一塊撿來的塑料布就是兩人全部的活動空間,上方罩了一個塑料蓬,可以遮風避雨。
章楚臟兮兮地回了家,周思凡一看就豎起眉毛,“又有人打你了?”
小孩啞著嗓子說:“我也打他了。”
“打哪了?”
“我用磚頭敲了他腿。”
“敲腿?下次你應該敲他的頭。”
章楚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晚上,幼年章楚發起高燒,周思凡背著他去診所,貧民窟的診所不收治,周思凡只能帶著他去幾公里之外的診所看病。
一連燒了三天,周思凡給醫生打了三天的夜工,再加上白天出去洗盤子掙得錢,總算夠給章楚看病。
一共三百塊錢,就把章楚虛弱的身體治得像話了一些,比富貴人家的寵物狗看病都便宜。
病看好了,章楚也會打架了,周思凡放心了一些,但很快,他又發現了章楚另一個毛病。
章楚小時候,是喝地上雨水長大的。
他看野貓野狗都是那樣,于是他也學著趴在地上,伸出舌尖去舔水洼。
周思凡看見后頭疼地告訴他,人沒有那樣的。
章楚倔強地抿嘴,問為什么。
“會肚子疼。”
“可是我不肚子疼。”
周思凡嘆口氣,換了思路,“你把小貓小狗的水喝完了,他們喝什么?”
“別誆我,地上水那么多,我才喝多少。”
周思凡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和章楚不能繼續呆在貧民窟里了。
第33章 第 33 章 完了,他不要我了。……
于是幾天后, 周思凡收拾行李,要徹底把章楚從貧民窟帶出來。
“我不。”章楚瘦弱的腕子被少年拽著,雙腳仿佛生根似的立在那里不愿意走。
“為什么不走, 貧民窟有什么好的,外面的世界很大, 我們兩個去見一見。”
章楚不懂,外面的世界大跟他有什么關系, 他只是習慣了這個小地方, 幼年的小孩坐井觀天, 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跟貧民窟有什么區別。
“我不想去。”章楚說。
“外面, 我帶你去吃上次吃過的很甜的那個冰, 你不是喜歡嗎,還有高高的樓和漂亮的房子,”周思凡耐心地對他說:“我已經攢了一些錢, 我們可以去住宿舍, 到時候夏天就不用淋雨了, 冬天也不會凍得睡不著,我們有自己的床和房間, 還有電和燃氣,可以做熱騰騰的食物吃。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到時候我白天去上班, 你就在家里玩,還可以挑一只小貓帶走, 你不是喜歡跟它們玩嗎?”
章楚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認真,意識到周思凡是真的想離開這里,“我不想去。”他哀叫一聲,那時章楚已經有些依賴周思凡了, 塑料布的大小很合適,剛好夠兩個人睡覺,那個狹縫的寬度他也很喜歡,很安全,現在已經不會有大人打他了,同齡人的惡意他也可以忽視不見,他想跟周思凡一輩子待在這里。
周思凡又拉又扯地勸了他半天,但小孩就像塊冥頑不靈的石頭,油鹽不進,手緊緊地拽著他,幾乎扣進肉里。
那是種又怕被拋棄,又不想分開的力度。
周思凡喘著氣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把手一甩,頭也不回地走了。
章楚一愣,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
完了,他不要我了。
他怔怔看著前面人的背影,慢慢被巨大的恐慌裹挾,“周……”他向前邁了一步。
“周思凡……”周思凡沒有任何回頭的意思。
章楚無措地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他生活多年的貧民窟一眼,像一個突然而至又猝不及防的短暫告別,終于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后來有次周思凡在聯盟軍委開了幾天幾夜的會,會議結束后跟他喝酒,喝多了問過章楚,當年為什么會跟他走。
章楚轉了轉酒杯,燈光映過杯子打在他眉眼上,他說,因為你不讓我喝地上的水。
童年的章楚像個刺猬,渾身都是堅硬的爪牙,沒人見過他藏在硬殼里柔軟的肚皮,周思凡沒想扒開看,但他不知道,勸章楚不要喝臟水這件事竟會被那人記了十幾年。
周思凡把他帶出貧民窟,就像帶一個小孩去上幼兒園一樣困難。
后來兩人穩定了很長一段時間。
大概五年的時間,他們打架、掙錢、過著下等人的日子,少年的身板也如抽高的柳條一般,變高變硬,脆生生地開始發芽。
那幾年周思凡帶著章楚住職工宿舍,八人間的宿舍,擺張破木板床拉個破簾子就能住人,住的都是些打嗝放屁的臭男人。
單身,窮,摸不著女人,聊天都是骯臟齷齪的,眼中渾濁淫\亂,吐個唾沫都恨不能
早些時候章楚還小,黑兮兮瘦呼呼得像個呲牙的貓崽,那些男人對兩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不感興趣,但隨著時間越過越久,章楚那張臉的驚人之處逐漸顯露出來。
他皮膚白,在昏暗的屋子里幾乎白得發光,他腰很細,但也不是一點肉都沒有,比如屁股上就肉呼呼的。
他不愛說話,吭聲時總是低著頭或偏著頭,最滿足男人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心理。
他漂亮、沉默、愛干凈,每天晚上都會給自己和他哥哥打一盆洗腳水,洗完后拿毛巾擦干凈,把水倒掉,再蹬掉鞋子爬到床上——他跟他哥哥睡一張床,因為他是帶來的家屬,兩人只分到一張床。
他爬到靠墻的里側,平平板板地躺下,然后他哥哥就會把簾子拉上,沉黑冷執地瞪他們一眼。
他哥哥并不好惹,但這絲毫不影響男人們的欲望。
“屋里那個”逐漸成了那些男人之間的一個代名詞,心照不宣的秘密,樂子,他們白天在外面一邊干活一邊意\淫,到了晚上再如蛆附骨地看上幾眼,食髓知味地睡下。
終于有一天,有人率先忍不住了。
章楚年齡不夠,周思凡并不讓他出去打工,而是給了一些課本讓他念書,這是章楚唯一能夠打發時間的事情。
白天宿舍里并沒有人,一整棟樓都空蕩安凈。
章楚趴在床上看書,有些昏昏欲睡。
噠、噠、噠。
腳步聲在樓道里響起,那聲音很奇怪,像是有人掂著腳步慢慢靠近。
章楚放下課本,豎起耳朵。
吱啞——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了,一張粗糙紅潤的臉露了出來,是他的室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為什么這時候回來?
章楚心存疑問。
那男人臉上掛著滲人的笑意,直勾勾地盯著他,朝他走了過來。
章楚沒料想到,匆忙坐起來,但緊接著就被男人掐著脖子按在床上,“小美人,被你哥哥睡過多少次了,嗯?也讓我爽爽,怎么樣?”
章楚在社會的陰暗面、泥溝里長大,并非人事不懂,他眸中劃過一絲狠厲,在那男人手碰到他下|身的一瞬間就旋擰腰身,一腳重重踢上他面門。
男人慘叫一聲,捂住鼻子,一看血都噴出來了,當下破口大罵,“你個狗日的小婊|子!給老子裝什么純?”
說著就要擼袖子動手。
章楚飛快地從床上鉆出來,攥緊了拳頭又準又狠地打上他腰窩,男人吱哇痛叫,回過身子想揪起他衣領。
少年章楚光有狠勁兒,力氣不夠,一腳踢過他小腿但男人仍是立住了,自己的脖子反而被高壯的男人掐住。
男人被他兩下弄得滿臉是血,全身疼得想叫,此刻紅了眼睛,手腕不斷縮緊,“小王八蛋,那么騷還敢跟我裝,看我不掐死你,我不掐死你……”
章楚狠狠瞪著他,手上不斷用力但捍衛不了那雙手臂半分,肺部的氧氣逐漸消耗,他眼眶慢慢充血。
他早過了那個打架只會動嘴咬人的年紀。
就見章楚雙腿猛地一抬磕在男人背上,男人讓他踢得往前矮了幾存,隨后,章楚一伸手指,兩顆柔軟的物體戳上他指尖爆裂——那是男人的眼球。
空氣短暫地凝固了一瞬,下一秒,痛苦的嘶吼聲在整個樓道中響起。
章楚跑下宿舍樓,在工地的人群中找到了周思凡。
周思凡看到他脖子上的烏紫,看到他沾了血的手指,心里一沉,當即連東西也不收拾,帶著他走了。
又是顛沛流離的幾年,他們躲著聯盟調查局的追查,過著朝不保夕又相依為命的日子。
兩人沒有戶口,出了那件事后更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但有段時間周思凡盯上了聯盟低保戶的津貼補助。
他腦子活絡,短短幾年攢了些“人脈”,于是找人給他們做假證上黑戶,徹底改頭換面后,周思凡愈發無所顧忌,他開始在聯盟地下黑x混日子,那里面三教九流的人很多,他們剃光頭,紋滿背,黑x與聯盟不同,黑x無國界之分,是一個龐大而復雜的組織,而周思凡剛進去,只接觸到了首都區黑x的皮毛。
他的直隸老大是一個滿臉胡子的白蘇男人,因為周思凡能打、腦子靈活、對外人夠狠、對手下人夠硬,他升得很快。
不久后,他接到一個大單。
世界銀行行長,愛德蒙,是一個五十五歲的無國界中年男人,他在當天會出席玄中聯盟的一場聽證會議,而黑x的人決定綁架他。
這是從遠在北利聯盟的“總部”下達的命令。
周思凡那時升的位置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剛好派他帶人馬去前線動手。
任務失敗了。
周思凡和一眾人被玄中聯盟的武裝軍制服,又被幾個五大三粗的保鏢狠狠按在地上。
那時周思凡掙扎著,看見了世界銀行行長愛德蒙居高臨下的眼睛。
——那是一雙灰藍色,霧蒙蒙,仿佛帶著遙遠神性的眼睛。
后來在審訊途中,章楚被帶到了周思凡面前。
再后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章楚被愛德蒙收養,周思凡褪去黑x身份,恢復了原本姓名進入玄中聯盟軍委。
一直至今。
回憶戛然而止,末世之后,章楚一直無法聯系上周思凡,直到現在猛地接到電話。
另一頭,短暫地調笑過后,周思凡很快正色起來,“現在通訊資源緊張,我沒工夫說廢話,你從異界回來了?”
章楚道:“這就是廢話。”
周思凡道:“你自己嗎?”
“什么意思?”
“我是說,異界有沒有什么人跟你一起回來?”
那邊頓了一下,然后才說:“有,你現在在哪兒,什么時候回來?”
周思凡心一沉,“……什么人?”
“電話說不清,等你回來我……”
“我說什么人?”周思凡突然壓著火氣又問了一遍,隨后他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一手緊緊扣住腦袋,脖頸繃出青筋,壓下語氣,“抱歉,你答應我別跟那人走太近,好嗎,一切等我回來。”
章楚皺起眉頭,“到底怎么了,你現在在哪里?”
“我在邊境,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什么時候回來?”
“三天……不,兩天。”
“好,我等你。”
“……章楚,”在掛斷電話前,周思凡叫住他,“保持你應有的警惕。”
章楚頓了頓,嗯了一聲。
通話結束后,章楚還沉浸在周思凡那句話的意味里,就聽見旁邊響起一道聲音。
“心情不好嗎,在跟誰打電話?”
桑冉低頭抱著孩子,若無其事地問他。
章楚這才發現,他懷里的相柳不知何時被接過去了。
他偏頭看桑冉。
男人低頭照看孩子的模樣很迷人,仿佛有種渾然天成的魅力在身上。
章楚知道他有一個去世多年的妻子,兩人感情很好。
章楚也知道,他跟那位亡妻的容貌很像。
所以桑冉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權利場上的合作,陌生異界的朋友,或者是……
章楚的心一點點冷靜下來,突遭變故,一直以來奉行的唯物法則崩潰,奔赴異界,讓章楚的大腦一直處于一種高溫過熱狀態,但剛才周思凡的幾句話讓他逐漸恢復鎮定。
他突然問:“陛下,你為什么要跟我住一間房?”
桑冉哄孩子的手一滯,挑眉看他,“現在想起來問我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天上下瀑布
章楚向后靠在沙發里, 雙手環抱,為了顯得自己沒有自作多情,他輕聲道:“現在雖然資源緊張, 但聯盟還是準備了足夠的房間,你可能剛來會有些心理上的不安, 但其實我就在你隔壁,住不住一間也沒有什么關系。”
桑冉喉結滾了滾, 神色染上黯然, 他啞聲道:“你是這么覺得的嗎?”
章楚神色復雜地看著他, 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再問了, 他想跟誰住就跟誰住, 只要能安撫住他,讓他保持跟玄中聯盟的統一戰線才是最要緊的,但情感上, 章楚想問他為什么。
“我們的世界并沒有那么可怕, 如果你覺得新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不安, 我可以讓他們安排人給你講解,如果你覺得生活上有什么不適應, 我也讓他們給你安排,”章楚的聲音很輕,有種淡淡的疑惑, 但又娓娓道來的感覺,“我們都是成年人, 兩個男人,我們……”
這時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章楚抬頭看,他以為是燭陰或者方啟去而復返, 眸光微垂,看了桑冉一眼,然后偏頭沖那邊道:”進。”
門被推開一道縫隙,婁弦的臉露了出來,他笑道:“不好意思,我是來找陛下的,無意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章楚臉色沉了沉,他并不想剛才的對話被人聽到,房間隔音很好,這該死的魔族肯定是故意的。
婁弦走進來,斜倚在門框上,“章行長,介意我插一嘴嗎?”
章楚不置可否。
“你知道,魔族向來不喜歡人類,在你們之前總共來過三架……唔,飛船,是叫這個吧,陛下下令把他們全殺了,而你們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婁弦帶笑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寒冷如冰的光芒,“還有,你大概知道你的同伴們在魔族的幾天住的全是山洞,只有你住的是正常的房間,難道就沒感到奇怪過?”
“魔尊陛下把你當成朋友,只因你當初在大殿之上的那一番話打動了陛下,陛下愿意交章行長這個異界的朋友,章行長在魔界的幾天好吃好喝,怎么,來了異界,現在我們陛下連睡在哪里……”
“夠了,”桑冉含怒道,“章行長自然有他的不便之處,是我們唐突了。”
章楚攥緊拳頭,被這句話猛地刺了一下。
桑冉抱著孩子站起來,神色黯然,帶著抹勉強的笑,仿佛空谷中寂靜盛開的蘭花,散發著淡然的幽香。
“沒關系,是我不好,我還是回我原來的房間。”說完,他扭頭要走。
“站住!”章楚勉強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桑冉背對著他,身影仿佛有幾分受傷。
“你……就在這里住著吧,房間大,夠你和孩子的。”章楚破罐破摔道。
半晌,桑冉開口了,“婁弦,出去。”
婁弦看了兩人一眼,功成身退地挑挑眉走了。
桑冉轉過身,他的姿態向來是挺拔的,站如芝蘭,立如玉樹,但此刻,他抱著孩子重新坐回章楚身邊,啞著聲線開口,“我知道燭陰對你說了很多有關我亡妻的事情,那些東西我不想否認,也無法讓你當成沒聽過,我已經在向前看了,你問我為什么想跟你住,或者問我為什么殺了他們不殺你,為什么不讓你住山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心很亂……”桑冉的聲音依然很好聽,語調輕輕地,“就讓它過去吧,好嗎,你不要問我,起碼不要現在問。”
章楚聽了這樣一番話,幾乎不知道作何心理,他表情一片麻木,等回過神來時,桑冉已經抱著孩子進了主臥旁邊的小臥室關上門了,適時地給他留了獨處空間。
這……算什么?
從小到大,章楚聽過各種各樣的示愛和告白,但他根本無法分辨剛才魔尊說的是什么意思。
章楚在沙發上一直坐了半個小時,他并沒有那么多的時間思考這些,總是先穩住魔尊就是好的。
晚飯時有廚師上門做飯,桑冉出來時已經重新換上那副矜貴艷絕的模樣,對上章楚的目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下午休息好了嗎?”
章楚動了動嘴唇,想說并沒有。
桑冉說:“希望我那時的話沒有對你造成困擾,我想看到你一直開心。”
章楚:“……”
“哦?這是你們世界的菜肴嗎,看著就很好吃,”桑冉笑了笑坐到餐桌旁,烏亮的眼中閃過一抹柔情,“之前在魔界時太倉促了,不知道你那時有沒有吃好,等明天我下廚,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章楚在他對面坐下,“你會做飯?”
“自然,不忙的時候我一般都是自己做,你有什么愛吃的菜嗎?”
米其林廚師做飯帶了些觀賞性質,兩人邊吃邊聊,伴著62層落地窗外的瓢潑雨幕和另一側濃重的煙火氣。
飯吃完后,還有半個小時用電時間,這時有一個勤務員上門,“章行長,魔尊陛下您好,下面我來給您講解一下飯店生活守則和最近咱們聯盟的一切情況。”
這里不光用電限制,熱水也限制,每晚只有半個小時的熱水時間,不過這已經是目前玄中聯盟的頂級待遇了。
聽說和平飯店的外部,已經危機四伏。
暴雨、濃霧、積水成河,除了自然環境的惡劣,那水中和霧中還潛藏著大量危險的生物。
平民間的變異率很高,而變異后的人有大概一半的比例無法恢復神志,這意味著他們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就像地震那天搶超市時遇到的那個野豬男。
而昨天的匯報PPT說,現在變異多種多樣,情緒變異或者是衣服、植物變異大多是比較安全的,而食肉變異的危險率很高。
那些徹底變成怪物的人,有90%的比例都是食用了肉制品后發生的變異,這部分變異幾乎不可逆,無法像桂辛焰和郗棣他們那樣收放自如,中招了就只能玩完。
所以變異剛爆發這個結論出來時,有很多人開始恐懼吃肉,甚至拒絕吃肉,直到現在這部分人的數量還不在少數,只要他們還有別的吃的,就算饞到流口水也不敢吃肉,誰都不知道中招的會不會是自己。
與食肉類變異深受人們恐懼相反的是,植物類變異。
這類變異簡直是人們夢寐以求的,契機是家中養的植物比較多,空氣中氧含量高,若是發生了植物性變異,最大的優勢便是人們徹底脫離了動物的生長規律,不需要進食和睡眠,每天只需要曬曬太陽,甚至還能吸收氧氣產生二氧化碳。
現在本來就食物緊缺,政府雖然一直宣稱玄中聯盟的儲備糧夠全聯盟幾億人口吃上二百年,但誰知道這是不是扯淡,更何況現在外界一天一個樣,命運還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最可靠。
勤務員是一個憤世嫉俗對社會新聞充滿自己獨到見解的青年,他意識到自己扯遠了,連忙收住嘴臉,又言歸正傳地接著剛才的話說:“外面這水里和霧氣都不安全,最下開始下雨的時候,誰也意識不到這雨能下這么久,當時電視里面就說讓民眾居家,等待危險過去,但是有些但有些消息活絡的,已經不打算聽政府的了,那幾天咱們城市之間的高速通道還沒封禁,所以依然可以外出,當時高速路口都堵了,全是冒著大雨拖家帶口要離開首都區的,他們聽說北邊沒下雨,打算北上。”
“反正那時候交通還沒封鎖,所以雖然堵,但很多人都走了。”勤務員臉上逐漸浮現出恐懼的神色,“那是我見過最恐怖的場景。”
“在他們走后的12個小時內,降水量激增,說是從天上下瀑布也不為過……”
6天前。
一個30歲的男人神情緊張,心里緊繃著一根弦,他昨天聽單位里的人說了,那人家里有氣象局的關系,說是首都區這雨短時間內停不了了,搞不好要鬧洪災。
開玩笑,首都區鬧洪災,這他媽簡直駭人聽聞,更何況,聯盟政府居然還號召群眾呆在家里,傻子才呆在家里。
前幾天的箭雨、這幾天不斷的變異、建筑融合,已經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世界要變天了,他可不能坐以待斃,他前幾天才過了30歲生日,剛從心理上做好了當一個真正男人的心理準備,保護家庭和妻兒,他的妻子懷二胎已經8個月了,要是這雨一直不停,他老婆生孩子怎么辦?他絕不容許這節骨眼上出一點差錯。
他已經打聽好了,北邊沒雨,只不過是空氣冷點,而且極低氣溫在白蘇聯盟的北部,他北上去到玄中和白蘇的交界處,那里屬于白蘇南部,溫度也不會冷到哪里去。何況他在那邊有親戚,可以過去投靠親戚,只要度過這一段時間,讓他老婆平安生了孩子,等首都區雨停了,他們就回來。
“快快,幫你媽拿行李臭小子。”男人拍了7歲兒子的頭,兒子懶洋洋的,昨天對大雨還很興奮,過了整整一天,他也興奮不起來了。
妻子頂著大肚子擔憂道:“我們真的要去嗎,其實家里也挺安全的吧。”
男人攬過妻子的腰把她送到后座上車,然后手腳麻利地往車后備箱塞行李,“你不知道媳婦兒,這雨要是真的一直停不了,到時候就不是居家這么簡單的了,還有食物、醫療什么什么都受限制,你這個情況我肯定不能讓你出問題,現在往外跑的人很多,我一個哥們兒已經上高速了,沒事,你別擔心,我們出去就好了。”
第35章 第 35 章 誰先洗澡?
此時地上已經有了些積水, 往哪里踩都是濕的,妻子把腳縮進了車里,SUV高高的地盤隔絕了她與地面的距離, 她眼底透著不安,睫毛顫抖, “可是……可是我怎么覺得這雨越下越大了。”
男人把行李裝好,又順手塞了一個奧特曼到兒子手里, 上車一腳油門飛了出去。
到這時他才終于松了口氣, 透過后視鏡向后看, “放心媳婦兒, 等上了高速咱們往北走, 到時候雨會越來越小的,冷不冷,餓不餓?后面有吃的, 有羽絨服, 這一路不知道加油站還開不開, 我帶了兩桶汽油,開不了暖風了, 咱們得省著點用。”
SUV劈開雨幕一路向城市邊緣開去。
整個城市像個巨大而荒誕的灰色王國,街道上能見度不足100米,霧氣縹緲, 通天林立的高樓若隱若現,街道上很安靜, 偶爾有車輛劃過,大概跟他們一個目的地,難以想象幾天前這里還是玄中聯盟最擁堵繁華的首都區。
妻子看著窗外,心底的不安愈發明顯。
一路上車都很少, 但在高速收費站前突然排起長龍。
男人皺起眉頭,嘴里發出“嘖”的一聲,妻子也直起上身往前看,“怎么回事?”
男人降下車窗,不顧淋頭大雨探身出去喊道:“往前走啊,磨嘰什么呢?”
前面已經站了幾個淋著雨的司機,像是出了什么交通事故,后面的車全都在鳴笛,暴露出每個人內心的焦躁。
前面的一個司機叼著已經被雨澆滅的煙頭,朝他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自己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男人是個急性子,現在時間緊迫,多耽誤一分鐘都可能出現變故,于是他立馬甩開車門下去了,走到前面就見一輛車一頭扎在水坑里,他心下一驚,這水竟有這么深?他趕緊往一側的臺子上邁了一步,但實際也是淌在水里。
叼著煙的司機深沉道:“剛才這車開得快,沒注意,一下陷進去了,這里本來地勢就低點,沒想到能積這么深的水,誰也不敢下去測深淺啊。”
男人搓了把臉上的雨水,左右看了看,就見每條通道的同一基準線位置車都在慢慢駛過,大概這條線普遍低,但這樣下去走到天黑也走不完這些車。
“倒吧倒吧,”另一個司機罵了一聲,放棄了這條路,朝后面的車龍揮手:“往后倒吧,這條路算是堵死了,過不去,拐去別的車道!”
這下算是激了眾怒,后面的司機們紛紛從車窗里探身出來,“這么長的車隊怎么倒車?!他媽的,老子好不容易排到這里給我說不能過了,鬧著玩呢!”
“就是,這根本沒法倒啊,就算倒回去我們怎么辦,去別的通道重新排嗎?后面都排到高架下面了!插隊,這么多車往兩邊插,那他媽全部通道都得被堵死!”
剛才提議的司機怒了,捋袖子就要上前,“那怎么辦,你說怎么辦?你到前面來過個試試?”
這時天空白光閃過,緊接著轟隆一聲震響,下一刻,比剛才更加猛烈的雨點鋪天蓋地砸下來,就仿佛每個人的頭頂有個水管在對著澆一樣。
每個人心里都打了個哆嗦,更有扛不住的司機萌生了想要掉頭回家的念頭。
男人看了眼車隊身后已經看不到邊際的長龍,又回過頭死死瞪著前面那個水坑。
他怎么就這么倒霉,偏偏排了這條車道,別處前面雖然水也深,但起碼沒有一個一頭扎在這里的車擋著,還是能慢慢通過的。
男人盯著那條大半個身體都已經沒入水中的車,慢慢攥起拳頭,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
不行,都已經到這里了,他決不會放棄。
他轉身回到車上,帶回一身的雨水,系安全帶掛擋,目光染上了絲偏執,頭也不回地叮囑道:“你們倆扶穩坐好,我帶你們沖過去。”
妻子捂住肚子,一手扶緊車門,整顆心都吊了起來,相識相愛這么多年,她似乎猜到了丈夫想怎樣做。
只見男人一打方向盤,SUV憑借著超高底盤和性能跨上了每條車道之間的水泥臺上,然后硬生生擠過前面兩輛車,車與車之間甚至劃出了刺耳的聲音,只是隱在噼啪雨聲中不那么明顯。
被劃車的車主連罵人都忘了,想看他打算干什么。
男人超過擋在前面的車,重新下到車道上,這時他距離水坑有三米左右距離,前面那輛車只剩了個屁股在水面上,如果他車速夠快,或許能用那個車屁股當過渡板,直接飛過那個水面。
高速的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只要上了高速,他們就能一路向北脫離這場大雨。
男人讓兒子拉著妻子下了車,妻子的孕肚無法承受這場顛簸,妻子下車前憂心地按上他肩膀,男人回頭一笑,“沒事媳婦兒,賭一把,你和兒子到前面去等我,我肯定讓咱們順利上高速。”
妻子和兒子下車后,男人目光重新變得瘋狂,他深吸口氣,狠踩油門,車廂內發出駭人的嗡嗡聲,時速飆到100時猛地放下手剎,車如離弦之箭一般躥了出去。
男人只覺得身體一輕,下一刻,車身重重地墜到地上,他成功飛過去了!
男人激動地探頭,讓妻子和孩子們回來,三人重新坐到車上,面朝前路暢通無阻的高速飛馳出去。
但好景不長,越往前開雨越大,逐漸大到一個可怕的地步,雨刷器根本刷不過來,整個前擋風玻璃都被水糊住了,外界的雨聲像炸雷一般,同時地上的積水也越來越高,他們剛上高速時,水位線不到輪胎的一半,但現在幾乎要沒過輪胎。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男人冷汗下來了,小孩也被眼前這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嚇到,不再吊兒郎當,嚇得大哭起來。
“老公……”妻子顫聲叫他。
但現在后悔也沒用,根本沒有回頭路可以走,起碼他們帶了足夠的汽油,男人苦中作樂地想,之前還擔心高速加油站開不開,現在看來,他們進服務區都困難,服務區地勢低,現在已經淹得無法進車了。
SUV在灰黑雨幕中慢慢前行,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一家三口。
終于,在又行駛了20分鐘后,災難降臨了。
路上能見度很低,男人萬分謹慎地開著車,車速連20邁都不到,卻在下一刻仿佛撞上了什么東西,他心中的疑慮還沒升起來,就聽見咔嚓一聲,前擋風玻璃裂開了一條縫隙——
是……洪水!
洪水來了!洪水竟然涌上了高速!
男人瞳孔中倒映的最后一副畫面就是那渾濁而高厚的水浪。
那是首都區甚至全聯盟都百年難遇的特大洪水,小小的SUV瞬間被洪水吞噬,宛如水中浮萍一般隨巨浪起伏。
追憶結束,勤務員沉痛的聲音響起,“幾天前的那場洪水最終在首都區外圍被堵住了,我們損失了大量的農田和畜牧……這些都是其次的,那場洪災中喪生的人口聯盟官方至今也沒有統計出一個具體數據,因為情況很可能是京畿高速周遭的居民,無人生還。”
章楚深吸了口氣,大腦一瞬有些無法處理這些信息,他撐在沙發扶手上,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紅。
桑冉靠在沙發另一邊,神情凝然無波,靜靜地看著章楚,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時間已經不早了,勤務員適時地告退,“晚上熱水只有半小時,您二位注意時間,有什么需要的話,請隨時聯系我。”
房門關上后,屋內再次陷入安靜。
章楚仍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桑冉慢慢道:“曾經三界中,也有過一次毀天滅地的災難。”
章楚瞳仁動了動,沒有說話。
“那時天界內斗,紛爭四起,狼煙遍地,幾近決戰,天柱折,地維絕,四極廢,九州裂,民不聊生。”
桑冉看著他,“很長一段時間,我看著生靈涂炭,以為那就是極限了,可后來,不斷地有人加入那場戰爭,戰火越燒越烈,燃遍了整個三界。”
突然,桑冉的手掌放在章楚膝蓋上拍了拍,“自古以來,民不安枕、十巷九空才是常態,不必太過傷心。你的國家在昌平時治理得很好,百姓大多吃飽穿暖,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那些逝去的人一生中有很多幸福時刻,已經不枉走過這一遭了。”
章楚微愣,他沒想到魔尊會這樣安慰他,他偏頭看過去,對上桑冉氤氳溫和的眼眸,桑冉不動聲色地把手移到他手上,是一個安撫的姿態。
“你想要保護那些人嗎,我可以幫你。”
章楚聽到這話本該開心,不管魔尊的承諾有幾分真假,他的目的都達到了,但此刻他有些慌亂地避開了那目光,把手縮了回來,雙唇開啟時,一顆心正在慢慢平靜,“勤務員剛才說晚上只有半小時熱水,我們誰先洗澡。”
桑冉看著空了的掌心,眸色一黯,頗有幾分隱忍,他沒告訴章楚他只需要法術凈身,半晌,他勾起了個笑,淺淡地看著他,“你先洗。”
“……好。”章楚正想脫離這個氛圍,他想獨處一會兒,于是胡亂拿上衣服去了浴室。
熱水披頭淋下,這里倒是有浴缸,但條件不允許他泡一個澡,他在熱水的澆灌下冥想,今天他們歸來,聯盟用三架飛機來接,六家媒體報道,那最遲明天上午,其他四個聯盟就該有動靜了。
他們會怎么說?
魔尊現世是件大事,而現世在玄中聯盟的地盤上,想必他們也會想來分杯羹。
胡想八想了一番,熱水要給桑冉留一半,章楚準備出去,這時他發現,他沒有拿睡袍和內褲。
第36章 第 36 章 “睡衣是什么,睡覺穿的……
章楚煩躁得想捶墻, 為什么偏偏內褲和睡袍都沒拿,但凡這兩件他有一件都可以體面一點地出去,他進來時在床上胡亂抓了一把, 發現只有毛巾和一件白色襯衣,這兩件組合要怎么得體地出去?
章楚要是有電話在旁邊, 甚至想讓方啟過來給他送衣服。
在里面猶豫了一分鐘,再糾結下去怕沒熱水了, 章楚只好在門內叫了一聲, “陛下。”
一開口, 這音量連他自己都覺得小, 他清了清嗓子, 重新叫道:“陛下。”
門外有了聲音,旋即是腳步聲,桑冉帶了幾分調笑意味地開口, “行長先生, 有什么吩咐嗎?”
章楚臉微紅, 意識到自己又在叫他“陛下”,于是改了口, “桑冉,你能幫我拿下衣服嗎……在我房間的床上。”
門外頓住了,半天都沒有聲音響起, 章楚的心開始忐忑,就在他以為桑冉不會回答, 剛想開口說算了時,桑冉說話了,嗓音不知為何有些啞,“好。”
拿個衣服仿佛跑完一場馬拉松, 章楚赤身裸|體地靠在浴室有些濕潤的瓷磚墻上,有些緩不過神,很快,敲門聲響起,章楚回身握住門把手,打開了一條縫,一只修長漂亮的手伸進來——桑冉竟還把他的睡衣疊了一下,平平整整地送了過來。
章楚接過,短促地說了聲謝謝,碰上了門。
等他換好衣服出來,看見桑冉還是坐在剛才的沙發上,面頰上有些可疑的紅色,對上章楚的視線,有些回避,“你洗好了?”
他這副模樣,讓章楚直接結巴了,“洗、洗好了,你去洗吧。”
桑冉面露難色,“要不算了,我不會用。”
章楚:“……”
怎么把這事忘了,他剛才應該把勤務員留下,讓他給桑冉講解一遍屋內的現代設施。
可現在再叫人來又顯得太刻意,畢竟這些講解工作他完全能做。
可是講解浴室……算了,章楚閉了閉眼,這也沒什么。
他說:“你跟我來,我教你。”
桑冉于是拖著他的古裝大長袍子顛顛跟在章楚身后。
浴室中還氤氳著水汽,里面滿是沐浴露的香氣,這香氣跟章楚身上的同出一源,猛地進來,讓人有些迷亂。
章楚這才發現,兩人前后腳地共用浴室似乎是個很曖昧的行為。
他全程低著頭,語速極快地沖桑冉道:“一會兒按這里,上面的花灑就會出水,左邊是熱的,右邊是涼的,中間是溫的,可以自己調溫度,這是沐浴露,用浴花打上泡沫后可以洗澡,這是洗發水,可以洗頭發,這里有毛巾擦身體——你拿睡衣了嗎?”
桑冉很有耐心的,笑得很好看地問他:“睡衣是什么,睡覺穿的衣服嗎?”
“對。”章楚含糊道。
他不希望一會兒出現桑冉洗到一半再喊他來拿睡衣的場景。
“我沒有睡衣穿。”桑冉說。
章楚想問那你以前是穿什么睡覺的,但是攥拳忍住了,他抬眸看他,“你要穿睡衣嗎?”
桑冉那雙顛倒眾生的桃花眼亮了亮,“你有多的嗎?”
章楚:“我去給你拿。”
他睡衣很多,各種絲綢面料的都有,只是沒有桑冉能穿的,他想起來,自己行李中倒是有周思凡一件陳年睡衣,雖然舊了些,但依然是舒適干凈的,桑冉應該能穿。
等他把衣服拿來,桑冉一看便知這不是章楚的尺寸,他微微皺眉,眼中流露出不解。
章楚遞給他,隨口道:“我朋友的衣服,你要是不嫌棄先穿一晚上,明天我讓人給你準備新的。”
桑冉看著那明顯大一號的男裝尺寸,眸中溫度驟降,唇線漸漸抿成一條。
“朋友?”
第37章 第 37 章 他好像又做夢了。
章楚并沒注意他語氣不對, 點了點頭,把衣服遞到桑冉手中后一心只想扭頭離開,手腕卻被攥住。
他回頭看。
就見桑冉正凝視著他, 眼里滾著洶涌而難以言喻的情緒,但章楚再一眨眼, 又好像只是錯覺,桑冉聲線壓抑而克制, 甚至還勾了個笑出來問他:“什么朋友?”
章楚微愣, 以為他不想穿別人的衣服, “怎么了, 衣服是干凈的。”
他眉心微蹙, 目光落在桑冉攥住他的手腕上,魔尊陛下力氣過大,他甚至感覺手骨都有些微微錯移。
桑冉意識到什么, 手一松, 低頭理了理袖口, 遮掩眼中情緒,語氣平常道:“你朋友跟你住一起嗎, 為什么會有他的睡衣?”
這衣服還是很多年前周思凡在他家里存的,末日之前,兩人其實并不常見面, 一個上校,一個行長, 都忙得天昏地暗,不忙的日子里也多是各過各的,三不五時電話聯系一下確保對方還活著,偶爾會聚在一起吃頓飯喝點酒, 有時在家里聚餐,時間晚了就不回去了,客房留宿一晚,所以家里都互相放著對方的睡衣。
章楚也不記得當時收拾行李時怎么把這件衣服拿上了,大概隱在他自己的衣物之間不好分辨。
章楚表情鄭重,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甫一沉默下來,浴室里陷入安靜,唯有氤氳的香氣縈繞鼻尖,和章楚身上的味道難舍難分。
桑冉眸色漆黑了幾分,但他還是露出個笑容來,略過了這個話題,開口道:“你頭發在滴水,記得擦一下。”
章楚剛才沒吹頭發,此時水滴順著發絲下墜,緞面的絲綢睡衣前襟已被浸濕,他忙借口走掉了。
浴室門在身后關閉,他才覺得呼吸通暢一些,一看表已經九點了,離斷電還有十分鐘,他把頭發吹干就準備進屋睡覺。
卻突然看見隔壁那扇緊閉的房門,他們住的這個套間里有一大一小兩個臥室,并列在客廳一側,桑冉主動帶著相柳睡了那個小臥室,而從晚飯到現在,那小孩子就一直在屋里沒出來,也沒見桑冉進去過,不哭不鬧,這么小的孩子不用吃東西嗎?
他又往浴室看了眼,這一眼不要緊,里面水聲剛好停止,兩秒后,門啪地打開了,桑冉擦著頭發走出來。
他并沒有穿周思凡的睡衣,而是披了自己那件黑色鎏金緙絲外氅,襯得寬肩窄胯,里面沒穿衣服,露出蜜色的肌膚,下面只有一條白色褻褲。
雖然只有一眼,章楚還是看到了他精壯的體格,大塊的胸肌蓬勃飽滿,腰腹部肌肉緊致沒有一絲贅肉,線條流暢,肌理分明,流著細小的水珠一路往下。
室內光線昏暗,即便如此,章楚依然看到那胸口處有一道疤,像是刀或劍之類的貫穿傷留下的疤痕,那位置……他為何覺得有些熟悉?
似乎跟自己后背上冒出來的疤痕位置相似,都在心口的位置,只不過一前一后。
桑冉擦了擦頭發,意識到章楚在看他,轉過視線來。
“還沒睡覺?”他問。
章楚輕咳一聲,指了指他房間門,“相柳在里面睡了很久,不用吃飯嗎?”
桑冉朝他走來,順手攏上衣襟。
章楚微微后退半步,發現這人分寸感欠佳,明知道攏上衣服,但站定的位置離他很近,近到可以聞見彼此身上的氣味,他們用了同一款沐浴露,那香氣糾相纏繞,分不出是誰身上的。
魔尊陛下低沉醇厚的聲音傳來,“他一覺能睡到半夜,半夜再起來喂奶。”
兩人之間大概也就隔了兩個三角板的距離,章楚有些不自在,偏了偏頭,桑冉的目光追著他,繼續道:“你想進去看看他嗎?”
章楚不知為何,想起那個圓嘟嘟的小臉,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
臥室門應聲而開,桑冉推開門,章楚身后的空間陡然大了一些,他平靜了下心神,看到那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幼崽。
等等,章楚覺出一絲不對勁,他走進兩步,站在床邊看小孩,相柳好像沒有下午那么圓了,他的肉嘟嘟的嘴唇薄了一些,小巧的鼻尖挺立了一點,就連身長都仿佛抽高了幾寸。
下午還是一個五官擠在一起只能看出可愛的小孩,現在倒似乎能看出些精致漂亮的痕跡了。
“他……”章楚愕然地回頭看桑冉。
桑冉那一瞬間目光沒來及收回,那里面赤|裸裸的欲望和濃烈到想生吞了他的火焰猛地暴露于人前,所幸章楚心里只有一個疑問,他脫口道:“他是不是長大了一點?”
桑冉恢復如常,視線落在床上的小孩身上,輕描淡寫道:“大概吧。”
章楚:“……”這人怎么當爹的?
他又回頭看了看,總覺得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孩子就是長大了一點,“為什么……難道這個世界的環境更適合他生長,他更喜歡這里的空氣。”
桑冉在他身后柔聲道:“都說小孩子一天一個樣,當初養燭陰時這句話倒是沒錯,但相柳,我已經適應了他維持這么大點的身體,要是有朝一日長大了,我估計還會不習慣。”
章楚不自覺地伸出手撥了撥那個柔軟的小手,聲音放輕道:“但是養孩子很累吧,尤其是這么大的孩子,我聽說父母都睡不了一個完整覺的。”
桑冉還是單親爸爸,他一個人把燭陰帶大,又一直帶著相柳,帶了三千年,這得需要多少的愛和毅力。
桑冉低眸輕笑,這時床上的小孩突然醒了,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眼前并不算熟悉的人,嘴巴一癟,這一看就是要哭。
章楚無措地收回手,以為是自己弄哭了他。
桑冉見狀快步過去彎腰拍了拍相柳柔軟的身體,“怎么了,睡吧,爸爸在,睡吧。”
桑冉要是不哄他還好,這樣一哄,小孩經過一下午的睡眠被人弄醒還驟然看到親人,吱啦一嗓子嗷出來。
章楚:“……”
他聽見桑冉微微嘆了口氣,把相柳從床上抱起來,靠在懷里輕聲哄著。
魔界蒼月殿這幾年新來的下人們,都認為魔尊陛下這種男人,帶孩子真的很有一套。
但桑冉并不是天生就會帶孩子,而是在長年累月的磋磨和另一半的缺失中磨平了棱角,燭陰和相柳小時候,一個一歲多、一個幾個月,都不是省心的年紀,他又不知道軸上哪根筋,不肯假手于人,一定要自己親力親為地照顧,那幾年他瘦了很多,也確實如剛才所言,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不過他其實已經很久不知道什么是“好覺”了,自從章楚死后,他每日半夜不是被噩夢驚醒就是醒來后發現自己其實已經置身噩夢,要么就是淚水順著眼眶不停地流,濕透一個又一個枕頭。
說來好笑,桑冉以前竟不知道自己如此能哭。
所以孩子于他而言,是個救贖,是章楚留給他的東西,是他們相愛過的證明。
就這么輕聲哄了一會兒,相柳重新睡著了,歪在桑冉懷中,張著嘴流口水。
什么旖旎的氣氛也都被這震天哭聲給哭散了,章楚捏了捏眉心,說:“我回去睡覺了。”
桑冉抱著相柳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什么也沒說,他點點頭,“早點休息。”
章楚帶上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當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被他壓在心底的事情從頭接觸到枕頭時被一起撞了出來。
饒是章楚沒有把煩心事帶到夢里的習慣,但在末日來臨的今天,他還是不免多思。
今天開會時,桂辛焰向他投來好幾次視線,他明顯有話想講,章楚只覺明天桂辛焰可能會派人來找他。
正好,他也想像桂辛焰了解一些情況,比如現在國際聯盟間到底是個什么局勢,又比如這雨氣象局的人到底有沒有預測,什么時候能停。
還有,章楚需要去外面看一看,他不能一回來就縮在大廈這個殼子里,耳聽為虛,他要親眼看看外界的人是什么生活情況。
畢竟回來之后他一個大廈外的人類都沒見過,這雨下得毀天滅地,他甚至都懷疑外面已經沒有活人了。
電早已經斷了,厚厚的窗戶隔絕了雨聲,只透過些微弱的光亮。
在這種環境下,章楚慢慢想著,困意襲來,思緒越陷越深,終于,他睡著了。
他好像又做夢了。
夢中有雙眼睛,正如野獸般盯著他,熾熱而深邃,章楚覺得置身火烤,熊熊的烈焰包裹著他,夢中有雙手在撕扯他的衣服,錦帛裂開的聲音格外刺耳,隨后他的喉嚨被人狠狠一咬,就像被猛獸叼住了后脖頸,章楚身體猛地一頭,眉頭痛苦地蹙了起來。
……
翌日,灰撲撲的天光透過窗子照進來,章楚睜開了眼睛,他不記得昨晚夢見了什么,只覺得很累,渾身酸痛,這正是前幾日在魔界時才會有的癥狀,他反應過來時心猛地一沉,旋即低頭看,看到自己完好的衣服,他拉開領子,里面的身體倒也完整干凈,沒什么不該有的痕跡。
章楚思忖片刻,晃晃腦袋,覺得或許是最近太累了,他穿上拖鞋,開門走出房間。
卻見到方啟出現在客廳里,正跟桑冉大眼瞪小眼。
桑冉見到他出來,微笑問道:“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樣?”
章楚正懷疑地看著方啟,甚至想到會不會是自家保鏢對他有意見,每晚過來偷偷打他,聞言違心道:“還不錯。”
他一邊倒了杯水一邊問方啟,“怎么了?”
方啟看了看章楚,又看了看桑冉,道:“行長先生,那四個聯盟聯合上書,要求見魔尊陛下一面……或許是請魔尊陛下吃頓飯。”
第38章 第 38 章 你的魔尊陛下
來了, 章楚想,果然這四個聯盟只過了一晚就坐不住了,他們勢必不可能看著魔尊被玄中聯盟一家獨占, 誰都想來分一杯羹,畢竟在這個混亂的末日時代, 強大的武力值就是至高無上的法寶。
章楚先看了桑冉一眼,發現對方并無異色, 仿佛方啟是在說一個跟他無關緊要的事情。
于是章楚喝了口水, 繼續問:“那邊派人來了?”
方啟說:“對, 今天早晨到的, 現在特殊時期, 據說是聯盟間的交往政策跟以前不同,外交部的人去迎接,他們開了一上午會, 現在還在開, 那邊讓我來通知您二位一聲, 見還是不見,做個心理準備。”
章楚咕咚咕咚把一杯冰水全部喝光, 心想聯盟內部肯定是不愿意讓桑冉出去見他們的,但把魔尊藏著掖著視作玄中聯盟個人財產也站不住理,不過如果魔尊自己說不想見, 那就不關玄中聯盟的事了,但是那幾個聯盟也不是好打發的。
要是桑冉一怒之下把人全殺了, 那就有意思了。
章楚只敢這么想想,他喝完水倚在吧臺上,問桑冉,“你的想法呢?”
大清早的, 桑冉宛如走T臺的模特,宛如全妝上陣的明星,正常人該有的疲態呆滯或衣衫褶皺或發絲凌亂在他身上全都看不見,他優雅高貴得宛如天神下凡,此刻看著章楚唇角微勾,“你想我見他們嗎,我說過,你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朋友。”
方啟在一旁看得拳頭都硬了,這個魔尊跟自家行長先生說話總是勁勁兒的,好像在撩他!
章楚睫毛抖動了幾下,他理智地想,桑冉當初要跟著他們過黑洞來這邊,肯定有他的目的,這目的是什么誰也不知道,但章楚以己度人,覺得無外乎是搶地盤、做了解、或著攪弄風云,所以他猜想,魔尊嘴上這么說,或許心里應該是想見一見另外幾個聯盟的。
換個角度,如果在異界時,有人族皇宮或者天界的人想見他們,他們應該是很愿意見一面的。
章楚說:“另外幾個聯盟見你的目的不純,可能是想談合作,也可能想把你挖去他們聯盟,甚至還可能派人私下跟你們接觸,”章楚頓了一下,“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被這邊的政治斗爭卷進去。”
這個問法其實很奇怪,桑冉來這里,無論目的是這么,只要不是缺心眼想單純來這邊看看風景,那他是一定會卷入政治之中的,但章楚這么問他,就仿佛兩個各懷鬼胎明知道對方揣著什么心思的人單純地問對方,你要想清楚,這樣可能會害我。
但桑冉絲毫沒有停頓:“我不愿意。”
章楚微愣,攥著水杯的手緊了一下。
自從回來之后,他一直沒有再問過桑冉來這邊的目的是什么,因為預計不會得到什么答案,但就像剛才猜測,魔尊就算礙于情面不會直接說要見另外幾個聯盟,但可能到最后也會“迫于形勢”地跟他們見面,或者私下往來,但剛才桑冉眼中的純白不似作偽,仿佛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但怎么可能呢,那他來這邊到底是為了什么?
靜了片刻,章楚突然在心里笑了自己一下,魔尊大抵只是演技好,他怎么還當真了。
何況,不管桑冉想不想見,那幾個聯盟估計會不達目的不罷休。
方啟咳了一聲,說:“剛才那邊說會議預計到中午結束,然后聯盟高層下午會派人來請人,說是昨天太倉促了,下午要以聯盟最高級別待遇接見魔尊陛下,所有聯盟高層都會到場,還有那個什么,桂辛焰上將想請行長先生您過去聊聊。”
章楚看了桑冉一眼,垂下眼眸,“你可以再想想,下午我會陪你過去聽聽他們怎么說,然后再決定要不要跟那幾個聯盟見面。”
桑冉剛才聽見有什么上將要找章楚,臉色變得有些矜持,他道:“好,你現在要出去嗎?”
“對,有些事情。”
桑冉看了他一眼,又幽幽地垂下目光,那瞬間章楚仿佛從中看出了什么委屈。
章楚:“……”
桑冉道:“你去吧,我和相柳等你回來。”
章楚聽著這句話感覺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是哪里怪,于是點了點頭,說:“一會兒會有人來送早飯,你要是有什么其他需要的,都可以吩咐。”
想了想又補充道:“燭陰和婁弦他們就在這層樓,你也可以出去轉轉。”
桑冉并沒有看他,點點頭。
這讓章楚出房門后還有心緒難平。
桂辛焰在大廈上層的一個小會議室,來的路上章楚聽領路人說他每日都會去外面出任務,有時幾天也回不來。
“現在可以自己出去嗎?”章楚問。
“您說是出大廈嗎?”領路人道:“可以是可以,但如果您有正規需求向聯盟上報,聯盟會派出飛行器或船只或變異人帶您出去,如果沒有正規需求可能批不下來,當然了如果是您上報的話,上面應該還是會同意的。”
“也就是說現在并沒有限制出行?”
“對的,大廈內部人員都是級別較高的,目前并沒有限制出行。”
章楚點了點頭,電梯在70層停下,他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桂辛焰正背對著他,看著墻上的世界地圖。
“聽說了嗎,北利今晨把海嘯的遇難人數統計了,165萬人口,聯盟元首鞠躬三分鐘道歉,全聯盟降半旗默哀。”
章楚走過去坐下,“我很抱歉。”
桂辛焰回頭,不咸不淡地開腔,“早就聽說章行長冷漠無趣,不近人情,是全球最貴的一顆人型冰雹,今日算見識了。”
章楚莫名被攻擊,嗤笑了聲,“看不出桂上將原來是心系全球,博情大愛的活菩薩。”
桂辛焰坐下,理了理領口,“還記得郗將軍變異那天,你欠我一個人情嗎?”
“記得,你想要什么?”
“現在還沒想好,但是今天早上那幾個聯盟集體過來要求見魔尊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吧。”
章楚揉了揉太陽穴,嗯了一聲。
“現在聯盟間的形式很緊張,局部地區已經有戰爭打響,或許不就后就要爆發第六次世界大戰了。”桂辛焰一身冰冷的銀白色制服,嗓音低沉,“你跟魔尊似乎關系不錯?”
“何出此言?”
“昨天開會時他一語不發,眼神往你那里看了很多次。”桂辛焰沒說的是,他似乎很依賴你。
章楚:“你到底想說什么?”
“魔尊過黑洞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
桂辛焰沒理會這句話的真假,喉結微淺滑動,“魔尊的實力我已經聽普羅米修斯上的研究員說了,他來這邊意義重大,如果跟別的聯盟勾結上,對我們絕對沒有好處。”
“你是提醒我要防著點他?”
“不,”桂辛焰定定地看他,“我想讓你拉攏他。”
章楚回視他目光,察覺到什么,“是上面讓你跟我談的?”
桂辛焰也不否認,“對。”
章楚靠在椅背上,不置可否。
他從來不是玄中聯盟體系內的人,說白了,在末日之前他是一只行走的金雞,游走在各個聯盟之間,誰都想來討好一二,想來咬上一口,但在末日之后,他的屬性卻不明晰了,因為收養他的老行長愛德蒙是個無國界人士,他雖然有國界,所屬玄中聯盟,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心就是向著玄中聯盟的。
桂辛焰見他沒說話,道:“聯盟前幾日已經全面啟動一級戰備狀態,現役部隊和各種大中小型武器24小時待命,現在除了一些事關民眾生產生活的企業還在勉勵運轉,其他都轉成軍工廠了。”
章楚眉頭緊皺,靜靜看著桌面,“真的要打起來了?”
“不好說,但總之局勢很緊張,還記得你去異界之前來過的那個發射井改造的末日基地嗎?”
“記得。”章楚對那個基地印象很深,那時講解員說這個基地預計建造地下100層,但當時只建到60層末日就來了。
“那個基地傾注了很多的經費和心血,以前雖然只是一個風險預防建造,但沒想到末日真的來了,所以現在上面很看重基地。”
“外面都是水,地下基地還能用?”
桂辛焰臉上浮現出一種無奈的譏誚,“當時缺少這方面評估,只著重針對高溫低溫龍卷風沙塵暴這種極端天氣建造了基地,所以目前是用不了,”他話鋒一轉,“但不代表以后不能用。”
章楚神情寧靜地注視著地面某處,他從桂辛焰的語氣中聽出一絲異樣,微微偏頭,“難道這雨快停了?”
桂辛焰濃眉一挑,“雨未必會停,但別的天災該來了。”
章楚一愣,旋即心中一沉,“什么意思?”
桂辛焰眼眸幽深如潭,“氣象物理研究院的人預測,半月前的那次全球大規模災害并不是結束,而只是開始。”
章楚的掌心攥緊沙發扶手,“可是……現在雨還在下,白蘇聯盟的低溫也在繼續,其他聯盟的小規模地震和海嘯依然存在,這還不夠嗎?”
桂辛焰眉眼鋒利了幾分,“最初洪水爆發,現在只是下雨,白蘇聯盟最開始溫度從夏天驟降到零下80度,現在也只維持在零下60多度,還有菲洋的海嘯,第一次也是最猛烈的那次是九級,后面只不過是1、2級,包括使西蘭聯盟全境覆滅的地震,后面再也沒有這么大規模的,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天災已經過去了。”
章楚聽得凄涼,冷笑一聲,“所以現在不過是比爛,因為還會有第二次大規模的災難,所以現在這些也不算什么了。”
靜了片刻,桂辛焰繼續前面的話題道:“研究院的人預測下次大規模災難是在三個月后,目前北部的寒流正在向南部蔓延,三月后將蔓延至全球,全球將會迎來一次溫度驟降,而菲洋聯盟的火山也不消停,現在地殼內部正在進行瘋狂的運動,地震、海嘯、火山爆發,除卻半月前的那次,現在只能算是小打小鬧,而目前的保守安全期是三個月,最早三個月后,全球會爆發一次比之前更為猛烈的沖擊。”
他頓了頓,繼續道:“相信這些東西別的聯盟也預計到了,所以他們下一步的打算,是戰,還是合作,未可知。”
生存環境進一步惡劣,生存空間進一步縮小,爆發戰爭的可能性很大,因為所有人都想讓自己有足夠的地盤生活。
如果我的地盤明天會消失,那我就殺了你強占你的地盤。
桂辛焰道:“回去叫上你的魔尊陛下,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第39章 第 39 章 “我們很可能就是那只螞……
章楚回房間時, 燭陰也在,父子三人正在吃早飯。
見他回來,桑冉笑道:“剛才下人拿來一個兒童座椅, 你們世界的東西真是好用。”
章楚沒糾正他“下人”這個說法,看見相柳坐在桑冉旁邊的兒童座椅上, 正捧著奶瓶喝奶。
這孩子似乎是真的長大了,如果說昨晚還可以解釋為章楚的錯覺, 那今天看見他自己坐起來喝奶怎么也不能說是錯覺了。
桑冉看出他的想法, 對此并不驚訝, “相柳已經三千歲了, 從前我找人問過, 那人說他可能一輩子都這樣,也可能隨時會開始成長,如此看來, 他大概要長大了。”
章楚眼中劃過驚訝, “所以穿過黑洞來這邊是一個契機?”
桑冉淡笑:“很有可能, 也算歪打正著。”
燭陰姿態散漫地吃著飯,仿佛根本沒注意他們在說什么。
章楚看這父子二人一個比一個平靜, 難道是他太小題大做了?
但是他看著自己喝奶,眉眼逐漸長開的相柳,總覺得詭異。
他記得當時燭陰說過, 三千年前他們的母親去世后相柳就停止生長了,為什么現在平白無故又開始成長了?
算了, 世界末日都要來了,他的唯物觀早就被震得渣都不剩,一夜之間長大個小孩子似乎也沒什么了。
桑冉問他:“吃飯了嗎?坐下吃點。”
章楚搖搖頭坐下來,心里還想著相柳的事, 時不時看他一眼,就見那小娃娃也在看他,眸子像一汪清泉,透亮含光,眼睛倒不似一般小朋友那般圓,而是微微有些上勾,像一朵翹了瓣的桃花。
章楚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眼早飯,隨口問道:“這是方啟準備的?”
燭陰接話道:“是我爸讓廚子做的。”
章楚微愣,早飯有一塊紅豆酥,一個去了黃的蛋清,一杯豆漿,這完全就是他平時的搭配,他喜歡早上吃點甜膩的糕點,不喜歡吃蛋黃,不喜歡喝奶喝粥,只喝豆漿。
只是這些,桑冉怎么會知道?
還不等他開口問,桑冉先說話了,卻不是在說這個,“照這個速度下去,可能再過幾個月,相柳就能長成16、7歲的人類少年模樣了。”
幾個月……
不愧是魔族。
他繼續道:“他跟燭陰本就只相差一歲,魔族的三千多歲,按人族的標準來說,差不多就是16、7的模樣。”
“那他會長得跟燭陰一樣大?”
“或許吧。”
“長這么快不會出現什么問題嗎?”
“什么問題?”桑冉笑著問。
“比如……缺鈣?”章楚也不懂,但這很明顯不能拿現代生物學的知識來解釋。
“什么是……鈣?”
“……”
簡單把肚子填滿,章楚跟桑冉說了桂辛焰邀請他們的事,燭□□:“那你們去吧,我打算去下面幾層玩玩。”
章楚皺眉,“你要去哪里?”
下面幾層就是聯盟政要們的房間。
“我想去下面被水淹了的那幾層看看。”
章楚說:“那有什么好看的?”
燭陰那雙純澈似綠寶石的眼睛眨了眨,沖他彎了彎眉眼,“媽,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像探險。”
章楚并不認為他是童心泛濫想去玩,大概是想查些什么,于是松了口,“去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他們提。”
桑冉瞥了他一眼,“別亂跑太久,看好弟弟。”
燭陰應了一聲,旋即原地消失在房間,“等婁弦叔叔睡醒后會來看的。”
桂辛焰帶二人坐電梯來到50層,這里是聯盟政府緊急搭建拼湊的一個研究院,里面面積很大,到處是身穿白色實驗服走來走去的研究員以及許多正在運行的實驗設備,還有無數臺電腦的全息投影,這里所有的阻斷和間隔都用了玻璃或亞克力材料,所以放眼望去,一覽無余。
“帶你們來見個人,”桂辛焰道:“他是研究院的一個天才,10歲通過少年班進入聯盟最頂尖的玄中學府,現在已經修到博士學位,末日之前是研究量子物理學的,他幾個月前發表的一篇sci剛好切中了黑洞和融合世界的現象……”
“融合世界,”章楚打斷道:“你的意思是現在建筑融合是黑洞里外兩個世界正在融合的證明?”
桂辛焰道:“是這樣,那些古代建筑和器物出現得毫無規律,它并不僅只出現在建筑上,地面上也有,包括一些古代人、古代鍋碗瓢盆,牛、馬、驢,都毫無征兆就出現了,他覺得這是在‘融合’。目前科學院主要由他當副手帶頭做研究,對末日的了解全玄中大概也屬他知道的最多了。”
“為什么他帶頭研究卻是個副手?”
章楚話音未落,在他們左前方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響,幾人聞聲去看,就見一個頭發如雞窩,臉頰凹陷的男人正目光仇視地瞪著另一個人,旁邊是倒了一地的實驗器材,他甩開膀子就想撲過去打,又被幾個研究員一窩蜂攔下。
被打了的那個人揉著肩膀呸了一口,憤憤道:“難道我說錯了?整個研究院誰不是看在高老師的面子上給你兩份好顏色瞧瞧,給點顏色就開染坊,蹬鼻子上臉的,一個副手而已,還真拿自己當碟子菜了,不然就你每天孤僻離群索居的怪胎,一點人情味沒有,還動不動就要捋袖子打人,你看誰理你?”
那頭發如雞窩的男人一語不發,就想沖破眾人的阻攔過去打他,那人越說越激動:“怎么著,又想打架?你讓大家評評理,現在這都什么時候了,指不定哪天洪水來了把所有人沖死算完,我想為我爸媽早做打算怎么了,不就是一個數據算錯了,我做不到這種時候還能像你一樣冷靜理智不行嗎,我就是想活著,我就是想讓我家人都活著!你不能因為你爸媽死的早就讓所有人跟你一……”
“行了小張!少說兩句!”周圍有人喝止。
叫小張的人嘴唇抖了抖,攥緊拳頭閉嘴不言。
而雞窩男渾身氣得哆嗦,像下一秒就要炸了,眾人把兩人分開,又各自勸了幾分鐘才回到座位,這場鬧劇算是結束。
章楚不怎么愛看熱鬧,他一扭頭,發現桑冉正豎著耳朵看得認真,不由覺得好笑。
桂辛焰這時才接上剛才章楚的問題,“他為什么當副手——這就是原因了。”
能力足夠,但脾氣不行,缺乏為人處事的基本方法,所以這種人一般只能老老實實地做科研,行政方面搞不來。
章楚眉心微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剛才那人就是?”
“對,”桂辛焰抬腳朝那雞窩男走去,“他叫李昂,科學院不缺天才,但像李昂這種,大概就算放進天才堆里也是與眾不同的。”
幾人走到李昂面前,章楚這才發現他那雞窩頭上插著一根黑色鋼筆,在白色的實驗桌前正兩手抱頭,跟個鴕鳥似的在平復怒火。
“李博士,”桂辛焰出聲道:“你還好嗎?我們昨天約了今天談談。”
李昂慢慢抬起頭,在三人臉上掃了一圈,章楚發現他眼眶很紅,他站起來往里面走,聲音有些啞,“跟我來。”
等李昂和桂辛焰往前走去,桑冉突然說:“他父母早亡,是個可憐的人。”
章楚說:“你還會關心人類?”
桑冉頓了頓,“我只是懂得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
章楚沒再說話,等兩人快進實驗室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桑冉后背僵了一下,看他,章楚已經徑直走進實驗室,片刻后桑冉嘖了一聲。
李昂情緒收拾得很快,他嘴里嘟嘟囔囔的,調出了一個巨大的全球衛星圖在屏幕上,然后似乎不太愿意直視他們的目光,有些回避地問道:“你們想知道什么?不然我讓我助理來,我知道的他都知道,問他也一樣。”
桂辛焰頗具氣勢地笑了笑,“李博士,我這也算三顧茅廬了,好不容易約到你,你可不能拿助理糊弄我啊。”
李昂撓了撓頭發,“說實在的,你們在浪費我時間,這些東西智商不超過150的聽起來像天書,不超過170的聽起來比較晦澀,只有超過180的才會覺得我在說人話,而普通人類的智商大概分布在90-120之間,你們三人進入研究院,相當于三只草履蟲進入晚期智人時代,我很難幫到你們什么。”
桂辛焰:“……”
他似乎知道剛才那人為什么要打他了。
章楚心中發笑,注意到桑冉在看他,他收起嘴角不知道有沒有的笑容,輕聲解釋道:“他在說我們笨。”
桑冉突然伸手撫上他臉,章楚陡然一頓,桑冉在他唇邊輕輕蹭了一下,說:“有粒蛋白。”
章楚有些不自然,轉過身體,從喉嚨里“嗯”了一聲。
那邊桂辛焰和李昂還在聊著,李昂道:“好吧好吧,我就給你們挑簡單的說一下。”
“在物理里面有一個理論叫‘分形宇宙論’,這個理論在于‘分形’兩字,最初是幾何學的概念,通常說的立體幾何強調三維,三維以下的維度很好理解,而三維以上至今還沒有被人分析透徹,如果說四維是時空,五維又是什么,而分形宇宙是指這個維度可以無限增加下去。”
“人總是對自己沒見過的事物難以接受,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試著想象現在有一張白紙,這個紙分正反兩個維度,讓一只螞蟻在正面爬,如果紙很大很大,螞蟻一輩子也爬不完,那在螞蟻眼中,全世界就是這張白紙的正面,它永遠也不知道背面的存在。而現在,我們很可能就是那只螞蟻。”
“黑洞的出現就像在那張白紙上戳破一個洞,讓我們隱約窺見了世界的另一端。”
第40章 第 40 章 量子糾纏
桂辛焰沉吟片刻, “就是黑洞另一邊是平行宇宙的意思?”
李昂說:“也可以這么理解,平行宇宙的概念在當年量子糾纏被證實后就有很多人提出,但是至今沒人能證明, 黑洞里面,按照你們的說法可以叫做平行宇宙, 但我沒有去過那里,不能確定它是不是量子意義上的平行宇宙。”
桂辛焰一介武將, 聽得云里霧里, “什么是量子意義上的平行宇宙?”
李昂看白癡一樣看他一眼, 又焦慮得揪了揪頭發, “我還是讓我助理來吧。”
“大博士連這點概念都解釋不清嗎?”章楚不冷不熱地問道。
李昂瞪向他, 險些又要炸毛,“我當然解釋得清,是怕你們聽不懂。”
章楚從善如流, “那我叫個能聽懂的人來。”
幾分鐘后, 使臣被內線電話叫來, 他旁邊還跟著剛剛與他在一處的方啟,這倆人在魔界期間結下一段共患難的友誼, 這幾天方啟白天沒事干,就去找使臣玩,使臣據說之前也是個成天泡實驗室的知識分子, 只是由于性格原因,他更喜歡出去應酬耍嘴皮子, 待不住沉悶枯燥的實驗室,所以后來調走了,成為竇云平底下一個公關。
方啟看到那個魔尊站在自家行長先生身邊就不自在,老想瞅準機會站過去隔開他倆, 奈何兩人中間親密無間,連一個拳頭大概都塞不下,他臥薪嘗膽觀察良久只好放棄。
李昂鄙夷地看了新來的兩個人一眼,擺著那張厭世臉說:“你確定他倆能聽懂我說的?”
使臣真名叫史梓丞,早就想來研究院打聽點消息了,一直尋不到門路,此刻不用章楚多言,他已經笑著湊上去,“李博士久仰久仰,以前在玄大的時候就聽說過您的大名,一直沒機會見一面,沒想到末日后反倒見著了。”
李昂聽見母校的名字有些松動,“你也是玄大的?”
“對啊,我是xx屆的,算起來比你要大不少呢。”
“七屆。”
“什么?”
“我說你比我大七屆,你畢業的時候我還沒入校,怎么聽說過我名字?”
史梓丞愣了愣,臉上也不見尷尬,“哎呀,您還沒入校的時候我就……”
“行了,”李昂懊惱地打斷他,又抓了抓雞窩頭,“我今天說的廢話已經夠多了,你們想聽可以,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桂辛焰道:“你說。”
李昂終于把他的鋼筆從頭發上拽下來,一指桑冉,“我也要問這個古代人幾個問題。”
章楚眉心微蹙,桑冉微微笑了,那笑容美得動人心魄,“還沒有人敢跟本座講條件。”
桂辛焰把手背在后面,軍人的背脊非常挺直,他有些頭疼,魔尊是聯盟得罪不起的人,這二愣子科學家還真是會挑。
李昂有種沒被社會打磨過的直白,看向桑冉道:“這段時間從黑洞來的古代人很多,大多都被聯盟監禁起來,有少數流落到人口黑市,還有少數得到了聯盟的優待,得到優待的那部分人我都對他們進行了信息采集,每次收獲都很大,所以我也想對你采集一下信息——你就是他們口中的魔尊。”
李昂的口氣并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他直直地看著桑冉。
突然,李昂臉色一變,雙手條件反射地抓向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什么人掐住他一般,他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雙腳開始蹬地。
桂辛焰瞪眼,他知道是魔尊出手了,他有意化形幫李昂,卻不知道怎么幫,因為李昂的脖子上根本什么都沒有。
“魔尊陛下,”他沉聲道:“請停下,他是聯盟的重要人才。”
“人才?說個話拖拉磨唧,不如讓本座送他去見閻王,在地府里慢慢說。”
章楚手攥上桑冉手臂,“桑冉,停下吧,他只是不會說話,無意冒犯你。”
桑冉低頭看了眼搭在他手臂上那只手,眉眼彎了彎,“好,聽你的。”
那邊李昂脖子上的重壓消失,開始扶著桌子猛咳起來,咳了半天說:“好吧好吧!這也是信息,你果然跟那群人口中一樣殘暴。”李昂竟沒生氣,而是打開電腦,調出一段視頻。
“先給你們看看量子糾纏是什么東西。”
視頻足有十幾分鐘,是一條專業性質極強的科研視頻,并不是科普視頻,章楚看得很晦澀,但隱約又看懂了點什么。
視頻放完,李昂看向他們,“簡單來說,量子糾纏就是兩個粒子相互作用后即便相隔很遠,他們之間的影響也依然存在,就比如你扔出一枚硬幣,在看到朝上那面為數字的同時你就知道朝下那面是花,這兩個信息會同時進入你的腦中,再舉個例子,有一黑一白兩個球分別裝進兩個盒子,一個放在地球北極,一個放在南極,當你在北極打開盒子若發現是黑球,也就同時知道了地球另一端的盒子里是白球,這兩個信息相距如此之遠,但就像他們之間有一股無法言說的力量,能讓信息傳遞的時間超過光速,幾乎同時到你腦子里。”
“所以宇宙中相隔很遠的兩個糾纏粒子,一個發生變化,另一個也會同時變化。”
李昂說到這里,頓了一下,“能聽懂嗎?”
實驗室內有些安靜,桑冉面上一派恬然,而章楚若有所思。
史梓丞輕咳一聲打破沉默,“量子糾纏我前幾年還有點興趣,所以做過一番了解,我記得這是說人類命運命中注定,相互糾纏的兩個粒子就好比你和另一個平行世界的你,你在這個世界努力學習工作打拼,成了億萬富翁,而另一個世界的你可能什么都不做也會成億萬富翁,如果你在這個世界里愛上什么人,拼盡全力跟他在一起,另一個世界里無論你愛不愛那個人,最終也會跟他在一起,一切都是早就定好的。”
章楚聽見這一通話,覺得太扯了,他以為李昂會反駁他,但沒想到李昂沉默了,說:“可以這么理解,我們現在的一切研究都受維度限制,所以很多東西很難想象,如果你們能跳躍現有的維度去想,會好接受一些。就好比不從螞蟻的角度看那張白紙,而是從人的角度看。”
聽到這里,桑冉脊背有些僵硬,靜靜地立在原地。
李昂繼續道:“所以我之前說量子意義上的平行世界,其實是一個跟我們這個世界完全相同的世界,連人也相同,可顯然黑洞另一邊并不是這樣,所以我們還在繼續研究。”
說到這里他又突然一錘桌子,自言自語道:“人手,人手,我需要人手!不想再跟外面那幫廢物共事了!”
大博士罵人不知道小聲,引來外面一幫朝這里看的,旋即又當做自己什么也沒聽見,嘆了口氣繼續干活。
這時史梓丞想起什么:“我記得當年量子糾纏被證實后,占星占卜的產業風靡了一陣兒,他們拿著量子糾纏當噱頭,強調注定論,說人身體中元素成分跟天上的星星沒什么不同,比如什么5%來自土星,6%來自木星,星系中有跟你身體里的粒子相糾纏的量子,所以觀星占卜能算出你未來的命運。”
“對,”李昂在桌面上扣自己的手指,低聲道:“以前說人死如燈滅,人有‘靈魂’這一說法,所謂靈魂不過是一團量子數,等這團量子數散完,也就‘燈滅’了,還有為什么我們會迷戀母親做飯的味道,這也都跟量子有關……”
“我需要學天文的、氣象的,最好還懂一點道教和陰陽八卦的……要不是該死的項目太多,我就自己學了。”
這時章楚和史梓丞對視一眼,不由而同地想起一個人。
“古代那個國師?”
“對,”史梓丞說:“他對術數的研究絕對登峰造極,幾乎能用陣法把我們現代軍火充足的隊伍弄得毫無還手之力,”他順嘴恭維了一下桑冉,“要不是魔尊陛下他們在,我們恐怕都回不來。”
章楚說:“日后總有再見面的時候。”
他不由想,現在末日當頭,全世界的人類卻還在勾心斗角,如果力量能擰成一股,比如讓國師和李昂一起來研究,說不定能早日破解局面。
但這只能是妄想了。
他見桑冉半天沒動靜,扭頭看過去,“你怎么了,臉色好像有點白。”
桑冉喉結微微滾動一下,卻沒看章楚,剛才李昂說,靈魂是一串量子數,他在章楚死后那么多年連一個魂魄都沒有見到,他知道凡間“靈魂”這一說法,這跟三魂七魄不同,靈魂只是凡人的一個念想,也是他三千年來的念想,現在李昂說,靈魂是真實存在的。
那在他殺上九天屠盡神佛的時候,在他夜闌珊孤枕獨眠的時候,在他一人照顧兩個孩子連覺都睡不了的時候,章楚那殘存的魂魄是否都在他身邊?
章楚見他半天不說話,加重語氣道:“你到底怎么了?”
“……沒事,”桑冉緩緩睜開眼睛,“可能有點累了。”
章楚悄聲說:“一會兒吃完午飯休息一下。”
桂辛焰敲了敲桌子:“那融合現象呢,現在那些古代東西隨時都可能出現在我們世界的某個角落,這到底是為什么?還有現在黑洞數量在減少,很多聯盟上空的黑洞甚至已經消失了,這又是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李昂甩了甩頭發,“你們的問題太多了,我今天還有事,你們走吧。”
李昂下了逐客令,也到了午飯時間,他們只好準備離開,這時章楚的電話響了,是竇云平。
“章行長,你們在哪兒,快帶魔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