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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 111 章 執(zhí)念

    她不想?死了。

    不想?繼續(xù)這么稀里糊涂地重來一遍又一遍, 到最后仍是無法擺脫被人選定好的結(jié)局。

    轅贏操縱著一切。操縱著她的生活、行動,甚至是她的情緒。他想?要的越來越多,可事實卻總是不如他的意。

    他恨。轅邈同樣恨。

    恨一切, 恨所有,恨當初。

    轅邈有時在想?, 事情到底是為何發(fā)展到今日?地步的?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

    每一種可能里都有她的原因。她將所有的過錯全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不論是何人,只要是與她扯上干系,轅邈就會認為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像是虧欠了所有人。

    在那些自責的時日?里,轅邈漸漸沒有了笑容。她只要無事可做, 腦中?就會浮現(xiàn)出那些令她痛苦不堪的記憶。

    懊悔、自責不斷充斥著她的大腦。仿若灼灼熱涌的巖漿,燒干了她的軀體、魂魄, 燒得發(fā)燙、幾近灰飛煙滅。

    這些情緒令她一度求死。

    在那濃烈且頑固的向死意愿里,她有過微末的掙扎。

    昏黑的不見半分?光明的未來, 那道熟悉的身影會悄然出現(xiàn), 在她最為絕望的時候,時不時攪動她的心緒。

    轅邈第一次看見那道有形無實的身影時, 灰暗得如死水一般的黑眸倏地泛起?光亮, 可很快那點升起?的光亮就會隨著那道消散的身影一同褪去。

    光再?次熄滅。

    后來次數(shù)多了,轅邈不會有太大的反應(yīng)。

    她認為那是幻覺。次數(shù)多了, 轅邈偶爾會發(fā)笑一聲,對著那空蕩蕩的地方失神?,之后又是靜坐一整夜。

    她會罵:“晏聽霽你這個笨蛋,到現(xiàn)在還不來找我。”

    說著說著,淚水就會從她眼角滑落。

    “我不想?活了晏聽霽”

    “好痛苦啊”

    可死了還是會重來,永遠都會重新回到那一步,重新開始轅贏為她設(shè)好的行動軌跡。

    稍有不慎, 就會帶著痛苦再?次睜眼。

    轅邈累了。這條命被如此折騰踐踏,她心已死,早沒了當初的風發(fā)之姿,沒了傲氣,也沒了對新事物的向往和期盼。

    因為轅贏最開始就認為,轅邈什么都不記得。

    不記得最初,不記得東濛島,更不記得之前?二人鬧過什么矛盾。

    所以他會這般肆無忌憚,折騰她一次又一次。

    他也很是自信地認為,轅邈所行所動,皆在他掌控之中?。可第一次眼睜睜看著她消瘦下去的身子,看著她日?漸黯淡的眸光,他就已經(jīng)知道,轅邈什么都記得。

    可卻在她油盡燈枯時,在她以為不會再?有下一次時,轅邈又睜開了眼。

    轅邈覺得自己快瘋了。

    因著第一次,轅贏來試探過她。

    她選擇了隱瞞。所以又有了之后的無數(shù)次。

    這一次,她終于遇見了晏聽霽。不是特?意的安排,不是帶有目的地接近,是原該如此,是本該這樣。

    其實這次就算是沒有晏聽霽,轅邈也不想?繼續(xù)這樣了。

    哪怕是神?魂消散,她也要中?斷這場荒謬的回溯。

    天若是要她如此,她偏不如此!

    轅贏要她如行尸走肉地活著,她偏要與他抗爭!

    這條命本就是踩著很多人的尸體才有的,就是偷來的命,早該還了。當年?的錯,一步錯,步步錯。

    她不知道這場回溯是否會對未來產(chǎn)生影響,也不知自己做出的改變是否會讓事情有所改變,她只知道轅贏已經(jīng)沒有太多的能力繼續(xù)回溯了。

    也許這是最后一次。

    回溯本就需要消耗大量靈力,轅邈就算當下身為凡人之軀,她也能感受到轅贏身上的靈氣日?漸衰竭。

    她其實不愿看到這樣的情形的。

    可轅贏陷得太深了,他已經(jīng)沉浸在自己的一番幻想?中?出不來了。轅邈勸不了他,更不可能勸得了他。

    他已經(jīng)瘋狂到連她都能下得了殺手。

    轅贏的執(zhí)念太深了。

    深到轅邈都對此感到驚駭,甚至驚悚。

    死在轅贏劍下的那一刻,轅邈覺得解脫,可她又一次睜開了眼,明亮的光線如同針刺般密密涌入她的眼,那一瞬間滿足的解脫感頓時瓦解,拂面而來的是無力的絕望。

    轅邈沉思了一夜又一夜。

    不同的是,轅贏的態(tài)度在不斷變化。他不似先前?那般冷漠,變得愈發(fā)溫潤起?來,待人、待她,都寬和許多。

    許是因為可以回溯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

    轅贏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他所做的這一切,轅邈都知道是為什么。

    轅贏是想帶著她回到過去,回到當初那和諧平樂的時候,二人仍是最要好的兄妹,沒有旁人干擾,沒有外敵入侵,有且只有兩?人在王宮中的美好時光。

    他所求的,不過是安寧。

    轅邈太了解他了。

    他要的只是回到過去,他不要高?深的修為,不要仙骨,更不要長生。

    他只要在王宮和轅邈平安度過一生。

    即便他不愿看到轅邈嫁作他人婦,不愿轅邈離開自己。這些他都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改變,然后徹底、完全地占有轅邈一人。

    晏聽霽的出現(xiàn)打破了他所有的寧靜。

    轅邈喜歡上了這個來路不明的非人妖鬼,甚至不惜為他在轅贏跟前?撒謊。

    她為什么而撒謊都可以,唯獨為了晏聽霽,不行。

    轅贏是個男人,他知道晏聽霽的出現(xiàn)意味著什么,也清楚地看出了轅邈對他并非只限主奴之情。

    超越了那道坎,便是合乎情理?的男女之情。

    本該是抓來哄她高?興的玩意,卻成了自己最大的阻礙。

    如今,這個阻礙再?次出現(xiàn)了,轅贏并不知道。他是派了人監(jiān)視轅邈一舉一動,可他的人都是凡人,晏聽霽這樣的妖鬼只需略施小?計就能瞞天過海。

    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

    轅邈將從五堰派學(xué)來的藏匿術(shù)教給了什么都不會的晏聽霽。

    他學(xué)得快,一下便能融會貫通,還能舉一反三。

    這也是轅邈為何如此大膽。

    除了她和魚伶,沒有人知道晏聽霽的存在。

    這次的疫病,是她經(jīng)歷過數(shù)十?回的災(zāi)難,也是她眼睜睜看著疫病帶走她們,自己卻無能為力地見證她們的死亡。

    所有人都在求生,可她只想?求死。

    有時候她會跪在神?像面前?祈禱,她說她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換那些身患疫病拼死求生之人的命。

    祈禱只是祈禱,神?像到底有沒有聽到,轅邈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挽救不了她們的生命。

    于是她來過一遍又一遍。

    也看著她們死了一遍又一遍。

    讓她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個跟在祈婆婆身邊的小?南。

    她說她叫謝只南,是祖母特?意為她取的名,是知難不退的謝只南。

    小?南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那年?疫病突發(fā),先是在村邊爆發(fā)而出,而后蔓延至城中?。疾病肆虐,很快帶走了大部?分?百姓的性命。他們的家散的散,塌的塌,身邊親人盡數(shù)病死,只留下他們帶著對疫病的恐懼無望等?死。

    轅邈是個閑不住的人,她本想?一人偷偷溜出宮,靠著自己纏著宮中?醫(yī)師學(xué)來的一點醫(yī)術(shù),準備出去救人。

    不過晏聽霽死活黏著要跟她一起?出去,若是不肯,他就要在殿里大鬧。

    轅邈無奈帶上他。

    誰知道他半夜不睡覺一直偷偷盯著自己,有一點動靜他就要巴巴地黏過來,甩也甩不開。拿他沒辦法,虞宮上下只有一個人能治的了他,那便是轅邈自己。

    除此之外,他誰的話也不聽。

    為了安全起?見,轅邈帶上了他。

    二人來到了疫病源頭的村莊,得知那座村子名喚子阿村,里面上下共有數(shù)百來人,大半都死于疫病。

    最先死的都是些年?邁瘦弱的老人,她們年?紀大了,最易染病。

    村子里的人見狀紛紛落淚。

    也都在暗暗祈禱這疫病快些消散。

    小?南就是在人群中?祈禱的其中?之一。那時轅邈和晏聽霽去到村子里時,祈婆婆已經(jīng)病重。小?南很是虔誠地祈盼祈婆婆的病快快好起?來,也祝愿其它生病的人都能好起?來。

    子阿村會像最初她到來時那般,溫暖熱鬧。

    事與愿違。

    祈婆婆病重的第二日?就走了。

    留下小?南一個人。

    小?南抹著幾滴隱忍的淚,默默收拾著家里的一切。

    她曾死過一回,是祈婆婆將她救了回來,給了她一個新家。可現(xiàn)在給她新家的人也走了,只剩下她一人獨自活著。

    但她并不氣餒,她面對著前?來照料自己的轅邈說:“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活出一個樣子來!阿姊不必為我難過,小?南明白?,也能通透。祈婆婆和祖母定然不愿見我要死不死的樣子活著,她們定然更希望見到我漂漂亮亮地活著。這才不枉我的名字。”

    轅邈深受觸動,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說:“好。”

    可后來,小?南也被染上了疫病。

    藥石無醫(yī)。

    轅邈懊悔自己沒有繼續(xù)跟著宮中?醫(yī)師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若是好好學(xué)了,也許今時便能派上用?場,也不必為那些被疫病帶走之人而如此感傷。

    小?南將自己獨自隔絕在一道簡易的簾帳內(nèi),就是為了阻止轅邈的進入。

    她怕自己會將疫病傳染給轅邈。

    得知小?南重病的時候,轅邈匆匆趕往子阿村。

    那是她和小?南見的最后一面。

    也許連最后一面都算不上,只是隔著如夢如幻的白?色紗帳,看著小?南那明顯凹陷的身板,眼神?迷惘。

    小?南知道外面來的是轅邈。

    她用?自己全身最大的力氣沖紗帳外喊:“阿姊!不要進來!”

    轅邈被晏聽霽攔在紗帳外。

    小?南看著紗帳上止步的影子,欣然一笑。

    她虛虛地說:“阿姊,看來我沒有那個命擔住這個名字。”

    轅邈搖頭:“不會的,你堅持一下,我找人來救你,你還要出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替你祖母和祈婆婆看遍天下奇觀,你不能放棄!”

    小?南頹然的眼中?驀地浮現(xiàn)出一點遺憾:“對不起?阿姊我好像做不到了。”

    轅邈:“你做得到!你自己叫什么名字忘了嗎?!”

    小?南微微笑道:“阿姊,你雖然不說,但我能看出來,你也在為難事所困擾。阿姊是大富大貴之人,紫氣充盈,定然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退縮了。不過小?南快死了,看來是真的擔不起?這個名字,若是阿姊不嫌棄,小?南愿意將這個名字送給你”

    “愿阿姊以后遇事不要像我一樣,說出來卻做不到啊”

    轅邈哽咽地點頭,喉口似有千斤石垂壓,如何也開不了口。

    等?她終于喘開氣說話時,里頭已經(jīng)沒了動靜。

    轅邈默然地站在原地許久,她想?上前?為小?南收尸,可晏聽霽顧及她的身體,自己去了。之后二人回到王宮,轅邈就大病了一場。

    那場病嚇得晏聽霽以為她也是染上了這個得了就會死的病。

    見不得人的日?子里,晏聽霽就會躲在暗處觀察,生怕轅邈那微弱的呼吸突地消失。

    所幸,后來轅邈病好了。

    晏聽霽也漸漸放下心來,只是有些后怕。

    也是從這以后,轅邈臉上的笑容開始逐漸減少。也是從這個時候,轅邈將謝只南這個名字牢記于心。

    她說,她不想?死了。

    晏聽霽垂下的眼睫輕顫,濕紅的眼角滑落下痛苦的淚,嗓音微啞:“求你,別想?著死了。就當是為了他們”

    或是為了我,好不好?

    轅邈緊緊抱住他,重復(fù)道:“我說,我不想?死了。”

    第112章 第 112 章 “別扔下我。”

    這一句話猶如定心石般牢牢摁壓著晏聽霽那顆不安的心。

    可就?算是如此, 先前種種,仍是讓他對此保有一定程度上?的警惕。他不能完全相信她的這番話,也不可以相信。

    轅邈騙過?他好多次, 每一次都會扔下他。

    被拋棄的晏聽霽只能無助地遠望著自己幻想出的轅邈背影,訥然失神。

    “你這個騙子”他微聲道。

    傳到轅邈耳邊便是一陣細細的風語聲, 擦過?耳畔便化作煙云, 以致于根本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么。

    “你說了什么?”轅邈問?。

    晏聽霽長睫微垂,掩蓋住眸中暗色,說:“別扔下我。”

    轅邈重來了多少回,晏聽霽就?看著她死了多少回。

    每一回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沒想到崔九兆那一劍威力?竟能如此巨大, 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束縛如此長久。空有魂靈的晏聽霽只能憤恨地在轅邈周邊徘徊。他碰不到她,她也看不到自己。

    無有盡頭?的游蕩讓晏聽霽不禁發(fā)慌。

    他怕自己此后?往生都只能如此, 怕自己再?也不能讓轅邈看見他,更怕轅邈會因心死而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能看得出來, 轅邈這般不知疲憊地勞作, 無分?日夜地想辦法?研究有關(guān)疫病的藥物,已然是不在意或是珍惜自己的身體了。

    她抱著要死就?死的心, 不管不顧地往前沖闖著。

    要么死, 要么重來。

    轅邈也的確是這樣?的想法?。但是她不敢說,說了晏聽霽怕是會瘋了鬧她。

    實際上?, 晏聽霽是平靜的。

    他本就?不該阻攔她。

    轅邈若是真的喪失了生的意愿,就?算對他有再?多的愛,自己也不該成為她的阻礙。

    不該用愛來捆綁她,不該以愛的名義令她為難。

    愛可以解決一切,但不能用來束縛她。

    所以,若是真到了那個地步,晏聽霽會陪著她一起死。

    這樣?便也算不得被拋下了。

    他在姻緣生上?將?自己的名字和?轅邈的名字死死勾纏, 數(shù)萬千紅線團成死結(jié),所散紅光如晝。二人不會止步于三?世,他們會永生永世相伴,哪怕有人將?他們分?開。

    晏聽霽會找到她的。

    就?算她只剩下一片魂靈,晏聽霽都會找到她。

    兩?顆痛苦許久的心臟互相碰撞著,似乎添了些力?,是試探、到?jīng)坝浚詈?變得平緩。

    “好,”她說,“你也不要離開我。”

    他說:“我死也不會離開你。”

    晏聽霽將?自己在西嶺后?的所有遭遇全都告知給了轅邈,雖說大多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可轅邈心里聽著并?不好受。

    她隱隱猜到了,這一切都和?轅贏有關(guān)。

    西嶺里的鬼物必然不是憑空而來的,就?像當初那般。

    如今子阿村里感染疫病的人不似自己先前經(jīng)歷那般單純的染病,倒更像是遭了邪。好不容易病好的人卻在夜里無端消失,現(xiàn)在傳信回來,就?是那染病未好之人也會在夜里無端消失。

    且定都城內(nèi)突然多出邪物傷人事件,擾得城內(nèi)百姓惴惴不安,恐怕和?子阿村里的人有關(guān)系。

    轅邈覺得,不能再?讓轅贏這樣?繼續(xù)錯下去了。

    一切的源頭?都是出自于她,理應(yīng)由她來斷了這個孽。

    轅邈忽然覺得有些暈,她靠在這個令她心安的懷抱里,悄無聲息地閉上?眼,昏睡了過?去。連日連夜的疲憊在此刻得到松懈,堆積如山的倦怠猶如洪水般撲飛而出,席卷至她全身各處,強硬地壓住她的身體,令她陡然憔悴。

    晏聽霽聽著面前人勻稱的呼吸聲,又探到她的病意,小心翼翼地抱著人上?了榻。

    她瘦得太多,抱在懷中時,像是捧著一截脆弱的柳枝,輕易便能折斷。晏聽霽不敢有半分?松懈,連呼吸都要比平日緩和?許多,生怕弄傷了懷中的人。

    他沒有將?人放下,而是拉起被褥輕輕蓋在她身上?,抱著她坐靠在床柱邊上?入睡。

    晏聽霽遞出劃破的指尖,將?那不斷冒出的血珠慢慢喂到轅邈唇邊。

    她病了。

    病得很嚴重。宮中的醫(yī)師救不了她。

    心病才是她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的最主要原因,并?非染了疫病。

    為其?診治的醫(yī)師告訴過?轅贏,說她只是過?度勞累才病了,但最根本的還是因為積郁成疾。眾人都在猜測,鳧音公主是因為在楚國數(shù)年?質(zhì)子遭受非人虐待,才得了心疾的。

    原該送去楚國的是轅贏,突然換了人,楚國人總是會想盡法子折磨被換來的轅邈,對她百般羞辱。她是女子,更是公主,心氣要比尋常人高些。

    這是當下最合理的解釋。

    可轅贏又發(fā)了狂,他殺了那說轅邈是因積郁成疾而病倒的醫(yī)師,用劍挑著他的頭?顱,警告其?余為轅邈看病的醫(yī)師,稱轅邈就?只是單純地得了風寒病,而非什么積郁成疾。

    醫(yī)師們?yōu)榱嘶蠲荒茴濐澪∥〉氐皖^不去看那顆被劍尖挑著的頭?顱,連聲應(yīng)是。

    如今晏聽霽重新?出現(xiàn)在轅邈面前,雖不能根治,但或許也能稍許緩解她的心病。哪怕是能讓她有一點高興,晏聽霽也是滿足。

    現(xiàn)在他要做的,便是陪在轅邈身側(cè),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他坐著,安靜盯著她吃下自己的血,再?輕輕湊去同她貼近,試著她身上?的溫度。

    倒是沒那么燒了,方才緊皺的眉頭?也舒展許多。

    晏聽霽滅了燭,手中力?道大膽許多,將?人往懷中帶近,聽著她綿長的呼吸聲,緩緩閉了眼。

    夜深,轅邈陡然睜眼,可又感知到自己被那熟悉的氣息層層包裹時,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她微微向?上?抬了抬腦袋,還未完全看清面前人的臉,自己的手就?被人握住抬起,感受著那大片的暖意。

    “我在呢,”清潤的嗓音低低落入她耳,“阿邈,我不會走的。”

    轅邈摟住他的脖子,突然覺得有些委屈,淚水止不住地涌了出來。她每每夜半驚醒,之后?便再?也睡不著了。

    所以白日的她總是會很疲憊,沒有精神。

    如此反復(fù),身子不垮才怪。

    白日睡不了,夜里睡不著。唯有晏聽霽出現(xiàn)的這段時日,轅邈終于睡得多了些。

    少了防備,轅邈精神氣也足了。

    只是這終究只是表面上?的,內(nèi)里如何,伴在她身側(cè)的晏聽霽看得一清二楚。

    晏聽霽慌亂地拭去她落下的淚,可就?像是下不完的雨,怎么擦也擦不掉。他只好也跟著哭,小心翼翼地吻去她的淚,啞聲道:“我該怎么辦才好”

    他該做些什么,才能讓她高興些。

    自打他在西嶺消失蹤跡后?,轅邈臉上?的笑容開始逐漸減少,甚至于無。

    她似乎不會笑了,也變得安靜許多。

    往常她最喜歡熱鬧。

    所住所行之處,都需要有不一樣?的聲音出現(xiàn)。譬如鳥叫聲、水流聲、風聲、普通人的交談聲全都是讓她感到無比自在的。

    有了這些最為尋常的聲音出現(xiàn),轅邈就?會覺得,到處都是生機。

    可現(xiàn)在她的眼里什么都沒有。

    黑沉沉的一片,似乎是由團團黑霧飄散形成的,時不時撞擊著她的眼,她的身體,她的魂魄。

    轅邈倏地吻住他。

    柔軟的,微淡的甜香霎時充斥在二人之間,多了一絲溫度,不斷游走于凌亂的呼吸聲中。

    晏聽霽加重了這個吻。

    他不知自己等這一刻等了多久,久到他快要認為自己再?也不能同她這般親昵,久到他親眼看著轅邈去親另一個自己。

    嫉妒,他嫉妒得發(fā)狂。

    后?知后?覺的氣意突地占據(jù)了他的思緒,多日的恨在此刻全數(shù)爆發(fā),他失了理智,不斷掠奪走轅邈唇齒間的甜意,像是頭?最原始的野獸,橫沖直撞著。

    蠻橫、霸道。

    轅邈下意識往后?縮躲,被他牢牢摁了回去。

    情濃之時,晏聽霽觸到她腰間系帶,再?次被她那瘦弱得不堪一擊的腰肢驚得回過?神來,他怔然一瞬,溫熱的指尖僵滯在離系帶不過?幾厘的距離。

    他無措地眨眨眼。

    轅邈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借著力?湊到他耳邊說:“可以。”

    似是怕他仍有所顧慮,轅邈沒給他機會猶豫,主動吻住他的唇,纏著他繼續(xù)下去。晏聽霽眸色微暗,沒有點燭,他的視線并?不是特別清晰。

    可其?它感官卻敏感至極。

    聽著轅邈微淡的喘息,還有二人相對著的心跳聲,晏聽霽回了吻

    轅邈終于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

    這是連續(xù)不知多少日來,她睡得最深、最沉的一覺。

    沒有夢,什么都沒有,就?這樣?平淡地睡了一晚。

    等到第二日醒來時,已是午后?。她身上?的病痛褪散許多,只是睜眼看到的人不是晏聽霽,而是早已前來等候的轅贏。

    她先是有些迷惘地眨眨眼,而后?感應(yīng)到臂彎處印記悄然發(fā)燙,心中不安頓時消散。

    轅贏將?人扶坐了起來。

    起身后?,便看見在那道屏風之后?,跪著一排排的人。

    “王兄?”轅邈遲疑道:“這是?”

    “你說他們?”轅贏神色淡然,凝向?她的眼中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可很快,那點戾意像是轅邈的錯覺,再?未出現(xiàn)過?,“你昨日病倒,王兄很是擔心,見你昏睡到現(xiàn)在,便問?這群只會醫(yī)術(shù)的醫(yī)師你的情況,他們都說你已經(jīng)好了許多,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

    轅邈誠實道:“多謝王兄掛念,我已經(jīng)好多了。”

    轅贏倏地笑了:“能睡到現(xiàn)在,看來確實是。”

    轅邈暗暗松了口氣,問?:“父王母后?他們不曾來過?么?”

    轅贏:“他們來過?了,父王身體不好,我讓母后?帶他先回宮去。這里有我照顧你就?可以了,阿邈。”

    隨后?,轅贏吩咐人端來些清淡的吃食,擺放至桌上?后?,他遣退了殿內(nèi)跪著的一齊人。那些人如釋重負地起身,連忙往殿外走。

    并?暗暗慶幸著轅邈醒來了,要是不醒,轅贏怕是能將?在這跪著的所有人給斬下頭?來,直到轅邈醒來為止。

    畢竟是一連破了五國的人,做事手段都要比常人狠辣些。

    不曾見過?大風大浪的醫(yī)師們哪里經(jīng)得住這樣?的威嚇,見了機會就?急著往外跑,也默默祈禱著鳧音公主早日康復(fù),身體健康。

    再?也別生出些什么難醫(yī)的病來。

    殿內(nèi)只剩下他和?轅邈二人。

    轅贏溫聲道:“是要坐在這吃,還是去那邊吃?”

    轅邈思索片刻,道:“王兄帶我過?去吃罷。”

    轅贏:“好。”

    身子的確是好了許多,洗漱過?后?,轅邈看著這些吃食竟再?沒生出惡心的感覺來,反倒聞著這些香氣,勾起了腹中的餓蟲。

    她端起桌上?一碗粥,很快便下了肚。

    轅贏微微訝異地瞧著這一幕,心中想著莫非是想通了?又看著她吃下好多,狼吞虎咽的真是餓狠了,沒個吃相。

    但他不在意這個。

    能吃下東西了,說明事情已經(jīng)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了。那么他心中所想的,也必然能有所改變。

    轅贏心情好了許多,暴躁之意也被她用膳時的模樣?減消許多,他彎彎眼,輕輕擦了擦轅邈唇邊沾上?的水漬。

    “王兄還有政務(wù)要處理,你用完膳后?,可以去見一個人,就?當是認識一個新?朋友,也好解解悶,可好?”

    轅邈端著碗,問?:“什么人?”

    轅贏說:“是一個修道的,年?齡不同那些老道,與我差不多年?紀,聽聞他會些求仙之術(shù),與你作伴倒也不會讓你發(fā)悶了。”

    修道的

    除了他,轅邈想不到還有誰了。

    轅贏又說:“等你養(yǎng)好身子了,王兄帶你出門游玩,你想去哪都好,王兄都聽你的,好不好?”

    雖是問?句,帶著期盼的問?句,可實在聽到耳里,卻是不容人拒絕的。

    轅邈愣神片刻,笑著說:“好。”

    第113章 第 113 章 回溯

    轅贏口中的修道之人?便是當初給了?二?人?仙緣的子虛道長——徐彥青。

    是他告訴了?轅贏, 世上有長生術(shù)。

    也是因為他,才能讓轅邈繼續(xù)起?死回生。

    先前回溯多?次,轅邈都是在徐彥青還未出現(xiàn)時就?已經(jīng)咽了?氣, 如今時間往前推移許多?,竟是等到了?他的出現(xiàn)。

    只是轅贏肯讓他來?, 且同意外?男與?她接觸這一點就?讓轅邈很是生疑。

    轅邈這次回溯的時間點是在被臨近接回楚國?的那段時日。

    從楚國?回來?后沒多?久, 轅贏雖遠在外?疆,可手卻伸得長。別說虞宮了?,就?是虞宮外?的十幾座宮殿,除非是巡邏到此?的士兵, 再無?其它陌生男子可出現(xiàn)在此?。

    不過他倒沒有限制轅邈的行動范圍。

    整座王宮,她想往哪走便往哪走, 并無?任何規(guī)禁阻礙。

    對此?,轅邈能察覺出轅贏態(tài)度上的變化。

    他應(yīng)是怕之前的事情重蹈覆轍, 放寬了?對轅邈的管束。

    如此?也好, 省的轅邈為了?爭些自由去惹怒他,再來?不知多?少次的回溯。轅贏是不厭其煩的, 他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不止是他麻木, 轅邈也跟著變得麻木。

    開始死在轅贏劍下時,她還能感覺到痛意, 次數(shù)多?了?,竟是連那能刺激到她有反應(yīng)的疼痛都消失得一干二?凈。

    不知從何時開始,轅邈居然不會因為死在自己親哥哥劍下而感到失望,或是震驚。

    許是是習(xí)慣了?,又或者是對他徹底沒了?恨,自己才會一遍又一遍地如同瀕死的行木般,上演著他擬定好的發(fā)展方向行動。

    沒了?恨, 自然也沒了?愛。

    二?人?是兄妹,骨子里流淌著相同的血液,是這世間最為親密的關(guān)系,原本不該走到如此?地步的。

    可局面已經(jīng)朝著歪曲的方向發(fā)展變化,就?算轅邈再想改變,也不可能和轅贏回到當初兄妹和睦的情形了?。

    一切都變了?。

    轅邈現(xiàn)在最擔心的便是晏聽霽。

    當初二?人?合力將她復(fù)生,可她還是死了?一回。

    算下來?,她是個死過兩回的人?。

    第一回,是因為夷國?當時腹背受敵,轅贏為了?保下夷國?,親自領(lǐng)兵出征打仗。

    那時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轅贏將人?接回后便一連攻破五國?,而是仍以夷國?這一小國?,同其余幾個國?家并列著。

    也就?是在轅贏出兵打仗時,藏有逆心的轅起?連同鄰近的楚國?,直接持刀上殿威逼著夷王讓位給他。

    夷王不從,死在了?自己親弟弟的劍下。

    就?連夷后他也一并抹了?脖子,不留有半分情誼。

    轅邈在轅贏出征前就?已察覺到宮中暗變,可她不想讓轅贏分心,父王身體不好,很多?事都是由轅贏代?勞的,所以有些事情她自己能扛便扛了?。

    誰能想到這個變數(shù)是來?自于自己的親王叔——轅起?。

    他不滿自己當下的身份地位,不滿自己只能做個閑散的小王。而這件事,轅邈和轅贏早就?知道了?,也對他有所防備。

    可轅邈算不到他竟會在夷國?面臨亡破之際選擇與?敵國?通叛,上行謀逆。

    他在夷國?最為危難的時候,趁著轅贏不在而挑起?宮變。

    而早在這之前,轅邈就?將晏聽霽給送離了?王宮。

    她知道晏聽霽并不愿意留在這做她的妖奴,也不愿意終日受著老道的金印枷鎖束縛,所以轅邈用了?些手段將人?送出了?宮。

    送離這個是非之地。

    解開了?晏聽霽身上的金印,轅邈就?氣勢凜然地兇他:“給我滾出去。”

    晏聽霽不解,只是拽著她的衣袖問:“為什么?”

    他不明白?。

    為什么要趕走他?他是哪里做的不夠好?

    即便解開金印獲得自由是晏聽霽最初的目的,可到了?現(xiàn)在,他的目的早就?變了?。

    變成了?轅邈。

    他滿腦子都是轅邈,轅邈早就?占據(jù)了?他的生活,更是成為了?他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最重要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離不開轅邈。

    可轅邈要趕他走。

    說要給他自由,要讓他自己出去,別總是黏著她,也別賴上她。

    晏聽霽哪里管這些,哭紅了?眼質(zhì)問她為什么不要自己。

    轅邈冷冷看他,對他說:“我不喜歡你,我討厭你,你去過你自己的生活,別來?煩我。”

    聽到“討厭”二?字,晏聽霽眼中眸光沉滅,他憤恨地看著面前的女子,負氣離開。

    誰能想到就是這次負氣,成了?見她的最后一面。

    等他說服自己轅邈只是暫時討厭他而已,他將自己的臭脾氣都改了?,回去轅邈就?會重新喜歡上自己時,他興沖沖地穿了?一身干凈的月白?色長袍,從隨意搶的一處山洞快步離開。可回到王宮,回到充斥著血腥氣的虞宮時,他愣住了?。

    望著殿內(nèi)那截懸掛在梁柱上的白綾,上面似乎還沾著轅邈身上的氣息,十分微淡,近似于無?。偏就?是不偏不倚地飄入晏聽霽的鼻,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條白?綾上曾經(jīng)懸掛過的人?是轅邈。

    轅邈用它自盡了?。

    晏聽霽用靈力拼湊起這座宮殿里所發(fā)生過的回憶,無?數(shù)碎片化作飛蛾般密密麻麻堆涌在一處,像是鉆了?火圈,無?不灼燒著他的肉身,魂魄。

    越看下去,晏聽霽的那顆心臟愈發(fā)揪痛,似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擠壓著那顆本就?跳動厲害的心臟,強硬地壓著它、逼著它。

    他迷惘地跪倒在地上,捧著那條被他取下的白?綾黯然神傷。

    不過是生氣離開了?她這么幾天,本想回來?繼續(xù)纏著她,哪怕她說任何狠話,晏聽霽都不會在意了?。可如今連聽她說狠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死了?。

    晏聽霽恨得要命。

    他瘋了?似的在殿內(nèi)找尋著人?的尸首,想要帶著她離開,帶著她去找生路,可遍尋無?果。翻遍了?整座王宮都不見轅邈的身影,以致于他差點放火燒了?這偌大的王宮。

    若非查探到是轅贏帶走了?她,他怕是要掘地三尺都要將人?給挖出來?帶走。

    得知轅贏找到了?能讓她生的法子,晏聽霽自然不落其后。一路追尋至鬼境,殺鬼、毀殿、尋魂沒有一樣是不做的。

    轅贏將徐彥青那得來?的仙緣同轅邈一人?一半分了?,這也是為何轅邈能以死人?之軀捱到兩人?在往生池中強行將魂魄送回她體內(nèi)。

    得了?仙緣,魂魄歸位,轅邈在死后第七個月醒來?。

    她驚訝自己還活著,也驚訝守在自己面前的兩人?出現(xiàn)。

    那時轅贏即便得了?仙緣,可修習(xí)道法,但他也不會比得過晏聽霽這樣本就?修為高?深的妖鬼。打不過他,轅贏只能忍讓。

    也就?有了?三人?同行的場面。

    醒來?后的轅邈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在宮中,而是到了?一處偏遠僻靜的小村子里。

    一座很小的屋宅,卻也夠用。

    后來?才知道,那就?是徐彥青口中所說的仙氣縈繞之島嶼,可助人?修行,節(jié)節(jié)高?升的東濛島。

    于此?,轅贏即是不滿,可看到轅邈確實醒來?,心中的氣也消下大半。

    他只恨自己能力不夠,不能護好轅邈。

    出征回來?得知消息的轅贏回到王宮,望見轅邈那具飄蕩在半空中的尸身時,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像是一汪死潭,無?動于衷的,漆黑得深不見底。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外?人?看不見的那顆心臟,陡然被扎的千瘡百孔,上下無?有一處完好,蔫巴巴地沒了?活氣。

    他抱著人?一路殺了?出去,殺了?轅起?,殺了?所有阻礙他前行的人?。

    那時混亂,轅贏帶著轅邈不知所蹤。

    國?家未定,朝無?君主,上下外?都在虎視眈眈。

    就?在大亂之際,轅贏如神人?般突然出現(xiàn),收復(fù)分裂國?家,立了?朝,稱了?王,

    可過不了?多?久,他就?帶著轅邈離開了?。

    很快便有人?拼著命前來?搏殺這個近在咫尺的王位。

    轅朝亡了?,改為世朝。

    百姓提起?,都在感嘆這轅朝變更的太過魔幻,像是一場夢。

    但到底吃苦的還是百姓。

    他們只管自己能夠平安順遂地過此?一生,其余的什么戰(zhàn)爭、內(nèi)斗、改朝換代?,他們通通不在乎。只有生活安定,才是他們普通人?最由衷的愿望。

    轅贏舍下了?一切。

    舍下了?唾手可得的王位,舍下了?未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更舍下了?自己多?年來?辛苦所求,都僅僅只是為了?轅邈能夠活過來?。

    只要活過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如他所愿,轅邈復(fù)生了?。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懸掛在白?綾上的情形,之后種種,她一概不知。

    用白?綾了?結(jié)性命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

    轅起?先是以轅贏對她感情不一般來?做要挾,試圖拿著她同轅贏談判。轅邈自是不肯,她被轅起?的人?摁跪在地上,看著他殺了?父王母后,看著他得意又囂張的笑?,怒不可遏。

    可她毫無?還手之力。

    轅起?知道,轅贏最在乎的只有轅邈一人?。

    夷王身體不好,早年落下的病根,夷后終日服侍在他身側(cè),也對這兩個孩子疏于管教,很少親自帶著他們,都是由宮中教習(xí)嬤嬤帶著的。

    轅贏心氣高?,又早熟,很快看不起?那些嬤嬤的教導(dǎo)。

    他不愿看到自己的妹妹被這群無?知的老婆婦亂教,便自行代?為管教。可以說,轅邈不僅時他從小看到大的,也是他從小教到大的。

    二?人?關(guān)系要比親生父母還要親上一層。

    宮變時,轅邈為了?送信給轅贏讓他不要中計,她嘗試過逃跑。

    勢單力薄,陪伴在她身側(cè)的魚伶又被縛妖索給控制住了?,很快帶著魚伶逃跑的轅邈就?被抓了?回去。

    等著她的還有楚國?太子。

    先前在楚國?做質(zhì)子,楚國?太子就?瞧上了?她,也曾在無?數(shù)個夜晚企圖霸占她,但都被轅邈用匕首嚇退了?。

    如今夷國?上下都是楚國?的人?,轅起?早知楚國?太子有這個心思?,將人?抓回來?送到了?他所在的宮殿之中。

    轅邈抽出藏在腰腹間的短匕,殺了?楚國?太子。

    自是從小被轅贏教導(dǎo),會些防身的本領(lǐng)自然也不在話下。

    轅起?得知后匆匆趕來?,看見的只有楚國?太子那具冰冷的尸體和站在他身側(cè)渾身染血的轅邈。

    那雙令他膽顫的黑眸目光深深,似能將他看穿,映照出的滿是危險氣息。

    轅起?被這目光怵了?一瞬,旋即命人?打斷了?轅邈的手腳。

    被打斷手腳的轅邈獨自癱倒在虞宮之中。

    她知道,此?刻自己若是不死,等來?的便是無?盡的屈辱。

    轅起?還會以她的性命來?威脅轅贏。

    所以,拼盡最后一點力氣,轅邈懸梁自盡了?。

    她提不動劍了?。

    往日提劍的手腕遍布著觸目驚心的紅痕,她現(xiàn)在的力氣只能拿起?最輕的東西。

    是有些窩囊,但沒辦法。

    而第二?回,轅邈是因為神魂不穩(wěn),加之轅贏所做的讓她不能接受的事情令她再次受到重創(chuàng),從而導(dǎo)致的心魂消散,命線流逝。

    可轅贏說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轅邈能完整健康的活著。

    他早就?知道徐彥青給的一般仙緣不夠轅邈繼續(xù)活下去,能撐到今日都是東濛島上四溢的靈氣滋補。

    轅邈的身子遲早會垮掉的。

    他這么做,全都是為了?轅邈。

    可轅邈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轅贏為了?自己一個人?的命,而損害島上所有人?的性命。

    第114章 第 114 章 “好想你。”

    因為仙緣被分作?兩半, 轅贏深知轅邈就算復(fù)生也不能長命。

    轅贏本就附有龍氣,加之?一半仙緣,若能好好修煉, 有朝一日定能修成正果。可轅邈不同,她氣數(shù)已盡, 強行用仙緣扭轉(zhuǎn)本就逆天而?為, 能活過一時已是萬幸。

    但轅贏就是要讓她與天同壽。

    深知她會再?次離自己而?去時,轅贏不知從何處尋來了邪法為轅邈續(xù)命。

    晏聽?霽曾阻攔過,可轅贏卻勸告他不要阻攔,若是轅邈無法繼續(xù)活下去, 晏聽?霽便?是殺了她的兇手之?一。

    晏聽?霽既想讓她活,又不想讓她因這種方式活。

    他知道的, 轅邈若是知曉自己的性命是由島上之?人的命換來的,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晏聽?霽實?在想不了這么多, 他原本就是性情惡劣的妖鬼, 無人管教,暴戾兇殘, 凡是經(jīng)他手之?事, 只有他想不想,沒有可不可。

    晏聽?霽的想法很簡單, 就是讓轅邈好好的,活著?。

    所以他不做參與,卻也仍是瞞著?轅邈。

    天不遂人愿,轅邈很快得知了這個令她痛苦的真相。

    也是那時,晏聽?霽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做錯了事。

    錯在不該瞞著?她,錯在讓她再?次痛苦。

    第二回,是本就虛弱的轅邈面對妖物時受重傷, 而?后又得知大部分消失的島上之?人都是因為被轅贏拉去煉了魂渡到轅邈身?上。她氣瘀難化,很快因止不住的魂靈消散而?將再?次化作?飄魂回到鬼境當中。

    晏聽?霽和轅贏再?次看?著?她身?隕。

    這無疑是再?次打擊。

    晏聽?霽和轅贏二人合力將轅邈的魂靈收聚于器,就怕她又一次回到鬼境中,到那往生池里轉(zhuǎn)世?。

    最差的結(jié)果便?是她轉(zhuǎn)世?。

    晏聽?霽并不愿意看?著?她忘了自己,可也不愿意她醒來會再?次因為這樣的事而?感?到痛苦。他左右為難,但到底內(nèi)心最惡的想法便?是將人私藏,想著?若是有什么報應(yīng),全都沖他一人來就好了。他受的住。

    可每當他想實?施自己的惡行,轅邈所表露出來的痛苦就會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揪著?他的心臟,幾近碎裂。

    后來他便?想,忘了這一切也許是件好事。

    所以不論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她。

    轅邈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也好,忘了自己也罷,晏聽?霽只希望她快樂平安。

    至于讓她重新喜歡上自己這件事,他會用盡一切手段的。

    而?轅贏的想法更加直接,他不愿意自己的妹妹變作?他人最親密的親人,忘了他,忘了在王宮的一切。他偏執(zhí)的寧愿鎖住轅邈的神魂另尋他法,也不愿看?著?她再?世?為人。

    當時二人便?意見不合,轅贏也險些死在晏聽?霽手下。

    轅贏眼中滿是恨意,他不甘地朝晏聽?霽痛聲道:“如?今有機會能讓轅邈如?仙人一般活得長久,難道你要看?著?她生生世?世?做那普通凡人,看?著?她生老?病死,嫁作?他人婦嗎!”

    晏聽?霽遲疑:“我能找到她。”

    轅贏嗤笑:“若是找到她時,她成了那陌生男子的妻,受盡屈辱時,你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氣定神閑地阻攔我,不讓我留下她嗎!?”

    二人都是有私心的。

    晏聽?霽的私心就是讓轅邈好好的。

    而?轅贏的私心則是讓轅邈永遠陪在他身?側(cè)。

    到底也是有相似之?處。

    最重要的,是轅贏說轅邈可長生成仙,這是凡人終生所求之?事,轅邈也不例外?。

    當下是最好的機會,也是能讓她完整無缺地回到二人身?邊的萬全之?法。

    所以晏聽?霽妥協(xié)了。

    之?后他瘋了一樣地尋法子,尋著?無需島上人的性命也能讓轅邈好好活著?的法子。

    他尋到了。

    便?是去造一鼎贏魂燈。

    徐彥青所留下的書冊上有記載,記載著?此物可逆轉(zhuǎn)生死,可平復(fù)遺憾。

    但有一點,雖是神器,可此物邪大于正,使用時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趨勢。

    晏聽?霽管不了這么多。

    他知道鬼境里的人是有仙職的,他們也定然會知曉贏魂燈這等?神器如?何鍛造。聽?著?那鬼境里的黑老?頭將贏魂燈鍛造之?法告訴他,他回到東濛島上,選了一處靈力充盈之?地,毫不猶豫地放了自己半身?精血,抽出自己剩下的半截純骨,在無盡暴烈的痛苦之?中鍛造出了贏魂燈。

    成功的那一霎,晏聽?霽欣喜若狂。

    他既知道了,轅贏自然也會知道。

    轅贏假意與他同尋鍛造贏魂燈的法子,假意幫襯他,假意與他和平相處。

    背地里卻想著在贏魂燈出世?后,便?殺了他。

    這樣,轅邈身邊就只會有他一個人了。

    沒有討厭的臭蟲,沒有煩人的阻礙。

    *

    得到贏魂燈后,晏聽?霽拖著?虛弱至極的身?軀來到轅邈跟前,清白色長袍上血跡斑斑,觸目驚心的腥紅似是將他染了個色,映著?那張滿是被鮮血濺灑痕跡的如?玉面龐。

    他雙手捧著?贏魂燈,滿是虔誠地跪在轅邈所躺著?的冰棺前,笑道:“看?,我找到能讓你活過來的方法了。”

    清亮的冰藍色光線映照在轅邈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上,少?女近乎透明的臉龐仿若一只易碎的陶瓷娃娃,安安靜靜地在棺中沉睡,不受人打擾。

    贏魂燈在靠近轅邈的那一瞬間,內(nèi)藏有的紅光驟然迸發(fā),漫天耀色充斥在整座棺室中,帶動著?室外?的冷風,狂躁地吹打進內(nèi)。

    躺在冰棺中的人絲毫不受影響,只是那低垂的眼睫輕輕打著?顫,似是活了過來,隱有向上趨勢。

    晏聽?霽驚喜地瞪大了雙眼湊近去瞧,可等?了許久,卻也只是等?到這紅光暗滅,棺室內(nèi)再?次恢復(fù)到原先的平靜當中。

    他以為只要拿著?這個東西來到轅邈跟前,她就能活過來。

    可是沒有。

    之?后轅贏來了,他說:“將贏魂燈給我,我來找法子救她。單靠這個是不能行的,你受了重傷,現(xiàn)下需要靜養(yǎng),之?后的事交給我就好。”

    晏聽?霽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可有一點,他十分確信轅贏拿到贏魂燈后會有辦法將轅邈救活。

    他不舍離開棺室。

    離開前,他放了一縷魂伴至轅邈身?側(cè),剖骨放血的事都干了,區(qū)區(qū)抽出一縷魂,不過是添些痛意罷了。

    若是轅邈醒來知道,說不定還能借此在她面前撒個嬌,賣個委屈,再?討個關(guān)心。

    偏就是這縷魂,留作?給轅邈的印記,讓他在八百年后找到了轅邈。

    正是在贏魂燈鍛造成功后沒多久,轅邈還未被救活,轅贏便?伙同島上專修陣術(shù)的微生氏人一起?絞殺晏聽?霽。他用著?晏聽?霽為妖邪,且在島上四處作?亂的傳言,推動著?微生氏人動手。可他們都低估了晏聽?霽本身?,也不曾想到那時的晏聽?霽就算剖骨放血,也可單手對抗島上所有人。

    雖未將其徹底絞殺,可封印在了岐域那等?詭地,就算當下不死,被困在陣法中百年千年,熬也能將他給活生生熬死。

    晏聽?霽含恨被囚于岐域八百年。

    日日夜夜,無盡的沉黑虛空籠罩著?他,讓他帶著?殘缺的肉身?獨自被囚岐域八百年。帶著?二人相處時的片段,回憶一遍又一遍,不停在腦海中描摹轅邈的容色,勾勒著?她的身?形,想著?她一次又一次。

    他知道轅邈肯定能復(fù)生的。

    所以憑著?這個,支撐著?他百年來不見天日的無盡折磨。

    總有一日他會出去,找到轅邈,將她帶走,將她藏起?來,將她完全占有。

    *

    轅邈確實?活了過來。

    為了確保這件事不被人知曉,轅贏秘殺了當年所有參與此事之?人,且在此之?后對外?宣稱跟隨他同去的人皆是被那窮兇極惡的妖鬼所殺,自己帶著?一身?重傷才能勉強逃脫。

    于此,那些慘死于轅贏手下的亡魂盡數(shù)被困鎖在岐域內(nèi),在那個早就被轅贏煉化成詭地的地方。

    他換了一個新的名?字,也算是重頭再?來。

    但他不滿足于重頭再?來了。

    對于回溯這個想法,早在轅邈第二次身?死之?后,他便?動了這個念頭。

    王求諳,求的便?是能回到過去的平安。

    為了轅邈能再?次復(fù)生,轅贏又花了幾百年的時間煉化魂靈,借助贏魂燈的力量,拼湊出一副新的身?體,能讓轅邈的魂魄匯聚到這副新的軀殼中。

    只是時間過于長久,單靠轅贏一人之?力,根本不能鎖住轅邈的魂魄。

    又因為總有殺不盡的后蟲黏上來,企圖分一杯贏魂燈的羹。

    柳盛便?是其一。

    柳盛不知從何處得到了轅邈的一縷魂,搶走藏了起?來,也不知他是如?何來到的東濛島。但他早已死了,成了四處飄蕩的鬼魂,抓著?這縷殘魂只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執(zhí)念得到消解。

    轅贏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只知道自己留不住轅邈的魂魄了,只能看?著?它一點一點慢慢消散。

    他其實?是害怕的。

    怕自己不能將轅邈帶回來,怕轅邈會因此永遠離開自己。

    好在他將人成功帶回來了。

    雖然缺魂少?魄,起?碼人在他身?邊了不是?

    轅贏知道他缺的那一魄是什么。

    是愛魄。

    轅邈沒了愛人的能力,這一點是轅贏在帶著?她在洧王宮時悄然發(fā)現(xiàn)的。將她從西嶺撿回去后,她就沒有愛人的能力。

    她不懂什么是愛。

    不會愛他,也不會愛別人,更不懂得怎么愛自己。

    無妨,如?此也好。

    誰也配不上她傾心的愛。

    轅贏認為,自己其實?也是配不上的。

    可晏聽?霽的出現(xiàn)又一次打亂了轅贏準備好的生活。

    他恨。

    恨自己當初能力不夠,不能殺了這個礙事的妖鬼!恨自己當初多余,將它尋來送給轅邈做玩物!

    轅贏早就沒有退路了。

    從他拿到仙緣為轅邈續(xù)命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沒有回頭路。

    *

    轅贏走后,轅邈在殿內(nèi)喚了兩聲晏聽?霽。

    她在殿內(nèi)尋了個遍,也沒能找到他的身?影。若非臂彎處的印記時刻提醒著?她晏聽?霽就在自己身?邊,她怕是要瘋。

    經(jīng)歷諸多,她不想瘋也得瘋了。

    按著?轅贏的安排,待她用膳過后,便?有人引著?徐彥青來到虞宮。

    魚伶來報,轅邈隔著?屏紗望向恭敬站在殿內(nèi)的身?影,只是數(shù)量似乎有些不對勁,她遲疑地看?著?屏紗上重疊倒映出的三人影子,有些怔然。

    記得上輩子徐彥青是單獨來的王宮,怎么這次多了三個人?

    仔細瞧,其中一人似乎極不情愿,在屏紗上的影子不安分地亂動,但終歸是只能站在原地,哪也去不了。

    魚伶繞過屏紗,進殿問:“公主,可是要叫他們進來?”

    轅邈壓下心中煩躁,說:“不必,我過去。”

    魚伶:“是。”

    出去后,為首的徐彥青揖禮道:“公主。”

    轅邈微微偏了偏頭,看?著?面前這越發(fā)熟悉的身?形,叫他:“抬頭。”

    徐彥青愣愣地直起?身?子,看?向她。

    轅邈擺正了腦袋,暗暗笑了一聲。

    現(xiàn)在想想,也是知曉轅贏為何如?此安心讓徐彥青同自己見面了。

    因著?時間過去太久,后知后覺的轅邈這才發(fā)現(xiàn),徐彥青和于昭長得一模一樣。

    轅贏知道自己喜歡好顏色的東西,也篤定自己不會喜歡上徐彥青,才如?此放心大膽地引人前來。

    他這樣認為也確實?沒錯。

    自己最初的確是個很膚淺的人。

    徐彥青雖談不上有多俊朗,但也算有少?年氣在身?的,好過轅邈見過的很多自信男子。

    見到那不安分的影子有了實?形后,轅邈很是淡然地掃了他一眼,隨后目光轉(zhuǎn)向徐彥青另一側(cè)的人身?上。

    才將視線對去,便?撞見那雙清潤的琥珀色眼。

    轅邈吃驚地眨眨眼。

    晏聽?霽怎么跑到徐彥青身?邊去了?

    他朝自己彎彎眼,從上到下都在告訴自己放寬心。她也的確放松不少?,隨后叫魚伶搬來藻席令三人一同坐下說話?。

    轅邈也不同他拐彎抹角,直接道:“道長身?后跟著?的兩人是?”

    徐彥青笑了一聲,道:“這是一只魔,他非說自己叫阿丑,我只好也這么叫他。這是一只妖鬼,他的名?字好聽?,叫晏聽?霽。都是為了生計投奔我來的。”

    轅邈:“?”

    看?得出來,晏聽?霽很是自愿地跟隨在徐彥青身?邊。反觀另一只魔,不論是臉上的表情還是身?上的動作?,沒有一點是不在抗議的。

    “你放屁!”阿丑罵道:“明明就是你把我抓過來的!我自己好好的,你非要抓我,說什么外?面世?道艱險,怕我給抓去煉藥!”

    這點轅邈倒是贊同。

    她挑眉:“徐道長說得也不無道理。”

    阿丑罵道:“你懂個屁!老?子自由自在的,現(xiàn)在被抓來給他當小奴!”

    晏聽?霽給了他一拳,又堵住了他的嘴,淡色瞳眸中浮現(xiàn)出些許戾氣,是以警告他別亂說話?。

    阿丑不甘落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彥青解釋道:“抱歉,阿丑是在下最先收錄的,脾氣臭了些,但好在本性善良,不會做害人之?事。晏聽?霽就不同了,他是我才收錄來的,說是看?我長得很像他的朋友,非要跟著?我求道。在下念他身?上并無殺戮,便?也收下他。”

    真是牽強的理由。

    不過如?此一來,晏聽?霽便?有了容身?之?所。

    上輩子的徐彥青也是如?此,心性純善,看?萬物都是抱有善念的。

    他曾對轅邈說過自己最大的心愿便?是天下太平,也曾勸過轅贏一切往前看?。

    徐彥青是修道之?人,自然也會算出那時轅贏心中所困擾之?事。

    點到為止,是他對轅贏善意的提醒。

    可轅贏要是真的聽?了,便?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事了。

    轅邈長指摩挲著?手中茶盞稍稍失神,徐彥青觀摩許久,才悠悠開口:“公主當下心憂,在下雖不能為其解憂,但也能說些一二。是講道法自然,萬物自然,一切遵循自然,公主或可少?些煩憂。”

    轅邈微怔:“道長知我當下困擾?”

    徐彥青:“不知。”

    轅邈:“”

    徐彥青補充道:“公主的憂都擺在臉上了,很難看?出來嗎?”

    轅邈:“”

    看?來是沒什么能說的,他也未必能解了當下死局。

    轅邈心不在焉地同他說了些其他話?,在最后準備叫魚伶送人離開時,他倏地站起?來朝轅邈揖禮,似是有話?想單獨同轅邈說。

    晏聽?霽猶豫地看?了兩眼徐彥青,還是對上轅邈那肯定的目光才拎著?阿丑出去。

    殿內(nèi)只剩下徐彥青和轅邈二人。

    “你要說什么?”轅邈問。

    徐彥青挺身?肅正,眼中的溫和之?意稍稍減淡,多了幾分少?見的認真。

    “公主并非此地之?人。”

    轅邈有些警惕,“道長糊涂了吧?”

    徐彥青說:“在下本就是修道之?人,這個自然是算出來的,雖學(xué)藝不精,但勝在能過活。言盡于此,在下先前觀望西地子阿村有黑霧彌漫,恐生大亂,便?也不在宮內(nèi)久留,告辭。”

    轅邈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時啞然。

    難不成徐彥青看?出來現(xiàn)在是回溯回來的時候?

    可他并未明說。

    子阿村。

    她要去一趟。

    在她思索之?際,身?后忽地被一通陰影籠罩,才回過身?去便?落入那溫暖懷抱中。

    “好想你。”熟悉的暖香撲鼻而?來:“好想你。”

    轅邈不禁笑說:“才分開一會兒而?已誒。”

    晏聽?霽垂首吻去:“那也要想,你不想我嗎?”

    “你覺得呢?”轅邈環(huán)抱住他的腰,輕聲道:“晏聽?霽。”

    晏聽?霽將頭抵在她頸窩處,輕嗅著?轅邈身?上的香氣,沉默了好一會兒。

    “對不起?。”他說。

    轅邈微嘆一聲,她抬指戳了戳晏聽?霽的臉,“不許撒嬌。”

    晏聽?霽唇角微彎,他將人抱緊了些,說:“我沒有。”

    “嗯”轅邈收回手,認真道:“下次不許不告而?別。”

    晏聽?霽曾說過自己離不開她。

    可她并沒有告訴過晏聽?霽,其實?自己也早就離不開他了。

    第115章 第 115 章 “笨蛋晏聽霽。”……

    也許是從?最初將晏聽霽藏在殿內(nèi)的時候, 是晏聽霽帶著自己在王宮落下初雪溜出宮的時候,又或許是晏聽霽纏著自己說他非常喜歡轅邈的時候

    從?這些烙印在轅邈腦海深處的記憶可以看出,她逐漸愛上了晏聽霽。

    轅邈其實并不太會表露自己的心跡。她是被轅贏帶到大的, 轅贏本就是個不甚會表達的人,所以有時候轅邈為了讓他高?興, 總是會特意表露自己的想?法給他, 讓他知道他其實也是有人在意的。

    但?都是有意為之?的,像普通人那樣表達稀松平常的愛意,轅邈其實是做不到的。

    相?比于晏聽霽,他總是大大方?方?地訴說自己的愛意, 總是那樣不管不顧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別扭。

    轅邈從?出生起?就是被轅贏帶著, 無外?人接手,由一個不懂得愛為何物?的人帶她, 這也導(dǎo)致了她并不太懂得什?么是愛。

    她只?能學(xué)著別人的模樣。

    父王母后幾乎沒有管過二人。

    轅贏先?是被嬤嬤帶大, 之?后看著轅邈又要被嬤嬤帶去,轅贏親自接管了管教妹妹的這個職責。

    轅贏很寵她, 寵到凡是轅邈所喜歡之?物?他都會尋來?給她的程度。

    兩人的確是這世間最為親密的關(guān)系了。

    只?是直到現(xiàn)在, 轅邈都有些迷惘。

    她像是一葉漂浮于海面上的孤舟,無人撐漿, 無有方?向,不知年月的隨風行蕩著,晃著窄小?的船只?在海面上孤寂游行。

    可晏聽霽像是海,他是將自己層層包裹住的水浪,敲出最為洶涌的浪花聲,無時無刻不在輕推著她前行,伴她一路。

    這樣倒也不算寂寥。

    轅邈靠在這個令她安心至極的懷抱中, 低聲道:“笨蛋晏聽霽。”

    “好吧。”晏聽霽失笑一聲,“我是笨蛋。”

    轅邈沒忍住笑了,掐了掐他的臉,換了身裝扮便拉著人往宮外?走。

    晏聽霽問:“不夜里走嗎?”

    轅邈搖頭:“我就是要白日走,他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吧,大不了重來?。”

    現(xiàn)下的轅邈已然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勢了。

    不過晏聽霽心中暗道:“我不會讓你再次忍受那樣的痛苦的。”

    她既無所謂了,晏聽霽更是沒所謂。

    不論?她做出什?么樣的決定,他都會在她身后,替她掃除一切障礙。

    就算是轅贏,是她的親生哥哥,他也不會忍讓了。

    只?要是轅贏敢再次出手傷她,晏聽霽定要廢了他四肢,叫他受萬火穿心,痛苦而死。

    *

    子阿村里荒涼一片。

    沒了柳盛和宓娘帶人前來?救扶村中染病者,疫病擴散的愈發(fā)快速了,城中已有感染者,被府衙派出來?的侍者一應(yīng)拖到城外?幾十里的子阿村一并棄了。

    遍地橫尸,蠅蟲飛繞。

    哪怕是經(jīng)歷多次,見到此等情景心頭仍是一震。

    晏聽霽為她做了護身屏障,這些疫病都沾不到她身上,轅邈便也舍了那無甚大用的面紗,只?拉著人快步走向祈婆婆和小?南所住之?地。

    那間掛滿了白布的矮屋門前多了一點亮色。

    是紅色。

    分散不均的紅意綴滿了下垂著的凄涼蕭條的白布。隨著微風輕晃,倒也點出幾分鮮活色。像是掛滿了鈴鐺的絲布,為這冷清的門前添些喜慶。

    村子里還未被疫病荼毒時,草泥之?地,遍地是這樣的紅。

    隨處可見的,帶著微末的香氣,自由自在地開遍整座山林。他們說這是子阿村特有的花,叫紅香。紅香開四季,四季有紅香。

    這也是神奇,竟會有花能長四季不敗。

    村民說這紅香會敗,只?不過都是在無人之?時悄然落敗,萎縮到泥地間,再換下一輪紅香破土而出,代替先?前殘敗的紅香重新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

    要問是何得知的,他們都說是上一輩流傳下來?這么說的。

    紅香堅韌,也給了子阿村特有的底氣。

    當初轅邈注意到那片連綿不斷的紅色花海時,小?南為她采擷了一籃子送她。紅香這物?也奇,采摘下后,竟能連保三月不枯。

    轅邈將紅香帶回去時,先?是給晏聽霽編了一個花冠,然后曬成干花給秋千做了裝飾。

    可疫病來?臨,往常熱鬧的村莊里只?剩下這片寂寥的紅。偶有幾片凋零的花瓣未埋入土,稀稀落落地飄飛到幾具橫尸身上。

    現(xiàn)下也是這樣的情形。

    進度變快了。

    轅邈曾記得這場疫病歷經(jīng)了半年有余,最后仍是未找到解救方?法,被轅贏的人一把火燒斷了,解決了這場災(zāi)難。

    雖是粗暴,但的確有效制止了。

    如今子阿村里的人不到兩個月就已經(jīng)死的差不多了,還傳播到了城內(nèi),若非是回溯時期所經(jīng)之?事遭到了改變,那便是人為了。

    加上那些可疑的鬼物傷人事件,人為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轅邈冷靜片刻,踏入了這道屋門。

    里面的牌位多了兩個。

    一個是祈婆婆的,另一個是小?南的。

    上面的字跡頗顯幼稚,可工工整整的又瞧得出刻字之?人對其的用心程度。

    兩只?牌位緊緊挨在一處,擺放在供桌最前面的位置上,牌位上分別黏著兩朵紅香,想?來?是小?南做的,她染病是必然的,從?前是,現(xiàn)在也不會有所改變。

    她早早將自己的牌位刻畫起?來?,為的便是怕死后無人照料自己的身后事。

    人死了,不過一副軀殼,扔在哪都是一樣的。

    轅邈垂下的手指微蜷,她進了屋內(nèi),看見了小?南面色蒼白,安安靜靜地捧著懷里一堆未燒完的紙錢,閉著眼坐靠在燒紙錢的火盆旁。

    像是睡著了。

    火盆早已失了溫度,只?剩下夏日里的燥熱,時不時吹來?一陣熱風卷得盆內(nèi)灰燼四處亂飛。

    晏聽霽其實是想?要攔著她上前的,可轅邈的動?作太過干脆,豎起?全身的凜意叫他不得不止步在原地看著她。

    轅邈將人抱起?來?,面容上并未顯露出過多的情緒。

    她帶著人埋到了祈婆婆落葬之?地,二人同葬,也不枉做了半世祖孫。

    臨走前,她折了一朵紅香,只?是這朵紅香之?后便再未在她身上瞧見過。

    *

    回了王宮,已是深夜。

    轅邈情緒不高?,進到虞宮后也沒怎么開口說過話,梳洗過后很快睡下了。

    晏聽霽見她如此,為其施下安神咒后便摟著她一同睡下。

    未幾,沉如深潭的黑眸倏地睜開,帶著幾分溫和的笑意,她悄悄親了一口尚在熟睡中的晏聽霽,輕聲道:“不知道我們的鬼契沒有解開嗎?”

    “還是這么單純,難怪當初會被騙。笨蛋。”

    她緩緩起?身,披了件外?衫便推門而出。

    銀杏下,立著兩道身影,一人穩(wěn)重,一人好動?。

    轅邈并未提燈,借著眼前僅有的光線慢步朝前,“道長。”

    徐彥青微微躬身:“公主。怎么不帶上他來??”

    轅邈道:“他靈力不穩(wěn),我想?讓他多休息一下。”

    阿丑雙手抱胸,臉上難得笑道:“看來?大家半夜都不喜歡睡覺嘛,大晚上要說什?么?”

    轅邈掃了他一眼,而后道:“為什?么要帶著他?”

    阿丑氣道:“你什?么意思!”

    徐彥青笑著扯住蠢蠢欲動?的阿丑,說:“二位都是一樣的,包括公主殿中那位,還有太子,何不一起?說開了呢?”

    他早就知道晏聽霽是轅邈身邊的人,也知道他來?自己身邊的目的是什?么。徐彥青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念他沒有惡念,便隨他的愿,讓他留在自己身邊謀個小?童的位置。

    轅邈遲疑:“他也是?”

    阿丑突然不鬧了,他警惕地盯著徐彥青,看向他的那雙眼里竟生出了幾分懼意。

    清早和徐彥青談話時,轅邈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

    她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徐彥青,二人又是一番談話。

    徐彥青告訴自己,其實并沒有回溯這樣的術(shù)法,當下不過都是一場夢罷了,這場夢,定然是借助在某件器物?所開展的,至于是何物?,徐彥青就不知了。

    可轅邈知道。

    若真是如徐彥青所言,現(xiàn)在轅邈、晏聽霽和轅贏三人都處在贏魂燈的關(guān)內(nèi)。

    在西嶺時,贏魂燈破,恰巧轅贏到來?成就了這最后一處關(guān)。

    現(xiàn)在的一切,全都是因為轅贏的執(zhí)念所呈現(xiàn)出來?的幻境。所以,只?要在此幻境里殺了轅贏,此關(guān)可破。

    轅贏的執(zhí)念太深,轅邈解不開了。

    放在最初,柳盛的關(guān)也是一樣,他其實并非是執(zhí)念得到消解才破了關(guān),而是因為他一命換一命,魂飛魄散了,便也沒了執(zhí)念才破的關(guān)。

    轅贏是活人,他非鬼物?,可執(zhí)念要比鬼物?還要深,還要恨。

    徐彥青能知道這些,屬實是因為他附有仙緣,能看破天機。當下也是能為轅邈指點迷津的人,他的出現(xiàn)便是為了破這死局。

    否則轅贏一直在此關(guān)內(nèi)不停“回溯”,既傷自己,也傷別人。

    還有一點,若是徐彥青再不出現(xiàn),轅邈怕是要拉著轅贏同歸于盡了。

    見徐彥青略微靦腆地從?袖子里掏出一本冊錄,指著上面寫的回溯不好意思道:“這都是我寫著玩的,也是沒想?到你們那時候會拿去當真。”

    轅邈:“?”

    這是第三十六次回溯,也是在這一次,轅邈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力有所恢復(fù),幾乎與在島上所修習(xí)得到的修為無異。但?她瞞了所有人,包括晏聽霽。

    其實她是想?選個合適的時間告訴他的,但?好像沒有。

    在關(guān)內(nèi),轅贏只?有“回溯”的能力,其余什?么也掌控不了。他現(xiàn)在只?是個普通的凡人,活在自己精心編造的美夢里,幾近癡夢。

    轅邈要斬斷這個美夢。

    她要出去,她要自由。不能永遠被困在此處,任人宰割。

    她突然笑了一聲。

    阿丑被這聲突然的笑意驚得打了個寒顫,奇得很,自己好歹是個魔,竟會被一個小?小?的凡人女子嚇到。

    轅邈側(cè)身吹了個哨子,藏在暗處的魚伶便驟然出擊,將一直監(jiān)視虞宮的暗衛(wèi)盡數(shù)絞殺。

    黑夜中,衣袍的獵獵呼聲同血肉破裂的嘶鳴聲交織一處,聽得轅邈甚是歡喜,待到風停,聲止,她朝微微失神的徐彥青和阿丑說:“可以了,道長,當初謝謝你救了我,我也信了你所說的因果報應(yīng)。畢竟都在我身上應(yīng)驗了。”

    徐彥青回過神來?,道:“如此,在下便將事情說清楚了。”

    “破了生關(guān)之?人的執(zhí)念,你們都可以出去,過去之?事已然過去,就算是更改一件小?事,對未來?也會造成極大的變動?。”

    接著,他對著阿丑道:“阿丑,我知你是魔,本性頑劣不是你的錯,不要聽那些邪道的話,你好好修道,未來?也可登仙一說。仙人性善,不會在意成仙之?人身份如何的,但?在此之?前,經(jīng)歷種種磨難都是必要的,你能悟了,便是最好。”

    轅邈今夜等他來?,便是為了借他的一絲仙緣破關(guān)。

    畢竟贏魂燈已毀,轅贏煉化了太多魂靈,力量非轅邈一人可比,就算是加上晏聽霽,也不能破開此關(guān)。

    唯有借這一絲仙緣,方?可破局。

    這是徐彥青自愿說出的方?法,若不然,轅邈不知會用什?么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與轅贏抗爭。

    阿丑訥然地看著徐彥青,別扭地轉(zhuǎn)過身去。

    他想?著,若是當初有人愿意這樣幫助自己,是否也不會被那群自稱正?道之?人封困住?是否不會因這層身份而人人喊打?

    徐彥青說,他只?是沒有人好好教。

    徐彥青說,他不壞的。

    他想?起?了微生銀。自己幫助轅贏無非是為了讓他救自己出來?罷了,能回溯什?么的全都是哄他說的話,誰想?到還真有回溯。

    可現(xiàn)在徐彥青又說這回溯是他寫著玩的。

    也是將轅贏耍了一通。

    不過這次若是出去,阿丑想?去找微生銀。

    沒來?由的,在這里的這段時日,他總是會想?起?自己附身到那只?鳥妖身上在五堰派里到處亂跑的情景,也想?起?自己爬上墻頭遇見微生銀的時候。

    那幾日,他似乎格外?開心。

    這次被轅贏強拉入關(guān)內(nèi),似是再次回到了當初,那個人人喊打的時候,只?不過這回的他碰上了徐彥青。

    阿丑突然覺得前三十多回都好沒意思。

    他不動?聲色地轉(zhuǎn)回頭,說:“我聽你的。”

    徐彥青手中多了一把刀,他平靜地背過身去,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心口,旋即毫不猶豫地刺入,擰轉(zhuǎn),取出藏于心臟旁的仙盤。

    當初就是這個東西救了轅邈。

    只?是轅邈不知,她死后一切都是轅贏操辦的。

    而今看到徐彥青手中掏出的仙盤時,大驚失色:“你”

    徐彥青捧著仙盤,虛弱道:“這里不過是幻境,能以幻境中的我救你們出去,為何不做呢?這是我的劫,我算到過此生有兩劫,一劫應(yīng)當是過了,這是第二劫。仙盤你且拿去,用著我這身仙緣,破了此地,去救那些被黑霧侵擾不得安寧的幽魂吧。”

    轅邈很快接下,“好”

    徐彥青問:“你之?后還會帶上他么?公主行事極端,我看他對你很特別,若非我先?行勸阻,怕是又成了另外?的事了。”

    轅邈掌心收緊,笑道:“道長放心,我會帶著他的。我要是再不帶上他,他怕是能抱著我的尸體再來?鬧上千百回。”

    徐彥青被逗笑:“好好”

    微風拂過,他的身影一點一點消散在虞宮中,化作寸寸光點散入昏黑天幕。

    仙盤迅即融入到轅邈體內(nèi)。

    額間金印若隱若現(xiàn),盈斥于她體內(nèi)的靈力陡然爆發(fā),在黑寂的宮殿之?中短暫地閃爍起?來?,轅邈怕招來?外?人,連忙斂下光色,對著失神的阿丑道:“你自行找個地方?等著,之?后的事我來?做。”

    說罷,她為染血的手心施下潔凈術(shù),轉(zhuǎn)身進了殿。

    殿內(nèi),便看見晏聽霽不知何時醒了來?,正?滿臉幽怨地坐在榻上盯著她。

    “阿邈,你為何要扔下我?”

    第116章 第 116 章 “你疼疼我……

    極濃的血腥氣?。

    心虛的人登時變了臉色。

    環(huán)顧一圈, 發(fā)現(xiàn)周圍并無異樣,唯有晏聽霽所在的床榻上亂成?一團,像是遭了賊匪洗劫, 要多亂有多亂。

    感知到這股血氣?是由晏聽霽身上所散的,轅邈心中微緊。

    她彎彎眼, 快步跑回到榻上抱住他, 說:“我沒?有呀,只是看你睡得熟,不忍心叫你起來罷了。”

    晏聽霽仍是生氣?,低垂著眼輕靠在轅邈懷里, 不過?手中緊攥著的被褥在她來時便緩緩松開,剩下那一團皺得發(fā)爛的被綢漸漸隱沒?在夜色當中。

    轅邈小?心翼翼地找尋著晏聽霽身上的傷, 可上下都掃過?了,沒?有任何傷口, 那血氣?也漸漸消散了, 似是被刻意隱藏起來。

    若她現(xiàn)在是普通人,自然是被瞞過?去?的。

    但是她現(xiàn)在恢復(fù)靈力了。

    轅邈輕輕勾住他的手指, 笑問?道:“我的寢殿是遭了賊嗎?”

    勾住的手指微微蜷動, 溫冷之意交替著,悄無聲息地淡生出少?許繾綣。

    “手怎么這么冷?”轅邈握住他的手, 又探上他的脈象,“你剛才做了什么?”

    懷中人微動起身,不知不覺間就已壓過?她一頭?,他的身軀完全擋住身后的月光,是以將?她籠罩在一片陰影下。

    視線更加昏暗。

    晏聽霽反握住她的手,覆在自己面頰上,垂眼靜靜地凝著面前仰頭?看向?自己的少?女。

    指腹忽地沾上些許濕意, 轅邈忽地湊近,仔細瞧著:“你哭啦?”

    尚未瞧清,誰知下一秒他便傾身吻了上來,帶著幾分裹著愛意的恨,反復(fù)碾咬著她的唇瓣。轅邈脫不開身,只好雙手牢牢攀在他肩,承著他濃烈的愛與恨。

    他吻得兇,藏匿許久的惡劣與鄙性在此刻盡數(shù)展露,像是阻擋不住的山火,順風勢暴烈游走,灼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將?她拆吃入腹。

    轅邈有些受不住,試圖往后退卻又被他一手摁住,不得動彈。

    她只能靠著下意識聳動倍受刺激的身體,以此來緩解此刻的洶涌。

    咸澀的氣?息在二?人唇舌間蔓延開來,轅邈驚得忘了躲,只此一瞬,她整個人都被晏聽霽包圍起來,像是獸物圍獵的姿勢,將?她禁錮在身下死死占有。

    “晏聽霽”轅邈仍是跪坐著的姿勢,雙手摟住晏聽霽的脖子,身子被他的身形籠罩完全,“你為什么要自傷?”

    晏聽霽嚙咬著她的唇,一路向?下,輕輕咬開她的衣帶,說:“我沒?有。”

    轅邈被激得渾身顫栗,她抽出一只手阻攔住他的動作,不想又被他反制,原先的坐姿自然而然的便躺倒了下。

    晏聽霽緩緩傾身,感受著身下人的細微動作,惡笑著將?唇瓣貼在她耳旁,“阿邈,每次你都會顫,尤其是”他更近一分,“這樣。”

    每回生氣?,晏聽霽就會如此。

    轅邈也是沒?想到,鬼契是把他給定住了,但不能讓他一直睡著。

    才出去?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人就醒了。

    這脾氣?不發(fā)還好,一發(fā)起來沒?完沒?了。

    他也慣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安。

    轅邈這次順著他來,在他側(cè)臉上啄了一口,道:“怎樣?”

    輪到他錯愕了,但他很快吻住她的唇,輕聲道:“這樣也沒?用。”

    “我也沒?想著有用,”轅邈哼道,“你這個弄亂我床鋪的小?賊!”

    耳邊倏地落下一聲笑,再?就是陷入那無盡的歡愉當中

    冷靜過?后,晏聽霽乖順地抱著轅邈,輕吻去?她眼角的淚,低聲說:“我錯了。”

    轅邈將?臉上的淚擦在他衣裳上,也驚察到自己臉上滾燙的熱意,覺得有些丟臉。她這是生理性的淚水,根本不是自己哭出來的,只是自己每次都這樣,覺得實在是丟臉,太丟臉了。

    晏聽霽以為她生氣?了,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動作,見她遲遲不抬頭?,正欲接著道歉,隨即她坐直身子,神情嚴肅。

    “你現(xiàn)在能告訴我為什么生氣?就要自傷了嗎?”

    晏聽霽仍想搖頭?說不,可轅邈嚴正表面自己若是不說實話便再?也不同他講話后,他全都招了。

    他說:“我之前看著你痛苦,自己也痛得快要死了,我拼命掙扎想要出去?見你,可就是就是沒?有辦法,反而落下一身傷。也就是那次開始,你痛,我便跟著你一起痛。你不在時,我只能自己尋找痛苦來壓制我心口處的疼痛。”

    “因為這里,”晏聽霽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纖長的睫羽輕顫,突生幾分堅定的悲意:“要比我皮肉受的痛還要痛上百倍。”

    轅邈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

    晏聽霽卻捧住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將?明的天色漸漸清晰了他那雙瑩潤的琥珀色眼,里面不止是難過?,還有摻雜在全是愛意里的一點微妙的恨。

    “阿邈,我疼”他說,“你疼疼我”

    晏聽霽繼而親吻她的臉,從她額間開始,細密柔軟的溫意不斷在她面上流連,充斥著繾綣曖昧。

    “別再?扔下我一個人”他說,“求你。”

    他說。他說。

    他說了很多向?自己表達愛意的話,無不是在外露自己的不安,焦躁。

    轅邈抓住他的手,回了一個吻。

    “我不會的,晏聽霽。”她說。

    如此,晏聽霽總算是安下心來。

    其實方才聽她說出這話時,他還是不信的,可透過?那雙眼,那雙不摻有半分假意的黑眸,他忽而安心許多。

    是信任,完完全全的信任。

    信任她不會再?次丟下自己,信任她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晏聽霽斂眸道:“好。”

    *

    轅邈將?自己靈力恢復(fù)這件事告知了晏聽霽,也借此強行檢查了他的身體,好在都是外傷,內(nèi)里并無大礙。

    她警告晏聽霽,若是再?做出自傷之事,日后便是去?哪也不會帶著他。

    晏聽霽最怕這個,自是乖乖聽話,不敢亂來。

    而今,轅邈做出了決定。

    她要去?殺了轅贏。

    這件事,只能她來親自動手。

    二?人之間的愛早已變了質(zhì),他殺了自己那么多回,轅邈也該還手了。

    這是第三十六次。

    其實沒?有晏聽霽的出現(xiàn),轅邈也會尋機會同轅贏搏殺一回。一次失敗,便下一次,總會分出個結(jié)果來的。

    先前一直沉浸在悲傷當中,也是麻木了,可在這第三十六次,她想明白了。

    自己不該繼續(xù)如此。

    窩囊。

    窩囊死了。

    一身靈力加之徐彥青的仙緣,這贏魂燈留下的最后一關(guān),她勢必破除。

    再?之,她召回了越翎。

    越翎是有靈識的劍,不論劍主身處何地,只需一聲召喚它便會跨越而來。奈何轅邈先前靈力缺失,就算是會咒術(shù)也不能將?其召回。

    現(xiàn)下倒也齊全,在她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靈力恢復(fù)后,轅邈就試著召喚越翎,沒?想到一召,劍就猝然出現(xiàn)在她手中。

    越翎是晏聽霽給她鍛造的冷劍。

    是在她第二?回還未身隕前就有了的劍。那時轅贏立了門派,招收島上之人進派修道,身為其中之一的創(chuàng)立者,轅邈又有了仙法,自然要選一合適的道供自己修習(xí),以供下行。

    轅邈選了劍道。

    在凡間時,她便是那持劍騎馬的好手,就是上了戰(zhàn)場她也不會打怵。

    轅贏從不會管束她學(xué)這些。

    也正是因為學(xué)了這些,她才能在楚國為質(zhì)兩年都安然無恙。

    轅邈那時沒?有劍,轅贏尋了人給她打造,可總是比不上在轅贏曾在王宮命人為她打造的那把劍。所以她一直沒?有屬于自己的劍。

    那把劍斷了,斷在轅邈身死那日。

    轅贏沒?日沒?夜地尋劍,就是想找出能比得上當初送她的那把。

    可晏聽霽先行一步送了劍給她。

    那是晏聽霽抽出了自己半截純骨親自打造的,上面沾著他的骨血,沾著他的魂息,是這天下絕無僅有的好劍。

    轅邈見了自是很喜歡。

    可問?他是哪來的,他死活不肯說。

    轅邈察覺到了他身上的血氣?,且神魂也虛浮不穩(wěn),放下劍便悶著氣?不理他,直到他肯說為止。

    若非她拿著日后不理自己這個理由做威脅,晏聽霽是不可能說的。

    之前不過?小?小?受傷,轅邈便心疼的要命,雖說她是為了自己心疼,晏聽霽覺得這種感覺甚妙,可見她皺眉,見她難過?,自己這點來之不易的歡喜又被沖散。

    他不想看見轅邈難過?。

    可她是不是太聰敏了些?每回自己做什么事,她總能發(fā)現(xiàn)。

    無法,晏聽霽只好說出這劍的由來。

    轅邈又氣?又怕,拉著人就要往醫(yī)修那走,可晏聽霽卻說沒?關(guān)系,不過?是半截純骨,很快它便會自行恢復(fù)的。

    這點倒是不假。

    晏聽霽體質(zhì)著實特殊,不論是傷到何處,總會自愈,只是分時間長短罷了。

    可轅邈還是生氣?,氣?他為自己生生抽出半截純骨,這放在凡人身上,都是要了命的。晏聽霽就借著這個賴著她,抱著她,黏著她,讓她照顧自己好久。

    久到痊愈了,他也喊著疼。

    自此以后,晏聽霽犯了錯就會拿這個出來擋,轅邈也總是心軟,著急地帶他去?找醫(yī)修醫(yī)治。

    晏聽霽就喜歡看她為自己著急。

    這樣的話,他就會覺得,轅邈其實很在意自己,很喜歡自己。

    而當初在王宮說的討厭自己,不喜歡自己都是假的了。

    他不敢問?那話是真是假,就怕得到的答案并非自己心中所想。

    可之后,轅邈再?次身隕,越翎無主,晏聽霽就將?其封印在了漠酆。越翎屬火,無人壓制,便只能強行封印在漠酆那樣的極寒之地。

    好在它的主回來了。

    晏聽霽在越翎上做了些改動。防止再?次出現(xiàn)轅邈神智受惑,拿劍自刎的情形。禁生娘那時為了奪取贏魂燈,設(shè)下多道迷魂陣迷惑轅邈。她本就缺魂少?魄,按理來說缺魂少?魄之人是極難受此蠱惑的,可禁生娘設(shè)下的陣偏就是針對?她不穩(wěn)的魂魄,這才導(dǎo)致她失去?理智。

    若非他及時趕到,晏聽霽怕是又要瘋。

    所以,趁轅邈不備之時,他往劍身里渡入了自己的精血,是由心頭?處的精血融合而成?,也是因此設(shè)下了不可傷主的命令,他才放心將?越翎給她。

    越翎是由自己的精血和純骨結(jié)合打造而成?的劍,傷不了她,也傷不了他。

    轅邈并不知曉。

    晏聽霽覺得,她不需要知道。

    反正他一直在她身后,永遠不會離去?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

    日出東升,金黃色的光芒從窗柩透入,攜著一縷熾熱的早風,逐漸爬入內(nèi)殿之中。

    轅邈站在窗邊,舉著劍尖抵開半開的窗。微紅色的靈力瞬時包裹住被劍尖撐開的窗,支著力使其不落。

    她收回劍。

    晏聽霽站在她身后,安靜地凝著她的背影。

    目光繾綣溫柔。

    第一縷晨光映照在轅邈面上時,她先是瞇了瞇眼,抬手遮了遮那刺目的光,隨即放下手,唇角微揚,露出一副坦然自得的笑來。

    “世路皆難,偏叫我走上最難的一道。可有人送過?我一個名?字,她告訴我說,往后的路要知難不退。”

    難了這么多次,這次就讓她順心些吧。

    第117章 第 117 章 扔不扔的,她都不能再……

    轅邈叫來魚伶為自己換了身輕便的?衣裝。

    仍是火紅的?顏色, 像是夏日?里的?烈焰,招搖十分。

    這也?是從楚國回來后,轅贏送給她的?第一件新衣裳。可轅邈卻只?是叫魚伶收起來放好, 之后再?未見她有要穿的?意思。

    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轅邈讓晏聽霽就藏在暗處跟著?她, 看她親手了結(jié)這場孽。

    因著?未解的?鬼契在身, 晏聽霽不得不聽她的?,乖乖匿了氣息。

    而魚伶,轅邈知道?她是只?聽自己的?令的?。可在東濛島上她還是以謝只?南的?身份出現(xiàn)時,魚伶左右為難。一個記憶全無的?主子, 她不知道?該如何。

    轅贏定是有意威脅過她的?。

    不過如今的?魚伶一直跟隨在自己身側(cè),轅邈對她還是留有一定信任的?。

    信任她不會背叛自己, 信任她只?會聽自己的?命令。

    不然?也?不會讓她昨夜躲在暗處殺掉那些轅贏派來監(jiān)視自己的?暗衛(wèi)了。

    魚伶其實是困惑的?。

    可困惑很快消失,隨之而來的?是她自己的?見解。

    她認為, 轅邈這般做, 定是有她自己的?道?理。身為她的?下屬,不該對她的?決斷持有懷疑, 應(yīng)該全力支持, 哪怕這件事?她不能理解。

    魚伶這條命就是轅邈救的?,若不是她, 自己恐怕早死了。

    六國間?好行斗妖,專門會有收妖人這一職業(yè)去?捉妖,與那道?士無異,但又有些差別。他們不論好壞,只?要是妖物,被他們發(fā)?現(xiàn),便難以逃脫。

    他們會將抓來的?妖物通通放到生?了銹的?籠子里, 那籠子小得很,尋常妖物不受重視,賣不出什么好價錢,就會擠在那泛著?銹意的?鐵籠中挨餓受凍。

    魚伶便是其中一只?不受重視的?小魚妖。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從水中剛化成人形,就被那收妖人給抓了去?。什么都不懂的?魚伶最初還以為那些人是來幫自己化形的?,可當那縛妖索和皮肉綻開所帶來的?痛苦傳到身上時,她才驚覺自己這是被凡人給抓去?了。

    可為時已晚,她就是再?想逃跑,也?掙脫不開那施加了金印的?縛妖索。

    被打?了一身傷無力逃脫的?魚伶虛弱地靠在鐵籠一旁,每日?都在想著?怎么逃出去?,也?在想著?怎么殺了那群收妖人。

    就在她被送上斗妖場時,面對它的?是一頭強壯的?熊妖,就靠她的?身板,怕是挨上它一掌半條命就沒了。

    但她沒有退路了。

    要么死,要么活。

    斗妖場上,最怕的?就是她這種不要命的?。也?算是嵌制住了那頭熊妖好半刻,不過后面魚伶漸漸力不從心,隱有衰敗之勢。千鈞一發(fā)?之際,斗妖場被人掀翻了。

    那人便是轅邈。

    少女穿著?一身驕矜的?紅,笑?容恣意,傲著?眼俯瞰斗妖場的?亂勢。

    多出來的?人應(yīng)當便是她的?人了。

    那是九歲的?轅邈,身旁還跟著?高出她兩個頭的?轅贏,但人站在那高架上,氣勢也?一點兒不輸給他。

    原該繼續(xù)攻擊她的?熊妖突地被一柄長劍刺穿,重重倒在一旁。

    轅邈繞過它的?尸體,走到魚伶跟前,彎著?眼朝她伸手:“小魚妖,本事?不大,脾氣倒不小啊。”

    就這一刻,魚伶心中的?念想發(fā)?生?了改變。妖這樣的?身份,到哪都是會被追殺,何不找一能護住自己的?人跟隨呢?

    先前化形的?同伴上了岸只?有兩條路,一是死,而是活。

    活著?便是好好的?活。

    有能力自然?可特立獨行,可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會,也?什么都沒有。

    能抓住眼前機會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魚伶借此?賴上了轅邈,做了她的?婢侍,成了她身邊最信任的?人。

    開始,她的?確是抱有目的?的?,可后來同這王宮公主相處,魚伶覺得自己的?心有些壞了,不該繼續(xù)帶著?目的?接近她。

    于?是某日?夜里,她準備悄聲離開。

    但轅邈像是早就看破她內(nèi)心想法,提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魚伶驚訝。

    轅邈打?著?哈欠,對她說:“你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了,很難看出來嗎?換做是我,我也?會緊緊抱住這條大腿,搏個出路。你現(xiàn)在離開,我只?問你一個,你是因為想離開了,還是因為怕我發(fā)?現(xiàn)才要離開的??”

    魚伶猶豫:“我是想”

    還未說完,轅邈點點頭,轉(zhuǎn)身朝寢殿方向?走,但又被她叫住。

    “公主!其實,其實我不想走的?我喜歡待在這,公主對我也?很好,我現(xiàn)在有能力,可以保護公主的安危的”

    轅邈挑眉,回首朝她說:“那還杵在那作?甚?我要睡了,鬧這么晚,明日?又起不來了。”

    魚伶裹著收拾好的行囊,道?:“好!”

    *

    轅贏不在王宮中。

    聽聞他今日?帶著?一隊人馬去?往子阿村了。村中疫病嚴重,眼看著?就要殃及定都城,他自然?也?會像最初那般用一把火燒了這疫病源頭。

    轅邈本來是不想帶上魚伶的?。

    畢竟此?事?同她毫無關(guān)系,去?了或許還會因此?遭到牽連。

    這本就是轅贏自己的?關(guān),除卻知情的?四人,其余都是在此?關(guān)內(nèi)的?幻象。轅邈覺得既是如此?,也?不該拉著?她去?走這最后一遭。

    可魚伶執(zhí)意跟來。

    往常轅邈說不帶她出門,她只?會安靜等在虞宮門前候著?人回來。

    這次不一樣。

    不知怎的?,她心里陡然?萌生?出一句話來。

    若是此?次不與轅邈通往,日?后怕是不復(fù)相見。

    旋即竟是以死相逼。

    她隱約察覺到轅邈此?處出宮,可能會不回來了。

    這個想法一出,她又覺得像是笑?話。王宮是轅邈的?家,怎會不回,有了這樣的?念頭,魚伶都暗暗責罵自己的?蠢。

    所以在出宮之際,轅邈說會帶上她。

    魚伶又納悶,納悶這兩日?不曾見到過晏聽霽的?身影。想來是和今日?之事?有關(guān),早早將他給打?發(fā)?了。畢竟轅邈先前心中有事?,就會將身邊人都給打?發(fā)?走。

    這也?更加印證了魚伶內(nèi)心的?想法。

    但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就在她跟在轅邈身后準備出宮時,眼前視線驟然?黑下,一股極強的?靈力壓在她身上,令她無法動彈。

    最后一眼,便是看著?轅邈緩緩轉(zhuǎn)過身來,滿臉歉意地看著?她倒下。

    “公主”

    轅邈收回視線,對晏聽霽道?:“你將她帶回殿內(nèi),我先走,你能跟上我的?。”

    晏聽霽提著?人就隱身離開,不過片刻功夫,再?次出現(xiàn)在轅邈跟前。

    “不需要等,我很快的?。”

    轅邈愣了愣,失笑?道?:“你是把她扔進去?了嗎?”

    晏聽霽搖頭:“是放。”

    對于?他口中的?放和扔,轅邈也?不去?細細辯駁,她只?是笑?著?,隨即抱住他,又覺不夠,在他唇瓣輕輕啄了一口,道?:“我不會扔下你的?,放心吧。”

    這回輪到晏聽霽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瞧了。

    扔不扔的?,她都不能再?離開自己了。

    *

    還未進到子阿村,村前便有重兵把守。

    那是轅贏帶來的?人。

    他們都是這兩年跟著?轅贏打?仗的?,對于?這個遠在楚國身做質(zhì)子的?公主自是不識,面對她的?靠近,持著?長劍的?兩名兵將劍重重釘在地上,威嚇著?面前女子。

    聽著?“錚——”一聲,地上塵土飛揚,掀起一地的?腥氣。

    他們應(yīng)當都是這般嚇唬普通人的?。

    可這子阿村早就是百姓皆知的?災(zāi)地,躲也?來不及,哪里敢獨自前來闖呢?

    很快二?人便反應(yīng)過來這女子并非路過此?地,而是要進到子阿村。

    “這里是子阿村,你一個姑娘家就不要進去?了,免得染上疫病,難醫(yī)。”左邊那名兵冷聲勸道?。

    右邊那名兵便看起來沒那么好說話些,兇巴巴的?,“快走!”

    轅邈無動于?衷,甚至對他如此?氣勢的?兇喊都不曾露出懼意。

    看著?面前原本寬敞無比的?村口現(xiàn)下都被柵欄圈圍,只?剩下被人把守的?這道?小口能過,有些無奈。

    兩人相視一眼后,只?好舉起長劍,喝道?:“還不走!”

    轅邈舉起手中令牌,道?:“叫轅贏出來,或者讓我進去?。”

    兩人大驚失色,先是怒,怒她竟敢直呼太子名諱,又是訝,訝她怎知太子在此?,而后是恐,看著?這令牌上的?鳧音二?字才知面前為何人。

    手中握著?的?劍兀地顫抖起來,他們跪下叩拜,道?:“此?地危險,公主還是在此?稍后!”

    轅贏得知轅邈從王宮趕來子阿村尋他時,神色微有訝異。彼時他正看著?手下人將那些尸體搬到一處去?,待到所有尸體堆集,便一把火燒了此?地。

    誰想到轅邈竟來了。

    他快步往外相迎,抬眼望向?村口前那道?極為耀眼的?紅色身影,有些怔然?。

    那是他將人從楚國帶回去?后,送的?她第一套衣裳。

    她最喜紅色,穿上也?甚是好看耀目,配得很。

    “阿邈?”

    轅贏走到她跟前,目光流連于?她身穿的?這件衣裳,眉梢處的?冷意不禁緩和幾分,染上些許少見的?柔情。

    轅邈張開手,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問他:“如何?”

    轅贏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自是好看的?,好看極了。”

    “但你來此?,定然?不是為了只?給我看這身衣裳吧?”他又道?。

    轅邈并不否認,“自然?,我是為了這里的?村民來的?。我也?算是救過他們,如今他們都死了,我也?要看著?他們有個歸處。”

    言外之意,她已經(jīng)知道?轅贏要做什么了。

    轅贏既然?能在客棧找到她,自然?也?知道?他不在的?這段時日?里,她身處何處,做了什么。

    所以他才會來解決此?地的?隱患。

    畢竟這處隱患已然?威脅到了城中之人,若是不及時制止,怕是要損失更加慘重。

    “我知攔不住你,”轅贏微嘆,拿出同他面上覆有的?白紗來,替她掩住口鼻,“進去?后,乖乖聽我的?話,好么?”

    轅邈沉默片刻,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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