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那笑笑得古怪。
王求諳從容地走?到?謝只南面前, 朝她伸出手。
被推開的?晏聽霽神情迷惘,望向謝只南的?一雙眼里滿是疑色,可她連個眼神都沒給自己?, 她站起來,將嬰珠遞到?王求諳手里。
“我找到?嬰珠了, 可以進內門了。”
這話不僅是對著?他說的?, 還是對著?圈外圍觀的?弟子說的?。
這下,那些非議之人再?不敢發出聲音。
記憶里,她是在替張文淵斬殺了那只嬰女后,發現嬰珠緩緩從嬰女的?斷首處跳出懸浮于半空中。嬰珠并未受到?任何污血的?沾染, 仍是澄澈透亮,她心下大喜便?將嬰珠收于自己?的?紀寶袋中。
好在是找到?了, 不然這次可算是虧大了。
王求諳略微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朝著?地上的?晏聽霽譏笑一聲, 道:“你這弟子, 若是并未尋到?嬰珠,便?到?外門去吧。念在你能到?第三層, 我可撥些內門弟子前來教導你。”
晏聽霽從容起身, 冷冷看?了他一眼,掌心便?浮現出一顆同謝只南相?差無幾的?嬰珠來, 展示給眾位弟子長老看?:“我也尋到?了,真是讓你失望了,我也會進內門。”
嘈雜聲再?次響起。
“晏聽霽也拿到?了?”
“這賭注不算數了吧,就兩人拿到?了,還都是外門弟子,要不是有邪魔侵擾,咱們內門弟子肯定?能拿滿十?顆嬰珠的?。”
“得了吧, 想賴賬就直說。”
站在一側的?謝只南眉頭微蹙,看?著?晏聽霽,總覺得似曾相?識,可又腦子里根本沒有他的?任何記憶。回想起方才他看?著?自己?緊張的?神情,難不成她和他認識?
可怎么可能?她根本不知道他,連名字也不知道。
她大腦混沌,后知后覺的?疼痛直攪著?她的?神經?,她痛苦地捂著?腦袋,踉蹌兩步倒在一人懷中。疼痛感忽而消失,她抬首向上看?,發現是那個不認識的?男弟子。
晏聽霽垂下眼,看?向她的?神色滿是委屈。
謝只南更困惑了。
他委屈什么?
她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手,站穩腳。調整內息時驚奇地發現自己?的?修為突漲,似乎快要突破了。壓下欣喜之色,她面色平靜地站在原地。
王求諳的?手僵滯在半空,他忍著?這口?氣,笑著?對眾人說:“好在有驚無險,快將受傷弟子送往方藥閣去。這次試煉就此結束,我們會嚴查此次試煉中侵入的?邪魔并誅殺干凈,各位弟子切莫恐慌。”
隔著?圈外弟子的?那條屏障瞬然消失,崔九兆和微生勁微生銀三人當?即沖來,先?是看?了眼平安無事的?謝只南和晏聽霽,旋即跑到?崔瓊玉跟前。
崔九兆背起崔瓊玉,朝著?微生勁道:“你去背于昭吧。”
微生銀:“你不是讓我背張文淵吧?我不要。”
崔九兆無奈笑道:“當?然不是讓你背了,喂那邊來個人背張文淵去方藥閣!”
將這幾個昏迷不醒的?弟子背走?后,長老們遣散了那些看?熱鬧的?弟子。
只留下謝只南三人。
王求諳心安理得地走?向謝只南,卻被晏聽霽擋住不讓前行。
他語氣狠戾,“你耍什么花招?”
王求諳眼中浮起一抹嗤意,淡聲道:“阿邈,過來。”
謝只南莫名其妙地走?過去,面色古怪地盯著?晏聽霽看?。
五堰派弟子都這么大膽了嗎?
她只匆匆掃了晏聽霽一眼,隨即朝王求諳笑道:“哥掌門,我厲害吧!”
王求諳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溫笑一聲,“阿邈真是厲害。”
謝只南小聲嘟囔:“別暴露我們的?關系,還有別人在。”
王求諳眉眼彎得更深,“好。”
晏聽霽拳頭緊握。
以他現在的?修為實力不足以將人帶走?,更不能直面沖撞王求諳。
分明試煉前一夜王求諳被自己?打成重傷,如今這副模樣看?來,不僅好了徹底,而且修為要比前幾日更加精益許多。
他忽然想起離塔前那團黑氣。
王求諳并未理會遲遲不走?的?晏聽霽,只是神色憂慮地看?著?謝只南,“你可有受傷?我見你的?修為似乎精進許多,可是要突破了?”
謝只南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這么快又要突破,她笑道:“我倒沒什么事,就是與我同行的?幾名弟子受了傷,誒?”她看?向晏聽霽,皺眉問道:“你還不去方藥閣嗎?我看?你傷得還挺重的?。”
晏聽霽垂眼望向自己那身被刮得破爛的?衣裳,滿是血痕,倏地笑了一聲。
聽著?他這一聲笑,謝只南心口驀地抽疼一瞬,她眉頭緊鎖,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視線,隨后朝王求諳道:“我們走?吧。”
王求諳輕聲道:“好。”
看?著?二?人將要離去的?背影,晏聽霽只能站在原地,讓那雙滿是可憐的眼睛里裝有的緋色倒影越來越小。他喊了一聲,原以為是用了很大力氣的聲音,說出口?卻像是能被風一吹就散,連他自己?都沒聽清自己說的是什么。
她并沒有回頭。
她又忘了自己?。
她為什么又忘了自己!憑什么憑什么!
憑什么她又要忘記自己?!
眉目間戾氣橫生,晏聽霽眼眸微瞇,面色稍稍扭曲一瞬,旋即發出一聲笑。
那笑笑得古怪。
“沒人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他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
他將這些字碾碎了咬著?,帶著?極重的?惡煞之氣。
而正朝前邁步的?謝只南正同王求諳說著?自己?在奎山陰陣中經?歷到?的?事情,耳邊忽而落下一聲呼喚,極其微小,她頓了頓想要回頭看?,卻被王求諳繼續追問的?話語引了過去,見他好像并沒有聽到?這聲叫喚,謝只南便?以為是風聲帶來的?錯覺,只好忽略了去。
今日王求諳似乎格外安靜,還什么都順著?自己?,不管她說什么,都笑著?跟她說好,雖然以前也差不多,可今日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王求諳并未急著?回無昇殿,而是與她一起進到?了天璣殿中。
坐下后,二?人像往常那般說笑著?。
王求諳側眸望了一眼她的?床榻,說:“過會兒我讓魚伶過來給你這重新打掃一遍。”
謝只南疑惑:“為什么?我這不是挺干凈的?嗎?哥哥,這又不是虞宮,不需要這么興師動眾了。”
王求諳語氣冷了些:“不可以么?”
他突然轉變的?情緒讓謝只南微微怔愣,像是意識到?什么,王求諳溫然笑道:“哥哥只是想讓你住的?舒服些,不好么?”
謝只南淡淡道:“嗯”
王求諳眉眼間滿是溫潤,他彎起唇角,略帶歉意地摸了摸她的?臉,沉默半晌。
心中隱隱生出的?抗拒讓謝只南不知所?措。
“哥哥是不是嚇到?你了?”王求諳輕聲道:“若是氣了,打哥哥一拳也是好的?。”
謝只南輕哼一聲:“我才懶得打你。”
王求諳將人攬過懷,滿足地低嘆一聲:“阿邈不生氣就好。”
謝只南感受著?他越收越緊的?手,起了些掙扎之意,卻不想被他錮得更緊,頭頂上驀地傳來一聲“別動”,帶著?幾分少?見的?警告,她想著?以前也是這樣被抱著?,只好撇撇嘴,由他去了。
只是今日王求諳抱她的?時間太過長了些。
久到?謝只南以為王求諳是不是睡著?了,話也不說,只能聽見二?人平穩的?呼吸聲,周圍安靜得掉根針她都能知道,剛想抬頭看?看?他是不是真睡著?了,又被他按住。
“別動。”
不知過了多久,上方的?呼吸聲忽然急促起來,王求諳猛地將她推開,那張如玉似的?面龐竟起了一絲薄薄的?紅暈。
謝只南狼狽倒在地上,驚異地看?著?他。
王求諳沒有看?她,而是迅速起身離開,留下一句:“我還有事,魚伶馬上便?來。”
謝只南望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腦子里竟回想起方才在紫闕山口?時的?情形,她忽然記起晏聽霽,記起臨走?前他那不知其意的?笑。
她原本是認識他的?嗎?
可為什么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她捂著?腦袋,痛苦不已。
為什么一想有關那男弟子的?事情,她的?頭就劇痛無比?
進殿后的?魚伶見狀,迅即前來將人扶起,為其施了些安神的?靈術后,問道:“公主可還好?”
謝只南慢慢平靜下來,她微微喘息:“伶姑,那個叫什么晏聽霽的?,我來五堰派后和他認識嗎?”
魚伶微驚,她斂下眸中情緒:“不知。”
想想也是,都來了五堰派,不像在洧王宮里,魚伶幾乎不怎么管束自己?,更別說知道她和誰認識,和誰不認識了。
魚伶隱隱聯想著?近幾日發生的?事情,也算有了猜測。
但她不敢說。她只能做個啞巴,裝作無事發生一樣混在其中。
魚伶將人扶坐下后,召出傀來清掃天璣殿。
看?著?那幾只小傀勤勤懇懇地打掃著?,謝只南有些郁悶。
也不知是為何郁悶,就是郁悶。
看?什么都不順眼。
等到?魚伶走?了以后,謝只南更郁悶了。
*
王求諳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回到?無昇殿內,回到?那座離天璣殿僅隔著?一座庭院距離遠的?宮殿。
慌亂、恐懼,無一不在他心口?處蔓延開來。
他怕自己?的?卑劣被如今的?謝只南瞧見。
怕她再?次厭棄自己?,憎恨自己?。
王求諳閉鎖殿門,將自己?關了起來。
那團黑氣幽幽出現,圍繞在他身側,吐露著?毫不掩飾的?邪氣。
“你這是做什么?我都替你消除了她的?記憶,你怎么還是這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王求諳靠在門壁上,神情冷然。
“你多慮了。”
這團黑氣是王求諳特意喚醒的?魔,也是死于千年?之前的?魔。他本無需同這樣的?邪物茍同,可就是因為晏聽霽的?再?次出現,他再?次將人帶離了自己?的?身邊!讓他不得不憂懼起來。
他耗費了自己?精養百年?的?魂氣,一一渡給了這只魔頭。
養著?這么些時日,也算是有了起色。
那夜他被王求諳困鎖在瓷瓶當?中后,雖是憤恨,可又無可奈何,只能蠱惑著?王求諳的?神智,誘導出他說出心中最希望的?出現的?事。
“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把我放出去,雖然現在我不能解決了那只妖鬼,但是我可以幫你。”他輕聲哄騙道。
王求諳冷笑:“你能幫我什么?”
魔說:“我幫你,改變她的?記憶,讓她忘記那只妖鬼。”
此言一出,王求諳的?確變了神色。
他淡聲問道:“怎么幫?”
魔吃吃笑著?,知道他這是對自己?的?提議心動了,于是加大馬力,沖著?瓷瓶道:“她不是馬上就要進你們那所?謂的?試煉了么?你將我放進去,剩下的?事交給我就好了。”
王求諳質疑:“放你出去?”
魔:“哎呀呀,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你怎么做事?婆婆媽媽的?。我馬上就能成形了,不會忘記你的?,到?時候我還能幫你,幫你完成你這幾百年?來唯一的?心愿。”
思慮許久,王求諳同意了。
奎山陰陣一開啟,魔就順勢進入隱藏起來,他觀望著?這群內門弟子,想從中挑出一個來做自己?日后的?出路。畢竟死過一次,他也長心眼了。
太傻的?不要,他看?了眼張文淵,便?提前操控著?懸欞鬼塔里的?嬰女出來,試圖通過他來引誘謝只南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設下的?陷阱里。
直接消除她的?記憶,這不太好下手。
這女子的?心魔根本沒能困住她,到?了第二?層,也是不好下手的?。
趁著?那幾人都還停留在第一層的?間隙,找到?了于昭。
于昭的?心魔,他看?了一眼,一時沉默。
這男弟子雖說比張文淵聰明些,可是他的?心魔是不是正氣太盛了?
等于昭突破了第一層,魔把那幻魘猼獸給一腳踢開,自己?代替了這段幻陣,勾出一些最美妙的?場景來引誘他。
魔指著?那群衣裳破爛的?凡人說:“你瞧,這些人是不是很可憐?”
于昭誠懇點頭:“好可憐,我要去幫助他們。”
魔笑道:“我可以替你幫他們,只要你幫我做事,成為我最忠心的?下屬,我會讓他們每個人都吃上最好的?食物,穿上最好的?衣裳,開心快樂地活著?。”
于昭疑惑一瞬,點頭:“好。”
魔沒想到?他能答應得這么快,旋即放聲大笑。
“那你現在是不是該幫幫我這個可憐的?魔,救我出來呢?”
于昭聽到?“魔”這個字眼后,當?即變了語氣。
“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
飄散在半空中的?黑霧本該是看?不見有什么變化的?,可就是有那么一瞬間,它十?分明顯地散裂開許多。
魔咬牙切齒:“你說什么?!”
于昭:“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
魔氣得破口?大罵:“我做錯什么了!都來殺我!”
于昭:“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誅殺邪魔。”
魔:“”
他決定?放棄這個比張文淵還要愚蠢的?弟子。
將人全部引到?懸欞鬼塔后,魔躲在暗處觀察了一下謝只南和晏聽霽。
倒是聰明,只是那妖鬼怎么總是同謝只南膩歪著?。
看?的?魔對此很是不解。
男女間的?情感便?是如此么?也難怪王求諳求而不得,瞧著?確實美好。
他冷哼一聲,一切都在照著?自己?的?計劃進行。
果不其然。
其實他本就是沖著?謝只南去的?,誰知道那晏聽霽老擋著?,他本來想著?繞過晏聽霽順勢給謝只南更換記憶,可這女子竟生生扭轉方位,接下這一擊。
他其實很奇怪,也愕然。
但這都不是他該管的?事,他做好這件事后,王求諳應當?會給予他更多靈力,讓他早日成形沖破枷鎖。
*
謝只南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空落落的?,又覺得有哪些記憶是對不上的?,不過那些對不上的?記憶都很模糊。她搜尋了一下記憶里的?人,似乎在五堰派里,她和好幾個弟子相?識,可又不是很熟,平日自己?也是獨來獨往,并未同誰人交好。
想來也是,自己?在洧王宮的?時候,那些婢侍都不敢靠近自己?。
她們只會懼怕自己?。
這么想著?,掛在床檐上的?角鈴“叮當?——”響著?,窗外秋風掠過,卷著?落葉沙沙作響,謝只南看?向那只角鈴。
這是魚伶走?之前掛上的?,說是王求諳尋來的?,撞風的?時候聲音特別清脆,比那些普通鈴鐺聽起來更月悅耳些。
既然他都這么說,謝只南也沒好拒絕。
掛就掛吧。
反正明日她就能進內門了,到?時候就能正常地進到?學宮上課,諒那些多嘴的?人也不敢多說什么。
原以為到?了五堰派,她會認識很多新朋友,可照現在看?來,還是沒有人能受得了她的?脾氣。
只有那晏聽霽,他好像在自己?睜眼時就在了。
那關切不似作假。
總不能是平時不敢上前同她搭話,只躲在暗處偷窺她的?同門?
她這樣優秀,有如此仰慕者也是應該的?。
謝只南倚躺在搖椅上,漸漸起了困意。
迷糊間,自己?面前的?光倏然暗下,她閉眼嘟囔著?:“怎么天黑這么快?”
才說完這句話,搖椅猛然向后傾倒,謝只南被驚得睜眼,黑眸中多出了一個倒影,正是先?前在紫闕山口?的?晏聽霽。
他面色冷得可怕,琥珀色眼中滿是兇狠之意,身上還穿著?那染滿鮮血的?衣裳,把謝只南嚇得睡意全無。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我”
話沒說完,晏聽霽伸手攬住她的?腰肢,生硬地抗在肩上往外走?。
謝只南不斷掙扎,拍打著?他,“你做什么!你瘋了嗎!來人啊!救命啊!”
可這附近除了王求諳離她近一點,沒人能靠近這里。
她下意識施出術法攻擊,沒想到?還真成功了。
晏聽霽僵硬了一瞬,將人放下。
謝只南愣愣看?著?他,警惕地退后兩步。他的?面色古怪,望向自己?的?那雙眼似乎有著?極其復雜的?情緒。
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謝只南訕訕道:“對不起啊,我有點害怕才打了你的?。”
晏聽霽眉頭緊皺:“你說什么?”
謝只南重復:“對不起?”
晏聽霽猛地攥住她的?手,將她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又探了她的?神魂,探清是本人后松了口?氣。
他威脅似地靠近,“不許跟我說對不起。”
還有這要求。
謝只南點點頭,答應他這離譜的?要求,“那你能松開我么?你力氣太大了。”
晏聽霽神色愈發復雜起來,他并未松手,而是繼續脅迫:“跟我走?。”
謝只南搖頭:“不走?。我跟你去哪?”
晏聽霽:“離開這,去哪都行。”
謝只南:“憑什么?”
晏聽霽沉默了。
等不到?他開口?,謝只南只好問道:“我們,認識嗎?”
晏聽霽似乎變得委屈不少?,他正要回答,一陣金色光印遽然朝他沖來,晏聽霽將人推開挨下這一掌,猛然吐出一大口?鮮血。
王求諳的?聲音隨之響起。
“你這弟子,擅闖他人寢宮,意欲何為?”
第82章 第 82 章 疑惑并未解答。
晏聽霽抹了把唇角的?鮮血, 惡笑著抬手捏碎那?懸掛在床檐處的?角鈴。
才掛上不久的?角鈴便被他生生震碎,化為齏粉湮滅在半空中。
刺眼的?血色霎時淹沒入那?雙烏色瞳眸,謝只南額角上的?青筋直跳, 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滲出密密汗珠,那?顆始終不得安穩的?心臟此刻仿佛被刺入尖刃狠狠擰絞, 幾乎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她欲上前, 可又被王求諳一記眼神?止步于此。
“阿邈,你可有被他傷到?”
他的?聲音是柔的?,可那?雙黑眸中似浮有一層淡淡的?薄霜,冷硬無常。
晏聽霽咽下這口血, 笑道:“王求諳,你倒是聰明?了不少。”
可是那?又怎樣?
他想做什?么, 任誰來了都?擋不住。
面對兩人之間?的?沖鋒,謝只南愈發困惑不解, 她的?困惑被王求諳盡收眼底, 也為她當即解惑。
“此人心術不正,早在入派時就一直尾隨于你, 哥哥知道你善良, 便暗中訓誡過他幾回,誰知他不僅不放棄, 反而還變本加厲,如今更是直接闖入你的?寢殿。”王求諳義正言辭道:“現在,哥哥幫你收拾這條臭蟲,讓他永遠消失。”
晏聽霽呵笑道:“你有這個本事?嗎?”
凌空落下的?罩子將謝只南籠到旁處,別?人近不得她身,她也出不去幫忙。
王求諳收回手,冷笑一聲, “你傷得很重?啊,看來是要?死了。”
晏聽霽不怒反笑:“那?就試試啊,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殺我。你就是再怎么耗費功夫,搞出那?些邪門歪道,我也始終壓你一頭。”
兩人的?對話讓謝只南聽的?云里霧里。她想出去阻攔,可是這屏罩是王求諳下的?禁制,自己根本出不去。
這晏聽霽分明?已是強弩之末,若是再和王求諳打起來,怕是要?命。
“哥哥!”謝只南喊道:“他并沒有對我做什?么!你別?跟他計較了!”
這話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王求諳抬手凝氣,金光源源不斷聚攏自他掌心處,他的?動作很慢,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十足的?自信,仿佛已然預料到晏聽霽的?結局。
待他拍掌出擊之時,這道靈光急劇前沖,襲著勁烈的?風聲勢如破竹。謝只南為之一驚,卻見晏聽霽只一揮手便拍散他那?看似強悍的?靈力。
晏聽霽低低發出笑聲。
“廢物。”
王求諳瞳孔一震。
怎么可能
為什?么?他不是受了傷么?他不是損了大半修為么?!
晏聽霽眼帶譏諷,微抬手指,囚困住謝只南的?那?頂空罩發出一聲細微的?摩挲聲,頓時化作同那?只角鈴一樣的?下場,綴著微紅色暗光,碎為齏粉消散于空中。
謝只南有些怔然。
晏聽霽看著仍在保持鎮定的?王求諳,微彎眼眸中浮起一絲紅霧,旋即這點紅霧占滿他的?眼,斥著四溢的?殺氣,變作陣陣疾風利刃如洪水般猛沖向前。
王求諳身軀陡震,已然有傾倒之意,他強撐著雙膝,眼睜睜看著晏聽霽再次將人給帶走。
“阿邈!”
晏聽霽閃身至王求諳面前,五指攥壓在他肩頭施力,琥珀色眸戾意橫生,只見王求諳在自己的?視線下一點一點下移,晏聽霽彎起一抹惡劣到極致的?笑容,“怕死么?”
王求諳單膝跪倒在地,面容幾近扭曲,“晏聽霽!”
謝只南被他錮在懷里反抗不得,“哥哥!”
“砰”。
魚伶沖進了天璣殿。
這里不是洧王宮,動起手來也只能背著人,不能大動干戈。她召出一眾傀儡朝晏聽霽的?方向攻擊,卻像是螞蟻撞樹,根本對他不起任何傷害。
他渾身釋出騰騰殺意,沖撞開靠近自己以外的?任何東西,除了謝只南。
魚伶同那?些傀儡一并齊齊倒地。
“公主?!”
謝只南又看向魚伶,滿臉慍色,“你要?做什?么?我跟你走行了吧,你別?傷他們。”
晏聽霽語氣生冷,將人橫抱在懷便離開了五堰派。
“不許看他。”
謝只南被他摁著腦袋,連回頭都?不能回,她掃了一眼腳下的?萬丈高空,不禁瑟縮一瞬,同他貼得更緊了些。
“你要?帶我去哪?”
晏聽霽不理她,她也不敢松手,只好默默等著他帶自己落地。
懷中人不再反抗,晏聽霽垂眸凝了一眼,見她乖巧安靜,似乎并無任何害怕之意,反倒安然。他抿抿唇,想要?低聲問她,卻見她閉了眼,呼吸平穩,像是睡了過去
強忍著身上焚裂之苦,晏聽霽將人帶回了原來那處隱蔽于世的?居所?。
他施下清潔術,將屋里屋外都打掃過一遍后,抱著人進了屋。
還睡著。也不害怕。
晏聽霽澀然一笑,抱著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躺著。他跪在床側,垂首默然無言,隨后抬眼凝向的?,仍是她那?截白皙的?脖頸。
他伸指觸及,暖意如流水般蔓延至他指尖,消緩不少內心帶來的苦痛感。
謝只南眉頭蹙起,只感自己的?脖子似乎被什?么冰霜捆著,冷得很,讓她快速清醒。她睜開眼,入目便是陌生的?簾帳。
太丟人了!她居然被嚇昏過去了!
羞赧之意拂上她兩頰,暈著微薄的?紅暈,叫她又氣又惱。
晏聽霽并未急著收回手,只是安靜地望著她。
尋著冷意過望,她偏頭對上那?雙無波無瀾的?琥珀色眼,呼吸一滯。
她眨眨眼,余光瞥見他的?指覆壓在自己的?脖頸上,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她只好打破此刻的?寂靜。
脖子上的?冷意如刃,抵著她不敢亂動,謝只南大著膽子伸手去握住他的?指,這才驚覺他的?手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冷,像是凍了層霜的?木棍,冷意漣漣。
克服自己下意識的?退縮,謝只南完全握住他的?手,帶著點不確定的?口吻,隨即坐了起來。
“我好像,知道你是誰了。”
琥珀色眼睛終于有了一絲反應。
黯淡的?眼眸中倏忽泛起一絲光亮,像是期待。
“你是那?個要?殺我的?刺客。”
晏聽霽:“?!”
被握住的?手指猝然收緊,反握住她的?手,將她整個身子往前帶去。黑白分明?的?眼珠陡然睜大,這分明?是被嚇到的?反應。若是論之前的?謝只南,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表情來,可她現在的?模樣、神?態,與在凡間?的?謝只南幾乎無異。
無非就是多?了些自信。
“你”晏聽霽眼神?遲疑,“你還記得什?么?”
謝只南見狀,道:“你為什?么要?殺我?就因為我是公主??你想拿我來威脅王求諳什?么?錢?權?還是你因為見到本公主?真顏被驚艷到了,一見鐘情于我?”
晏聽霽:“”
雖然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對他曾要?殺過自己的?記憶模糊不已,可照現今情形來看,他壓根沒有要?殺了自己的?意思。
要?是想殺,早就在天璣殿就動手了,何必大費周章地推開王求諳和魚伶將自己帶走呢?
可唯一與他有關的?記憶,就是他拿劍對準自己。
至于為什?么
嘶。頭好疼。想不起來了。
她捂著腦袋,難以忍受這樣的?劇痛,意識模糊著一下子便栽到他拿堅硬的?胸膛上,撞得鼻尖通紅,淚意直涌。
晏聽霽忙撫住她的?頭,為其安神?,過片刻后,輕聲道:“對不起。”
謝只南恢復了些,聽到他的?道歉更是覺得匪夷所?思。
殺她還會?跟她道歉?好矛盾。
記憶里,這廝是準備殺了自己的?,但?是后面他把自己帶走,困在他所?住的?宅院里,不得自由。為了安撫他,她似乎用了一些難以言喻的?辦法。
自己這么窩囊嗎?
晏聽霽陡然松開手,朝外吐出一大口鮮血。
濃重?的?血腥氣霎時彌漫在這間?屋子內,潮濕黏膩地縈繞在二人之間?。
“你傷得很重?,快去找個醫修來救你吧。”謝只南建議道:“你送我回去,我讓張壽來給你治傷,好不好?”
晏聽霽輕輕拭去唇邊沾染的?鮮血,古怪地笑了一聲,“你連他都?記得,就是忘了我?”
謝只南不解:“我不是已經記起來你是誰了嗎?”
疑惑并未解答。
只見他手掌狠狠扣住自己的?后腦,粗暴地吻上自己的?唇。
鋪天蓋地的?血氣渡到了她的?口,她抬手掙扎拼命抗拒,緊閉的?唇瓣被他毫不憐惜地撬開,納入吐息,被迫完全吃下他唇齒間?留有的?鮮血。
謝只南抽身不得,只好借力反咬,二人相纏間?血氣愈發濃重?,對方卻并未有停下之意,直至她眼角落下一滴淚,晏聽霽這才松開。
晏聽霽眸色陰郁,他施下潔凈術,弄干凈血污后,起身往外走。
謝只南淡然地擦去那?滴淚。
*
倒地的?傀儡瞬間?化散開來,消匿于無形。
魚伶傷得不是很重?,晏聽霽并未對她下死手,可王求諳不一樣,等她走去攙扶他時,發現王求諳已經站不起來了。
他被晏聽霽打散了半生修為,留下一半是為了確保他死不掉。
若是死了,晏聽霽不好交待。
王求諳跪倒在地上,竟發笑一聲。
魚伶不解他的?笑,以為他是惱極了。她將人攙坐到一旁,清掃干凈大殿后,問:“可要?去追?”
王求諳咽下這口血,眉目溫潤:“不用。”
魚伶:“可是”
他斜睨一眼,魚伶立即噤聲。
只消片刻,他便化作云霧消失于天璣殿內,魚伶漠然收拾一切,隨后關上殿門離開。
回到無昇殿的?王求諳終是撐不住力,幾欲傾倒,好幾次撐在壁上的?手要?下滑了去,被那?躲在暗處的?魔救了起來。
王求諳捏著一顆藥丸,緩慢服下。
這是張壽做的?藥,他這人有一點好,便是醫術高明?,凡是受了傷,只被他看過一眼,便是將死也能給生生救回來。
王求諳受得傷并不致死,所?以張壽也好醫治。
只是三番兩次的?受傷,便是再厲害,張壽的?藥也不能當作糖丸來吃。
王求諳只跟他說,這是最后一次。
不會?再有下次。
張壽不懂。
是人便會?受傷,怎會?有最后一次之說?
除非將死。
可王求諳并未明?說。在五堰派,二人乃上下普通關系,可在洧王宮,他們便是君臣關系。這層關系讓張壽總是會?對他帶著一點敬意。
不敢冒犯。
服用下這顆藥后,魔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人都?被他帶走了,那?我不是白費功夫?”
王求諳淡聲道:“我已確定贏魂燈還在晏聽霽手上,他沒有交還給阿邈。她從往生池出來以后,贏魂燈便不在她身,之后更是不見其佩戴。這樣的?東西,她嘗到過甜頭,自然是知曉其中重?要?性,可她發現這東西沒了,第一時間?問了魚伶,之后卻遲遲不來問我。”他恢復些許,撣了撣衣上褶皺,“晏聽霽沒有給她,想來是有什?么別?的?想法。阿邈既不知贏魂燈去了何處,后續也未見她催動贏魂燈的?力量。所?以不來問我的?原因只有一個。”
魔:“什?么?”
王求諳:“她認為是我拿走的?。不問我,已是對我有了隔閡。”
魔:“就這個?”
王求諳:“不然你以為,晏聽霽這樣少了大半修為,又被重?傷,如何能這般快速痊愈?贏魂燈本就是他的?東西,他知道怎么用。”
他又嘆一聲,坐下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魔:“你們人真是復雜。”
說這么多?,他也沒聽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求諳平靜地煮著桌案上擺好的?茶,爐底小火烈烈,炙烤出爐內茶香,白霧四溢,裊裊升起,他慢條斯理地倒著茶,喝下那?口滾燙的?茶水,面不改色。
人帶走便是,總歸是會?回來的?。
照謝只南的?脾性,并不會?給一個陌生人好臉色,他也定然討不得半點好。更何況她失憶了,只忘記了晏聽霽。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快意的?呢?暫時的?也好,被他想辦法喚醒也罷,謝只南總是會?回來的?。
王求諳知道她。就算再怎么厭惡這里,她也是會?回到自己身邊的?。
哪怕是厭惡他。
兩人立過死誓,若有違背,一方不得好死。
雖說當時哄騙之意居多?,可這誓言就是立下了,逃,也逃不遠。
謝只南當下惜命得緊,這點王求諳根本不擔心。
而且,晏聽霽好像并不知道這件事?。
看來她也不是很信任他啊。
自從晏聽霽回來后,謝只南便愈發不受管控。不受控的?妹妹,他不喜。
籌謀一切,以身做局,不過是為了探探晏聽霽的?真實?實?力到底如何。至于方才說的?那?些,都?是他的?猜測,就算說的?毫無邏輯,并不重?要?,搪塞過去這只單純的?魔便罷了。
他沒有辦法不信。
方才,晏聽霽終于露底。
知道他的?底,王求諳之后也放心許多?。
王求諳放下茶盞,抑制不住地發出笑來。帶動著胸腔起伏,不知笑了多?久,笑得連一旁觀望的?魔都?以為他是被氣瘋了。
“倒是強了不少。”
又聽他念著:“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會?讓我們重?歸于好的?,我們是最親的?兄妹啊。”
*
謝只南抿了抿唇,蹙眉為自己口中施下潔凈術,覺得清爽許多?后,翻身下床。
不知道晏聽霽去了何處。
他走了,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這里,是想困死她?
若是真的?走了,那?她也能走了。
于是她走出門外,瞥見那?漆黑的?樹下坐靠著方才離去的?晏聽霽。
他蜷縮在樹旁,瞧著怪可憐的?。
謝只南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去,發現他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似是暈了過去。可這跟她有什?么關系?她趁著這會?子功夫,慢慢挪步至院外,還未觸及院門時,忽然折返。
她冷哼一聲,將蜷縮著的?晏聽霽用力扛了起來,扶進了屋里。
現在雖是不冷,但?也入秋。他還受了傷,若是再受寒,就是再怎么強健的?身體,也遭不住。
“也不知道你倔什?么。”謝只南罵道:“多?大的?人了,還跑到外面去挨凍。”
晏聽霽頭低靠在她肩上,看不見神?色。
好不容易將人放到床上了,謝只南是累得不行。她本意是想將人放下就走,可又見他傷得這么重?,只好在屋子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些較為常用的?療傷藥材。她搗鼓許久,簡單地熬了一壺藥,隨即給他喂下。
晏聽霽這會?子倒是聽話,昏迷不醒竟也全部喝進去了。
給他蓋了被子,謝只南也心安不少,正欲離開,那?扇敞開的?屋門驟然緊閉,發出一聲劇烈的?撞響。她還沒從驚嚇中回神?,背后突然涌現出強勁的?吸力,仿佛有很多?只手,吸卷住她的?身子,使?她被迫躺倒在身后那?張床上。
更是直接躺到了晏聽霽的?懷里。
“颯——”。
燭火熄滅,光線暗下。
一手圈住謝只南的?腰,蠻橫地撞進身后之人懷中,冷意直從她的?腹部蔓延至脊背,帶著霸道的?狠戾,壓得她身子輕微顫栗。
“我讓你走了嗎?”
第83章 第 83 章 令人頭疼的小狗。
謝只南終是放棄抵抗, 無奈道:“那你要如何?”
圈在腰間的手驀然收緊,她?僵硬地動了動身?子,又被他按住, 心中憋悶不已,氣得只想咬他。
又沒了聲。
謝只南掐著他的手, 揪著、扯著、拽著, 他都無甚反應。
反而?還讓他的力氣更大了些。
這哪里?是像受傷的樣?
謝只南忍道:“你到底要干嘛?你這樣我?沒法安心。”
晏聽霽忽聲道:“有何不安?”
謝只南:“我?跟你還沒熟到可以睡一張床,你要是強迫我?,我?就會睡不著,睡不著就會休息不夠, 休息不夠我?就會煩,煩了我?就會發脾氣。你受得了嗎?”
晏聽霽輕輕貼在她?頸窩處, 莫名乖巧:“我?受得了。”
謝只南:“”
她?才不信。
晏聽霽方才還冷得要命,現在倒是像一壺熱湯緊貼著自己, 屋子里?本來就不涼爽, 被他這么一挨著,自己倒快要成了被熱湯熬著的骨頭了。
謝只南其實還有些驚訝, 驚訝自己竟不排斥他這般親昵。
想來也?是, 那段模糊的記憶里?,晏聽霽也?總是會在夜里?這樣抱著她?睡覺。
既不排斥, 也?就算了。
她?正?好困了。
隨他。
晏聽霽細數著懷中人的呼吸聲,聽她?逐漸平穩下?來,面上?浮躍出些許喜色。
她?還是信任自己的。
這一夜,晏聽霽并未安眠,他嘗試進到謝只南識海當中,探查是哪出了問題,可就是有一層破不開的壁阻攔著他。
不過?倒也?并不是沒有收獲。
他發現了她?識海被那一縷惡心的黑霧勾纏, 晏聽霽只能觀望,用盡了一切手段也?無法滅除,直至天亮,也?不得果?。
晏聽霽這一日耗費太多?精力,他倚靠在謝只南懷中,沉沉睡去。
*
轅邈很頭疼。
對于轅贏千辛萬苦給她?尋來的那只妖鬼很是頭疼。
自從他有了名字,每日都要讓轅邈叫上?他上?百回?才滿意。若是不理他,他就要鬧。一鬧起來,整座宮殿都要被他掀得雞飛狗跳。
將這妖鬼送來后,轅邈將他放在偏殿養著。
本該是這樣的,他這妖鬼倒是恃寵而?驕,夜里?準時準點地溜進正?殿,還知?道避過?那些宮人的眼,悄無聲息地躺在轅邈的床榻上?。
趕也?趕不走。
讓他有了一次機會,之后便次如此。
見他也?只是個靈智不全的妖鬼,夜里?只會睡覺,做不出其他事情,轅邈便順著他去了。
但也?有一點私心。轅邈并未顯明。
轅贏每日都會來看她?,順便詢問近日有關這妖鬼的事情。轅邈沒有如實回?答,只是搪塞了過?去。若是叫轅贏知?道這妖鬼不服管教成日夜里?爬床,怕是早死了。
畢竟她?還蠻喜歡這只漂亮妖鬼的。
不過?身?側人多?眼雜,眾口難調,轅邈只能讓自己從小養到大的一只魚妖對下?施壓,讓她?們看了也?不敢亂說?。
這只魚妖也?很可愛,她?給她?取了個名字——魚伶。
魚伶作為自己的貼身?侍女,替自己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
當然,不是什?么惡到極致的事情。
至于今日為什?么頭疼,是因為魚伶在帶人打掃偏殿的時候,發現了蹲在角落的晏聽霽。偏殿彌漫著一股極重的血腥氣,帶著人進偏殿時,望見一路的血跡,有不少宮婢被嚇個半死。她?們看見那只平日做事跳脫非凡的妖鬼此刻正?縮在角落抱著一只雞生啃,是一口被咬斷了喉管的雞,掉下?的雞頭還血淋淋地被甩在他腳旁。
跟在魚伶身?后的宮婢見狀,紛紛驚叫起來,有的直接暈厥倒地。
魚伶對此也?甚是頭疼,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若是打了,這妖鬼怕是又要纏著轅邈不得安寧。若是罵了,他更是要鬧。
只能哄著。也?不知?轅贏將這東西送來的目的是什?么。公主也?不叫人去說?,誰要是說?漏嘴,誰就死。魚伶自然是站在公主這邊的,那旁的無人撐腰的宮婢本就在此做事,要是背叛主子,死也?是死有余辜。
魚伶聽著身?后倒地的聲音,立即回?頭警告,說?:“誰要是再敢發出聲音叫外頭聽見,杖斃。”
宮婢們接連捂嘴。
魚伶又道:“去叫公主來,再用水把這幾人潑醒,不許昏著出去,誰若問起,你們只說?進了野物?,我?在收拾。敢說?別的,我?聽得見,不想要舌頭和腦袋的,大可去說?。”
宮婢們哪敢,從一旁取了水,跌跌撞撞地潑在幾名倒地宮婢的臉上。待她們醒轉,又捂住她?們的嘴以作警告。
蹲在角落的晏聽霽沒了動靜,他捧著手里?的尸體,并未回?頭。
聽到要將轅邈叫來,更是有些發瘋之意,想要沖出去威脅她?們,但這些都是她?的人,他還受著金印囚鎖,什?么也?做不得。
等他聽到轅邈的腳步聲漸近時,他捧著雞的兩只手有些緊繃起來。
“把這清掃干凈。”
宮婢們見她似乎并未受到任何驚嚇,還是頗為佩服,忍著惡心和害怕清掃干凈地上?血漬后,魚伶領著這群宮婢退出了偏殿。
轅邈隨意坐了下?來,盯著那蜷縮起來的背影,覺得有些好笑。
她?方才只不過?出去辦了些事情,才離了這么一會兒,他就給自己鬧事。
“晏聽霽。”轅邈叫了一聲。
晏聽霽身?體微微松動,他想回?頭,可又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會嚇到她?,還會臟了她?的眼,于是仍舊抱著那只沒了頭的雞,一動不動。
轅邈無奈笑著,又叫:“晏聽霽晏聽霽晏聽霽,你是聾了嗎?”
“晏聽霽晏聽霽晏聽霽晏聽霽晏聽霽晏聽霽!我?要是過?去的話,弄臟我?裙子我?就要生氣了。”
聽她?一下?子叫了自己這么多?遍,晏聽霽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差點飛奔過?去,但他只是慢慢起身?,轉過?來看著她?。
轅邈這下?終于看清他是什?么模樣了。
滿嘴的血,蓬亂的頭發,那身?月白色長袍渾是血紅污色,臟得不行。
愛玩,又愛穿白色,每次收拾起來都要嚇倒一排宮婢。
晏聽霽站在那,臉上?倒沒什?么心虛的表情,只用那雙眼直勾勾盯著正?坐著看他的轅邈,似要看出些什?么來才罷休。
轅邈又笑了一聲。
真可愛。
她?勾勾手指,“過?來。”
晏聽霽走了過?去。
她?又道:“把那雞扔了。”
晏聽霽抱得緊緊的,沒有聽。
轅邈倏然皺眉,“扔了。”
晏聽霽將雞甩到一旁,似有不甘。
轅邈終于站了起來,抓著他那兩只臟污污的手,摁到魚伶喚人端進來的水盆里?。
今日這衣裳礙事,是寬袖,不好幫他洗,不過?轅邈不甚在意,臟了再換就是。她?耐心仔細地洗著晏聽霽手上?的血污,替他搓干凈后,又拿來方帕擦干。
晏聽霽時不時側眼看她?。
她?怎么不生氣?
在他想著轅邈為什?么不生氣的時候,那濕了水的方帕驟然貼在了自己的嘴上?,他警惕地看過?去,忍住動手的沖動,發現是轅邈將那洗過?手的帕子又用在自己嘴上?擦著。
他倒是不在意,只是轅邈笑得很開心。
轅邈的動作很輕,擦在他嘴上?的時候癢癢的,弄得他全身?都癢。他都想抓住她?的手狠狠擦去,但是看她?這么認真,就算了吧。
“好了好了。”轅邈扔下?帕子,拿起桌上?擺著的干凈衣裳,遞給晏聽霽:“去換上?。”
晏聽霽眨著眼看她?。
“還想要我?給你換?”轅邈笑道。
晏聽霽點頭。
遭來的是臉皮子被扯。他不明所以地被她?用力揪著臉,罵了一聲臉皮厚,然后就被趕去屏風后換衣服。
晏聽霽委屈地捧著衣服走到屏風后。
轅邈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過?去,又看著他很是不拘地將換下?來的臟衣隨手亂扔,不知?道穿了多?久,他披著一身?歪歪扭扭的衣袍走了出來
“那些宮婢是服侍你太好了,沒教你規矩嗎?”轅邈氣笑道。
晏聽霽眼神輕蔑,對她?的話不以為然。
因著他什?么都不懂,所以在教會他說?話之后,成日亂跑亂跳鬧來鬧去,轅邈就叫人教他宮規。
每日都會上?報情況。每日情況都不同。
譬如前日,是晏聽霽撕爛了好幾本書冊,不肯讀書。
昨日是晏聽霽推倒了燭臺,險些失火。
今日野了些,直接生啃活物?了
轅邈嘆氣一聲,走過?去替他斂好衣襟,替他周正?衣冠。晏聽霽看著她?幫自己穿好衣服,唇角不自覺勾起。
“今日怎么這么安靜,不會說?話了?”轅邈扯扯他的衣領,抬眼看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嗎?”
晏聽霽湊近些許,同她?間距不過?幾厘,“不知?道。”
轅邈眼眸微瞇,“你為什?么要生吃禽物??你哪發現的?吃成這樣,下?次想吃可以叫宮婢給你做,煮熟的更好吃。”
晏聽霽問:“你不害怕?”
這話問的奇怪。妖鬼一類本非凡物?,生性如此倒也?能理解,要是怕,那可真是把她?的膽子看得太小了些。
從那雙黑眸里?,確實沒看出懼意。她?和那些宮婢的反應都不一樣,為什?么?
“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轅邈將人推開些許。
她?回?身?坐下?,晏聽霽也?跟著一起坐下?。
這只雞是晏聽霽今早在園子里?發現的活物?,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身?上?的腥味誘惑得很,晏聽霽便抓住藏了起來,帶回?到偏殿里?。
轅邈說?過?,偏殿是給他住的,相當于他的家,所以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所以他把這雞帶了回?去。
抵不住這誘惑,雖然中午吃了好多?食物?,可這生食來的吸引更大些。
晏聽霽便抱著它躲起來,一口咬斷它的脖子,吮吸著那新鮮的血液。可當他吮吸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轅邈的規矩,他愣愣地看著自己一身?被血弄臟的衣裳,有些無措。
后來又聽到魚伶等人的腳步聲,更是慌亂起來。
可他怕什?么?他本就是這樣的。
在還沒被帶回?王宮前,他一直都是這樣生活。
晏聽霽滿臉不服氣地看著她?。轅邈不理他,他就一直盯著她?看,看到她?還是不理自己,越想越氣,直接鉆到她?懷里?,問她?:“你為什?么不理我??”
轅邈推開他,小口飲著茶,仍是不理。
晏聽霽又靠過?去,“為什?么不理我?!”
轅邈還是面色平淡地推開人,這回?把眼睛閉上?了。
晏聽霽氣極,直接將人撲倒在地,強迫她?睜開眼看自己,惡狠狠道:“理我?。”
轅邈冷靜地看著他,就是不跟他說?話。
最后僵持不到半刻鐘,晏聽霽就服了軟,他耷拉著眼角坐起來,背對著轅邈不說?話。
轅邈慢悠悠扶著桌案起來,微微彎唇,隨后拍了拍他的肩,“晏聽霽。”
旋即一雙亮晶晶的琥珀色眼就轉了過?來,朝她?露出委屈,“我?就是想吃,這也?有錯嗎?你不是說?偏殿都是我?的,我?想做什?么做什?么,那我?想要的東西,自然也?要帶到偏殿藏起來。為什?么我?錯了?”
對于他這番認錯的態度,轅邈還是很意外的。
看來這段時日的教導還是有些用處的,也?算是沒白費,還是很聽話的。
轅邈摸摸他的頭,道:“你現在在凡人這里?生存,就得遵守凡人的規矩,在你那確實無錯,可在我?們這里?,就是錯的。你若是以后還想留在這,就要好好聽話。你還想留在這嗎?若是不想”
若是不想,我?再想辦法將你送走。
也?就不用學?這些繁雜的宮規了。
晏聽霽抓住她?的手道:“想。”
轅邈怔然。
晏聽霽又道:“我?喜歡留在你身?邊。”
這話直白,說?的人無意,聽的人有心。
轅邈面色一熱,僵硬地抽回?手,又是沉默。
晏聽霽沒注意她?的不自在,而?后又湊近說?道:“你今夜可以睡在偏殿嗎?這是我?家。”
轅邈:“”這是把她?也?當成自己的東西了嗎?
她?拒絕:“不可以。”
晏聽霽:“為什?么?這是我?家。”
轅邈:“我?又不是你的東西,你要把我?也?藏起來嗎?像那只雞一樣?”
晏聽霽:“你干嘛和它比,我?更喜歡你。”
轅邈:“”
在他的強勢癡纏下?,轅邈終于妥協。睡哪不是睡?在寢殿的時候他就總是偷偷溜進來,今夜大不了自己溜過?去。
后來轅邈叫了魚伶進來收拾,躲在角落的晏聽霽偷摸看著。
魚伶問:“公主,這是不是太過?鬧了些?還是不用叫太子給他加些束縛嗎?”
轅邈擺擺手,笑道:“無妨,好好教便是,他會好的。”
*
謝只南醒來的時候,晏聽霽還在睡著。
這不是好機會?
她?躡手躡腳地下?了床,但又想起昨夜的情形,還是心軟,折返回?去摸了摸他的額頭。
果?然是燒了。
也?不知?道在逞什?么能,受傷了還不安分。
昨日那些藥材少得可憐,能被她?湊齊都是撞了運了,現在這樣,她?只能出去采藥。還好她?讀過?醫書,不然遇到這樣的情況,怕是不知?死了多?少回?。
謝只南拾掇干凈后出了門?,巡視一圈,皆是四面環山,又有靈氣縈繞,應當有藥草生長。她?抓著一只筐子出了門?,心想著將他醫好再走。
等她?回?來后,發現那屋子里?被砸得一通亂糟。
謝只南錯愕地看著床上?的晏聽霽,見他那雙滿是慍色的眼睛里?忽然閃過?一絲無措,他望向那只裝滿藥草的筐子,一時沉默。
她?放下?藥筐,嘆息一聲。
召出幾個小傀整理后,她?提起藥筐往外走,晏聽霽驀地現至她?跟前,抓著她?的手問道:“你要去哪?”
謝只南指了指筐子里?的藥,語氣不善:“我?倒霉,給你熬藥!”
晏聽霽默了片刻,道:“在這熬。”
才被小傀整理出來的空地上?倏地出現幾只鍋爐,他垂眼看去,無聲勝有聲。
謝只南被他弄得煩了,只好坐下?來給他熬藥。
怕是還走不了。
她?給他喂完藥后,腦子里?想的都是昨夜的畫面。
晏聽霽很是安靜地喝完整碗藥,既不喊痛,也?不喊苦,應是知?道他說?了這些她?也?不會有什?么太大反應,便安安靜靜地坐著,也?不說?話。
這就讓喜歡熱鬧的謝只南煩悶不少。
他不說?話,不出去,也?不讓自己出去,只盯著自己看。兩個人就一直坐在屋子里?,連飯也?吃不上?。她?確實沒怎么餓,想必是修為進階了,達到了辟谷的程度。
閑著無聊,她?只好打坐靜心,調節體內混動的靈力。
就這樣一直坐到了晚上?。
謝只南忽而?覺得丹田處暖流膨脹,若是流通還好,可它不斷凝聚,多?了便隱有烈火鉆腹之勢,她?冷靜調息著,試圖將這暖流分散到四肢百骸處。
晏聽霽神色緊張起來。
屋外轟然劈下?一聲驚雷,破穿云霄,白光驟顯,靜坐調息之人額上?密密細汗,待到第二聲驚雷過?后,霹靂電光席卷著道道山風猝然破窗直沖向仍在調息的謝只南。
微藍白光帶著忽閃的電意從她?頭頂自上?而?下?迅即流轉,環繞住她?整個身?體。
意識被剝離開來,整個身?子弗若輕盈的羽毛騰空而?起,底下?由一層藍白色的柔光平鋪著,雷聲又響,攜著接連無數的雷電灌沖到她?體內。
她?頭頂上?懸浮著一道四分五裂的閃電,“噼啪”作響,直至完全沒入。
沒入完畢后,雷聲陡消,謝只南緩緩歸位。
除卻這電炸響聲,謝只南耳邊似乎還有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
挾著冷意的黑眸猝然抬起。
那縷一直纏繞在她?識海中的黑氣瞬即焚滅,余下?空明清澈。
謝只南垂眼動了動手指。
她?突破了。
似乎是于昭所說?的化神期。
這也?太快了些。
忽而?想起什?么,謝只南兀地起身?走向晏聽霽身?前。
他面色蒼白地望著自己,似乎比以前疲倦許多?,肉眼可見的頹然,她?伸手摸向他的眼角,道:“晏聽霽。”
晏聽霽眼神漠然,偏頭回?避。
謝只南:?
她?蹙眉收手時,又被他猛然抓住,琥珀色眼中突生光亮。
“你想起來了!”
第84章 第 84 章 這可真難哄啊。
抓著謝只南的那?只手陡然發緊, 用盡了全身力氣似要?在印證什么,捏的她腕骨生疼。
晏聽霽抱住她,將頭抵在她頸窩處沉默不語, 表面上情緒穩定,可暗使的力氣幾?乎要?把她骨頭揉碎, 讓她難以呼吸。
謝只南知道他現在情緒低落, 便也不去推他,只將空下的兩只手也攀在他背上,安靜地與他相依相靠著。
從懸欞鬼塔出來的最后一刻,謝只南被那?團橫沖直撞的黑霧撞得?發昏, 誰知道醒來后就記憶混亂了。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 她記起了在凡間那?段時日的過往。
其?實沒什么,也不是真的死?了, 無非就是苦了些?。
不過一想起自己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出來的樣子, 她就覺得?很奇妙。
她最初對生死?是沒有概念的,哪怕是自己。
所?以她有時做事很極端的不計后果?, 只為達到當下的目的,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很極端,很偏執, 可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做任何事只憑著自己喜好來。
生死?不論。
可是好像除了她,其?它分散出去的魂魄都拼了命地想活著,崔瓊玉也是一樣。
王求諳不希望她死?,晏聽霽也不希望她死?。這也讓她很納悶、疑惑、驚訝。所?有人都在求生,欲望極其?強烈。柳盛是,春緋是,崔瓊玉是, 桑容是,見春也是。
在凡間的謝只南更是。
可當她遇到絕境時,在沒有任何把握的情況下,她腦海中第一反應不是求生,而是拼命也要?讓自己體面些?。她不知道死?亡的沖擊力有多大,只知道自己本性如此。
死?亡而已,人都會死?。
王求諳跟她立過死?誓,誰若是離開對方,便神魂消隕不得?好死?。
謝只南答應他不是因為害怕,只是覺得?有趣,至于后來為何要?回?去,回?到他身邊,也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哥哥。他把自己撿回?去,照顧了十年。
她會回?去,也是因為本性。
本性告訴她,王求諳對自己也是很重要?的人。
可當她發現二人之?間的關?系變了質,謝只南是恐慌的,沒來由的恐慌占據了她全部?身心,讓她變得?痛苦,困惑。
為什么會這樣呢?
她不明白。
可一切又似乎有跡可循。
其?實王求諳沒必要?抹去她的記憶的,就算是他親手喂下那?顆毒藥,謝只南醒來后也不會為此而韞惱。
這沒什么好糾結的。
但是晏聽霽對自己太?不一樣了些?。他所?考慮的每一點,每一方面,全部?都是為了她,為了她能?有好的結果?。
謝只南也不明白他的好。
晏聽霽對自己的好太?過突然,他的出現,靠近,都是突然降臨的。像是貧瘠的土地上忽而降下了大片雨霖,滋潤出叢叢新芽。
在他之?前,謝只南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孤獨的。
沒有朋友,沒有自由,只有一座偌大的王宮困鎖著她的軀體。
她有時候還會在想,要?是當初將她帶回?去的人是晏聽霽,會怎么樣?
他會以什么身份同自己相處?他也會像王求諳那?樣困著她無有自由嗎?還是會像現在這樣,什么都尊重她的意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謝只南不知道,她也不會去問。
這個問題太?傻了。
溫熱的液體滴入她頸窩,不算滾燙,可也讓她微微一驚。
“晏聽霽?”
晏聽霽輕“嗯”了一聲,仍未松手。
謝只南道:“你傷得?很重,先躺下休息。”
晏聽霽又沉默下聲,剛松下的一點力道倏爾回?緊,全身都在拒絕她的提議。
“方才雷劫你替我擋了不少吧,”謝只南湊到他耳邊,道:“雙修可以讓你好些?嗎?”
埋在自己頸窩處的腦袋微有動作,謝只南又哄著:“我不走,也不離開你,你可以好好養傷嗎?”
話畢,仍是沉寂。
謝只南想著。
這可真難哄啊。
雙修都不行的話,她似乎還真是沒有什么辦法哄他了。
片刻,晏聽霽緩緩松手,露出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安靜地盯著她看。
謝只南驀地笑了。
還是有用的。
普通的靈草對他已經沒什么療效了,他也不愿謝只南將靈力渡還給他,倔得?很,在她想著是否要?將人帶回?去給張壽看時,晏聽霽拿出了贏魂燈。
謝只南有些?訝異,她盯著晏聽霽手里的東西,問:“怎么在你這?”
晏聽霽知道她全都想起來了,便也不再瞞她,“此物落入王陵之?中,我本想尋來讓你歸位,可還是晚了。”
謝只南道:“那你之后怎么不拿出來給我?”
晏聽霽:“我知你好進,若是一直依賴贏魂燈給你的靈力,怕會心智受損。這并非善物,里面積攢了許多怨念,使用過多易生邪亂,等你將最后一縷魂魄尋回?,我們?便毀了它罷。”
謝只南細細思忖著他的話。
這些?年確實太?過依賴贏魂燈了,能?施出的術法都不盡然是她本身的實力,再說她現在已經能?修習了,速度也快,不需要?便不需要?了。
她點頭:“好。”
晏聽霽反問:“你不問我為什么嗎?你不好奇嗎?”
謝只南推著他坐下,“這有什么好問的,你說是這樣,那?我就信你,還有什么為什么?”
晏聽霽聽著“信你”兩字,唇角彎起一絲弧度,“好。”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晏聽霽心情愉悅不少,他抬手勾住謝只南束著的腰帶,準備將贏魂燈給掛上去,但他看起來手笨得?很,掛了半天也沒掛上。
謝只南發出一聲輕笑,握住他那?只手,道:“不用了,先放你這罷。”
晏聽霽手掌一捏,贏魂燈便消失在他手上。
疾風掠過,室內燭火瞬滅,只留下床榻前的一盞油燭燈幽幽照明。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卷著微涼的山風穿過屋堂,肆意歪曲著二人相疊的倒影。
天旋地轉間,一只手牢牢扶住她的腰,謝只南瞬間躺倒在軟榻上,灼熱滾燙之?意流連于上,激得?她陣陣顫栗。
謝只南問:“你受這么重的傷,能?行嗎?”
晏聽霽咬下她腰間束帶,不輕不重地落下一道吻:“我行。”
腰腹之?地太?過敏感,就算是隔著一層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謝只南覺得?這樣看著他太?過羞恥,便滅去屋內最后一點明亮。
黑暗中,她聽見身上之?人發出了一聲輕笑。
隨即那?光又亮了起來。
晏聽霽的臉忽而湊近許多,唇瓣貼住她欲開的口,不給她半分喘息機會。
直至后半夜,油燭燃盡,只剩余光時,謝只南疲軟地靠在晏聽霽身上,罵了一句。
“騙子。”
晏聽霽又喊冤枉,他給人換了個姿勢,啞聲道:“騙你是小狗。”
謝只南氣得?想踹死?他。
*
哄過了人,就該帶回?去給張壽看病。
再說了,她還剩下最后一魂一魄未歸位,崔瓊玉是僅剩的那?縷魂魄,雖說不知道該如何讓她回?到主魂,但起碼她是在內門的,謝只南和晏聽霽也能?進內門了,有的是機會。
可以嘗試用贏魂燈將她牽引回?位。
昨夜商議時,謝只南就問:“若是不讓她回?來,我會怎么樣?”
晏聽霽神色嚴肅,“你會死?。我不想讓你死?。”
這么嚴重么?
她道:“那?崔瓊玉呢?她也會死?嗎?”
晏聽霽說:“她只是回?到你體內,算不得?死?于不死?,頂多是沒了自主意識,她現在便是有了自主意識,所?以才會與主魂產生割裂。她若不歸位,你死?了,她自然也會隨之?而死?。所?以她是一定要?回?來的。”
若是放在以前,謝只南會認為這崔瓊玉就是自己跑出去的東西,搶回?來便是。可是現在,她覺得?崔瓊玉并沒有什么錯處,她也只是一縷分散出去的魂魄而已,生了靈智,才會與主魂割裂。
晏聽霽溫聲道:“我們?先試試。”
謝只南沉默許久,也未見其?應聲。見她如此,晏聽霽心中不免起了強制崔瓊玉歸位的想法,即便那?是她的魂,可若是會害了她,他便要?不擇手段了。
臨走前,晏聽霽扯了扯謝只南的衣角,問:“可不可以待兩天再走?這是我家。”
謝只南毫不留情地搖頭拒絕:“不可以。”
然后就被“面冷心硬”的謝只南給帶回?到方藥閣中,把他扔給了張壽。
謝只南是悄無聲息地回?來的,因為她知道,肯定會有人替她瞞著她的行蹤,所?以當她將晏聽霽交給張壽后,出了方藥閣便碰上了魚伶。
魚伶低聲喚她:“公主。”
謝只南淡然看她:“他呢?”
魚伶眼?中閃過一絲訝色,而后道:“掌門閉關?了。”
謝只南問:“那?他有給我留什么話沒有?”
魚伶道:“不曾。”
謝只南沉默良久,說了聲“我知道了”便轉身進了方藥閣。
*
“王上,公主回?來了。”
隔著一道屏風,魚伶躬身稟報著。屏風后的人跪坐著煮茶,氤氳出的裊裊茶香從屏風口透出,模糊著本就朦朧的身影。
“我知道了,之?后兩個月,這里外的事都交由你來管理,我要?閉關?了。”王求諳淡聲道。
魚伶有些?疑惑:“王上不去看看公主嗎?”
王求諳笑了一聲:“他也一起回?來了吧。”
“他的確跟著,”魚伶聲量漸小,“他似乎又恢復了許多,他的力量實在太?過詭異,屬下方才暗處觀望,已被他發現。”
王求諳倒是不在意,只是“噢”了一聲。
他慢條斯理地碾著茶,將茶葉一點一點泡進沸水中,漫出的熱霧拍浪似地拍在他臉上,連帶著他的眉頭也跟著微微蹙起。
“你去吧。”他道。
“不和公主說些?什么嗎?”魚伶問。
“她,”王求諳手上動作一頓,低嘆一聲,“她此刻若是已經記起來,怕是厭極了我,我又何必此時去尋她不快?你去便是。”
魚伶欲要?替謝只南辯解些?什么,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她應是后便出了殿。
*
晏聽霽被扔進方藥閣后,在內室看見了于昭幾?人。
按理說這三人只是在塔炸之?時被震了震,受了輕傷,沒想到還昏了一夜,都住在方藥閣里,早上喝了一大碗苦藥。
于昭看見晏聽霽來,很是興奮,“晏聽霽!你來看我了嗎?”
晏聽霽找了個地方坐下,冷聲道:“不是。”
于昭尷尬一聲:“那?好吧,你是不是也受傷了?謝只南呢?她沒和你一起來嗎?我吃了張醫修的藥,已經好多了,那?藥也沒別?的弟子說的那?么難喝嘛。”
崔瓊玉咳了一聲,提醒道:“慎言。”
于昭急忙捂嘴,“我什么都沒說。”
張壽蹙眉凝著晏聽霽,他傷得?算重,但也不算特別?重,死?不了的那?種,對于張壽來說,無非是開幾?副藥方就能?治好的內傷。只不過,用的藥有些?復雜。
他走到晏聽霽跟前,垂眼?道:“伸手。”
晏聽霽沒理他,只是朝他笑笑。
張壽忍下翻白眼?的沖動,重復道:“伸手。”
晏聽霽仍是不為所?動,內室外忽而響起腳步聲,張壽遞來的手反被晏聽霽抓住,將早該搭在他脈上的指抵在上方,隨后聽他很是誠懇地問:“張醫修,請問我的傷是不是很嚴重?”
張壽被他這么用力一抓,險些?倒在一旁,還好扶住那?桌首,可整個人也幾?乎彎下大半截腰,像是給晏聽霽鞠了一躬。
抬首便對上那?張笑得?讓人討厭的臉。
躺著的于昭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敢說話。
原來當時崔九兆他們?躺在這看戲的時候,是這種感覺啊。
太?奇妙了。
張壽深吸一口氣,直起背來,搭在晏聽霽脈上的手指緩了些?許,隨即緊緊摁了摁,笑道:“快死?了吧。”
謝只南掀開簾子,問:“誰快死?了?”
晏聽霽目露委屈地指著自己,“他說我。”
張壽:“”
張壽冷哼一聲松開手,從藥屜中挑揀許久,終于堆出一疊藥來吩咐小童去熬制。他看著毫發無損的謝只南,倒也沒說什么,便留下一張行藥忌事離開了。
謝只南捻著那?張紙,認真看著。
晏聽霽湊到一旁盯著瞧,面色一黑。
上面寫著——
不宜生事。
不宜拱火。
不宜過度陰陽調和。
“”
謝只南指著這最后一句問:“這是什么意思?”
晏聽霽直接燒了這張紙,氣聲道:“阿邈你看他,他針對我。”
謝只南:“”
第85章 第 85 章 奮斗喵喵
試煉進?了魔物, 這兩日紫闕山都被封鎖搜查,連帶著整個五堰派都不得出入,翻了個底朝天, 看是否有遺漏之處。
結果顯然?,并未搜尋到任何有關魔物的蹤跡。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恐慌, 魚伶吩咐下恢復一切正?常。
掌門閉關, 派內一切事務皆由?魚伶代管。
五堰派再次恢復到原先?融洽平和的生活之中。
內門有兩則重大消息。
一是新進?來了兩名外門弟子。二是派門關前,倒下了一只受傷的鳥妖。
聽守門關的弟子說,他似乎是來求救的。
這也稀奇。像東濛島這種?盡是修習正?氣一道的仙士,普通妖物避之不及, 高階妖物也不敢貿然?踏入,怎會有一只能?力平平的鳥妖跑來此地求救?
膽子忒大。
見他身上并無?任何殘害過人的邪氣, 守在門關的弟子心善,念著不該歧視妖物的本心, 便將這鳥妖給抬了進?去。
據張壽的描述來看, 他不是因為受到其它妖物的攻擊而受傷,而是因為擅闖東濛島被那?層層禁制的反噬而受傷。
這就更奇了。
此事傳了出去, 魚伶前來看過, 也趁其昏迷時探查過這鳥妖的底,之后便全權交由?張壽來處理, 對外宣稱:只是一只普通的鳥妖,誤闖了此地,待他傷好送走便是。
來方?藥閣湊熱鬧的弟子有很多,大多是新進?派的弟子,他們涉世未深,都想看看那?鳥妖到底什么樣。
不過全被張壽喝令退回。
張壽的脾氣大家都知道,也不敢招惹。之后回去不僅被教?習師者給臭罵了一頓, 還被高一級的師兄師姐作以提醒。年輕氣盛的弟子們便老實許多,再不生事。
方?藥閣門前唯有才好不久的崔瓊玉站著不走。她沒有因張壽的喝令嚇退,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閣前的石凳上等著。
等著張壽看見她,然?后她在想辦法進?去。
她想確定那?只妖是不是他。
閣內的兩個小童見了,進?去同張壽提了一嘴,張壽正?分揀著新采來的靈草,頭也不抬地說:“她傷好了。跟她說,要是也是來這湊熱鬧的,叫她趁早回去。”
兩小童點著頭應道:“是。”
崔瓊玉看著閣內那?兩名小童出來,還以為是張壽讓人進?去了,才起身,就見那?兩小童搖頭,告訴她趕緊回去吧。
她問:“我便是看一眼也不得行嗎?”
小童搖頭:“張醫修說了,不行。”
說完,他們就回到閣內,留下崔瓊玉一人站在原地。
照常來說,那?些?弟子被罵、被趕之后就灰溜溜離開了,可這崔瓊玉非但不走,還一直坐在那?石凳上,也不知在較什么勁,熬著里頭的人。
兩小童進?回到閣內,趴在那?窗框上悄悄看著,看她還是不走,兩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聊著,也沒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現的張壽。
“你?說,她為什么一定要看這鳥妖?”左邊扎著小揪的小童道。
“我怎么知道?”右邊佩著紅綢帶的小童道,“她要坐到什么時候?以前這里都沒什么人來的,今日好不容易熱鬧一回,又被通通趕走了。”
左邊小童錘了捶窗:“張醫修喜靜,方?藥閣單只有我們兩個他就受不了了,我也快受不了啦!”
忽而一道沉聲落入二人的耳。
“你?受不了?”
兩人不約而同點頭,可聽著又不像是對方?聲音,抓著窗的手?陡然?一緊,無?聲斜視一眼,干笑?著回過身去,不料一個沒抓穩,齊齊倒在地上,發出“哎喲”叫喚。
他們也顧不得痛,邊捂著屁股邊笑?著說:“沒有沒有!哪有的事!我們愿意跟隨張先?生一輩子!”
張壽冷眼看著兩人,伸手?遞去:“鬼話?連篇。”
二人見他沒有生氣,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站起來,拍拍屁股,而后緊忙跑進?內室去。
“我們替先?生制藥!”
張壽斂眸,支開些?許窗子望了一眼,見崔瓊玉仍是沒有要走的心,便開了窗,朝外喊道:“進?來罷。”
崔瓊玉聞見聲音,猝然?抬眼。
她快步走進?方?藥閣中,一進?去,就對上張壽那?雙審問的眼。
崔瓊玉如實道:“我只是想確認他是不是我認識的朋友,若不是,我馬上走。”
張壽略微訝異地看著她,揮袖撩開簾子帶她進?去。
崔瓊玉緊跟上前。
內室被打掃過,這些?時日不斷有弟子進來治傷,打破了原先?的整潔干凈,現在空蕩下來,卻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整理過的床鋪上現只躺著一個男人。
便是那?只鳥妖。
鳥妖的面容素雅,眉眼間帶著一點妖氣,五官端正?,閉眼安靜時也倒有幾分少年氣。最初穿在身上的衣物被那兩小童換下扔進火盆焚燒,又給他換了一身干凈的藍綠色長衫,張壽才允得他能上床躺下。
不然?就要被扔在那藥爐旁直接針灸治傷了。
“這可是你?認識的朋友?”張壽問道。
崔瓊玉望著那?張臉,試圖從上面找出一點熟悉的感覺來,哪怕是半分,可她看了個仔細,都沒有。
失落之意浮現于她下垂的眉眼間。
張壽倒不意外,他輕聲道:“我理解你?的情緒,遠在異鄉,若是能?見到熟識之人,心中定然?欣喜。換做我,也是一樣的。你?也不必太過糾結,說不定下次就會碰見了。”
崔瓊玉有些?愕然?地看著他,“先?生”
張壽擺手?,“好了,我這不能?太吵,你?也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崔瓊玉壓下心中異樣,道:“是。”
*
王求諳閉關時,那?團總是繞在他身側的黑霧也跟了去。
閉關的地方?是一座崖洞,里面僅有一盞鮫人燭照明。鮫人燭是寶物,是用?鮫人尸體一點一點溢出的油脂凝化?而成,燭芯點燃,明光四射,便可保千年不滅。
崖洞隱蔽,又設有靈禁,一般人或物都不會發現此地。
這是王求諳特意筑造的地方?。
崖洞內設有一張紅黑紋飾的長形方?榻,方?榻左右兩側擺著兩頂高柱一般的裝飾物,似是在宮殿之中,陳設擺列都極有規制。
方?榻上之人靜息凝神,周身渡著的金色靈光與一團格外扎眼的黑霧相撞相成。
悄然?間,肆意游動著的黑霧悄然?分散出一縷,飄散崖洞之外。
*
內門的課程有很多,不同類型的修士學的東西也不同。
譬如符修就要去符修老師那?上課,劍修就去劍修老師那?上課
當然?,這僅僅只是選擇一門主要的課程,若是有喜愛的,便可通過關牌搶課。
關牌是內門弟子人手?一只的法寶,其形若牌,手?掌大小,色澤通透似玉。別看它小,作用?卻大,這里頭關聯著門派內所有課程的節點。
每日發放的課程數量有限,上課人數有限,但絕不會有空閑。
除了在學宮里的大課是分階來上的,其余的課程都需要搶。若沒搶到,便自行尋個地方?修煉,勿要打擾他人。
每日的課程都不一樣,但若選了,會根據弟子修為程度不同進?行劃分,分開的弟子由?不同師者教?習,可能?這堂課是長老教?,也可能?是師兄師姐教?。課堂相應內容皆是按照弟子的等級來以類分教?。自然?而然?,這樣的課程也就有趣許多,不會覺得繁復無?聊。
謝只南今日第一次上課。
大課都是由?各位長老來教?習,偶爾還會上到幾節張壽的醫術課程。
換上弟子服時,她對著那?鏡子照了又照,覺得丑想要換下,可想想還是算了。不過一旁的晏聽霽就不一樣了,他神采奕奕地穿上弟子服,在她眼前晃來晃去,一個勁地問她好不好看。
謝只南難以理解他的興奮,但還是尊重他此刻高昂的興致。
她便點頭,夸著:“太好看了。”
得了夸獎的晏聽霽笑?容開朗,等謝只南不再照鏡子了,他自己跑過去照了起來。
又是撥弄頭發的,又是整理衣裳的,藍白色弟子袍被他穿得像花孔雀一樣,扎眼得很。
他現在也無?需躲著誰了,反正?挑明了,謝只南也沒拘著他。
但就是不知他是怎么說服于昭替他遮掩的。
*
靈朝宮內,于昭對著晏聽霽做出的傀儡催促著:“快些?!今日你?頭回上課,切莫遲到給老師留下壞印象。”
傀儡晏聽霽點頭。
*
“咚——”
這是大課的上課前鈴。
大課的鐘聲有四響,響聲過后,弟子必須落座到相應課室的位子上,否則記遲到一次,扣除學分警告。
學宮很大,分為東西南北四座,每一座里又有二十?四間課室,一間課室里有三十?名弟子,分為不同課班。而玉牌上會顯示弟子應到的地方?上課,既不會混亂,也不會讓人迷糊。
謝只南催促一聲,晏聽霽便跟了去。
他抓著手?里的關牌,看著上面的西壹九,又瞥向謝只南手?里的西壹七,漾起的唇角倏爾垂了下去,他兩指微并,生生將關牌上的西壹九改成了西壹七。
進?到學宮時,第三聲鐘已敲響。
謝只南看著關牌上的字,看著正?前方?赫然?寫著東字,略微滿意地調轉了一個方?向,朝西走去。一直到了西壹七,謝只南在走進?了課室。
晏聽霽緊跟著她。
謝只南隨意找了個空位坐下,晏聽霽則挨著她旁邊的空位坐下。
里面大多數都是已經上過幾月課程的新弟子,看見這在奎山陰陣中的有名人物,不得不紛紛將視線投以到兩人身上。
但很快,不管是女修還是男修都盯著謝只南看。
謝只南不由?皺眉。
隨后她旁邊挨坐著的女修小聲提醒道:“這是張文淵的位子,你?敢坐他的地方?,他要是來了,肯定要和你?吵了。”
張文淵?
他不早就進?內門了嗎?怎么還是和這群新弟子一起上課?
那?女修猜出她的困惑,解釋道:“張文淵是我們的師兄,但是他的理論知識常年不及格,除了主修課程,他一直在留級。”
謝只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女修怔然?。
謝只南朝她笑?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女修見她性子好,難免軟和,想起自己之前跟張文淵做同桌時受的氣,又涌上一股氣,恨不得將他桌子掀翻,到最后卻也只是拍了拍自己的桌子。
謝只南被她的舉動驚了一跳。
女修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討厭的事情。對了,我知道你?叫謝只南,在試煉里很有名氣,內門都傳開了!”她伸出手?,笑?道:“對了,我叫秋琰。”
謝只南回握住她的手?,回笑?道:“我叫謝只南。”
在一旁的晏聽霽就沒這么好說話?了。
他單手?支在桌子上,側身看著謝只南與別人交談,眼中悄然?生出幾分怨念。
坐他旁邊的男修拍拍他:“喂!晏聽霽!我叫鐘契生,這位子一直空著,以后咱倆就是同桌了!”
晏聽霽“嗯”了一聲,也沒轉過去。
鐘契生又拍拍他,“晏聽霽,你?們在奎山陰陣里到底碰見什么了?真的是魔物嗎?你?們出來的時候看見什么了?你?的傷好了嗎?”
晏聽霽被他拍的煩了,放下手?轉過去看他。
見他終于搭理自己,忽略他眼中的冷意,鐘契生露出幾顆白牙,笑?嘻嘻道:“我叫鐘契生。”
晏聽霽眼眸微瞇,兩指并攏對著鐘契生那?張喋喋不休的嘴,“閉。”
鐘契生笑?著的一張嘴瞬間閉攏,似是被什么黏性極強的東西粘住,兩片唇瓣都不自然?地貼合在一起。一旁的弟子見狀,皆哈哈大笑?起來。
很快這笑?聲就停了下來。
一道拽里拽氣的聲音驀地從課室門前傳來,聽聲音就知道,是張文淵來了。
“我又回來了!”
弟子們嫌棄不已,坐回到原位去,似乎都不大愛搭理張文淵。
只有少數幾名弟子奉承著他,順著他的話?回答。
謝只南抬眼望去,張文淵高昂著頭,也不看那?些?弟子,只對著拍自己馬屁的弟子點頭問好,而后朝他自己的位子走來,可當他看見自己位子上坐了人時,神情瞬然?崩裂。
是誰都好,偏偏是謝只南。旁邊還有個晏聽霽。
這么看去,三十?人座的課室座無?虛席,哪里還有空位?
張文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第四聲鐘響,進?課室上課的老師來了。
今日是馮長老。
“張文淵!又是你?!為什么還不坐下!”
對于張文淵這種?理論知識總是過不了的學生,馮長老很是頭疼。
怎么就會有人連最簡單的基礎都過不了?
上次校驗,馮長老恐嚇他說:“若是再過不了,別說將你?爹娘叫來,就是把你?祖宗搬過來,你?也給我滾到外門去掃地!”
張文淵深信不疑,也自然?恐慌,便點頭承諾:“我今年肯定能?過。”
馮長老希望如此。
張文淵哆嗦著看他,整個派里,他最怕的就是馮長老這個臭老頭,脾氣又臭又硬,總是威脅他。要不是看在他年紀大,張文淵早就打他了。
他指著一圈滿座,道:“馮長老,我的位子沒了,怎么坐?”
馮長老眉頭皺起,瞇著眼道:“怎么可能?沒座位!我都安排好的,一人一”他看著自己安排的空位上坐著晏聽霽,愣了一會兒:“個。”
張文淵抓到機會就喊:“那?我的位置去哪了!”
馮長老咳了兩聲,道:“再搬一張桌來就是了,吵什么吵!”
有眼力見的弟子急忙跑到外面搬來一張長桌,四處都沒了空地,只剩下長老教?習前的一小塊地方?,若是放在這,坐著的人就要日日跟進?課室的老師頭對頭,眼對眼,小差都不能?打。
馮長老很滿意,就指著這:“放這放這。張文淵,我不想在西學宮看到你?了。”
張文淵憤憤坐下,頂著一股子氣鬧出不小動靜。
馮長老不理他,直接開始上課。
確實都是些?很基礎的東西,晏聽霽聽也沒聽就趴下睡覺,謝只南斜了他一眼,而后再專心聽著馮長老所講的東西。
等他講到一半,謝只南敲了敲秋琰的桌子,問:“我能?跳級嗎?”
秋琰:?
這不是才來嗎?就想著跳級的事了。
但倒也不是不能?,秋琰點頭,小聲道:“若是能?力夠了,是可以跳級同師兄師姐一起上課的。他們都在東學宮里,學的東西也要復雜很多。”
謝只南“噢”了一聲,“那?怎么跳?”
秋琰思索片刻,道:“你?的關牌上有等級顯示,好比說你?是劍修,若是你?的劍術排名高過西學宮內所有弟子,便可領著關牌去找劍術老師,讓他給你?跳級。”
謝只南明白了:“就是打過去,對吧?”
秋琰點頭:“對,就是這樣。”
謝只南將關牌放到桌子上,看著牌上的第兩千八百八的數字,一陣頭疼。
這得打到什么時候?
她看了眼還在睡的晏聽霽,自己也跟著趴下閉眼。
秋琰:?
不是剛剛還說要跳級的嗎?這會就放棄了?
沒想她剛趴下,又騰地起來。秋琰替她擔憂地看向馮長老,畢竟他的課是出了名的難上,不過馮長老今日的眼睛似乎有些?歪了,怎么也看不到這里的動靜。
謝只南拍拍晏聽霽,道:“不許睡了。”
晏聽霽眼睛兀地睜開,瞧不出半分惺忪,“那?好,我不睡了。”
謝只南抓著關牌:“我們得趕緊跳級,不能?一直待在這,不然?連崔瓊玉的面都見不到。”
晏聽霽聽見“跳級”二字,笑?道:“好啊。”
快要下課時,秋琰提醒著謝只南。
“等下就要搶課了,速度要快些?,不然?沒課上,容易留級,”她睨了眼坐在前頭昏昏欲睡的張文淵,“他留級,也有這個原因。”
張文淵突然?打了個噴嚏。
馮長老又罵了他一聲:“睡睡睡!張文淵,再睡你?就給我出去!”
張文淵:“我沒睡!”
秋琰哼了一聲,“瞧見沒,報應。”
謝只南笑?而不語。
“咚——”
下課的鐘聲響起,所有弟子都抓著自己的關牌,死死盯著上面的符文。
這個謝只南了解過的。
在關牌里搶課,搶到便會被關牌傳送到下一節課的地點。
午休過后,便會上到自己的主修課程。
那?時候就不需要搶了。也不用?擔心沒有位置。
一天只上三堂課,多了弟子們也吃不消,每上完第一節課,便要準備搶下午的課,這樣緊張刺激的搶課環節,很大程度帶給了門派內弟子的不一樣的興奮感。
崔瓊玉是修劍的,謝只南也是修劍的,雖然?她本來就要去上劍術課,但她下一堂課仍是要搶劍術課。
符、丹、劍、陣、器、醫六字快速在關牌上懸浮于半空旋轉起來,每個字上泛著淡淡的微金色靈光,開始慢慢旋轉,隨著時間流逝,它的速度越轉越快,這便是弟子們口中說的搶課了。
要在這些?飛速旋轉的字眼當中抓住自己想要去的那?門課,這只能?靠運氣和眼力,不會是強行使用?靈力就能?抓住的東西。
但也有巧勁。
主要考驗的是抓字者的耐心和堅定力。若是耐心不足,一手?抓過去,很可能?就會落空,落空心態便會崩掉,自然?也就沒有太過強大的堅定力了。
謝只南手?心微微冒汗。
黑色瞳眸中倒映著金色殘影,眉眼間不自覺浮現出些?許躁意。很快,這點躁意被后鋪上來的冷靜席卷干凈,只剩下平靜的肅穆之意。
謝只南盯著那?只剩下一個點的劍字殘影,旋即一握,便見那?道字形從她手?心鉆離,悠悠躺在關牌上。
上面顯示著——劍場,新階弟子劍術課。
代課老師——于昭。
謝只南微微挑眉。
一旁的秋琰傳來興奮的喊叫:“耶!我又搶到張醫修的課了!”
謝只南側眼望去:“他的課也很難搶嗎?”
秋琰神秘笑?道:“你?有所不知,可能?都認為派內弟子都不喜歡他,可是我們女弟子都很喜歡他,他長得好看,醫術又高,說話?雖然?冷了些?,但功大于過。你?應該見過他的吧。”
謝只南笑?笑?,剛想問晏聽霽搶到了什么,關牌便將她傳送到了劍場當中。
算了,反正?晚上還會見的。
劍場類似于有擺設的馬場一樣,劍場四處設有擂臺,但最大的一座擂臺是在正?北方?向上,授課老師會在那?里傳授劍術,而被傳送到劍場的弟子都會排列有序地站在擂臺下,先?是觀看一遍老師所教?導的動作,然?后找個擂臺自己跟別人練。
就是對打。
一般新階弟子都是從砍樹開始。
放眼望去,這個劍場上的樹,粗糙的樹干上多多少少都會有新舊不一的劍痕。新階弟子的力氣大多達不到能?將樹砍倒,但又為了讓這些?樹循環利用?,派內會專門挑選出幾名劍修弟子在此養樹。
所以謝只南被關牌傳送到劍場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好幾個背著劍的弟子圍著一棵樹在那?涂涂抹抹著什么,動作溫柔,生怕弄傷了那?糙得不行的樹皮。
周圍都是新面孔。
謝只南莫名興奮起來。這跟翻一座座山去打妖一樣有趣,就是她得收斂些?,不能?傷了別人。
來之前,她就藏了自己的修為。
畢竟一下子越級至化?神期,傳出去別人不會認為她是天才,很可能?認為她是修了什么邪術。誰叫她當初進?派驗靈力的時候,早就傳出去她的實力了。
短短時日,連破三境,感覺比邪修還要可怕。
她將自己的修為隱匿到了金丹初期。
大家水平都差不多,也不會出現誰強過誰的情景。
謝只南了解過,新階弟子里,修為最高的也不過金丹中期,她能?到初期,已是頂尖人物了。
自然?在這群新階弟子中,為劍道一術中的佼佼者。
之前拿了劍,晏聽霽教?過她劍術,她也認真學了。之后進?到五堰派,又有于昭給她開小灶,自然?學得更精進?了些?。
而且她發現,晏聽霽的劍術和于昭教?的,兩者沒有任何差異,像是同一道的。
可是晏聽霽怎么會五堰派的劍術?
他不是妖鬼嗎?
于昭的聲音拉回了她飛遠的思緒,她握著劍,朝擂臺方?向走去。
他在擂臺上從頭到尾展示了一遍由?淺入深的初期劍術,并且到后期速度越來越快,看得人眼花繚亂。若不是謝只南有些?底子,都要被看暈了去。
臺下弟子能?領會的便自行尋個地方?練習去了,若是不能?領會,只能?用?幻影石記錄下于昭的動作,然?后握劍走到樹下,練習劍風劍勢。
謝只南是會了的。
也有學會的弟子拎著人到擂臺上切磋。
這是一個好機會。
若是能?在這里提升排名,也是好的。
切磋,是無?需用?修為壓制的。
純靠自己對劍道一術的領悟力,若是領悟了,劍意便自在心中,無?需旁物干擾便可迎風之上,破刃而出。
謝只南并未跟人實在對打過,但她對自己的劍術很自信,認為這么些?時日的學習,她總該是有些?實力的。但又怕自己太過自信,丟了面子,便想著挑選一個看起來不是很能?打的人跟她先?比試比試。
權當練手?了。
于是,她選中了站在擂臺旁觀望的一名男修。
那?男修身高八尺,身量修長,白皙的皮膚在日光照耀下極為顯現,他此時正?對著擂臺上切磋的人發笑?,唇紅齒白的。單從他的氣度,謝只南就能?看出此人自己應當能?對付得住。
不,是肯定能?對付得住。
她走過去,彎起一雙笑?眼,拍拍他的肩。
那?男修回頭,驚訝地看著她:“何事?”
謝只南舉起手?中劍,晃了晃:“我要跟你?對打。”
男修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遲疑道:“你?確定?”
謝只南十?分確定地點頭道:“不可以嗎?”
對面的人似乎還在猶豫,沉默了一會兒,飛身至一處正?好空出來的擂臺上,遙遙望著她。
謝只南自然?緊跟上前。
周圍的弟子突然?停下了手?里動作,紛紛將目光投視到謝只南和那?名男修的身上。
看了一會兒,他們又將目光收回,自己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像是對這樣的事多見不怪了。
于昭也被這動靜吸引過去,他走近去看,詫然?一聲:“她怎么跑去和同南榮辰對打了?”
看了一圈,也沒瞧見晏聽霽的身影。想必是他不想來學劍,選了別的課程。
畢竟于昭也沒見他使過劍。
他專注地盯著這座擂臺,看看自己教?出來的半個徒弟有沒有進?步。
謝只南凌厲地拔出劍,劍鞘自她左手?緩緩消失,右手?劍尖低垂,與地面保持著相當平穩的距離。
男修持劍揖了一禮:“南榮辰。”
謝只南學著他的動作:“謝只南。”
南榮辰聽到她的名字后,不自覺地多看了她兩眼。
不過謝只南可沒這個心思看他長什么樣,腦中只想著跳級這件事,對劍時自然?也就突進?許多。她的劍勢偏沖,好進?之意全都顯露無?遺,但又在每次沖進?時,給自己留有幾分回旋的余地。
南榮辰握緊手?中劍,劈擋下她層層遞進?的劍招。
見他只躲不攻,謝只南倒也有幾分松懈,不料就是這片刻的松懈,被對方?給鉆了空子,反攻前來。現在反倒成了謝只南不斷接招。
南榮辰的速度很快,比自己要快上許多,且每揮來的一劍,都攜著冷冽的劍勢直沖她來,謝只南最開始還能?游刃有余地避開回擋,可越到后面,她的動作便慢了許多。
她開始變得吃力。
正?逢深秋,吹來的涼風穿過二人對劍時所揮散而出的凜冽劍勢,也吹的謝只南背上發涼。
她的額頭,脊背,皆浸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汗意沾濕她的弟子服,帶著些?黏意貼在她身上。
電光火石間,對方?的劍鋒已然?抵在她眉心處。
抬眼,對上他那?雙略有歉意的笑?眼,他收回劍,道:“抱歉,我贏了。”
謝只南第一次被人駁了面子,心中難免不爽,可又的確是自己輸了,她揮下一劍,帶著幾分不服的氣意,東北方?的那?棵高樹轟然?斷裂,險些?砸到正?對樹練習的弟子。
半晌,她冷靜道:“是我輸了,我認。”
謝只南很是不甘地下了擂臺。
這堂課還未結束,她尋了一處僻靜地方?,默默揮劍練氣。
南榮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倏地笑?了一聲。
他走下擂臺,便有人跑來摟著他的肩說:“這個月第幾個了?都是你?這張臉,用?著切磋的名號來找你?,好多些?相處時間,你?小子真是艷福不淺。”
南榮辰又看了一眼仍在揮劍練習的謝只南,反駁道:“她不一樣。”
摟著他的人嘲笑?道:“不一樣不一樣。”
于昭看完全程,也不能?說她不好,就是太過冒進?了些?,這也能?改。
她才剛來,從她方?才在擂臺上表現的程度來看,已經是很厲害了。于昭其實很滿意,就是不知道她挑人怎么挑了個新階弟子里最厲害的打。
南榮辰可是這屆新弟子里的第一。
直至這堂劍術課結束,謝只南也未曾離去。
她腦中一直在復盤著當時同南榮辰過招的片段,也在想著若是在某一招那?樣出擊,是不是會好些??
想著想著,便也忘了午休這回事。
而沒搶到課的晏聽霽,還是從于昭口中得知謝只南所在之地,才悶著氣趕來。
他看著站在樹下勤奮練習的謝只南,心中那?股氣突然?少了許多。
*
晏聽霽其實對搶課這件事很自信,他不需要問都知道謝只南會選劍術課,所以他也盯著劍字好久,可這關牌像是非要跟他作對似的,他抓了第一次落了空,第二次第三次依舊落空。
直到第四次,搶課已經結束了。
他有些?慌張地看向謝只南,卻發現她已經被關牌傳送走了。
整間課室里,除了依舊沒搶到課的張文淵還在,便是他了。
張文淵回頭掃了一圈,發現晏聽霽也沒走,一個沒忍住就噴笑?出了聲,他幾乎躺倒在桌子上,捧著肚子大笑?:“哈哈哈哈!晏聽霽!你?怎么也搶不到!”
晏聽霽將桌上的書?猛然?砸去,正?中張文淵腦袋上,他立即沒了笑?,暈了過去。
他氣得不行,想要去找人,可他根本不知道謝只南在哪一個劍場。
關牌會為傳送到地的弟子設下保護屏障,若是沒有搶到課的,或是不在這堂課上的弟子,在沒有下課前,是找不到這些?地方?的。這也免去有人想偷溜進?來的心思。
晏聽霽只能?守在各處劍場的中心地段,等著人出來。
沒等到謝只南,等來的是于昭。
于昭看見他,很是興奮地問:“晏聽霽!你?今日學了哪門課?”
晏聽霽只問他:“謝只南呢?”
于昭坦然?道:“你?不知道嗎?她在我那?堂劍術課練習呢,你?都不知道,她今日跟別人對打”
他還沒說完,就朝著于昭出來的劍場方?向去了。
于昭:“”
*
右手?酸軟無?力,越發沉重。
謝只南隱隱有些?揮不動劍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樹下揮砍了多少劍,只知道自己被打了臉,很生氣。
揮劍時浸出的汗水已經將她的里衣浸濕,才停下來這么一會兒,那?風便吹來,吹得她不禁激起一陣顫栗。
她打了個哆嗦。
一只手?驀地搭在了她那?只握劍的手?上,身上的汗水驟然?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暖意。她緩緩抬眼,對上那?雙平靜的琥珀色眼。
“我教?你?。”
第86章 第 86 章 無趣
在這些年?里, 晏聽霽所教授給她?的劍術都是藏著殺意的。
對于攻進?一道,每揮下的劍勢當中都攜著劍主?毫不掩飾的突進?沖意,也會逼得對方對這劍氣所懼所怕, 而握劍人只要?留有幾分?回旋的余地收手便可。
面?對不需要?手下留情的對手來說,謝只南定然不會處于落敗一方。
所以這些年?的毫無敗績, 給她?造就了盲目的自信。
她?輕敵了, 這是一點。
可她?現身處五堰派,有所顧慮的多?了,自然也就會消下幾分?揮劍時的殺意。
這是第二點。
于昭現在所教授的劍術太過基礎,并不適用?于已有一定基礎的謝只南身上。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突破自己, 如何斂鋒蓄力,柔剛并濟。
晏聽霽帶著她?朝正西處的三棵樹揮下一劍, 青紅色的劍芒化為柔而韌的淡色彎刀俯沖前行?,齊齊排列的三棵樹落葉震落滿天?, 卻并未在樹皮表面?見到任何劍痕。
柔和的靈力順著謝只南的手腕處逐漸蔓延, 她?能感受到這股劍氣并未如表面?這般殺氣沖沖,內里反倒柔和。
他貼到謝只南耳側低聲道:“這是一劍, 劍勢凌而柔, 嚇嚇別人用?的。”
晏聽霽帶著她?又揮斬出下一劍,只見那罡風迫近, 撞在三棵樹干中心點,震下少許落葉。可落滿一地的殘葉隨著這道罡風而起,窄小的葉片倏然豎起鋒利鋸齒,似道道短劍利刃以雷霆之勢遽然飛沖,釘在三棵樹上。
這一劍勢,剛大于柔,手腕處揮使而出的劍氣陡然轉變, 不似方才柔和,是以蓄力藏殺,劍指一處,目之所及皆受其傷。
他又道:“這是一劍,可以用?作比試的最后一招,不留余地。”
隨后晏聽霽又帶著她?揮下第三劍、第四劍
他并未教她?太多?,若是一下教太多?了,怕她?還沒零領悟就混雜起來,二是想她?之后能多?來找自己教她?劍術。
“我知道了。”謝只南同他道。
晏聽霽坐在樹下看?著她?練,只要?能跟她?待在一處,在哪都一樣。
謝只南專心致志地揮劍練勢,也明白自己早上的比試當中犯了什么錯誤。她?借著早上的氣,一直練習,直到下午的課要?開?始了,她?才停下。
下午的劍術課是由新?階弟子的劍修老師鄒云教習。
這是一堂大課,這堂劍術課是云集了所有劍修弟子一同上課,不論新?高階弟子,凡是主?修習劍道一術,便都會被關牌傳送到五堰派中最大的練習場地——寂秋場。
寂秋場并非實地,而乃一處空間。
空間內可容納上千之人,面?積廣泛,利用?率高。
而進?到寂秋場的劍修弟子們,會被關牌根據排名所分?類,分?到一處的弟子,便是這堂課要?一起的同門。
謝只南看?著寂秋場眾多?團聚在一處的弟子,不由皺眉。
就一個老師嗎?
這怎么教?
當她?疑惑之際,一名年?輕男子的魂靈半飄在自己面?前,約莫二三十?歲,身后背著五把劍,表情肅穆,整個人懸空在地面?上。謝只南四周打量,似乎別處弟子面?前都有他這樣的魂靈浮蕩。
謝只南:“”原來是這樣。
怪偷懶的。
大課鐘聲響停,謝只南看?著身側只有一個晏聽霽,沒有別的弟子,納悶了一會兒。
鄒云的聲音兀地在頭頂響起。
“別看?了,就只有你們兩個。”
謝只南的納悶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她?便反應過來,這確實只能只有她?和晏聽霽兩個人。不然若是還有人能和他們同上一堂課,怕是這些時日在內門都在躲懶耍滑。
要?這樣的弟子也沒什么用?了。
鄒云盯著這兩人看?,實在沒看?出有什么特別之處,然后又看?向晏聽霽,斥責一聲:“你的劍呢?”
晏聽霽回道:“我沒有劍。”
“你沒有劍?”鄒云半個身子探了過來:“那你學什么劍!”
晏聽霽手掌微翻,一根粗細適中的木棍握自他手,他揮了揮,沖鄒云道:“那這是我的劍。”
鄒云的身子又縮了回去,他點點頭,臉上的怒氣蕩然無存。
當下謝只南也反應過來,晏聽霽是沒有劍的。當初提議去漠酆的是他,為自己尋劍的也是他,教自己劍術的更是他。
這讓謝只南潛意識里認為他是有一把屬于自己的劍的,只是從未見他用?過。
可現在她?才發現,晏聽霽根本?沒有劍。
沒有劍,怎么會劍?
“別發呆,趕緊在這給我揮劍一千下。”鄒云喝道。
“一千下?”謝只南看著他,似乎有些驚訝。
“很難嗎?”鄒云腦袋伸出來些許,“很難就滾去外門,不用?學劍。”
謝只南搖頭,她?上堂課被人打丟了面?子后,在角落里揮劍都不止一千下了,雖然沒數,但她?一直在揮劍,揮到下午的課開?始才停下。現在握劍的那只手,似乎都有些麻木。
思索片刻,她?將劍從右手換到左手去。
這回輪到鄒云疑惑了。
“你看?著就是右撇子,怎么要?練左手?”
謝只南動?了動?左手手腕,還是有些生疏,見他廢話這么多?,反問道:“不可以嗎?”
鄒云也沒想到這年?輕女修看?起來沒什么本?事?,脾氣倒不小,“可以可以,能練起來,你用?腳拿劍都行?。”
謝只南:“”
晏聽霽沒這么聽話,他只揮了一劍,還是沖著鄒云的那道魂靈的,劍氣橫劈,一下便將那道魂靈給劈成兩半,打散成霧,鄒云的聲音也隨著他的劍氣波蕩起伏。
過了好半晌,鄒云的魂靈才重新?聚集起來。
只是聲音還并未恢復,仍是波蕩起伏著。
“你~這~弟子~”這聲音歇了會兒,“你~竿勁啼聲派命!”
晏聽霽神色困惑,看?著謝只南問道:“他在說什么?”
謝只南仔細回想了一遍,恍然大悟道:“他叫你快去提升排名。”
晏聽霽淡淡“噢”了一聲,“你再朝他揮一劍,這樣這堂課你就可以不用?聽他的了。”
謝只南:“可他是老師。”
晏聽霽:“我可以教你。”
謝只南:“好吧。”
鄒云道:“膩蒙不咬卵賴!”
謝只南慎重地將劍放回到右手上,朝那道被打散許多?的魂靈又揮斬一劍。
再沒了鄒云的聲音。
不過謝只南還是照著他的話,用?左手揮了一千下的劍。
先前都是依靠蠻力揮劍,若沒有靈力加持,她?的手估計揮到現在已經廢了。現在有了技巧,左手揮起劍來,要?比右手靈敏輕便得多?。
揮完這一千下,謝只南開?始練習劍招。
習慣了右手,她?還是在練完最基礎的揮劍后,將劍換回到了右手。
她?一直在練著,沒空搭理一旁無所事?事?的晏聽霽。
晏聽霽閑得無聊,提著一根木棍便出去尋人對打。
她?練了多?久劍,晏聽霽就揪著人打了多?久。雖然每次都是點到為止,可他給那些練習許久的內門弟子造成的傷害實屬不小。
他只帶著一根木棍,而且還是才來的內門新?弟子,就打下這么多?苦練已久的劍修。
被打下排名的弟子,不論是男修女修,面?上不顯,心中卻早已開?始懷疑自我,是否真是學劍的料?
四處分?散的魂靈逐漸匯聚成了實形,鄒云站在陰涼地看?著關牌上的實時排名,也看?到了晏聽霽在同人對打時的情形,不禁感慨一句——后生有望。
這是天?才。劍修的好料子。
他沒有劍肯定是窮,但窮成這樣也能將劍練的這么好,大材,大材。
鄒云決定用?自己積攢起的一點零碎給晏聽霽買把好劍。
同面?前落敗弟子揖禮后,晏聽霽看?著關牌上自己的排名,已經提升到了第兩千一百名。
除去一些高階弟子沒找,還有那些排名不穩定的躲著他不打,晏聽霽還是很滿意現在的進?度。他回到謝只南所在之地,見她?還是仍在閉目過招,只好壓下眉眼間的喜色,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她?。
不過這安靜只穩定了一會兒。
不遠處緩緩走來幾名女修,她?們先是站在某處地方停頓著,圍著一圈低聲私語著什么,然后朝晏聽霽的方向走去。
晏聽霽敏銳地察覺到外人的靠近,抬眼望去,對上那幾名女修的眼。
“他,他看?見我們了!”
“看?起來真養眼啊。”
“快走。”
聽著這對話,晏聽霽眉頭微蹙,警惕地回靠近謝只南身側。
“晏師弟!聽聞你劍術很好,能不能教教我們?”其中一名女修道。
“不能。”晏聽霽拒絕道。
“為什么不能?”一名女修道:“你劍術這么好,別這么小氣嘛。”
晏聽霽又后退幾步。
“晏師弟,你”
那女修話未說完,腳下的土地瞬然迸起一道屏障,帶著霜雪凍意屏退開?幾人靠近。黃黑的土地上驟然覆上一層厚厚的冰晶,蔓延的速度快到幾人連忙退后縮腳,若是不及時,很可能就被凍住。
她?們顯然不想丟這樣的臉。
還以為她?們會生氣,誰知道幾人見狀也只是淡然轉身離開?。
“我就說他和張壽是一類的吧,長得好看?,性子還冷。給錢給錢。”
“我感覺他和張壽還是有區別的,要?我說,現在在我心目中,最厲害的人還是南榮辰。”
“少來。那謝師妹是怎么受得了他的?天?天?跟他待在一起,不會覺得無趣嗎?”
“”
幾人的聲音逐漸遠去。
晏聽霽:“”他看?起來很無趣嗎?
謝只南緩緩睜眼,她?看?著那幾名女修遠去的背影,隨后看?了一眼陷入自我懷疑的晏聽霽,不由皺眉。
方才她?在識海中練習多?遍,只是那些劍招都還是很生澀。
跟之前晏聽霽教的是有些不一樣了。
正好下課鐘聲響起,眾弟子皆離散開?了寂秋場。
晏聽霽見她?睜眼,笑道:“累不累?”
謝只南掃了他一眼,道:“你先回去吧,我還不走。”
晏聽霽:“那我跟你一起。”
謝只南:“你總跟我待在一處做什么?你找點事?情做,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
想起方才那女修說的“無趣”,晏聽霽沉默了片刻,隨后道:“那我回去等你。”
離去的背影滿是落寞,謝只南心中微頓,但很快被跳級這件事?蓋了過去。
謝只南隨便找了一處安靜無人的劍場,自顧自練習著。
她?練到很晚,回到天?璣殿的時候,眼皮和她?的手腳一樣沉重得快要?抬不起來。殿內燭火熄了大半,想必里面?的人已經睡下了,她?也沒時間去沐浴,隨便施了個潔凈術便癱倒在床上。
累得很,自然睡得也快。
也沒注意到床上的人根本?沒睡著。
晏聽霽收起手里拿著的書,默默將人撈進?懷中。他垂眸低嘆一聲,小心翼翼地貼在她?耳側,道:“我不無趣,別煩我好不好?”
謝只南哼哼唧唧道:“我好困,你也快睡覺。”
晏聽霽又蹭了蹭她?的臉:“那你不要?厭我。”
謝只南實在困得不行?,閉著眼胡亂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不煩你。快睡。”
晏聽霽眉眼間的陰郁驟然消散。
淡紅色靈力旋聚在他掌心處,他坐了起來,替謝只南慢慢揉捏著泛酸勞累的手腳。睡夢中的人最開?始睡得并不安穩,但困大于痛,還是睡了過去。
現在有靈力緩解,她?那微蹙起的眉頭漸漸松解。
白凈的面?容恬靜乖巧,身上的疲累消散開?來后,她?下意識地抱住面?前的暖意。
晏聽霽垂眸凝著自己被抱住的那只手,驀地彎唇笑了一聲。
只要?她?別厭煩自己,怎么樣都好。
他順勢躺下,兩手悄然環緊她?的身體,滿足地閉眼。
月光稀微,二人身影相疊。
*
接連幾日,謝只南都是早出晚歸。她?并不訝異自己身上的疲累是如何消散的,想想也都知道是誰。
反正她?想好了,再練今日最后一日,謝只南就準備去同人對打。
這次她?可是做足了準備。
誰能想到,自己在劍場上隨便挑的一個人,竟是這屆新?階弟子的第一。
要?不是她?問了秋琰這人的來歷,還真是什么都不知。
謝只南覺得自己真是有點背,隨便挑一個就挑到了最大難度的。
為了讓自己下次體面?些,她?做足了準備。
在上今日的第一堂大課前,西壹七的課室門前鬧出不小動?靜。
謝只南疲倦地趴在桌子上睡覺,根本?不想理外面?發生了什么。晏聽霽自然也是一樣,他和謝只南兩人很是同步地趴睡在桌子上,看?得一旁的秋琰和鐘契生疑惑不已。
“這兩人是被誰折磨了嗎?”鐘契生問,“為什么每天?看?起來都很困的樣子?”
秋琰道:“晏聽霽我不知道,但是謝只南我知道,她?這幾日都在為了跳級而勤奮練習,沒日沒夜的,不累都難。”
鐘契生道:“噢。”
兩人的交談聲忽地戛然而止,他們的視線全都轉向課室外那道身影上,盯著他一步一步走近,隨即有人發出一聲驚呼。
“南榮辰?”
南榮辰迎著眾人目光往里走,時不時看?幾眼仍在睡覺的謝只南,而后停在晏聽霽的桌子前,俯身扣了扣桌。
晏聽霽沒理他。
南榮辰好脾氣地再次敲桌:“晏師弟。”
晏聽霽終于有了反應,他淡然從桌子上坐起,冷眼看?著來人。
南榮辰咧嘴一笑,一張桃花臉唇紅齒白,“請問我可以跟你換個位置嗎?”
晏聽霽嗤笑道:“滾。”
第87章 第 87 章 “你說誰弱?”
哄鬧的課室瞬然寂靜。
那些圍觀看熱鬧的弟子面面相覷, 有的偷著看樂子,有的則是為南榮辰打抱不平。
人家南榮辰只是溫柔的一聲詢問,怎么?就被晏聽霽給罵了。
還這么?沖。
南榮辰被駁了面子, 一時怔然。
在五堰派里,根本沒有人敢這般對他說話, 也沒有人會對他的請求說不。
他是劍道?世家南榮家的獨子, 也是這新?階弟子中的魁首,實力地位都明擺著,身上難免有些傲氣。
晏聽霽目色淡如薄水,近乎透明的琥珀瞳眸里暗暗涌現出些許殺意。
南榮辰。
他聽過這人的名號。
于昭也提起?過他——正是那日同謝只南對打的弟子。
不過就是個有些天賦的少年罷了。
裝什么??
南榮辰很快反應過來, 只是笑笑:“對不住,是我?太過冒犯了。”
可面前?之人的殺意仍未消散。
未知的殺意對于劍修來說是極其敏感?的, 南榮辰不知道?自己哪句惹到他了,只好先賠禮道?歉。他打聽過這個晏聽霽, 除去三年前?的那件事, 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從?哪來,家住何方。
只知道?他是跟著謝只南一同入派的。
前?些時日的奎山陰陣, 也見到他對昏迷不醒的謝只南極為關懷。
而今又有他拿著一根木棍將排名快速打上去的事。
也從?幾位女修口中得知, 此?人不好相處。
結合這些事,南榮辰也能將此?人猜了個大概。
沒錢, 來路不明,脾氣差,但有天賦。
道?歉過后,周圍的弟子議論聲更是嘈雜起?來。
大多都是在議論晏聽霽態度怎的如此?惡劣,往日想要跟南榮辰說上幾句話的人都排成一條長?龍了,今天倒好,晏聽霽居然能受到南榮辰的道?歉。
一旁的秋琰和鐘契生看不過去, 替他解釋著。
說晏聽霽也沒有什么?錯,平白無故來個不認識的人叫他換座,換誰誰都不干。
不過這解釋在下一秒就變得蒼白起?來。
晏聽霽斂了斂眸中暗藏的殺意,殷紅唇瓣微微彎起?一絲弧度,隨即輕輕吐出一個字來。
“裝。”
秋琰、鐘契生:“”
這是赤-裸-裸的敵意。
晏聽霽側眸望向仍在熟睡的謝只南,冷意褪散,凝了片刻,他又看向南榮辰,淡色瞳眸中滿是不屑。
南榮辰滿不在乎,他解釋道?:“前?些時日謝師妹同我?對打敗了,我?這個做師兄的也沒怎么?讓著她?,現是想同她?說聲抱歉。”
晏聽霽打斷他:“不需要。”
南榮辰困惑:“你又不是謝師妹,為何知道?她?不需要?再說,我?瞧出了她?對劍時有些錯誤的地方,這幾日聽聞她?一直在勤奮苦練,就怕她?照著錯誤的學,現在過來,也是想指導指導她?。畢竟我?未先挑明,跟她?對打也算是以強欺弱了。”
趴在桌上的人稍稍有了反應。
睡夢中就迷迷糊糊感?受到旁邊人的殺氣,謝只南抬起?惺忪的眼睛,看向站在晏聽霽面前?的南榮辰。
南榮辰見狀,揚唇笑道?:“謝師妹,又見面了。”
那雙惺忪的眼睛里緩緩泛起?一點冷意,她?看著來人,嗓音里聽不出半點情緒。
“你說誰弱?”
南榮辰的笑容突然僵硬,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改口:“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自己這樣做不地道?。”
畢竟在她?之前?,確實有很多在她?之下的女修來找他切磋。一開始的時候,南榮辰還有些不好意思,他會認為這是在同比自己能力低的修士里找存在感?。
可后來次數多了,那些女修的臉上沒有任何落敗的羞意,反而都是興奮。
他這才知道?,她?們來找自己并不是真的想切磋,只是單純地想和自己相處。
哪怕是劍對劍。
那日被謝只南找上來的時候,南榮辰也以為她?和那些女修是一樣的目的。
便想著,出劍狠快些,將人打得下次再不敢來就行?了。
誰想這謝只南出招根本不似之前?那些女修,她?的劍里沒有任何挑逗之意,反而裹挾著一層淡淡的殺意。
南榮辰當時還有些驚,以為她?和自己有什么?仇,要借著切磋名義殺了自己。
她?的劍很快,快中藏殺,過招之際他便發現她?是有些本事的。
南榮辰最開始的時候其實也有些吃不住,算是輕敵了,他開始認真起?來。
對方略有松懈時,南榮辰找準時機便反攻回去。
反攻回去時,南榮辰也發現了她的問題。
太過冒進。
結束后,謝只南面有不甘,似乎認為輸給自己是件很丟臉的事情。南榮辰覺得有趣,便打聽了一下。
對于謝只南,他知道?的和其他弟子口中知道的并沒有差多少。
現在只知道?謝只南在西?壹七上課。
后又時不時在劍場見到她默默練習,南榮辰心中有愧。
他是新?階弟子中的第一,若是指導謝只南,定然綽綽有余。
可謝只南并不領情,“你憑什么?能指導我??”
南榮辰啞然:“我?”
謝只南又道?:“上次不過是我?大意落敗,輸你便輸你了,為何還要找上門來?”
若是換平常的弟子,不管是男修還是女修,聽見南榮辰要來指導自己,早就興奮得將此?消息遍布門派上下。
可謝只南不是尋常弟子。
南榮辰卻也只是一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大課鐘聲響起?,南榮辰的身影隨著一群圍擁著的弟子逐漸遠去。
晏聽霽盯著那道?背影,目光不善。
謝只南拍拍他,意思叫他差不多得了。她?伸了個懶腰,還是沒睡夠,不過這幾日的精神氣要比前?幾日好上許多。
但她?的起?床氣還沒消。
本來就沒睡飽,擠著這么?點時間睡還要被南榮辰打攪,她?沒罵人都算好的。
課畢,謝只南又趕往劍場。
這幾回晏聽霽倒是搶到課了。他也學聰明了,只躲在遠處偷偷看著,不近距離打擾,免得煩到她?讓她?生氣。
在謝只南不跟他同待一處的時間里,晏聽霽已經將排名打到了第僅次于南榮辰的地步。現在只要等著謝只南將排名打上去,二人就可以一起?跳級到東學宮去,也不必再看到什么?南榮北榮的人在眼前?晃。
他靠在一棵樹上,垂眼看了眼自己手里握著的關牌。
關牌上,排名的旁邊還有一欄。
那是學分?。
學分?越高,對排名更加有利。
一般可以通過上課、修習來提高自己的學分?。但還有一個更快的方法,就是到紫闕山里設下的靈陣里獵靈。
獵靈是個既考驗腦力又考驗實力的地方。
弟子每每進到靈陣獵靈,下一次便會升級難度,沒有盡頭。
靈陣里集齊了妖、鬼、精、怪四種類別?的東西?,全都是在外邊做了惡事被抓來此?地當靶子的,等什么?時候贖夠了自己的功德,什么?時候才放它們走。
有的很聽話,想攢著功德趕緊出去。也有不聽話的,不在意那點功德,只想著怎么?反撲進到靈陣內的弟子。
設下靈陣的人做了防護措施,也確保了不會出什么?太大的事。
晏聽霽的學分?已經是新?階弟子中的斷層第一了。
說來實在恐怖。
靈陣里的東西?見到他,不論強弱,全都躲起?來或直接裝死。
一般弟子就是普通獵靈,但落到他手里,就沒那么?好過了。
也不知這弟子哪里來這么?大的怒氣,每回到靈陣時,那些東西?恨不得當場跪下來求他離開。
可在靈陣里逃脫是它們的任務,不跑就得不到功德,得不到功德就不能出去。而對于那些不想攢功德的東西?來說,它們純粹是害怕。
晏聽霽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威壓實在太過霸道?強悍。
不得不臣服。
它們在這里待了幾百年,也幾百年沒有見過這樣的弟子。
要說有,似乎幾百年前?還真有一個。
*
謝只南苦練幾日,終于將晏聽霽教的那幾招劍給熟記于心。
她?將這幾道?劍招一點一點給拆開來,學得是有些慢了,不過勝在精細。
但就是晏聽霽竟在自己練習的時候,將排名打上去不少,現在在劍術課的大課里,只有她?一個人在上。
她?還想問呢,這廝見到她?就一副悶著氣的樣子。
謝只南才不管他。反正沒一會兒他就自己好了。
晏聽霽說,只要將這幾道?劍招學會,同這門派內任意弟子切磋都是不成問題的。
看他噌噌往上漲的排名,謝只南覺得可信度很高。
不過防患于未然,謝只南還將鄒云教授的劍招一并拆解,學了過去。
多總比沒有好。
等她?將排名打上去,再去把?學分?也給打上去,跳級的事情也便是水到渠成。
沒人敢說不字。
這幾天光顧著練劍,連崔瓊玉的影子都沒見到。
噢。
好像有一回看到她?了。
在大課里,她?躲在樹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似乎是在跟誰說話。
謝只南當時有些納悶。
這里的樹也想天璣殿的那棵樹一樣成精了嗎?
*
崔瓊玉從?方藥閣離開后,心下雖失落,但也僅止于此?。
想想都不可能。
烏莘怎么?可能跨過凡界這條界限跑到東濛島來尋她??
在凡間的時候,崔瓊玉或可能將他當作很厲害的妖物。
可當她?自己修習之后,才發現這鳥妖根本沒什么?厲害的本事,平日里那些樣子都是裝裝出來嚇唬人用的。
說明白點,就是個小孩。
東濛島是座仙島,他這樣的修為是進不了這里的。
可當她?回到靈朝宮時,正要褪衣歇息,殿外山風掠過,拍開了那扇緊閉著的窗戶。
崔瓊玉頓了頓,前?去關窗。
誰知剛關完窗轉身,兩只手驀地攬住她?的身子,緊緊抱著她?。
“瓊玉”
崔瓊玉心中一驚。
她?眉頭微皺,藏于袖中的劍隱隱蓄力,只待身后之人有所動作,她?便劈劍揮力。
就是不知哪個弟子這么?大膽,敢闖入她?的寢殿行?如此?之事。
可是,這聲音聽著又莫名熟悉。
崔瓊玉遲疑道?:“烏莘?”
身后之人低笑一聲,貼著她?的耳:“是我?。”
袖中劍氣兀然止消。
崔瓊玉連忙轉回身去,看著那張熟悉的面龐,眼眶微澀。
幾年不見,他似乎長?開了許多。
少了幾分?浪蕩氣,多了幾分?沉穩。
烏莘抓著她?的手,肅聲道?:“快跑吧,不要待在這里了。”
崔瓊玉僵硬地收回手,對于他的這番話很是不贊同,“你要我?走去哪?”
“去哪都可以!”烏莘并未給她?收回手的機會,反而愈抓愈緊,“他想殺你!我?聽到他說的話了,你要是繼續留在這,只有死!”
崔瓊玉沉默了。
面對她?的沉默,烏莘很是不能理解。
他牢牢抓著她?的手,步步緊逼,就是不給她?退路。
“你在猶豫什么??這地方有什么?好值得你留戀的?!我?為了找你,跑遍了所有地方,終于打聽到了東濛島這個地方。你知不知道?,你當初一聲不吭走了,我?找你找瘋了!你爹娘見了我?就躲,甚至連夜搬走都不肯告訴我?你在哪!憑什么?為什么??”他的聲音倏地頹然下來,“我?難道?連知道?你去哪的權利,都沒有嗎?”
崔瓊玉兀地抬眼,她?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什么??我?爹娘搬走的原因是因為你?”
烏莘苦笑一聲:“是啊,你不覺得我?很好笑嗎?在你身邊這么?多年,除了你,沒人知道?我?的存在。”
突如其來的答案砸在崔瓊玉的心口上,猶如流星撞地,力量龐大。
冷靜過后,崔瓊玉結合利弊,仍是搖頭。
“對不起?烏莘,當初是我?不對,沒告知你一聲。我?現在很好,有很多朋友,身體也比以前?康健不少,我?知道?有代價,但我?愿意留在這。我?喜歡這里。”
烏莘本想反駁她?的話,可又聽見她?說“知道?有代價”“但我?愿意”,烏色的瞳眸中滿是惑意。
怎么?會有人知道?自己會死卻還要堅持?
他是只妖,本就對凡人復雜情緒不解,現在他更是疑惑。
“你不要你的爹娘了嗎?”
崔瓊玉搖頭:“他們可以正常生活是我?最期望見到的事。我?回不去的,我?不想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烏莘低喝:“可你在這會死!”
崔瓊玉淡然道?:“我?回去也是會死。”
烏莘愣住了。
他漸漸松開了抓住她?的那兩只手,濃黑的睫羽輕輕顫著,整個腦袋都隨著他的訝異而微微偏移。
崔瓊玉道?:“他既然有能力找到我?,給我?施下幻術讓我?痛苦地做出選擇,那就肯定會在我?逃回去的時候,再次找上來殺了我?。”
“烏莘,我?知道?你擔心我?。我?很感?謝除我?爹娘以外,還有人惦念著我?。我?們沒有能力與?他抗爭,我?只能活在當下。你回去吧,替我?跟我?爹娘問聲好,就說,我?在這過得很開心,身體也好全了,讓他們二人好好生活,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烏莘冷笑一聲,“我?不會走。”
他用力抱住了崔瓊玉,似將這幾年的思念盡數傾瀉在這個擁抱當中,不得人掙扎。
“我?跟你一起?,這次你不許扔下我?。”
*
謝只南練得差不多時,肩上忽地落下一點力。
有人拍了拍她?。
“謝師妹。”
謝只南回過身,正對上南榮辰那張笑靨如花的臉。
“我?看你練得挺不錯的,這些劍招我?都沒見過,你是從?哪本書?冊上看到過的?”
謝只南眉頭一皺。
不好。
他肯定是被自己早上的話刺激到了,害怕排名掉落。
現在這是來偷取自己的劍招了。
*
晏聽霽將關牌收起?來后,正要抬眼,于昭走來叫了他一聲。
“晏聽霽!你也太強了吧!”于昭快步跑到他身邊,“這才幾日啊?你的排名這么?靠前?了!到時候你跳級來我?們東壹壹!看來我?們很快就能做同桌了。”
晏聽霽得意地彎彎眉眼,抬頭看向謝只南時,發現她?身側多了個人,帶笑的臉驟然微沉,靠在樹上的身子頃刻挺立,聲音狠戾,“你算什么?東西??”
于昭:?
晏聽霽驀地跟現至謝只南和南榮辰中間,他撞開南榮辰,將兩人隔開一段距離。
“晏師弟?”南榮辰驚訝道?:“你這是做什么??”
晏聽霽面向南榮辰,琥珀色眼中冷意陡升,淺淡的眸光里漸漸浮起?微薄的霜雪,似有冰鋒刺骨的透意不斷穿行?在南榮辰身上,可眼下看,什么?都沒有。
他忽而彎起?唇,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一字一句道?:“離、她?、遠、點!”
第88章 第 88 章 有病
說是這樣說, 南榮辰卻隱隱從他這句話中聽出了別?樣的意味。
像是在跟他宣告什么,又像是在證實什么。
但從晏聽霽滿是戾氣的口吻里,這話更近似于有聲的霸占。
如此反應, 南榮辰想不到別?的。
只有一件。
晏聽霽用自己的方式在警告南榮辰,也在提醒著他:她、是、我、的!
南榮辰覺得可笑。
謝只南不過是和他關系近了些, 為何就認定謝只南只能跟他在一處?
“晏師弟未免管得多了些, ”南榮辰微笑道:“我和謝師妹正常交流都不行么?”
晏聽霽陰惻惻道:“不行。”
謝只南又有些頭疼起來。
可晏聽霽才不管這些。之前王求諳攔在二人中間?的時候,他就不爽,現在王求諳暫時不在,又來了個南榮辰。
為什么總是有這么多的人都圍著謝只南一個人轉!
盡管現在南榮辰的意圖并不是很明顯, 可晏聽霽就是不愿看到這樣場景,不愿看到謝只南跟除他以?外的任何一名男子說話。
他不同意!
“晏聽霽。”
謝只南無奈喚了他一聲。
正好下課鐘響了, 晏聽霽眼睫微垂,回過身去便抓住她的手?朝外走, 可還沒走出半步, 他發現突然有道力在另一處同他較勁。
他抬眸望去,發現南榮辰的手?也抓住了謝只南另一只空下來的手?。
南榮辰緊緊扣住謝只南的手?腕, 正對上那雙滿是惱意的琥珀色眼睛。
“晏師弟, ”他道:“你這樣是不是太不尊重?她了些?”
未等晏聽霽開口,謝只南便蓄了些力, 生生震開南榮辰那只手?。
南榮辰微頓,被?震開的那只手?帶著幾分?麻意,他默默收回,似乎對她這番舉措有些訝異。
謝只南同他道:“我的劍術都是他教?的我,你要是想要,自己去問吧。”
南榮辰:?
晏聽霽沒了耐心,抓著人一路朝劍場外走。
他走得快, 步子邁的也大,謝只南幾乎是被?他拽著小跑起來。這樣的走路方式引起了一旁路過的弟子的注意,她有些惱,空下來的那只手?一直在扯著晏聽霽試圖讓他慢下來。
效果甚微。
“晏聽霽!”謝只南喊了一句。
晏聽霽步子慢了下來,抓著她的那只手?略有松動?,不過仍是暗暗扣著她朝天?璣殿方向走。
琥珀色眸光微暗。
南榮辰竟還在后面跟來!
謝只南也察覺到了,畢竟修為在南榮辰之上,對于他的腳步,落到二人耳里根本就是自暴行蹤。
途徑隔開天?璣殿的那座庭院時,晏聽霽將人扯了進去,狠狠抵摁在石壁上,淡色瞳眸里盡是濃濃的欲色和毫不掩飾的占有之意。
謝只南意識到他要做什么,忙道:“有人啊!”
“那又怎樣?你很在乎他?”晏聽霽恨聲道:“不行!你是我的!”
說罷,他的唇吻貼下來。
謝只南兩只手?都被?他錮著不得動?彈,烏黑的目珠里滿是驚色,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他什么屏障都沒設下,且此處遮擋物極少,即使不是南榮辰,也有其他弟子會靠近,一旦走近此處半分?,便會有人發現在這里的兩人。
不遠處的腳步聲在二人耳里愈發清晰,謝只南氣炸了。
她狠狠咬了一口,血氣四溢,晏聽霽淡然地松開手?,舔了舔唇邊的血珠。
可他不是因為吃痛而放手?,他默默凝視著謝只南那微紅的唇,恬不知恥地笑了一下。
“有病。”謝只南罵了一句。
不過,當下的腳步聲停了,似乎并未繼續靠近。
晏聽霽笑著再?次攥緊她的手?,朝天?璣殿走。
*
對于方才晏聽霽的神色,南榮辰并不放心他帶走謝只南。
就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南榮辰知道謝只南住在天?璣殿內,也發現了晏聽霽拉著人走的方向是天?璣殿。
心中猜測愈發明顯。
哪有男弟子孤身闖入女修寢殿的?
就算關系再?好,也不能扯著人去她自己的寢殿。
南榮辰也沒看出這兩人關系有多好。
方才謝只南能靠靈力生生震開自己的手?時,他其實非常驚訝。瞧著不過是金丹初期,他自己已經到了金丹中期,為何會被?一個初期的修為壓制?
他有些想不明白。
但又覺得是晏聽霽從中作梗。
可他追到眾弟子平日歇息的庭園時,晏聽霽竟帶著人進去了。
他追了過去,還沒走近幾步,晏聽霽的身影赫然出現在他面前。
南榮辰怔然一瞬,沒想到自己的行蹤能被他反偵察到。
沒看見謝只南。
想必是已經回去了。
既如此,也沒有必要過去。
轉身欲走時,晏聽霽叫住了他。
“你不是想問我的劍術么?”晏聽霽譏笑一聲,“來跟我打。”
南榮辰眉心微挑,喚出自己的佩劍。
“打就打。”
*
閑得無聊的樹精看到回來的兩人時,很是高興。
“你們今天?回來這么早!”
可兩人沒有一個人停下來跟它打招呼,樹精忙地捂嘴。
“怎么像是吵架了?看起來臉色都很不爽的樣子。”
隨著殿門一閉,樹精也看不到聽不到里面的動?靜了。
晏聽霽將人橫抱起來,沖著床的方向就走。
謝只南被?他狠狠摔在床上,雖有軟褥鋪墊在下,可她還是覺得生氣。
他怎么敢!
晏聽霽傾身前來,粗暴地扯開她身上的弟子服,堵住她未發泄而出的怒氣,朝著她的唇瓣不斷吮咬著。
“這幾日?你都很少跟我說話,”他恨聲道:“都是因為他?他哪里比我好?他比我好看?比我厲害?還是比我有趣?”
他每說一句話,謝只南就要嗚咽一聲。
謝只南的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沒有心思去想他的話有什么問題。
攀緊在他肩上的手?死死扣著,淡粉色的指尖微微泛白,幾乎要陷入他的皮肉中。謝只南悶著氣不跟他講話,可又被?他無盡止的索求弄哭了聲。
“你”她微微顫栗,“停下”
晏聽霽貼著她的耳,惡笑一聲:“不,行。”
實在是被?磨得沒有辦法,謝只南說道:“我下午還有劍術課。”
“不去。”晏聽霽吻住她,不給她說話,“我有辦法。”
烏潤的瞳眸漸漸有些渙散
*
內門今日?又出了一件大事。
新階弟子排名第一的南榮辰掉到第二了。
第一名被?晏聽霽給擠上去了。
還有他在靈陣里獵靈積攢的學分?遠超南榮辰好幾百分?,算是斷層第一。
現在好了,要是南榮辰下次找他切磋沒能贏過他,回到第一的位置怕是難了。
能打過天?才的,眾弟子根本不敢想象晏聽霽實力到底如何。
還有傳言說晏聽霽在靈陣里時,那相當于回家了一樣。
靈陣內所有的東西都怕他,哪有這樣的事?
可現在還真有這樣的事。
最先發現的還是那些一直盯著自己關牌上排名的弟子。
關牌上有任何異動?他們都能率先得知。
就是沒人看見這兩人是在哪切磋對打的。
要是看見了,這得記在門派史?冊上了。
*
一直到入夜,謝只南疲累地倒在晏聽霽身上睡著。
她將怨氣全都發泄在他肩上,可這牙齒早就跟著她的身體?一起沒了力氣,咬在晏聽霽身上,更倒像是在磨牙。
晏聽霽略有歉意地笑了笑,為其施下潔凈術。
謝只南身上清爽不少,也才想起他之前說的話。
根本就是狗屁不通!
“我這幾日?都在練劍,”她氣道:“閑下來的時間?除了睡覺就是跟你說話,哪里少跟你說話了!?”
晏聽霽淡淡“噢”了一聲,“這樣,那是我記錯了罷。”
謝只南:?
“你故意的!”謝只南罵道:“是不是有病?”
晏聽霽摟住她的腰,將頭靠在她肩上,垂眼道:“可你這段時日?同我說話的次數就是比以?前少,我數過。”
謝只南:“那你也不能這樣發瘋!”
“我就要這樣。”晏聽霽貼近她,戾聲道:“誰靠近你,我就要趕走他。你只能是我的,我看見你了,你就是我的。”
謝只南沒心思跟他爭辯誰是誰的,冷哼一聲,閉眼睡去。
晏聽霽輕輕握著她垂下的長發,在指尖反復摩挲著,擦出一點熱意來又微微松開,等這溫度冷下,他又去握住那縷發。
好香。好喜歡。
自從那次以?后,晏聽霽食髓知味,愈發沒了節制。
只要有機會,他就會順著桿子一直往上爬,爬到頂端都不能夠滿足。
她每次都會哭。
哭起來更想。
晏聽霽又去吻她,磨磨蹭蹭的將人鬧醒。
謝只南氣得直扯他的頭發,“晏師弟!我都還沒找你算賬!”
她在勤勤懇懇練劍,晏聽霽倒好,閑得不行還跟別?人說話,還在她面前說。
吵得她心煩。
晏聽霽聞言愣了愣。
他忽然想起來,吻在她頰側的唇瓣微微漾起一點弧度,“你在為我吃醋嗎?”
謝只南想推開他,力氣卻不夠,“誰為你吃醋?”
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告訴謝只南那幾名女修來找他是為了賭注的。
多沒面子。
“阿邈,”他低笑一聲,“你該叫我師兄的。”
還師兄!
真不害臊!
謝只南才不叫他。
直至后半夜,晏聽霽輕聲哄著身下之人,“叫叫我。”
謝只南罵道:“壞狗!”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彎下,淡色的瞳眸中蘊著瘋狂的欲色,是以?目光中又帶著近乎虔誠的光色,他緩緩湊近,舌尖輕抵著她微紅的耳垂。
“汪。”
謝只南羞恥得快要遁地逃跑,她抓著被?褥就想套在燥熱不已的臉上,可又被?他抓去。
他又貼來:“叫我師兄。”
謝只南罵道:“有病。”
晏聽霽根本不惱,笑容愈發燦爛,吻在她頸側的唇瓣忽而加重?了力道,二人呼吸同步沉重?起來,謝只南不禁與?他的距離挨進幾分?。
好漢不吃眼前虧。
謝只南做了好久的心理?,終于在他耳邊低聲喚了一句:“師兄。”
晏聽霽眸色微暗。
第89章 第 89 章 理理我
喊了還不?如不?喊。
后來還是因為謝只南不?理他, 他才有所收斂。
晏聽霽委屈地抱著她,求她:“理理我。”
可她就是不?搭理,任憑晏聽霽怎么求怎么鬧, 她也沉默不?理。
她既不?說話,也不?閉眼, 就純純不?理人。
最后晏聽霽濕著眼睛看她, 道:“我錯了。”
他落下淚來,眼底泛起一片紅意,顫著濕潤的眼睫靠在她身上。
謝只南氣笑了。
每次都來這一招,次次重?樣都不?帶換的。
但她還真是只吃他這一招。
謝只南抱住他, “可以睡了嗎?”
晏聽霽并未抬頭,只是稍微動了動, 靠在她肩上的腦袋微微點?著,身子同她挨得更近了些。
謝只南困倦地滅了燭, 倒下后很快便睡著了。
晏聽霽慢慢挪動著身體, 心滿意足地抱著她入睡。
*
謝只南是卡著點?到課室的,她困得不?行, 早上起來也難。
沒睡夠她就想發脾氣, 早上迷糊睜眼時就對著已?經醒來的晏聽霽一頓臭罵。
晏聽霽默默挨了這頓罵。
她進到課室時,發現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可又似乎不?像。
等她坐下后,她才發現這群人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后跟著的晏聽霽身上
寂靜片刻,整間課室開?始哄鬧起來。
“晏聽霽晏聽霽!你也太強了!一下就把南榮辰的第一給打下去了!”
“對啊!你到底什么實力啊?天哪!”
“南榮辰這會估計郁悶死了。”
“噓。”晏聽霽將指抵在唇間,淡笑道:“不?要吵她睡覺。”
眾人:“!?”
謝只南閉眼趴在桌子上,無語一瞬。
也從這些弟子口中得知?他們為什么都一直看著晏聽霽了。
只是昨日南榮辰不?還在第一嗎?晏聽霽什么時候將人排名打下去的?
他不?是一直都和自己待在一塊嗎?
想了一會兒,她記起在庭院時那突然消失的腳步聲。
原是這樣。
她冷哼一聲,惱意漸漸被困意取代。
今日是馮長老的課, 謝只南掙扎著起來準備聽課,被晏聽霽一只手摁了回去。
謝只南:?
晏聽霽很是善解人意地笑道:“你且睡著,今日我聽課,有什么不?會都可以來問?我。”
謝只南掃了他一眼,從桌子上緩緩挺直脊背,晏聽霽也不?訝異。只是今日少見的聽課了,讓在上頭講課的馮長老很是欣慰。
不?過謝只南有些扛不?住了。
馮長老嗓門大,落入她耳里卻像是催眠的符咒。
她還是覺得方才那提議不?錯,便倒在桌上閉了眼。
晏聽霽唇角微彎。
馮長老欣慰地看了眼旁處,發現今日睡的只是變了一個人而?已?:“”
他裝作沒看見,繼續講自己的。
這一覺睡得深,比在天璣殿睡得還要深。等謝只南醒來的時候,搶課已?經結束了。她環顧了四周,發現除了晏聽霽,就是那還是沒搶到課正氣得不?行的張文淵
真是夠蠢的。
“怎么不?叫我?”她伸了個攔懶腰問?道。
晏聽霽道:“你睡得深,不?想看你太累,我就讓他們都閉嘴了,沒人吵你。”
謝只南恍然大悟。
難怪張文淵只張著口大罵,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那走吧。”她道。
“去哪?”晏聽霽問?。
“天璣殿啊。”謝只南哼道:“沒搶到課,我要回去睡覺。等我睡夠了,下午就去打排名。”
晏聽霽笑著跟來,“好。”
*
謝只南到寂秋場的時候,自己還是一個人面對著鄒云。
聽晏聽霽說,他已?經在和于?昭那些高階弟子一起上課了。
鄒云皺眉看她:“你為什么還是在這?”
“你管我。”謝只南淡聲道。
鄒云一噎,魂靈在她身邊飄來飄去,在她耳邊念個不?停。不?是念她快去練劍,就是念她快去對打。
謝只南被他念得煩了,劍鋒直指他的魂靈:“明天我就會換地方。”
鄒云眉頭微挑,止了聲便悄然離開?。
這幾日鄒云對她的指導并不?比晏聽霽少,他似乎看出了謝只南是有兩下子的,又見她如此勤奮努力,不?禁對她產生?幾分對于?好徒弟的憐惜之情?。
但有一點?,就是太啰嗦了。
謝只南煩得要死,他比晏聽霽還要煩。
這不?對那不?對,稍微有一點?不?對他就要念,生?怕謝只南學錯了去。要不是魂靈限制,他怕是能直接沖出來抓著她的手來練。
他還說自己為什么現在才來五堰派,好好的苗子生?生?耽誤到現在。又問她家里是不是有困難,要是有一定要跟他講,他會傾囊相助。
謝只南很平靜地婉拒了他的好意。
雖然面上一直顯得煩他,不?過她內心還是很接受他對自己的指導的。
不?然鄒云想教都沒處教。
謝只南拎著劍,略過那些還在對著樹揮砍的弟子,徑直走向?那些凝息聚氣的劍修弟子面前,笑容和藹地拍了拍他的肩:“請君一劍。”
這劍修見到來人都略微有些訝異。
他們的生?活除了練劍就是養劍,生?活枯燥單一,唯一的樂趣便是聽聽內門外門哪個弟子或哪個長老的新鮮事。
一般長老都是背著說,弟子就不?一樣了。
明著說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畢竟大家都是同門。
謝只南算是近日人人相傳的一名弟子。
當初這些劍修被晏聽霽找上門來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
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這次對打之中會受到多大的重?創。
更不?知?道自己在謝只南這會再?次受到重?創。
謝只南這次學聰明了。
關牌上會顯示在她之上的弟子名稱和所在位置,尋著目標一個一個打上去,若是勝了那最好,若是卡在誰那敗了,便是她還是太過心急,認了再?練。
打敗這正凝息靜氣的劍修,她的排名便會一躍上前。
劍修只訝異片刻,便起身抱劍揖禮:“梁散,接劍。”
謝只南回禮道:“謝只南。”
淡金色印罩籠住二人,淡藍色的天空被寸寸黑幕侵染,腳下實地驀地變換為擂臺場,周圍空寂無人,唯有寒冽風聲。
謝只南橫劍在前,烏黑瞳眸淡如秋水,渡在劍身上的凜凜氣意緩緩從她握劍之手蔓延至她的水藍色的弟子服上下。
梁散握劍的手微微收緊,竟對面前排名倒數第一的人產生?出了畏懼之意。
“出劍吧。”她道。
脆亮的嗓音裹挾著秋冷霜意淡然傳入他耳,梁散平復著狂跳不?止的心臟,沉聲回應。
他并未急著快速出劍,因為他總感覺對面的人實力遠在他之上,若是貿然進攻,怕會被對方發現自己的漏洞。
謝只南見他劍勢綿柔,蓄力存氣,心下嘆息一聲。
難道在這個階層的弟子就已?經不?好對付了嗎?
謝只南接下他的來劍,開?始反攻。
梁散暗叫一聲不?好,被對方逼得連連后退躲避,這才沒一會兒,就已?經大汗淋漓,喘氣不?止。
對方的劍氣純粹,出劍時干凈利落,又卷著淡淡殺意,有如千層拍浪滾向?他來。
最初梁散還能有空暇去尋對方的破綻,可她才出劍沒一會兒,自己便再?無暇顧及她的破綻,心下只想著怎么躲她的劍。
梁散愈發吃力,旋即銀光閃目,他被逼停,后知?后覺的眼睛望見那指在自己脖頸處的冷鋒銀意,才得余力喘息。
謝只南收回劍,抱拳明媚笑道:“承讓。”
梁散捂著自己猛烈跳動的心臟,喉口干澀,“師妹厲害,我梁散認了。”
謝只南看著自己關牌上一路直上的排名,滿意地彎彎眼,去找下一人。
如此,打到天黑,那些弟子都回靈朝宮歇息了,謝只南才回天璣殿。
天璣殿內沒有點?燭,唯有門前一點?光源照亮。
晏聽霽站在殿門前等著她。
植在角落里的銀杏樹葉子快要掉光,連帶著那樹精說話時也有幾分有氣無力,不?過仍是興致盎然地迎接她回來。
“你回來了!”
謝只南特意看了它一眼,還對它笑笑。
銀杏樹干上掉落的葉子更多了些。
她朝殿門走去,清潤的黑眸里滿是殿前人的影子,帶著幾分意外。
晏聽霽彎著一雙笑眼,身姿長立于?那道寬敞的高門前。
他換了衣裳,烏發披垂,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袍屹立在殿門前與她遙遙相望,手里提著一盞精致的水銅燈照明。
唯一的光源分散出的稀微光芒打照在他精致眉眼間,柔和了平日的幾分冷冽之意。
走進了看,才發現垂在他頸側的一縷烏發還沾著水意,晶瑩飽滿的水珠順著發絲緩緩滴落入他的頸骨上。
謝只南眨眨眼。
怎么沐浴了還不?擦干站在這受凍?
她握住那縷濕發,耐心替他烘干著,“你這是做什么?”
晏聽霽收回手中提燈,唯一光源消失,琥珀色眼中頓時浮現幾分惘然之意,他感受著近身的一點?暖意,輕輕擁住她。
秋風寒涼,他衣裳單薄,透出的濕熱氣息被這涼風卷去,散著幽幽冷意。
可他身上卻暖。
“我在等你。”他說。
烘去他身上的濕意后,謝只南放下手,抱住他,聲音里滿是喜意,“我今天排名提升了好多,一下午都是贏過來的,他們都沒我厲害,我也從來沒有這么快”
晏聽霽緩緩湊到她唇邊,將她的話吻進口中,“快什么?”
“你”謝只南被他親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哪里能說話,“晏聽霽”
晏聽霽唇角微彎,“我什么?”他再?次貼來:“我傷又疼了,阿邈疼疼我罷”
樹精猛地捂眼,又掉落下好多殘葉。
謝只南被他推進殿內,最后怎么到榻上的,她不?知?道。她更好奇晏聽霽這么黑也能找到榻在哪這個問?題。
“我在外打了一天,都是汗。”她有些無奈。
晏聽霽忽地抱起人,走向?屏風內早已?放好的浴桶前。
熱氣氤氳,撲面而?來的水汽縈繞在謝只南身上,她氣笑一聲,扯了扯他的頭發。
原來在這等著呢。
說起來,她也有好幾天沒沐浴了。
每次都是用潔凈術草草了事,感覺像是干凈了,可她還是隱隱覺得身上臟。
多年養的習慣一時是改不?掉的。
晏聽霽替她褪去外衣,小心翼翼地將她放進水里。
今日的疲累都消融在這片熱水之中,不?過也只持續了片刻,晏聽霽也跟著進到了浴桶之中,他與自己面對面,借著微末的月光能看到他那笑意正濃的面龐。
謝只南:“”
“你不?是已?經沐浴過了嗎?”她這番話說出口又顯得有些無力,“你真是”
晏聽霽抱住她,“我真是什么?”
謝只南罵道:“狗。”
耳邊落入一聲輕笑,帶著熱意的指腹不?斷流連于?她那滿是香瘢的頸骨上,謝只南反握住他的手,潤著熱氣的黑眸靜靜地凝著他。
不?能總是這樣。
總是讓他處于?上方。
晏聽霽的眼眸里有些許迷惘,“阿邈?”
燈下黑,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面前之人的視線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也能感受到她的靠近。
謝只南身上只貼了里衣,再?沒穿別?的,同他貼近時,溫度熱得驚人。
他看不?清,可謝只南能看清。
能看清他臉上任何的反應。
謝只南輕輕咬了下他的唇,她也不?急,就是慢慢磨著他。聽著耳邊加重?的呼吸聲,謝只南就更要放慢。
“阿邈”晏聽霽聲音啞極了,“阿邈”
謝只南長睫微垂,緩緩將唇瓣移至他頸側,學著他的模樣吮咬著。平日他怎么弄的自己,今日都要還回去給他。
她學的速度雖慢,但各個都是精髓。
不?僅學的慢,做的也慢。
她像是一只青澀的石磨盤,謹慎又小心地碾磨著盤口處的磨物,將那磨物反復碾壓著。謝只南再?次吻向?他的唇,他似乎變得敏感許多,吐息間都帶著潮濕的熱氣。
平靜的水面上泛起層層漣漪。
謝只南得意地哼哼兩聲。
“你洗好了嗎?”晏聽霽啞聲問?道。
謝只南想搖頭,整個人已?經被抱上了榻。晏聽霽將她身上的水漬烘干,為她披穿上一件薄衣,暖意迅即包圍著她的身子。也是這幾日來,謝只南終于?感覺到些許久違的干凈之意。
晏聽霽將她換了個方向?,他從后俯身攬住她,凸出的寸寸脊骨緊貼在他身前,晏聽霽低笑一聲,吻向?她仍沾著些許水意的脖頸。
他最喜歡這樣。
從身后抱住她,圈住她。
每次這樣,謝只南就毫無招架之力。
她只能任由著他來。
可今日她就是要反著來,她的掙扎讓晏聽霽有片刻的怔愣,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被壓在她的身下。
淡的近乎透明的眼珠里有些困惑。
謝只南坐在他身上,壓著他不?讓他動。
他的呼吸開?始凌亂起來,如玉般的臉龐帶著幾分潮紅色的熱意。
謝只南便更是慢。
二人交錯的呼吸聲愈發清晰,謝只南垂眼望去,竟發現他眼角掛著微濕的淚意,顯然是哭著。
他伸手扯扯她的衣袖:“阿邈疼。”
謝只南笑道:“忍忍啊。”
晏聽霽眼睫上的濕意更多了些。
窗外風聲蕭蕭,開?始下起秋日里的最后一場雨。
雨聲淅淅瀝瀝敲落在地,落入那滿地黃葉上,在細微的夜色下泛起微黃的光亮。
第90章 第 90 章 她好喜歡這個冬天。……
雨雪交雜, 落滿了水意的黃葉上早早堆起一層白。
這是五堰派今年下?的第?一場雪。
謝只?南還是透過那扇微開的窗柩才發現外面正飄雪,她覺得新奇,走?到窗前推開看。
察覺到身側之人的動靜, 晏聽霽緩緩睜眼,坐起來安安靜靜地盯著她看。
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著滿片白, 她惘然地眨眼。
原來只?有洧王宮是不下?雪的。
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雪的時候, 是在漠酆。
新奇得很?。
*
冬雪封了路,整座王宮內禁止夜行?。
這是太子發下?的命令。
雖是如此,可夜里的王宮卻也明亮如晝。
緣由是鳧音公主?在五歲的時候,一個人貪玩跑去找太子, 可太子那時正在殿內習讀,不得任何人打擾, 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可憐小小的鳧音公主?,身邊沒個婢侍陪伴, 身上也沒穿幾件衣裳, 從擺滿銀炭的暖殿溜出去之后,摸著黑靠記憶尋路, 眼下?沒留神便摔在了冰碴中。
她走?的小路, 也是極為隱秘的通道,一般不會有宮婢發現。
白皙稚嫩的臉蛋瞬間?破了皮, 滲出些許血色。
鳧音公主?嗚的一聲,黝黑的目珠霎時溢出盈盈水色。
掌心火辣辣的疼意讓她想起來,自己?那件最喜愛的紅色毛氅還掛在木架子上沒拿,身上冷得很?,她的牙齒開始打顫,發出“咯咯”聲。
等她完全站起來的時候,膝蓋、手肘、衣裙上全是地上的冰水漬。
寒風一吹, 便更是涼意入骨。
她還是沒決定回去換衣裳,而?是繼續按著記憶去找太子轅贏的宮殿。
兩?人宮殿距離很?近,不過對?于?幼小的轅邈來說,也是一段艱長的路徑。
等走?到轅贏的宮殿門前時,轅邈身上已覆滿了雪色,冰涼的濕意漸漸浸透她的衣裳,冷得她直哆嗦。
守在殿門前的宮婢看見?來人,不禁訝異一聲,連忙放下?手里的宮燈跑去將人抱起來。
“王姬怎得一個人跑出來了?”抱著她的宮婢被她身上的溫度嚇了一跳,“這么冷!”
轅邈靠著她,汲取微末的暖意。
白皙的臉蛋上凍得通紅,她兩?只?手都僵硬得跟木棍似的,話也說不清。
正坐在桌案前的轅贏聞聲,不禁皺眉。
他?方要?出去,就看見?那宮婢懷里抱著轅邈急匆匆跑了進來。
“太子恕罪,婢子見?公主?孤身而?來,身上穿得又少,一時情急才吵到太子的!”她跪在地上,惶遽道:“公主?身上冷得驚人。”
轅贏猛地朝前跑去,將人接過抱在懷里,“阿邈?阿邈?”
轅邈有些迷糊,看著那張與自己?十分相像的臉,輕聲喊著:“王兄?”
“愣著做什么!還要?孤親自教你們做事嗎!”轅贏喝道,隨即看向轅邈,“這么晚跑出來做什么!”
進殿的宮婢都被此景嚇了一跳,也是被這一聲喝才反應過來,連忙去準備干衣熱水。
被兇了一聲的轅邈有些怔然,她動了動略微緩過來的指,慢聲道:“王兄好久沒來找我玩了,阿邈好無聊,今日想找王兄一起打雪仗。”
轅贏一愣,也慢慢軟下?聲來:“是我不對?,王兄錯了。”
他?是太子,年齡也到了適中的時段,自然要?忙于?政事。忙了,便會空不出時間?來陪伴自己?的親妹妹。
于?此,轅贏有些自責。
他?又何嘗不想一直陪著她呢?
只?是近年戰事吃緊,若是他?能變得強大些,父王母后、轅邈、乃至于?天下?百姓,都不會受陷于?苦難之中。
他?見?過前朝敗落的遺子,很?慘淡,迷茫。
轅贏不愿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變成那樣,他?要?變得強大。
唯有強大,做任何事才能暢行?無阻。
轅邈見?他?難過,就笑著安慰:“王兄有什么錯呀?這回就算是阿邈錯了吧。”
那雙同她并無二致的黑眸毫無波瀾,只?是靜靜地凝著她。
將熱水干衣準備好的宮婢們為轅邈暖身,過了好一會兒,轅邈感覺自己?好像化了,又好像活過來了一樣。
等她被宮婢們抱出去的時候,便看見?轅贏站在屏風外一直等著,看見?她出來,轅贏伸手將人抱走?。
“你們下?去罷,今夜公主?同孤睡。”
宮婢們見?他?也沒有過多責罰,暗暗松了口氣后便退出殿外。
轅邈被他抱去桌案前坐下?,她有些抗議地抓著他?的衣裳,道:“王兄,你不累嗎?阿邈有點冷。”
“冷?”轅贏將她抱緊了些,“現在呢?”
她還是搖頭,掙扎從他?身上站起來,然后飛快跑向他的床榻鉆進那厚實的被褥里咯咯笑著。
“王兄快來,這里暖。”
轅贏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輕笑一聲便吹滅桌案上的燈燭,緩步走?向前。
想起來,也是很?久沒有跟她一起同眠了。
轅邈很是自覺地往里挪了挪,也是知道今夜打不了雪仗,乖巧許多,她拍拍褥子,道:“王兄快來給我講故事。”
轅贏無奈笑著說:“好好好。”
等到轅邈沉沉睡去,轅贏躡手躡腳地提著燈走?向案桌前坐下?,他?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床上之人的動靜,等到坐下?后,才放心許多。
父王身體不好,有很?多事都是由他?代勞的。今日還有很?多公事未看,朝堂上的煩心事讓他?這幾日心情煩躁不已。
可現在看著她寧靜的睡容,轅贏不免平靜許多。
連帶著看奏章的心情都好了許多。
可當他?看完后,回到床上準備歇息時,驚慌地發現轅邈身上燒了起來。
燈燭照近看,那張小臉上滿是病態的潮紅。
這一病,就病了足足七日。
轅贏很?是自責,也對?此下?令宮中禁止夜行?,更是增派了許多宮人看管公主?,不許她隨處亂跑,哪怕是要?來尋他?。
一直到現在,轅邈已值少女年紀,還是被禁令夜行?。
甚至白日都不許她出門,除非有詔令,若是出去傳到太子耳朵里,看管的宮婢便會拉去杖斃,作以警示。
轅邈為了手底下?的宮婢們能平安些,自然也就老實待在自己?的宮殿里。
不過今年多了個人陪她,倒也有趣。
晏聽霽總是比轅邈醒得快些,他?睜眼后望見?殿外的白意,先是困惑地眨了眨眼,旋即晃醒還在睡懶覺的轅邈,嗓音里是壓抑不住的興奮:“那是什么東西?”
轅邈掀了掀眼皮,只?能瞥見?一點白,而?后轉了個身,繼續睡著,“不知道。”
“你不知道?”晏聽霽坐直了身子,喃喃道:“那等我知道我就告訴你。”
說著,他?便赤腳下?了榻。
倒也聰明,知道先跑回偏殿再出門。候在殿外的宮婢們見?到他?都跟見?到煞星一樣,連連低著頭不看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晏聽霽確實也沒看她們。
赤著一雙腳就踩進雪地里,也是被冷意侵骨,他?才想起來自己?忘了穿鞋。
可他?不想管這么多,只?想著弄清楚這是什么然后告訴轅邈。
他?先前一直在昏暗的環境下?生存,所以他?的一雙眼極為明亮凌厲,對?于?這樣的光色,自然第?一時間?便能捕捉。
毫無雜質的白。
像轅邈一樣。
他?想著。
晏聽霽用手戳了戳堆積在地上摻著冷意的白,微微蹙眉。
不行?。不能讓轅邈躺在地上。
他?便開始慢慢地捧著地上的白,帶進了偏殿。
不知跑了多少趟,他?終于?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而?后捧著東西走?到那幾名一直垂首的宮婢跟前,狠聲道:“這是什么?”
幾名宮婢被嚇得一哆嗦,顫顫巍巍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東西,有些不確定道:“雪?”
“雪。”晏聽霽若有所思著,而?后繼續將地上的雪帶進偏殿,“雪雪雪雪雪。”
可他?發現這些雪帶進偏殿沒多久就不見?了許多,他?疑惑地望著地上不知從何流出的積水,小心捧起一點雪走?回轅邈床前。
她還在睡著。
晏聽霽將這些雪小心放到她旁邊,蓋上被子,得意地彎唇笑著。
忽而?感受到脊背一片寒涼的轅邈驚得睜眼,她摸著自己?身旁空鋪,濕意透入到她的指上,轅邈驚恐地坐起來掀開被子,發現那濕了一片的地方還沾著些許晶瑩的冰晶?
晏聽霽有些意外,搖頭道:“你化掉了。”
轅邈:?
她也顧不得穿鞋,下?了床就抓著他?那雙通紅的手看,烏黑的目珠里帶著幾分惱意,“你是傻子嗎?”
晏聽霽道:“我不是。我是晏聽霽。”
聽著還有些得意。
“我告訴你這是什么。”他?指著那早已消失干凈只?剩水漬的地方,道:“是雪。”
忽然想起來朦朧睡覺之際,她胡亂扯著告訴他?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她也確實沒注意,現在看向窗外,才知道今日落了雪。
“雪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他?問?。
“因為它只?能待在冰冷的地方,稍微暖和一點,就會化掉。”轅邈告訴他?。
“那,”他?抱住人,“你也會化掉?不行?。”
到底是誰告訴她自己?跟雪一樣的?
轅邈推開他?,告訴他?不會,他?這才松了些力道。
而?后又注意到他?被凍得通紅的雙足,不禁嘆息一聲。
真是什么都不懂。
晏聽霽繞過她,捧起擺著的鞋履再回到她面前,認真道:“要?穿鞋。”
轅邈聽得想笑。
還教訓起自己?來了。
等他?為自己?穿好鞋,轅邈反問?道:“那你呢?手腳凍得跟豬蹄子一樣,丑死了。”
聽著前話,晏聽霽還準備反駁她。
自己?跟凡人不一樣,是不會覺得冷的。
可聽到后面說“丑”這個字眼時,他?急了,晃著一雙手在她眼前,直問?著她哪里丑?轅邈就是不告訴他?。
后面他?氣得不行?,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轅邈才蹲下?來告訴他?:“不丑不丑,你最好看了。”
晏聽霽眨著一雙濕眼望著她:“真的?”
“嗯嗯嗯。”轅邈誠懇道:“你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妖鬼。”
等到了偏殿,轅邈望著滿地的積水,臉上有些沉不住氣。
晏聽霽拉著她叫她不要?過去,說:“都是水。會濕了的。”
轅邈:“”
叫來宮婢打掃時,那幾名宮婢也是驚訝不已,卻不敢多問?里頭的事,只?能老老實實打掃著,又給轅邈的床鋪重新打理一遍,這才歇下?一會兒。
自這以后,晏聽霽看見?雪都要?穿得嚴嚴實實才會出去碰雪。
他?似乎很?喜歡雪,還在院子里堆了兩?個雪人,一個是他?,一個是轅邈。
這兩?個雪人,光是堆形,他?就堆了好久。
既要?像,又要?好看。
精雕細琢許久,終于?堆好了兩?個挨在一起的雪人。
轅邈也很?喜歡這兩?個雪人。每每看到它們,她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有時候晏聽霽還會在夜里偷偷拉著她出去打雪仗。她嘴上說著會被人發現,可被晏聽霽強行?拉出去時,她卻興奮得不行?。
她好喜歡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