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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 21 章 有病。

    一只手護在謝只南腦后。

    可就算是這樣, 也讓她與地面來了個實打實的碰撞。

    黑與紅兩色相互糾纏,如瀑發絲卷著幾分涼意盡數垂落在謝只南頸側,透過窗扉的稀微銀光倒映出晏聽霽此刻的陰影, 幾乎是完全的、占有的將她籠罩在自己身下?。

    謝只南懵了。

    她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又?惱又?暈,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側, 熱意不斷在二人之間來回游走?,她覺得癢,想?要推開人,身子卻?被他壓制住不得動彈。

    細微的呼吸聲在此刻被無?限放大, 無?比刺激著感官。

    “晏聽霽,”謝只南放棄抵抗, 平靜地試圖與他交流:“你到底怎么了?”

    奇的是,晏聽霽在壓住她后, 莫名?變得安靜許多, 眼底的狂躁褪去不少,那雙琥珀色眸怔怔地盯著她看。

    “血蠱”

    嘶啞的嗓音落入耳畔, 謝只南猝然警醒。

    原來自己身上的血蠱不是解了, 而是轉移到晏聽霽身上了。可她根本不記得后面的事?了,更不記得當時自己是什么樣的。

    當時離開五堰派三?日后發作了血蠱, 轉移到晏聽霽身上,今日算來也是第三?日。

    看他如今這副模樣,原來她當時也是這樣壓著他的么?

    可她這樣的身板哪里能壓得住他?

    謝只南問道:“我當時也這樣壓著你了?”

    晏聽霽盯著她的唇,啞聲道:“沒有。”

    想?想?也是,這怎么可能?

    就算她神志不清了,也絕對打不過晏聽霽的,更別說將他壓著不能動。

    “可你咬我了。”

    謝只南:?

    “那你咬回來就好了?”謝只南疑惑道。

    晏聽霽眼睫微垂, 乖巧不少,他試探性地靠近,緩緩停在離她唇邊半指的距離。烏潤的眼里一片清明,并無?任何男女之間的曖昧之情流露,他輕輕擦過,若有若無?地碰到她的唇瓣,將頭偏滑到那細長白皙的脖頸間。

    謝只南以為?他會咬上來,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沒有。

    可下?一瞬,一點帶著微涼的濕潤猶如蜻蜓點水般落在她的脖間,那處仿佛是有電流經過,激得她渾身上下?都打了個顫,平直的雙手下?意識蜷緊,攥著的衣衫也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

    他總不會是要咬斷自己的脖子吧??

    “晏聽霽,”謝只南警告道:“這個不行。”

    看不見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么反應,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晏聽霽呼吸聲加重了許多。

    “不行么?”

    似乎是笑了一聲,這笑聲讓謝只南覺得很沒面子。

    晏聽霽側過身,手卻?摟著她的腰不放,他說:“抱著我罷,這樣就可以了。”

    謝只南:“抱著就好了?”

    晏聽霽閉上眼,“嗯”了一聲。

    謝只南撇了撇嘴,心想?這血蠱也沒那么可怕嘛,況且這晏聽霽也算是有幾分功勞,就勉為?其難地抱著他好了。

    一人一鬼就在地上躺了一整夜。

    聽到懷中人均勻的呼吸聲后,晏聽霽慢慢睜了眼,他小心翼翼地將人攬過身,再?貼近幾分,幾乎是一種包圍的姿勢,目光、身體都不約而同地圈住自己的獵物?。

    仿佛頃刻間就能將其絞殺。

    晏聽霽魘足地閉上眸。

    謝只南睡得不是很安穩,地上又?硬又?硌,又?枕在晏聽霽手臂上睡,空間實在有限。反倒是他,看起來睡得好極了。

    說是要她抱著,可后半夜里謝只南覺得又?擠又?熱,就松了手,不過人還是被晏聽霽緊緊錮在懷里,最后變成了他抱著自己一整晚。

    醒來時,晏聽霽還在睡著。

    他倒睡得香。

    謝只南動了動脖子,發現酸得厲害,“嘶”了一聲,又?伸了伸胳膊和?腿,還沒展開,就給摁了回去。

    謝只南:“”有病。

    “你還沒有睡夠么?”謝只南咬牙切齒道:“我的脖子要斷了。”

    晏聽霽:“”他完全忽略了這個問題。

    他松開手,略有歉意地望向她,少見的幾分心虛。

    謝只南有些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還是氣不過,沒忍住踹了他一腳。

    “這血蠱是解不了嗎?只能轉移到你身上,那你豈不是每隔三?日都要把自己關在房間了?”

    “我血液特?殊,可以化解,但是需要時間。但你不行。”

    “不行什么?”

    晏聽霽眸色一暗。

    不能自行化解,不能送你回去。

    晏聽霽跟著坐起來,容色乖巧,轉移了話?題:“抱歉,昨夜我叫你走了的”

    謝只南:“”

    那她怎么會知?道晏聽霽血蠱發作,他也沒告訴自己身上的血蠱是這樣解開的,于是她又踹了一腳,卻?沒什么力氣。

    “你這是在怪我嗎?明明是你把我扯進去的好不好,我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晏聽霽指了指她的贏魂燈。

    遲疑地往那看,發現始終有微弱的紅光在隱隱閃爍著,她蹙了蹙眉,問:“什么意思?”

    晏聽霽道:“子阿村里,柳盛還了你一魂,贏魂燈之后就沒再?亮過,現在,它又?閃了,是在遇見那跑出府的小姐時,又?亮了起來。”

    難怪當時那小姐在看他的時候,他卻?盯著自己的贏魂燈。

    謝只南越聽越不對勁:“你連這個也知?道?為?什么?你怎么會知?道的?”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說明這小姐身上有著自己的魂,可她只是個凡人,并不是柳盛那要死了千年?不散的鬼魂,怎會有謝只南的魂?

    “去看了才能知?道。”晏聽霽說。

    但他還是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不過那也不重要,她現在并不是很想?知?道,站起來舒了舒展身子,總感覺累沉沉的,像是被這妖鬼吸光了精氣,有些疲倦。

    “那你收拾一下?,我們就去吧。”謝只南乏道。

    *

    “這門怎么還不開?”

    說話?的人一身藍色袍衫,在漆紅的大門前來回踱步,蠟黃的臉上汗涔涔的,透著幾分油膩,眼上吊著的弓眉在額間擠著一川字形,嘴里念經一樣念個不停。

    這是昨日來送禮的崔府管事?。

    他回去的路上,終于發現了哪里不對。自己都不曾告訴過他們這崔府在哪,雖說四處打聽一下?便知?道,可到底還是請人上門的,禮數要講究些。

    這不,一大清早的,他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生怕這人覺得崔府沒誠意,就不來了。

    昨日小姐剛回到府,就開始犯了病。

    她兩眼一瞪,登時倒了下?去,讓那原就毫無?血色的臉驀地沒了生氣,直喊著要什么新來的修士為?她治病除妖。嗐!那場面,崔老爺和?崔夫人嚇得嘴里一口一個心肝地念著,她說什么會不依?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這夫婦二人都能給她摘下?來。

    去打聽,還真有這么兩個人。

    但都說他們不是修士,只是得了修士指點的普通人。

    可小姐親自點名?要的人,就是再?難,他這個管事?也得硬著頭皮上。

    小姐崔瓊玉是崔府里獨苗苗,崔氏夫婦老來得子,極其愛重這個來之不易的女娃,就是崔夫人年?齡大了,孩子一出生就不足正?常斤兩,捧在手心上都怕會弄折了她。崔瓊玉天生體弱,府中曾找來道士為?她算命,可幾乎都是來一個,最后都是搖著頭走?的。

    倒不是說她命不好,只是說她這身體不僅弱,還極其容易招鬼、妖一類的東西上門。

    所以這崔府自從崔瓊玉出生開始,四處都張貼滿了黃色符咒。

    管事?抬頭望了望天,他來的時候就問過街上的人了,都是說他們并未出門,這才放心下?來等著,只是他似乎來的太早了些,等了半個時辰都不見人影。

    走?累了,他坐在府門前的石階上休息,才坐下?,脊背倏地一涼,那門“鐺”一聲就開了。

    管事?快速扭頭去看,見到來人,露出八顆牙齒,趕忙跑到人跟前去。

    “二位隨我來。”

    謝只南懶得說話?,一路上神色懨懨的。

    晏聽霽注意到,就問:“你怎么了?”

    她搖頭,說不上來的感覺,“可能是沒睡好。”

    崔府并不在鬧市當中,遠在偏離人群的小邊角,到那崔府,朱砂添筆的黃符赫然暴露在門前各個可粘貼之處,那石獅子、匾額、就連掛著的燈籠里外都貼滿了黃色符紙。

    這也難怪不住在街市中心了,這一貼,都不需要等到晚上,白天就能將人給活活嚇死。

    管事?習以為?常,解釋道:“我家小姐體質特?殊,實在是不得已。”他作了個請勢,嘴里高喊一聲:“快去通傳老爺夫人,貴客到了!”

    管事?將人領到堂前,崔氏夫婦早已恭候著,也是聽聞遠名?,聽到聲音后二人相視一眼,就從那還沒坐熱的凳子上起身相迎。

    “二位修士可算來了。”崔夫人熱忱道。

    都是年?紀尚輕的孩子,少女一身緋衣明媚張揚,神情卻?冷淡。少年?神思沉穩,風神俊朗的模樣叫人看得心中歡喜。最先看到謝只南的是崔夫人,只這一眼,有些恍惚。

    像,實在是太像了。

    崔夫人越看越喜歡,嘴里樂呵呵的沒停過。

    崔老爺見了也是有些愣神,他抓了抓自己日漸發白的長須,笑道:“二位辛苦,有勞看看小女的病癥,是否是遭妖邪侵害了?”

    晏聽霽微點頭:“客氣。”

    謝只南學?得有模有樣:“客氣。”

    崔瓊玉的屋苑住在崔府的正?南邊,聽說是風水好,不易招邪。整個崔府都是按照乾坤八卦的易經圖遷搬的,就連那小小的茶具擺設、庭院花草都有講究。

    謝只南邊走?邊看,數著這崔府里到底貼了多少符紙,等數到第一百七十二張時,已經走?到了崔瓊玉的屋苑前。

    止步于門前,屋苑內的窗戶正?開,崔瓊玉就倚在那窗框上,安安靜靜地向外看著院子里的景色,她面色煞白,眼里的倦怠之意都快溢出,哪里有半分活人氣息?

    窗上的黃符隨風搖曳,光打下?的陰影時不時投在崔瓊玉的臉上,隱約能看見朱紅的符文在她的臉上上下?漂浮。

    一百七十三?。

    謝只南加了一個數。

    很難想?象,崔瓊玉用這么一張和?自己相似的臉所表現出的病態,讓謝只南難顯喜色。

    她覺得有些晦氣。

    “這就是瓊玉,要不是季兒那丫頭沒看好人,也不至于將瓊玉弄成這副樣子,這之前在府里一直好好的,再?不過也就是多病了些,哪里成這樣?”崔夫人掩面垂泣,講得心都快碎掉了。

    崔老爺長嘆一聲,“勞煩二位了。”

    “見笑了,”崔夫人拭去眼淚,眼圈紅紅的,下?一瞬抿唇笑著喊道:“瓊玉!你看誰來啦!”

    崔瓊玉的臉上有了一絲松動,那雙黑沉沉的眼珠轉了轉,一閃而過的光亮,她疲憊抬眼,看見了昨日街上遇見的人。

    她的視線短暫地落在晏聽霽身上,黑沉的目珠掠過一點隱晦的羞色,接著便望向了謝只南。

    崔瓊玉最先看見的人是她。

    是在街巷口的時候,謝只南那張臉不自覺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時她在想?,怎么會有人長得和?自己那么像。兩人的相貌相似,可身體卻?不。崔瓊玉不禁跟了過去,碰巧遇上謝只南被一群混賊圍堵在巷子里頭。

    崔瓊玉剛起的那一點心思頓時煙消云散,她毫不猶豫地轉頭離開,可就在離開時,那并非女子的慘叫聲霎時響起,她心中微驚,躲在巷口墻邊處,小心謹慎地往里面看去。

    崔瓊玉猛地捂嘴。

    那被譽作仙人才會的術法竟施展自謝只南手。

    里面的少女一腳踩在混賊臉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地之人。

    “好沒意思。”

    崔瓊玉跑了。

    但她體弱,跑不快,沒跑開多遠,額間就已經滲出密密的汗珠來,蒼白的面頰泛起一團薄薄的紅暈。她帶著幃帽,即便是這樣胡亂跑著,也沒叫人認出來。

    崔瓊玉四處打聽,得知?她是新來岑都的人,身邊還跟著一男子,也是會些術法的。可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假修士,算不得真,只能做些小把戲。

    可她不信。

    再?后來,她險些被季兒認出,好在季兒撞上了謝只南,認錯了人,才有的機會。她躲在暗處觀望,看見晏聽霽時,不自覺地紅了臉,可再?看見二人牽著的手時,心中微沉。

    崔瓊玉決定回府。

    她摘掉幃帽,故意晃到季兒跟前叫她發現自己。

    如今也算是如了她的愿,崔瓊玉的目光直直放在謝只南身上,像是要吸牢了她,黝黑的眼珠子浮起淡淡的漩渦。

    謝只南也在看她。

    這人像自己,但又?不像。

    崔瓊玉被季兒攙著走?到眾人跟前,她身體孱弱,穿著單薄,像一根在風中搖曳的細柳,被扶著走?來時好像隨時都能被折彎。

    “瓊玉見過二位修士。”

    嗓音溫吞,細若游絲。

    崔夫人緊忙扶住人:“怎么出來了?才好些,又?鬧。”

    崔瓊玉低眉道:“瓊玉一時心急,咳咳”

    崔夫人:“娘不是怪你,唉。”

    崔老爺:“好了,先別說這些,人還在這呢。”

    崔夫人略微歉意地笑了笑,滿是憐愛地看著崔瓊玉,撫著她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

    崔瓊玉怯怯抬眼,對上謝只南充滿審視的目光,她彎唇笑道:“姑娘真厲害,年?紀輕輕就能走?世行義,不像我,病得不成樣,哪也去不了。”

    謝只南卻?是贊同:“嗯。”

    眾人:“”

    崔瓊玉面色一滯,道:“姑娘真性情。”

    她看向晏聽霽,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臉臊了起來。今日她弄了胭脂,蓋去不少病色,總歸是美的,多看自己幾眼也很正?常。

    “晏修士,可否看看我身上是否沾染了妖邪之物??”

    說罷,她大方伸出手,似乎毫無?避諱,不帶任何男女之間的遮掩。

    晏聽霽垂眸掃了一眼,溫聲道:“我方才已經探查過了,崔小姐身上確有邪祟。”

    崔瓊玉訕訕收回手。

    崔氏夫婦異口同聲地“啊”了一聲,崔母松了握著崔瓊玉的手,險險暈倒,好在一旁的丫鬟給攙了住。

    晏聽霽又?道:“不過并未上身,幾位無?需擔憂,只是這邪祟并不兇狠,崔小姐身上僅是沾染了它的氣息,倒也沒做什么害事?。”他雙指夾出一張符紙遞到崔父跟前,“這個貼在小姐閨房,邪祟不敢入門,小姐身體并無?大礙,只是體弱,在外奔波勞累,休息幾日便無?大礙。”

    崔父雙手捧著那符紙,連連道謝。

    “若無?事?,我們就先回了。”

    晏聽霽朝崔父點頭,隨即牽住謝只南的手。

    早聽聞這修士多數都是性情古怪的,且昨日聽管事?描述來看,能將人請來已是謝天謝地,外頭雖都在傳他們并非真正?的修士,但在崔老爺看來,這二人只是不愿聲張罷了,算得上是大隱隱于市,勸是勸不住的,他哈笑兩聲,親自恭請他們出府。

    只是沒走?多遠,那崔瓊玉突地喊起來。

    “謝姑娘!”

    謝只南淡然看去。

    崔瓊玉有些緊張,喊了這么一嗓子,脖子都紅了不少,可她的眼神最先是落在晏聽霽身上的,再?是謝只南。

    “我與姑娘一見如故,過幾日的燈會能否邀請你與我同往?”

    謝只南默了好半晌,崔母還在一旁勸著,說她體弱還是別去了,也不要打擾二位修士,可崔瓊玉的眼神堅定,沒有得到答案便倔強地站在那不走?。

    片刻,謝只南輕笑一聲。

    “燈會好玩嗎?”

    崔瓊玉哪里見過,這一生的趣聞樂事?也都是從別人嘴里聽來的,但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謝只南朝她昂了昂首。

    “那行。”

    崔瓊玉笑了。

    回過身,謝只南斂了笑意,同樣的,崔瓊玉也變得平靜許多。

    燈會這件事?,晏聽霽在二人剛在岑都住下?時就打聽到的事?,他很會描述,像是親自去過,聽得謝只南心癢癢。可問他什么時候去的,他又?不說。

    這個妖鬼,秘密可比山還多。

    回去途中,謝只南還是有些困惑。

    不是對崔瓊玉的,是對晏聽霽的。

    “為?什么現在不在漠酆,你還總是牽住我的手,我又?不冷了。”

    晏聽霽說:“我在給你渡靈力。”

    謝只南眼睛亮了亮:“還有這種好事??牽個手就可以?為?什么王求諳不行?”

    晏聽霽臉色一沉:“只有我可以做到。”

    謝只南“噢”了一聲,她還以為?是王求諳故意不給她輸靈力的,原來是王求諳不行,這樣一想?,她暗喜著,難怪自己這幾天修煉精進的速度越來越快,越翎在她手上都好把控了許多。

    晏聽霽繼而又?補充道:“全天下?只有我可以,你不許牽別人的手。”

    謝只南:“為?什么?”

    牽手是一回事?,可渡靈力又?是一回事?,這兩者并無?任何沖突。

    晏聽霽陰惻惻嚇唬道:“他們都想?吸走?你的靈力。”

    謝只南:?

    這個嚇唬很成功,她難得乖巧地點了頭。

    “王求諳也會?”

    “他是你哥哥,應當保持些距離,這是正?常的。”

    “好吧。”

    晏聽霽唇角微彎。

    *

    是夜。

    崔瓊玉獨坐在妝臺前,照鏡一遍又?一遍地梳著自己的長發。

    臥房中,昏黃的燈燭溫照著,影影綽綽的身形透過窗子打出倒影。季兒侍奉在一側,眼里的驚懼都被陰影籠罩住,壓得她喘不過氣。

    “季兒。”

    溫和?的聲音驀地響起,季兒卻?如遭雷劈般踉蹌跪在地上。

    “我錯了,小姐!我錯了!季兒知?錯了!”

    崔瓊玉疑惑地蹙起細眉,兩手端住季兒的肩,欲要將她扶起來。

    “你這是做什么?傳出去讓別人聽見,是要傳我崔瓊玉的脾氣壞到連下?人都不放過嗎?”

    那手一搭在她肩,讓原本就抖個不停的身子愈發沒了控制,季兒流著淚,如同受到非人的虐待般失去了理智。

    “別吃我!別吃我!小姐小姐季兒錯了,明日季兒就回鄉下?老家去,再?也不回來!”

    崔瓊玉眼里的溫和?蕩然無?存。

    哭喊的聲音陡然消失,季兒如斷了線的木偶般轟然倒地,房內暗處驀地出現一道灰影,拉長了墻上的倒影。

    “這樣吵鬧的丫鬟賣了就是,留著作甚?”

    戲謔的聲音乍然傳出,男人穿著灰色羽袍,發間別著一枝灰黑色的長羽,懶洋洋地坐在崔瓊玉的梳妝臺旁。

    “烏莘,能像個人一樣么?”崔瓊玉滿眼嫌棄。

    “我是妖,”烏莘嗤笑,“為?什么要像人?”

    “要不是你,季兒現在怎么會一見到我就抖個不停?”崔瓊玉怒道。

    氣意涌上心頭,臉上又?泛起了如云片一般的紅,一直蔓延到脖頸處。

    烏莘斂了笑意,站起來扶著她,“氣什么?”

    算季兒倒霉,聽見崔瓊玉屋里動靜時,還以為?是她又?發病,急忙來看,就看見崔瓊玉屋子里站著一只張著血口的黑鳥,嘴里像是叼著一只手,又?是黑夜又?是剛起來睡眼朦朧的,把季兒生生嚇得暈死了過去。

    等季兒清醒過來以后,就看見崔瓊玉,還有身旁笑容森森的烏莘。

    她差點又?暈厥過去,還是烏莘恐嚇她要是再?暈,就直接吃了她。季兒又?驚又?怕,努力不讓自己暈倒,她求助似的看向小姐,當時腦子鈍了許久,隨即反應過來,看向崔瓊玉的眼神也帶了幾分驚恐。

    烏莘露出一口尖牙,告訴她:“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咬斷你的脖子!”

    季兒顫顫巍巍地搖頭:“我不不不不不敢不敢不敢不敢不敢的”

    烏莘被逗樂了,“你你你你你你,你最好好好好好好好是!”

    季兒又?暈了過去。

    一想?到這,崔瓊玉就一個頭兩個大。

    季兒是從小跟著自己到大的貼身丫鬟,被知?道這樣的事?,誰也不好受。

    而烏莘是自己七歲時在院子里遇到的一只鳥妖,當時他受了重傷,無?意掉進自己的院子里,崔瓊玉半夜睡不著,聽到動靜,就跑出去看,卻?沒發現人。

    正?要回屋時,烏莘孱弱開口喊她:“救我”

    七歲的崔瓊玉沒經歷過什么事?,聽見這樣的動靜也不害怕,她循聲走?去,看見那被陰影籠罩住的烏莘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她力氣小,拖了他好久才將這鳥妖拖了回去。

    沒怎么見過外人,崔瓊玉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寵物?,可這寵物?很不聽話?,也并不甘于做她的寵物?。

    崔瓊玉推開他。

    “你說的,可是真的?”

    “哪句?”

    “給我健康。”

    烏莘微愣,想?起幾年?前初見崔瓊玉時,告訴她的話?。

    *

    自晨間醒來,謝只南就覺得暈沉沉的,只當是沒睡好的緣故,連對晏聽霽做的午飯都沒了胃口,悶著臉回屋。

    房里還是一片雜亂,沒收拾,可她越來越累,傀術都召不出來,最后連床的邊緣都沒碰到就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已經躺在了床上。額間似乎有什么東西貼著,冰涼涼的,就是有些口渴。

    “你病了,怎么不說?”

    她緩緩側過去看,晏聽霽坐在自己床邊,桌上點著一豆燈,昨天被她砸的那些零散物?皆以被收拾了個干凈,僅存的微光讓她看清了晏聽霽此刻的神情。

    他不高興。

    “我不知?道這是病了。”謝只南微聲道。

    本就病了,還要被他這樣質問,不過謝只南沒覺得委屈,只是如實回答,可落在他耳邊就不一樣了,好像已經委屈到了極點。

    晏聽霽微嘆一聲:“抱歉,是我沒仔細注意,下?次不會了。”

    謝只南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生病,她又?不是凡人,也要經歷病痛這樣的折磨嗎?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崔瓊玉的臉。

    她不想?要變成那樣。

    “我會好嗎?”

    晏聽霽不明所以:“當然會,你不是凡人,許是前幾日在犀穹受了寒,那里的寒氣不比尋常,你一時不察也很正?常。”

    原來是這樣。

    謝只南松了口氣。

    晏聽霽:“你害怕什么?”

    謝只南別過頭:“才沒有。”

    他沒說清楚前,謝只南確實是有些害怕的,不知?道為?什么,與生俱來的對這樣的場景感到可怖,只想?逃離。

    晏聽霽微抿著唇:“餓了么?我做了粥。”

    謝只南點頭。

    他將擱置在床旁的粥端了起來,粥里加了肉羹,吃起來會可口些,謝只南被他一只手帶著坐了起來,接過那碗粥。

    吃到一半,她忽地停住。

    晏聽霽問:“怎么了?”

    謝只南盯著他看,“這里面也加了你的血嗎?”

    晏聽霽搖頭:“沒有。”

    謝只南:“噢”

    看起來有些失落。

    想?起上次他在面里加了血,自己吃了以后渾身輕松,比牽手渡靈力來得更好些,晏聽霽見她又?不說話?,埋頭喝粥,以為?是防備自己,眼神一暗。

    生病好難受的,謝只南只想?快些好。

    喝完粥,謝只南拉住要走?的晏聽霽,燃著的豆燈投映在她眼中,照得如同星光般璀璨明亮,她眨著眼,笑瞇瞇的。

    “晚上可以拉著我的手睡嗎?我不會占你便宜的。”

    晏聽霽:“”

    方才的陰霾一掃而空。

    原是為?了這個,他垂眼笑了一聲,說:“不行。”

    謝只南緊抓著他的手不放:“為?什么!”

    晏聽霽又?道:“你病得嚴重,要抱著才行。”

    謝只南舒展眉頭:“沒問題。”

    入睡時,她還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就問:“還有什么方法可以加快修為?的增進嗎?”

    晏聽霽說:“沒了。修為?這樣的事?,需得自身努力,不能只靠我。”

    謝只南淡淡“哦”了一聲:“那話?本上寫的雙修都是假的嗎?”

    晏聽霽耳根遽然紅起,像是熟軟的水蜜桃一般,到底是哪來的話?本寫出的這么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她看?

    他滾了滾喉結,捂住她的嘴,盯著她道:“你該睡了。”

    謝只南不滿地抗議,往前沖著他,黑白分明的眼中閃過一絲氣意。

    又?捂住她的嘴!

    不過轉念一想?,他避開這個話?題,說明他并沒有否認。

    微壓的眼角猝然松了松,她拉開晏聽霽的手,悄聲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啊?原來是真的,我們也可以雙修嗎?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畢竟提升修為?這樣的事?也并不丟臉。

    晏聽霽垂下?眼,“你想?和?我雙修?”

    謝只南興奮起來:“嗯!”

    晏聽霽:“還有別人么?”

    謝只南猶豫:“王求諳也可以?”

    晏聽霽冷聲道:“不可以。你要是找他,就不許找我。找了別人,也不許來找我。”

    謝只南見他反應這么大,還以為?怎么了呢。

    她摸了摸他的頭,寬慰道:“好了好了,我只跟你好了吧。睡覺吧睡覺吧。”

    謝只南怕自己再?說下?去,晏聽霽就不給她渡靈力了,以后上哪去找這樣好的妖鬼,能哄還是要哄一下?的,畢竟自己是主人,適當給自己的小狗吃點骨頭也是很正?常的。

    “你說的,”晏聽霽莫名?認真,“不許騙我。”

    謝只南敷衍應答。

    “嗯嗯嗯。”

    睡了一覺,果然神清氣爽,謝只南覺得晏聽霽真是一只很有用的妖鬼,不僅他的血可以給自己增進修為?,就連牽手、擁抱這樣的小事?都可以。只不過那雙修好像還不行,晏聽霽說時候未到,到底是什么時候他也不說。

    不過也沒關系,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

    喧鬧的早市街頭,叫賣聲不斷,又?是新的一日。

    正?西邊的泥塑攤前,攤主正?從籮筐中取出自己早在家中做好的泥娃娃,一一擺放在攤桌上,迎面走?來一白衣男子,隨手挑著擺好的泥娃娃。

    攤主抬起袖肘擦擦汗,沒去看他,就說:“都是五文錢,送給孩子、姑娘都是不錯的選擇,隨便挑。”

    白衣男子唇角微彎,修長白皙的指落在一女泥娃娃上:

    “勞煩做一個這樣的男泥娃娃。”

    攤主搖頭:“不做不做,這些做好的你挑就是,都是差不多的。”

    “給你五兩銀子。”

    男子的嗓音溫醇,仿佛如春沐浴般清潤,語氣里多了幾分請求。

    攤主一聽到“五兩”,忙抬頭看這金主,一時怔然,看著那雙笑吟吟的黑眸,咽了咽口水,“行哪個女泥娃娃?”

    男子拿起那個挑中的泥娃娃,遞給他,“照著這個模樣做個男娃娃,兩個我都要了。”

    攤主喜不勝收,連“哎”兩聲,“等等啊,我馬上就做出來給您!”

    男子笑著點頭。

    在他做泥娃娃的時候,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白衣男子:“我才來岑都不久,近日可有什么新人進城?”

    攤主:“你問這做什么?來岑都的人可多了,我這也不清楚。”

    白衣男子神色黯淡:“家中遭妖邪侵虐,特?來岑都求修者幫忙除妖。”

    攤主捏著泥巴的手一頓,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

    他眼睛一亮:“近日確實有新修士來,只不過是兩個半吊子,一男一女,就住在街心口,聽說昨兒個還給那崔府的小姐崔瓊玉給送了符,效果好得很。”

    男子眼尾微挑:“這樣么。”

    做好泥娃娃,男子扔下?一錠銀子便走?了。攤主連忙抓起來往嘴里啃了又?啃,估摸著怎么著也得有十兩,旋即藏于懷間,四下?左右環顧著。

    只做了這一單,就收拾攤子回家去了。

    白衣男子一路打聽著,緩緩走?到了崔府門前。

    望著貼滿的黃色符紙,他淡笑一聲。

    “崔,瓊,玉。”

    第22章 第 22 章 柔風拂面,吹得晏聽霽心……

    病了兩日, 謝只南也沒有懈怠增進修為這?件要緊事。

    晏聽霽給她渡了很多靈力,讓她沒開始那?般難受,但?還是虛弱, 練起劍沒多久就覺得乏力,大大拖累她精進修為的?進度。

    所以這?兩日, 她都不需要晏聽霽勸, 自行?放棄了出門的?想法,反倒是晏聽霽走到哪,她就跟到哪,還需得手拉著手走。若不是他嫌棄自己抱著自己走路累, 她恨不得要晏聽霽一直抱著自己。

    她謝只南才不是那?種非要追著人跑的?人。

    不給抱就不給抱!

    她才不稀罕!

    不出門的?時候無聊得很,晏聽霽也沒意思, 不是澆花弄草,就是閉氣凝神。午飯過后還總是在?屋子?里待上一個時辰, 不知在?里面偷偷做什么, 也不許她跟來?。

    謝只南才不好奇。

    燈會在?今夜上行?,崔府的?人說?是晚上來?接她, 方便到時候和崔瓊玉一同出游。

    晏聽霽說?過會一起去, 可他現在?又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做著謝只南不知道的?事, 這?讓她有些抓狂。她也回了屋,找出了這?些日來?岑都買的?東西,砸了的?已經被收拾走了,剩下這?些都是才來?的?時候被堆在?最底下的?。

    謝只南一件又一件拿出來?,將?那?張圓木桌擺了個滿當,她又開始數,共有幾件, 然后又去想,這?個是什么時候買的?,為什么買的?。最后她一股腦塞了回去,悶著一張臉從?紀寶袋中拿出了越翎。

    她提著越翎,氣勢洶洶地走到晏聽霽屋子?外頭。

    “晏聽霽!”

    “出來?!我要跟你打架!”

    正在?屋子?里的?晏聽霽手中動作一頓,他循聲看去,只見一道緋影立在?院中,隨即失笑一聲,道:“不打。”

    謝只南朝前揮了一劍,與無形間的?水墻撞上,青紅色的?劍氣驟然蕩開,面前的?屋子?依舊完好無損。

    她忽然泄氣了。

    練了這?么久劍,區區一個門陣都不能強行?破開。

    謝只南坐在?地上,輕輕放下越翎,然后開始大哭:“晏聽霽!你這?個不聽話的?小狗!我討厭你!”

    “我這?兩天還生了病,不能出去玩,你還不陪我,你是想讓我無聊死嗎!”她抬手擋住眼?睛,哭喊著:“設下這?個破陣法,躲著我在?里面玩好東西不告訴我,我又不進去!你防備我!我要走!再也不跟你一起了!”

    哭的?驚天動地,哭的?叫人心軟。

    可里面仍然沒有什么動靜,謝只南抽噎著抬起眼?,微微側開擋住的?手,發現自己眼?前驀地落下一只被吊著的?螃蟹燈籠,那?螃蟹燈籠有兩個她那?么寬,鉗子?上還套著毛茸茸的?殼子?,謝只南淚眼?朦朧地放下手,往上看去。

    晏聽霽提著這?螃蟹燈籠,神色微斂,琥珀色的?目珠如秋水般凝著她,夾著幾分祈求意味。

    “別哭了,可不可以不走?”

    謝只南眨了眨并不像哭過的?眼?。

    這?只螃蟹燈籠做得惟妙惟肖的?,薄薄的?紙糊牢牢貼在?竹節上,顏色鮮艷,兩根提木下的?引線纏綁在?螃蟹的?六只足關節上,還有兩線吊著它的?紅殼子?,風吹動起來?,這?螃蟹燈跳啊跳的?,像是活了一樣。

    “給我的??”謝只南擦掉眼?淚:“好吧,我先不走了。”

    晏聽霽彎唇笑了笑,俯下身?將?人給抱了起來?,“下次不要坐地上了。”

    “那?我坐哪?”謝只南忽然意識到說?漏了嘴,立刻噤聲,胡亂眨著眼?。

    晏聽霽搖頭輕笑,將?手中燈籠遞給她。

    “今夜燈會,那?些燈籠樣式太過俗氣,配不上你,這?是我做的?,獨一無二,別人不會有的?。”

    聽到“獨一無二”,也沒細想他是從?哪學來?的?。那?雙被水潤過的?黑眸倏地閃熠起來?,她提動著幾根引線,螃蟹也隨著她的?動作開始舉著鉗子?,提著腿跳起來?。

    少女的?笑聲回蕩在?院中,她喜歡得緊,方才的?怒意隨著笑聲消了許多。

    自拿到手后,謝只南就沒放下過這?螃蟹,走到哪都要帶著,不過還是沒忘記要晏聽霽拉著自己的?手。

    到了晚上,崔府來?了人,只以為是跑腿的?小廝,沒想是那?崔瓊玉自己來?了。

    “謝姑娘!晏公子?!”

    知道要來?人,晏聽霽提前撤了陣,便于人進來?。

    彼時謝只南正坐在?院中架好的?秋千上晃悠著,晏聽霽則是靜坐在?一旁看著她。

    崔瓊玉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人雖然沒看過來?,可她還是沖正在?擺弄手里燈籠的?謝只南招手,一路提著裙子?小跑過來?。

    晏聽霽循聲看去,溫沉的?目光遽然生冷,暗里釋放出的?壓迫引起了謝只南的注意。

    她放下了手里的?燈籠,朝崔瓊玉走來的方向看去。

    崔瓊玉面色紅潤,少了前些日的?病氣,變得正常許多,不過她跑了幾步路,就開始喘著氣。她的目光頓時被那提螃蟹燈籠給吸引了去,謝只南卻沒看她。

    謝只南站了起來?,沉默地看著府門前站著的人。

    白衣翩躚,與她無二的?黑眸里笑意不深,手里還提著一只同晏聽霽樣式相似的?大蝦燈。

    謝只南有些遲疑,晏聽霽總不能騙她?不是說?這?樣的?燈籠樣式獨一無二么?為何那?只大蝦燈瞧著也像是差不多的?做法做出來?的?,雖說?這?燈籠風格迥異,可兩只燈籠確確實實像是同一個模式的?東西。

    崔瓊玉見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后,忙笑著解釋道:“這?是王修士,幾日被妖邪中傷,碰巧在?給我們崔府的?小廝發現帶了回去,但?他很厲害的?,今日燈會若是有什么妖邪來?襲,也可替我們解決了。”

    謝只南心里呵笑兩聲,她能不知道這?是誰嗎?

    晏聽霽朝秋千方向走去,崔瓊玉以為是來?同自己說?話的?,連忙退開給他讓位置,卻不想他只是擋在?謝只南跟前,看著府門前的?人。

    “阿邈,這?么多天不見哥哥,不想哥哥嗎?你這?樣哥哥很傷心的?。”

    王求諳提著燈,眉眼?彎彎,慢步走了進來?,卻在?離晏聽霽三步的?距離停了下來?。

    崔瓊玉微訝:“你們是兄妹?那?也太巧了不是。”

    王求諳嘴上這?么說?著,可看的?卻是晏聽霽:“是啊,跟著這?么個陌生男子?說?跑就跑了,雖然傷心,可哥哥知道阿邈只是被人蒙蔽了眼?,走過來?,哥哥不生你的?氣。”

    他的?語氣卻滿是揶揄,謝只南長睫微垂,片刻后,她往前邁了步子?,只是還未完全?走出去,自己的?手就被晏聽霽緊緊拉住。

    他看起來?有些可憐,方才還被寒冰蒙固的?眼?驀然耷拉下去,仿佛在?說?。

    別走。

    王求諳沒了笑意,“放手。”

    謝只南抽開晏聽霽的?手,那?力拽著她生疼,起了一片紅,她有些無奈,就連指尖也被死死攥著,但?她還是掙開了。

    她乖巧地走到王求諳跟前,王求諳面上又浮起絲絲笑意,他將?手中的?蝦燈遞到謝只南手上,摸了摸她的?頭,“好阿邈。”

    晏聽霽神色黯淡。

    崔瓊玉順勢拿起那?螃蟹燈籠,走到晏聽霽身?側去,剛想開口?問這?能否送給自己,卻被他伸手一把搶了回去。

    晏聽霽冷聲道:“多謝。”

    崔瓊玉:“”

    王求諳目光柔和地看著謝只南,去牽她的?手時,卻被避開。

    他眼?神一凜,垂著的?手兀地僵滯在?原地。

    謝只南彎起月牙一般的?眸子?,跑回到晏聽霽身?邊,“哥哥,我要去晚上的?燈會。”

    她可不傻,要是真跟他走了,豈不是又出不來?了?她不想回去,也不想聽到那?讓她心生躁郁的?謠傳。

    王求諳還沒給她解釋,要是當真如傳言那?般,謝只南更不會回去。

    她不會給任何人當替身?。

    柔風拂面,吹得晏聽霽心神微漾,他抿了抿唇,就連再次看向王求諳的?眼?神里都多帶了幾分善意。

    謝只南指著崔瓊玉:“你不是和她一起來?的?么?我們一起去玩吧,熱鬧些。”

    崔瓊玉見提到自己,忽略方才的?尷尬,點頭道:“嗯。”

    王求諳皮笑肉不笑道:“好啊。”

    晏聽霽將?手中的?螃蟹燈遞給了謝只南,謝只南左右手都提著燈籠,一時犯了難,她看向兩手空空的?崔瓊玉,就問:“我拿著兩只燈籠怎么玩?要不給崔小姐一只?”

    崔瓊玉有些期待地看著那?兩只燈籠。

    此時兩只燈籠的?主人正四目相對著,毫不掩飾的?敵對之意,硝煙味都快溢出天際。

    二人異口?同聲道:“你給哪只?”

    崔瓊玉卻擺手說?:“不要緊的?,都可以。”

    謝只南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不兩頭都得罪人嗎?她被晏聽霽和王求諳齊齊圍在?中間,一時有些無奈。謝只南先是提起左手邊的?螃蟹燈,對上晏聽霽的?目光,生氣。她放下,提起右手邊的?蝦燈,對上王求諳的?目光,警告。

    謝只南煩躁地闔上眸,旋即惡狠狠地抬眼?,推開兩人。

    “我拿著!拿著!我自己拿著!”

    崔瓊玉眼?巴巴地看著,再沒了聲音。

    上街時,謝只南左右手提著的?兩只燈籠,引起街上不少人的?注意,眾人看看自己手里的?,又比對她手上的?,最后看向自己手里的?燈籠都有些嫌棄。有些大膽的?人想來?問,卻又被她那?左右兩邊護著的?男子?給嚇退了回去。

    看似四人的?結伴同行?,實則各有各的?心思。

    第23章 第 23 章 “她喜歡得緊呢。”……

    燈潮如織, 燦如繁星的燈籠點亮起整座岑都,像是掛下?的一籠籠月亮,被游行在?城街上的岑都百姓提在?手上晃悠晃悠的, 男子交談的爽朗聲?、女子暢玩的笑聲?,融雜在?這喧鬧而又歡樂的街市中。

    謝只南左右兩手分別提著燈籠, 兩邊像是堵墻, 走哪擠哪,有時甚至都快被這兩堵墻擠出?去,但總是會被擠回?原位再擠著她走。

    謝只南:“……”

    從來沒有這么憋屈過。

    這三人?擠在?一團,沒有一個人?記起旁邊的崔瓊玉, 她眼巴巴地看著這邊,又眼巴巴地望向別處。

    王求諳笑瞇瞇地指著那些燈籠:“阿邈, 這樣的燈會,你若是喜歡, 回?去哥哥給你日日操辦。”

    晏聽霽呵笑一聲?:“同樣的燈會日日操辦, 就是個木頭也要喊膩。”

    “那就辦不同的。”

    “真是興師動眾,好大氣?派。”

    “晏聽霽!”

    “王求諳!”

    謝只南停住腳。

    她神色不耐, 轉身看向晏聽霽, 將手里的螃蟹燈重重砸在?他手上,忽略他眼底的錯愕, 又看向王求諳,同樣的,將那大蝦燈給扔回?了他手。

    “你們自己玩去吧,我?要和崔小姐玩了。”

    說著,她朝崔瓊玉昂首示意,她面色微喜,想是終于注意到自己, 跟了上去。

    留下?晏聽霽和王求諳兩人?面面相覷,相看兩厭。

    晏聽霽本想也跟著追上,聽著耳邊落下?的風涼話,他頓了頓。

    “真能活啊。”

    王求諳眼眸微彎,卻捕捉不到一絲笑意。

    晏聽霽反笑:“你不也能活著?你不死?,我?也不會死?。”

    似是想起什么,王求諳微彎的眼都平直不少,他抓著提木的手指微微發白。四目相對時,他驀地呵笑一聲?。

    “我?是她這世上唯一至親,你算什么東西?”他松了松力道,用那看著垃圾的眼神盯著那只螃蟹燈,譏諷道:“哼,有樣學樣的鬼東西。”

    晏聽霽卻不惱,笑意深深,“她喜歡得緊呢。”

    *

    水廊下?,謝只南與崔瓊玉共乘一船。

    河水波浪起伏,被漂浮的花燈照映著,蕩起點點粼光。

    崔瓊玉端正坐在?船頭,與謝只南并坐著,崔瓊玉試探性地伸手去觸碰那“嚕嚕”而過的水紋,不過總是會在?最后?半厘的距離默默縮回?。

    謝只南盯著這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少女,她和自己一樣,對外?面所有的事務都很?好奇。起初她先掠了掠這河中水,崔瓊玉有模有樣地學著,不過并未學個徹底。看到最后?看不下?去,謝只南將崔瓊玉的手直接摁了下?去。

    “要這樣。”

    崔瓊玉嚇了一跳,船身跟著二人?動作開始劇烈搖晃,好在?船夫把控得當,才沒將船堪堪往斜了偏倒。

    崔瓊玉縮回?沾滿水漬的手,一股難以言喻的腥味充斥在?她鼻尖處,她嫌惡地皺皺眉,用那干著的手掏出?隨身攜帶的繡帕擦拭著那濕乎乎的手。可就是擦干凈了,河水里自帶的腥潮味還是纏繞在?她的手上。

    謝只南注意著她的反應,道:“崔小姐不喜歡么?”

    崔瓊玉干笑一聲?,她又不會術法,根本不能像謝只南那樣玩這河水還能保持潔凈,她只是個普通人?,任何東西都能隨意沾染在?她身上。

    謝只南驀地發現崔瓊玉的耳尖處有一顆痣,她下?意識摸上去,被崔瓊玉給躲開。

    “謝姑娘?”

    崔瓊玉當下?對于這個會術法且性格古怪的女子感到十分警惕,從第一回?見到她的時候就產生的奇異心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說白了,就是排斥她的存在?。

    她自小體弱,還不會吃飯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吃藥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無間斷。

    可烏莘告訴崔瓊玉,她并非體弱,而是被人?偷了命魄,體內缺了東西,自然就會變得弱勢。雖然不會死?,但會一直這樣病怏怏下?去,直到死?。

    崔瓊玉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會被人?偷換了命魄,她只知道自己這十幾年來過得并不爽快。別家姑娘外?出?游玩,她只能避在?家宅中喝藥;別家姑娘外?出?做事,她也只能望著那始終一成不變的花樹發呆。

    烏莘說,他有辦法。

    辦法就是尋一個能與她魂魄融為一體的人?,最好是個有根基的人?,將對方的魂魄加注在?自己身上,重新獲得一副完整的身體,這樣就會變得健康,能正常地過完這一輩子。

    崔瓊玉此一生最想要追求的便?是健康的身體,哪怕是付出?些什么代價,她也愿意。

    烏莘在?她身下?下?了一道咒術,若是碰巧遇上那能與她命魄融合之人,那咒術便?會在?崔瓊玉的腦海中發出?警想,告訴她,那是她近在咫尺的健康。

    謝只南就是她選中的健康。

    謝只南垂眼看向贏魂燈,燭內紅光閃曳,靈力浮動十分厲害,波及至整艘船開始左右不停搖擺。船夫納了悶,船上就兩個姑娘,也不至于重得快要掀浪翻船了,他暗自咬牙使勁,努力保持船只的平衡。

    贏魂燈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裝飾品,里面閃爍的紅光,若沒有一定?靈力,是看不見這里有什么東西的。

    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崔瓊玉開口,謝只南覺得墨跡,就直接開口問了。

    “崔小姐,你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崔瓊玉眼眸輕抬,將手里的繡帕輕輕一甩,扔在?那被船槳蕩起的水花中。

    她知道謝只南是個聰明人?,自然也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怕水么?”

    謝只南眉頭微挑,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不會水哦。”

    她一手攀住崔瓊玉的肩膀,沖她仰起一個開懷的笑,旋即向后?仰倒,“撲通”一聲?,二人?齊齊落入水中,驚得那船夫連漿木都顧不上,急急沖上前來撈人?,可在?船上看了又看,底下?除了冒著一點水泡,就再沒了動靜。

    船夫又驚又怕,只覺得是水鬼抓人?,尖喊著:“水鬼!有水鬼!”

    落入水下?的謝只南松開手,卻并未離她過遠,看著崔瓊玉眼底的震驚,沉沉向下?墜落。她不知道崔瓊玉會不會水,可這會還是不會對謝只南,對崔瓊玉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會有東西來救崔瓊玉。

    一只修為不算低的鳥妖,蟄伏在?崔府多年,晏聽霽只用了點手段就發現了他的蹤跡,不過這鳥妖到底跟著崔瓊玉多久,這個無從得知。

    應是有些年頭了。

    那張遞給崔老爺的符紙,被拿去貼在?了崔瓊玉的院門前。尋常符咒是傷不到那只鳥妖的,不然這么多年,崔府貼著這么多符紙,哪里還能放它進到崔瓊玉的臥房當中?

    崔瓊玉并不相信謝只南和晏聽霽只是個會小把戲的散修,定?是偽裝了身份的,她對這張符紙有所忌憚,也曾勸誡過烏莘小心為上,但他過于自負,一點也不在?意,直到貼上后?對他并無大礙,崔瓊玉這才松了口氣?。

    一般符紙對這鳥妖的確沒有傷害,晏聽霽的符紙卻不一定?,他用的是追蹤符,不是一般求平安的避妖符。

    對于這一點,從崔府看過崔瓊玉以后?,就知道了這崔瓊玉并不似看起來那樣簡單。

    晏聽霽告訴謝只南,這崔瓊玉很?有可能就是她丟失的其中一縷魂,生出?了自主的意識,又因神魂殘缺,身體上總是會有些缺陷的。且若是靠近主神魂,會生出?取代的心思。

    又是取代。

    不是取代別人?,就是別人?取代自己。

    謝只南只想做自己。

    若是無人?告訴崔瓊玉方法,她就算是靠近了主神魂,也不知道怎么奪魂,可如今不一樣,她身旁還有個鳥妖。

    從追蹤符給出?的結果來看,這個鳥妖對崔瓊玉還是很?在?意的。

    謝只南只想快點解決了這個崔瓊玉,好拿回?自己的魂魄,自己的就該是自己的,就算崔瓊玉不愿意,她也只能受著。

    不斷拍起的浪花朝謝只南涌去,她是真的不會水,不過總有人?會將她帶走的。畢竟那崔瓊玉還急著要奪了自己的主魂。

    烏黑的眼眸里灌著盈盈水色,謝只南的身子愈發沉重,浮游而起的緋色衣裙在?水下?弗如一層輕飄飄的緞帶。謝只南看著崔瓊玉,見她拼命掙扎著,周遭氣?泡滾滾,還是力氣?不敵,像一朵白花般弱弱下?沉。

    在?崔瓊玉快要閉眼的那一霎,一道黑影驟然躍進水中,一把攬過人?,將她帶上岸去。可那人?絲毫沒有要將謝只南帶上岸的想法,她猛然撲去,抓著那只鳥妖露出?的羽毛死?死?不放,又是拽又是扯的,生生逼得他不得不回?頭伸出?另一只手揪著她,一同出?了水。

    烏莘本想帶走崔瓊玉,當下?并非換魂的最佳時機,前一個修為高深的妖鬼,后?一個修為可怖的修士,哪個找上門來他都吃不消。

    可偏偏這謝只南就抓著自己不放,還揪著他為護崔瓊玉渡氣?的羽毛,他簡直要氣?個半死?。

    迫于無奈,烏莘只能將崔瓊玉和謝只南帶到他自己常年臥居的山洞中。

    崔瓊玉身體不好,經過落水這么一遭,怕是要起病,烏莘將謝只南扔在?一旁的石床上后?,便?去替崔瓊玉烘了些暖氣?,也好沒那么難受些。

    謝只南有靈氣?護體,自然醒得快。

    衣裳被水浸濕,沉甸甸的弄得她不舒服,她望著一壁的石洞,心中微喜。

    總算是找到這鳥妖的老巢了。

    要不是自己聰明,利用崔瓊玉引來這死?鳥,不知要等什么時候。

    這死?鳥剛才還想甩開自己,真是可惡。

    等下?,她要拔光這鳥的毛。

    聽著右邊窸窸窣窣的動靜,謝只南小心烘干自己的衣裳,然后?坐起來。

    那鳥妖忙著,根本無暇顧及這里的動靜。

    崔瓊玉躺在?另一側石床上,而那鳥妖先是為她烘干了衣裳,再是緩緩俯下?身去,像是要吃了崔瓊玉,但轉念一想,不可能的事。

    謝只南屈著一條腿,手搭在?腿上,戲謔道:

    “你在?做什么?”

    第24章 第 24 章 這是一個問題。

    烏莘的身形猛地一顫, 似是?被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腳下虛步,險些倒在尚在昏迷的崔瓊玉身上。

    他?強裝鎮定道:“做什么?你害得她落水, 我?自然?是?救她。”

    謝只南根本不?在意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只“噢”了一聲, 旋即跳下石床, 拍了拍身上從河水里卷上來的水草。

    她抬袖聞了聞,小臉頓時皺成一團,干嘔了一聲,放下手。

    烏莘警告道:“你趕緊給我?離開?這。”

    謝只南偏就不?吃這警告, 反問道:“為什么?我?就不?。”

    烏莘:“你不?走?,我?就打得你走?!”

    謝只南擺擺手, 烏莘以為她是?害怕,松了松神?, 冷著臉繼續趕她。

    誰知她說:“好啊, 打就打,我?就是?不?走?!”

    烏莘急了。

    若是?被那?妖鬼和修士尋到此處, 他?一個人逃跑還?好, 可崔瓊玉就要?落到他?們手中了,那?怎么行?

    “這樣, 你過來,讓我?拔你幾根毛,我?就走?,好不?好?”謝只南純然?一笑。

    “神?經病。”烏莘罵道。

    謝只南不?笑了。

    咕咕的鳥叫聲驟然?響徹在山洞中,烏莘也?由原先的人形驀地變化成一只三丈高的黑鳥,他?擋住了放著崔瓊玉的那?張石床,揮起?藏在身后的烏色翅膀掀來陣陣颶風, 將那?地上的塵土卷起?,直沖著謝只南去。

    謝只南抬袖擋住這風,可那?袖子早已沾滿河腥之?氣,她又干嘔一聲,嫌惡放下手,卻被那?漫天揚起?的石塵迷了眼。

    沉悶的聲音不?斷在山洞中回響,聽得她忍不?住去捂耳朵。

    “你走?不?走?!”

    謝只南起?了跟他?一決到底的心思,哼聲道:“不?走?不?走?!有本事就打一架!”

    打不?打得贏是?一回事,就因為這小小恐嚇把自己騙走?,實在是?虧。

    這崔瓊玉就在這,她倒是?要?看看這烏莘要?用什么方法把自己的主魂奪去給崔瓊玉。

    她暗下引用贏魂燈的靈力,在面對的沖擊前籠出一個空罩子圍住自己,有了這保護,她淡然?放下那?臭的要?命的手,昂起?頭看著他?。

    烏莘微驚,加大了扇翅膀的頻率,可對她不?起?絲毫作用。

    最后實在是?沒了力氣,光是?扇,他?就扇了足足半個時辰,那?被空罩子籠住的人不?僅未受到半分驚嚇,反而還?悠哉游哉地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扇。

    烏莘:“”從未見?過如此比他?還?要?厚顏無恥之?人。

    那?只巨鳥再沒了力氣去揮翅膀,他?變回人形,累癱在石床邊,氣喘吁吁的。

    “行行行,你不?走?,我?走?!”

    烏莘徹底沒了脾氣,趁著那?兩看起?來就瘋的要?命的男的還?沒來,他?得趕緊帶著崔瓊玉跑,不?然?被抓去,自己好說,對他?們構不?成什么威脅,但他?可是?實實在在能看出,這謝只南三人全是?沖著崔瓊玉來的。

    說給崔瓊玉一副健康身體,那?都是?騙她的。

    當時驚訝,這被養在深閨中的崔府小姐內殼竟只有一縷魂魄在身,多半是?從別處分化而來,落在此處成了人。因為不?完整,所以才會體弱多病,若是?未被尋回,此一生,下一生,皆會如此。

    但看她實在可憐,烏莘才說了這么個謊來騙她。

    畢竟那?有根基之?人少之?又少,給她身上下的咒術也?是?假,偏巧這單縷魂魄能感應到主魂存在,又偏巧遇上,實在是?沒辦法。

    更何況,他?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鳥妖。

    如若想讓崔瓊玉活下來,就只能逃。

    那?晚崔瓊玉問他?那?話是?真是?假時,烏莘其實想說是?騙她的,可她眼里的激動不?假,他?一時心軟,實在沒說出口。可她居然?告訴自己遇見?了那?個能給她健康的女子,他?登時覺得不?妙,想勸她,卻被她冷眼訓了一通。

    崔瓊玉叫他?不?要?管,人若是?帶來了,就依著他?的法子強行奪魂便是?。

    烏莘苦不?堪言。

    想走?時,卻已經走?不?了了。

    兩道凌厲的靈力遽然?劈向山洞口,轟隆一聲猶如雷聲般作響,看似堅而不?催的山洞猛地搖晃起?來,滾落著碎石,才剛歇下塵土復而又起?,埋堆在洞口處。

    一黑一白的人影緩緩走?出。

    烏莘才扛起?昏迷不?醒的崔瓊玉,人就來了。

    謝只南仍坐在地上,她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立刻指向烏莘:“他?欺負我?!他?要?跑了!”

    烏莘:?

    誰欺負誰啊!?

    正趕來的晏聽霽和王求諳一人一手,扼住烏莘的命脈,他?的臉色由白到青,最后漲成豬肝色,喉嚨里發著“嗤嗤”聲,片刻后,脖間壓下的力道被收回,他?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著崔瓊玉,大口大口呼吸著。

    “你們欺負鳥!”烏莘怒道。

    謝只南無辜眨眼。

    晏聽霽先一步現至她跟前,王求諳因視線先落在崔瓊玉身上而導致慢了一步。謝只南揚起?唇角,朝他?伸出手,他?會意地俯下身將人給抱起?了身。

    等王求諳來時,謝只南已經站了起來。

    他?眼底閃過一絲陰郁。

    烏莘眼見?有機會,抓住崔瓊玉就要?往外跑,不?料被王求諳一個揮手,打翻了回去,口中嘔出鮮血,看著崔瓊玉高高浮在半空,慢慢飄到王求諳面前。

    “放開?她!”

    王求諳平淡地掃了他?一眼,烏莘頓覺骨寒,不?自覺地懼意叫他?雙腿發軟,即使是?這樣,他?仍是?倔強地發出那?并不?構成威脅的警告。

    謝只南拍拍裙間的塵,隨即望向崔瓊玉,贏魂燈帶給自己的反應十分強烈,她甚是?迫切地渴望著,要?拿回這縷魂魄。

    可是?。

    怎么拿?

    這是?一個問題。

    柳盛是?自己還?給她的,崔瓊玉這么一個生人,還?是?由自己魂魄變幻出來的生人,她自己是?否知曉是?一回事,給不?給又是?一回事,怎么給也?是?一回事。

    “我?該怎么拿回來?”她看向晏聽霽和王求諳。

    二人默不?吭聲。

    謝只南遲疑地抬手去觸碰崔瓊玉,試圖在她身上找出一絲與自己的聯系,好借助贏魂燈的力量嘗試著將她融合,誰料一道黑氣陡然?襲來,徑直朝著謝只南而去。

    電光火石間,晏聽霽當在人前,硬生生接下這一擊,但也?還?回去一擊。

    王求諳離得遠了幾步,沒他?動作快,但他?順著烏莘釋出的黑氣往里加了點力,不?然?也?不?足以讓晏聽霽倒在地上。隨后,他?揮手,將崔瓊玉扔回到烏莘旁邊。

    烏莘的身軀赫然?一震,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謝只南愣在原地,耳邊似有嗡鳴聲沙沙作響,她垂眼看著坐倒在地上掩面的晏聽霽,渾身發麻,血液仿佛凝固一般,她覺得冷。

    王求諳拉過謝只南,關切道:“阿邈,可有嚇到了?”

    謝只南陡升冷意。

    見?她視線落在晏聽霽身上,王求諳揶揄道:“快死了嗎?”

    謝只南沒說話,只是?默默蹲下身,看著垂首之?人。

    “抬頭。”

    晏聽霽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只有微弱的呼吸聲讓謝只南知道他?還?是?聽見?的。

    她好脾氣地重復了一遍。

    “抬頭。”

    王求諳惱道:“裝什么?這鳥妖連你一根頭發都傷不?到。”

    晏聽霽手指微蜷,他?緩緩抬頭,露出那?雙蒙上白翳的眼,琥珀色的瞳孔略有分散,茫然?一片,他?眼底倒映的全是?謝只南的臉,可卻實在看不?到。

    “我?看不?見?了”

    他?的語氣弱下許多,像是?一只搖尾乞憐的小狗找不?著家?般。

    王求諳呵笑一聲:“看不?見?就看不?見?了,能死了再說。”

    謝只南打斷:“哥哥。”

    王求諳心中氣急,早知就不?給他?使絆子了,反倒是?成全了他?。

    真是?心機深沉,披著人皮的鬼東西。

    謝只南也?是?頭回見?到他?如此弱勢之?態,心中情緒復雜,她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烏莘,問道:“我?幫你把他?的眼睛挖下來,賠給你好不?好?”

    晏聽霽唇角微彎,蒙著白翳的目珠毫無波瀾。

    “留他?一命。帶我?回去就好,只是?委屈你接下來要?照顧我?了。”

    謝只南雖不?解,但還?是?點頭應下,她握住晏聽霽的手,將人拉起?,卻被王求諳擠開?,他?皮笑肉不?笑的,揪著晏聽霽的胳膊,道:“這種事勞煩她做什么?阿邈,走?了。”

    晏聽霽想甩開?,被他?死死摁著。

    謝只南遲疑:“那?崔瓊玉呢?”

    王求諳:“現在拿不?回來的,留著她,哥哥會找到方法把這縷不?聽話的魂魄還?給你的。”

    謝只南點頭。

    王求諳似是?早就知道謝只南住在哪,直奔著晏聽霽在岑都購置的宅子去,一路上,謝只南都沒能說上一句話,被拽著的晏聽霽和王求諳左一句右一句地吵著,根本完全忽視了身后跟著的謝只南。

    回到宅子,多了個問題。

    臥房只有兩間,現在多了一個王求諳,找不?到地方給他?睡下。

    王求諳笑道:“這多好辦,阿邈跟我?最親,自然?是?跟我?睡。”

    晏聽霽:“兄妹之?間豈有同榻之?理?”

    謝只南:“那?你們兩個一間房不?就好了。”

    晏聽霽、王求諳難得齊聲:“不?行!”

    謝只南現在一個頭兩個大。

    一邊是?自己的妖鬼,一邊是?自己的哥哥。

    兩人又不?對付。

    于是?,謝只南想到一個好辦法。

    “這樣吧,哥哥你去我?房里睡,晏聽霽你回自己屋子里去,等我?想好了,你們就能看到我?了。”

    王求諳無聲盯著她好半晌,盯得謝只南心里有些發虛,她揚起?一個不?容人拒絕的笑來,沖他?點頭,幾乎是?給以肯定,王求諳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問:“你的臥房在何處?”

    謝只南走?到晏聽霽身側時悄聲道:“你自己先回去。”

    蒙著白翳的雙眼似乎更加頹然?,他?勉強笑道:“好。”

    回到自己的臥房后,謝只南指著那?床,“那?是?我?平日睡的地方,哥哥你去睡罷。”

    王求諳嫌棄地看了一眼,遲遲沒有坐下去。

    “你這幾日睡的就是?這種地方?”

    謝只南胡亂點頭,也?沒仔細聽他?的語氣,忙在柜子里找著衣裳。

    在河水泡了那?么一會,渾身發臭,謝只南難以忍受這樣的臭味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此刻哪里想著去誰那?里睡,她現在只想洗澡。

    雖說有潔凈術這種能讓身子干凈的術法,可在洧王宮時,她幾乎用不?到這種術法。

    從她進到洧王宮后,便會有人服侍她沐浴。

    雖是?繁復,但這是?王求諳要?求的。

    謝只南是?個愛干凈的人,也?喜歡在沐浴時加些香草,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就算有更便捷的方法她也?一時改不?掉。

    且這么說,王求諳也?不?會不?放人。

    找了套衣裳,她忙不?迭往外走?,王求諳以為她要?去晏聽霽那?,直攔著不?讓走?。

    謝只南無奈伸手給他?聞,道:“哥哥,我?要?臭死了。”

    王求諳眉頭微松,抓著她的手往鼻尖湊去,確實聞到一股腥味,他?淡笑一聲,道:“是?臭了些,去罷,哥哥等你。”

    得了空,謝只南趕忙朝澡室奔去。

    第25章 第 25 章 “我要個憑證。”……

    澡室熱氣騰騰, 似是已經放了熱水。

    謝只南納悶片刻,心想這宅子總不能還有其他?人住?走進了瞧,才?發現里面有人。

    熟悉的冷香從澡室幽幽席卷而來, 朦朧水汽為這寸屋室蒙上一層淡淡的云霧,仿佛身處仙境般叫人眼花繚亂。

    浴桶里的人背對?著謝只南, 烏濃纖發披垂如?瀑, 露出精瘦的脊背,渾身上下都散著矜雅之氣。

    謝只南慢步向前?,“晏聽霽?”

    那人唇角微彎,旋即轉過身來, 露出那雙蒙了塵的眼珠。

    “你怎么來了?”

    晏聽霽轉過身,水聲嘩嘩, 他?面對?著謝只南,雙手搭在浴桶上, 修長如?玉的指浸著溫水, 凝成點滴水珠落回桶壁上,像是又變了一副樣子。

    “我?來洗澡的, 我?剛才?掉進河里, 臭得很。”謝只南誠實道。

    “你是為了崔瓊玉才?落的水?”晏聽霽眉頭微蹙,他?視線與謝只南平齊, 卻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見,“怪我?”

    奇怪他?的腦回路,謝只南現在只想洗澡。

    “你什么時候好,我?還等著。”

    晏聽霽面色微滯,他?無辜眨眼,問:“你要去王求諳那里么?”

    謝只南搖頭:“你們?不愿意睡一間,我?沒辦法, 思來想去,來你這最穩妥。”

    又能睡覺,又能獲得靈力,這樣兩全?其美的好事哪里找?

    可?晏聽霽卻并不是這么想,他?綻開一抹肆意的笑容,“那我?回房等你。”

    浴桶中的人影驀地消失,水霧盡散,他?為自己換了一桶新水,謝只南覺得奇怪,卻又想不通哪里奇怪,只能褪下衣裳進水。

    正當她身子完全?沒入浴水時,耳邊倏地落下一聲喟語。

    “不要騙我?。”

    一點涼意落在肩頭處,謝只南不禁往水中縮了縮身子,側過身去看,澡室周圍空無一人,唯有升騰的水汽不斷。

    謝只南:“”神經病。

    沐浴過后,謝只南徑直走向晏聽霽的臥房。

    王求諳等久了見自己沒來,肯定會自行歇下的,總不能還會來找她?謝只南想,這絕不可?能,他?這么一個要面子的人,不會來的。

    于是,她推開晏聽霽的房門。

    累了一天,困意襲來,謝只南現在只想睡覺。

    進門望見晏聽霽垂著眼,老實乖巧地坐在床上蓋著被子,聽到動靜后朝自己這看來。

    晏聽霽衣襟半敞,殷紅唇瓣處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他?盲了眼,琥珀色的眼里少了幾分?清透,卻更加凸顯出幾分?頹敗的美感。

    謝只南累得慌,也沒仔細看他?,一骨碌就翻身上了床榻里側,她扯了扯被子,熟稔地抓起晏聽霽的手握著躺下,側過身面對?著墻,然后閉上眼。

    “睡吧睡吧,記得抱我?。”

    晏聽霽:“”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務一般。

    晏聽霽意識到她此刻根本不是因為喜歡自己而來的,而是為了自己的靈力,不過他?笑得更歡了。

    有利用總比沒有任何價值要好不是?

    她愿意因此接近自己,說明自己對?她還是有可?用之處,至于喜歡這樣的事,來日方長,總有機會能讓她看清自己的心,讓她真?正喜歡上自己。

    他?是披著人皮的鬼又如?何?

    只要她喜歡,就是變成千種模樣,若是能討得她歡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從骨子里透出的瘋狂占有、迷戀、嗔念時刻圍剿著他?的身體,像是永遠填不滿的欲念,緊緊裹繞著他?,將他?吞噬成渴求不斷的惡鬼。

    他?本就是陷在地獄里的鬼。

    晏聽霽反握住她的手,緩緩躺下,慢慢往前?挪動著,貼緊她那細瘦得仿佛下一刻就能折斷的脊梁,將人錮在懷中。

    他?滿足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喟嘆。

    “你是我?的。”

    謝只南困得緊,掙扎兩下也沒使出多少力氣,又沉沉睡過去。

    *

    人剛出門,王求諳便走到那置著衣裳的木柜前?,漫不經心地挑起里頭的衣裳,攥在手上聞了又聞。

    他?忽地生出幾分?冷意。

    獨屬自己的那股香味現在多了別的味道,令他?不喜。

    王求諳伸出另一只手,淡金色的靈光一點點纏繞在那堆衣裙上,強勢擠開那令人生厭的味道,將自己獨有的沉香替換了上去。

    心滿意足地嗅了嗅,他?頓覺舒坦。

    爾后等了好久,他?雖是嫌棄此地矮小?破舊,不比洧王宮,但想到這里是謝只南住過的地方,少去幾分?排斥,坐在她的床榻上,靜等著人來。

    只是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他臉上掛著的笑容逐漸消失,這外頭連聲音都沒有,更別說看見人影了。

    王求諳眸色沉沉,一掌拍開屋門,去尋那另一間房屋所在。

    鬼物生性多疑,自會設下屏障暴露位置,王求諳沿著那絲絲縷縷幾乎不可?見的蹤跡尋了過去,終是找到那間房屋。

    眉目間的怒意儼然壓不下去,他?揮甩袖袍,將那緊閉的屋門強行破開。

    謝只南被這一聲巨響鬧醒,轉身去看晏聽霽,迷糊間只看到一個坐起來的身影,她扯了扯晏聽霽的衣角,嘟囔一聲,嗓音里還帶有幾分未睡醒的啞意,“怎么了?”

    晏聽霽溫聲道:“無事,不起眼的臭蟲罷了,我?去解決。”

    謝只南雖困,但腦子尚在思考:“你不是看不見了么?怎么解決?”

    坐著的人突然沒了聲。

    他?倒是忘了這個。

    謝只南忽然想起王求諳來,兀地清醒了許多,她坐起來,有些心虛。

    “阿邈!出來!”

    從聲音就能聽出來王求諳現在到底有多生氣,謝只南忙不迭下床,又看向晏聽霽,他?仍是孤泠泠地坐在那,雙目空洞無神。

    “你”

    晏聽霽低垂著眼,苦笑一聲:“無事,他?對?我?下手也是情?有可?原”

    還未說完,他?突然止了聲,隨即摸索著床榻邊緣試圖下床,不料一個不穩,倒在了地上。

    經他?這么一說,謝只南終于回想起當時的不對?之處,只是場面混亂,讓她空不出閑暇心思來多想,如?今細細深思,倒也明白些其中錯點。

    晏聽霽這樣的修為,不該打不過那鳥妖,雖然他?有些本事,但比起這兩人,還是差得遠些。憶起當時王求諳的無所作為,她竟是忽略了。

    謝只南將人扶坐起,“好了好了,你坐著吧,我?會想法子解決的。”

    晏聽霽順勢攀住她的手,不肯松開,“你不會要去他?那吧?”

    謝只南頭疼:“不去不去。”

    她一邊抽開手,一邊還要哄著他?,甚覺疲累,欲轉身離開時,又被拉住。

    “我?要個憑證。”

    王求諳的聲音又從外響起,比之前?怒意更甚,聽得院里的狂風打響,不難想象是何場景。

    謝只南強忍著脾氣問道:“你要什么憑證?”

    晏聽霽指著自己的唇,“血蠱在身,今夜被他?傷了,實在難全?,怕是發作起來不能控制。上回你咬了我?,這回我?不咬你,你只管往我?這貼一貼便好了。”

    這是什么憑證?

    謝只南帶著懷疑的目光對?上那雙坦蕩的毫無保留的琥珀色眼,他?像是看不見了,但又能給以一種他?能看見的錯覺。

    實在煩得緊,她沒再多想,身子微微前?傾去,與他?唇瓣相貼。

    奇異的感覺在謝只南身上蔓延開來,她忙得退開,絲毫沒有注意到面前?人得逞的笑意,旋即她走出門,看見面色陰沉的王求諳站在同她三步的距離,一雙黑眸泛著細密的銀光,視線如?同躲藏在陰潮之地的毒蛇一般冰冷粘膩在她的身上。

    “阿邈。”

    王求諳語氣冷然,垂手凝著威迫感十?足的金光色靈氣,勢要將其破開。

    謝只南哪里見過他?這樣發火?趕忙小?跑過去給他?順毛,扯著他?的衣角晃了晃,見無用,又踮起腳來為他?捏了捏肩,捶了捶背,還是不管用,只好抽抽嗒嗒掩面哭起來,“哥哥你嚇到阿邈了。”

    金光色靈氣遽然消散,王求諳冷哼一聲,拿下她掩面的手,道:“他?就這么好?”

    謝只南只哭,也不答,像是真?被嚇到了的模樣,抽泣著。

    “好了好了。跟我?回去。”王求諳眼神軟和下來,提起食指為她擦拭掉淚水,“哥哥讓你在東濛島隨便走好不好?”

    這個提議讓謝只南很心動,她抽噎著,可?東濛島只有一個島,島外的世界更大,她不甘于此。

    謝只南還是沒點下頭。

    王求諳緊攥著的手指一緊,咬牙切齒:“都是他?將你帶壞了,你大晚上為何要跑去和他?睡?陌生男女之間同榻而臥,你知道這是何意么?”

    謝只南微怔:“不知。”

    王求諳狠毒道:“叫做不知廉恥。”

    “砰——”一聲,院內的高樹發出嘎嘎響動,晏聽霽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門前?,他?的瞳孔仍未聚焦,目光卻是看著此處。

    藏于樹干間的碎裂聲驟然迸發,仿佛嘯鳴,勁風而過摔下片片落葉,一棵三人寬大的樹木轟然倒塌在地。

    “阿邈,你回房去。”

    謝只南望向晏聽霽那雙笑眼,她看不見里面的情?緒,也沒明白王求諳為何會對?自己說出那般惡毒話?語,她忽而有些說不上來的感受。

    她收回視線,回到臥房當中。

    此地掀起的腥風血雨也與她毫無干系。

    謝只南只是覺得累了。

    晏聽霽“目送”著她的背影,神色柔和,待那背影完全?隱沒在黑暗之中,他?冷嗤一聲,望向那同樣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王求諳。

    “你就是這樣教的她?”

    王求諳瞥了眼倒下的樹木,淡聲道:“你一個妖鬼,不好好地做好自己的事,跑來管我?們?的家事,倒是閑得很啊。早知道當初我?就該讓那虎妖咬斷你的喉嚨,也不會生出這么多事來。”

    晏聽霽呵笑道:“公主垂憐,我?得全?生。”

    第26章 第 26 章 嘲笑、憐憫、不屑之意盡……

    “公主垂憐, 我得全?生。”

    此言一出,紛紛將二?人帶回了過往的回憶之中。

    王求諳右手下揮,一柄赤黑長劍兀然垂現, 他將劍尖直指著晏聽霽:“低賤的東西。你也配肖想她?”

    晏聽霽雙手環抱,懶洋洋地靠在門?框處, 露出一抹壞笑:“那又如?何??”

    倚靠在門?邊的人驟然化?作一道黑影閃現至王求諳跟前, 凜風震起,落葉又落,身形如?鬼魅一般的男子抬起手,眉梢處沾染幾分?挑釁的意味, 掌心牢牢抓著泛著銀光的劍尖,抵著自己的咽喉。

    王求諳冷冷看著他, 往前推著力。

    “你果然是裝的,我那一掌若是能將你拍瞎, 真是值了。人皮披得久了, 真拿自己是人了么?”

    金與?紅兩道靈氣明暗互抵著,交纏在那劍尖和握著劍尖的手上。

    “裝不裝的, 她喜歡就行?。你設計將我封印在岐域八百年, 以為我死了?”晏聽霽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來,“我每日每夜, 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和她那少?得可憐的回憶,以此支撐我活到現在。不過,王求諳,你不怕么?”

    晏聽霽本性?奸惡,被困在岐域的八百年里,為了不迷失自己, 只能拼湊起那些零散的記憶,逼迫自己不許變回當初那副人見人厭的模樣。

    封印破除,他得見天日。

    他裝得有多像?像到謝只南根本沒有發覺任何?不對之處就能看出來。

    王求諳持劍的手微微一顫,并不明顯,卻還是被晏聽霽捕捉到。

    他如?何?不怕?

    怕謝只南記起那些不堪的事,記起那些令二?人皆俱痛苦的畫面。

    “所以我才更要殺了你,”王求諳平靜道:“極惡窮兇之物,當誅。”

    暗紅靈氣黯淡下去,晏聽霽握著劍尖往自己喉嚨處帶進幾分?,利刃劃破掌心口溢出的鮮血不斷下流,他的唇角漾起一抹詭艷的笑來。

    嘲笑、憐憫、不屑之意盡然顯現。

    “你殺不了我的,但你傷了我一分?一毫,我會撕裂這道傷口,讓它變得猙獰可怖,讓這道被你而傷的血口完全?地、毫無保留地展現給?她看。”晏聽霽用力握緊薄刃,鮮血刺激著他的感官,露出眼中那埋藏已久的瘋狂之色,“她也許不會心疼,不會與?你爭吵,但我想,這也足夠讓她與?你生出嫌隙。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事,我都會無限放大。”

    離他喉口半厘之距,那柄赤黑長劍陡然消失,王求諳怒意褪散,眼底殺意卻不減,他恨不得、恨不能一劍穿了他的喉嚨。

    那張陰郁的面容登時?變得溫潤許多,他垂下手,呵呵笑著:

    “晏聽霽,你還真是,一點?沒變。阿邈是我的,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說罷,他朝著謝只南的臥房走?去。

    晏聽霽望著那漸漸離去的背影,溫熱的液體不斷從他手心涌動著,他伸出一指,用舌尖輕舔著,笑道:“她是我的。”

    隨即,他也跟著邁步往前走?去。

    怕被王求諳捷足先登,他加快了步伐,幾乎可以說是跟在他身后。二?人齊齊站在謝只南屋門?前時?,剛要踏進,被一道微弱的紅色靈光給?隔了開。

    這是下了陣,沒有讓任何?人進去的意思。

    晏聽霽笑出了聲,遭來一記威脅的眼神?,他卻毫不收斂,舉著被王求諳長劍所傷的手晃了又晃。

    王求諳施出靈力,試圖攫住他的手。

    晏聽霽淡然避開他的治愈術,笑道:“急了啊?”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間,輕輕“噓”了一聲,“可別?吵到她,她會不高興的。”

    屋內之人的呼吸綿長平穩,在晏聽霽耳里聽來便是絕妙之音,他走?到門?前,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姿態慵懶。

    王求諳盯著他那雙手,冷笑一聲,坐在屋門?的另一側,平靜地劃破右手,摁下血口,同那雙紅得發黑的手暗作比較。

    晏聽霽闔著眸,“學人精。”

    伴著屋內之人的睡夢,心思深重的兩人紛紛想起初時?的場景。

    *

    春意闌珊,叢叢綠意中攜來幾分?沉悶的熱氣,被風打去,拂面而來的清涼減去幾分?躁意。

    郊外林場處,一列穿著黑色甲胄的軍兵齊齊走?來,走?在后頭的幾名軍兵手里提著一筐子重物,里頭傳出的腥臭味直面撲鼻,叫那幾名提著籮筐的軍兵紛紛皺眉擠臉,難以忍受。

    一路顛簸,里頭的東西開始掙扎,本就嫌棄地不想提,這么一鬧,軍兵們實在拿不住,被迫松了手,放在地上。

    “這里頭到底什么東西?”

    “臭氣熏天,也不知太子搬來做什么?”

    “還動!他奶奶的!”

    幾人又累又熱,便將氣盡數撒在裝在這籮筐里的東西上。

    左一腳右一腳踢著,踢得累了,這才發覺里頭的東西沒了動靜,眾人驚慌,其中一手緩緩伸出,試圖掀開那筐蓋,卻被一聲喝令制止。

    “做什?么!”

    幾人驚恐回頭,發現來人是乾山軍領頭將裘彼,此人乃太?子身側之人,本事大,官職也大,除太?子外,軍營唯他為首。

    只不過今日不是在軍營,是在宮外的斛圣山中。此地為王上狩獵之所,非重大節日,可供皇室中人玩樂。

    今日是為鳧音公主十五壽辰所辦狩獵宴席,乃太?子轅贏一手操辦,聲勢浩大,說是要給?鳧音公主舉辦出一個前人無所攀比,后人無所觸及的盛宴。

    裘彼身高九尺,佩劍于他腰間之處懸掛,約有他一半高度,走?起路來氣勢凜然,儼有十足威壓逼人,嚇得那幾名手還未伸長的軍兵練練跪下,不住磕頭。

    “將軍,我們見他沒了聲息,怕是悶死了,想看看”其中一人顫聲道。

    裘彼眼眸微瞇,盯著這幾個犯渾的軍兵,冷聲道:“這是太?子送給?公主的東西,里頭東西狡詐,太?子好不容易找來老道將其封蓋,若是因你們幾個放他逃了出去,就是你們全?家上下所有人的腦袋都不夠你們掉的!”

    聽到“掉腦袋”,幾人叫得更是凄苦,直說“不敢”,裘彼也不想拖慢了進度,吩咐著:“將東西提到馬場,再有差池,唯你們是問!”

    “是是是是。”眾人應下。

    勞累一番,終是將這筐沉甸甸的東西給?置在馬場外圍,幾人領了命,東西一放下就退身回到自己的隊伍當中,再也不想折騰著去搬那折磨人不要命的東西了。

    太?子轅贏早在馬場候著,裘彼快步向前,跪拜揖禮道:“臣裘彼見過太?子。”

    轅贏眼神?淡淡落在那臭氣熏人的籮筐上,旋即微笑著將人扶起:“你我二?人,何?必拘禮?”

    裘彼略有遲疑,看著那筐子,心中疑惑不斷。

    太?子這般寵愛鳧音公主,怎會在她十五壽辰上送這樣的東西?不說金銀珠寶這樣的俗物已經堆滿了公主寢宮,就是再獵奇些,也要獵個干凈的東西來吧,怎會

    “你是在想我為何?送阿邈此物?”

    轅贏倏地指向籮筐開口,笑容淺淡。

    裘彼面色稍緊,垂首道:“臣愚鈍。”

    轅贏慢條斯理從袖間拿出一紙黃符來,俯身貼在籮筐上,隨即那黃符迅速隱沒于筐口,那筐蓋陡然消失,從上往下看,能瞧見一頭亂得烏糟糟的蓬草頭發微微晃動著。這一場景驚得裘彼瞪圓眼珠,也還是沒能看清那到底怎么消失的。

    “此非普通妖類,而為罕見妖鬼,世間難尋得第二?只,那柩甄老道前不久抓來的,符咒在手,他逃不得,也死不得。這樣好的東西,自然是要給?這世上最為尊貴的鳧音公主才能配得,”轅贏挺直身子,負手而立,黑亮的眼眸中滿是期許,“你說,她可會喜歡?”

    裘彼恍然大悟,點?頭道:“自然會喜歡。”

    轅贏滿意地彎起唇。

    筐蓋消失,刺目的陽光盡數照灑入筐內,被放在筐內的東西猛然撞動,那糙亂的結發下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眸,虎視眈眈地盯在裘彼和轅贏兩人身上。

    縱使裘彼多年沙場,在對上那雙冷如?霜冰的琥珀色眼眸時?心中一怵。

    他突然想:這樣兇惡的妖物送給?鳧音公主,當真不會嚇到她么?

    但裘彼不敢再問。

    陡然間,那筐中妖鬼遽然發了狂,張開血口,喉嚨發出“吃吃”的嚇人聲響,企圖沖出筐,只是他頭頂始終有一道無形金光將他死死抵擋,不論他使出多大力氣,也毫無任何?作用。他重復著,不斷地撞擊那金印。

    這一撞,撞得裘彼心中突突。

    他轉眼去看轅贏,發現他神?色平靜,心中暗夸,果然是太?子,這樣都嚇不到。

    “王兄!”

    清麗的嗓音自不遠處傳來,轅贏笑著看去,招手示意其走?來。

    少?女一身暗紅長裾袍,內里黑金織衫,梳著當下時?興的垂髻,昳麗的眉眼滿是冷峻,身側隨行?一匹棕紅馬駒,身后跟侍著數十名捧著帶血獵物的婢女。她左手牽著馬繩,右手提著一只剛獵來的山兔,慢步朝轅贏所在方向走?去。

    還未途徑那籮筐時?,就已經被那莫名的臭氣熏到。

    而那癲狂撞金印的妖鬼卻兀地停了下來,琥珀色的眼恢復了一絲平靜,只是凝視著那道紅色身影時?,眼中變換了另一種別?樣的意味。

    在看不見的地方,他輕巧地學著轅贏勾唇的模樣笑起來。

    身上撕裂開又愈合的傷口下,血液開始沸騰,他眼底閃著隱隱的光色,仿佛要將她全?身上下都納入眼中。

    少?女牽著馬駒走?過,驀地側首垂眼看向那只妖鬼,二?人視線相平,卻是短暫,旋即她收回視線,走?到轅贏跟前,隨手將奄奄一息的山兔拋給?裘彼,指著那筐子疑惑道:

    “這是什?么丑物?”

    第27章 第 27 章 妖吃人,人吃妖。

    “丑物”抓著?竹筐, 哼唧兩聲?,以示嗔怨。

    少女眉頭微挑,與他?再?次對視時, 那“丑物”變得莫名乖巧起來,倒是讓她饒有興致地?多看了兩眼。

    轅贏掃了眼她身后的?婢女, 排首的?婢女牽過少女身側的?馬駒, 便?帶著?身后一眾人躬著?身慢慢離去了。

    轅贏溫笑著?拿出隨身攜帶的?帕子,在少女額間擦拭著?細密汗水,又拉起她方才提著?血兔的?手慢慢擦著?,將她的?視線偏轉回來, “阿邈真?厲害。這是柩甄老道捉來的?妖鬼,非比一般, 但心智未開,我送來做你的?生辰禮。你將他?訓做自?己的?狗, 等那柩甄老道知曉如何煉化后再?送走。這樣你可喜歡?”

    轅朝求仙之氣盛行, 多為上層皇室所重?求,仙人尋不?得, 妖物卻遍地?都是。不?知從哪本古籍傳出妖物可讓人獲得長生, 卻又并未說明是何妖類,又或是真?是假, 但也足夠引得貴族子弟瘋狂爭搶,攪起風云。

    妖吃人,人吃妖。

    有來有往,吃的?下等人,吃的?上等妖。

    普通妖物百姓避之不?及,所以才會出現蓬萊道士降妖除魔,解決生靈涂炭, 也省去無?人服侍供奉貴族人的?麻煩。

    皇室之內妖物流傳普遍,這世間少有且難得一見的?妖鬼便?更是珍貴,轅贏要將此妖鬼送于他?的?親生妹妹轅邈,交由她親自?馴化,親自?吞下這顆來之不?易的?長生藥。

    這世間再?沒有人能比得過她,她就該長生。

    轅邈微微昂首,輕輕搖著?頭,烏潤的?眼眸卻彎成月牙狀。

    “心口不?一。”轅贏笑道。

    他?將帕子疊好收回,摸了摸轅邈的?頭,目光寵溺。

    筐中妖鬼腦袋微偏了偏,澈亮的?琥珀眼中滿是惑色,被污泥沾染的?雙手松了松,身子不?自?覺往上頂去,卻被金印打回。

    此舉引來三人注意?,轅贏皺眉,吩咐道:“裘彼,去將那虎妖帶來。”

    裘彼抱拳應是。

    從馬場外走入的?軍兵們搬來兩座獨榻,擱放在馬場中圍,又搬來一座巨籠放置在離坐榻不?遠處,這么一動作,轅邈就猜到了接下來會是什么畫面。

    巨籠高有五米,寬有十米,為青銅鐵制,無?堅不?摧,被關在筐中的?妖鬼給扛了過去,幾名軍兵抬腳一踢,他?便?滾進了籠。

    從筐中這么一出來,才發現他?穿著?破爛,赤足,蓬頭垢發,能見的?皮膚都是惡心的?黑泥垢。身上的?布衣并不?合身,像是從別處偷來套在身上的?布匹,不?知他?經歷過什么,滿是補丁的?衣裳上全是破口。

    他?抓著?那牢柄嘶吼一聲?,卻被金印灼傷縮回。

    轅贏拉著?她坐下。

    婢女們端來果食糕點在坐榻兩側,前后又分別站著?三人,一人手舉華蓋遮陽,兩人手持長扇納涼。

    “王兄,你這白?白?浪費一只虎妖,不?怕引得那些庸人眼紅么?”

    轅贏輕笑一聲?:“阿邈怎就篤定那虎妖會死呢?眼紅就讓他?們眼紅去罷,但到了夜宴若是敢嚼舌子到你跟前,王兄可不?會有這個好脾氣了。”

    轅邈:“王兄所選之物必不?是凡品,眼光又獨到,怎會隨便?送我一個廢物作禮物?我相信王兄。”

    轅贏聽著?心覺甚妙,語氣變得輕快不?少,“阿邈真?是將王兄夸得快要癡了。你說得倒也不?錯,若這妖鬼連一只虎妖都不?能斗過,不?如殺了喂狗。”

    未幾,腳下轱轆聲?緩緩近耳,抬眼見那裘彼在前,身后軍兵拉著?裝有猛虎的?牢車走來,那虎妖顯著?原型,不?似尋常條蟲,活有半個營帳寬大,銳利的?尖牙上垂著?粘稠□□,拉出好長一條,已經濕滿了那牢車底下平鋪著?的?木板,它張著?噴腥的?血口,圓眼猩紅,鼻孔不?時噴著?粗氣,踱步著?發出低低吼聲?。

    視線卻從未離開過那幾名拉車的?軍兵,幾人眼神飄忽,心中惴惴不?安。

    “送你一場有趣的?觀禮。”轅贏道。

    裘彼吩咐幾人將牢車與囚籠連接好,再?抽開門閥,放那虎妖進去。

    這虎妖餓了十日,本就是生性?難訓之物,經此一折騰,又聞見不?同于凡人的?香味,一個躍身便?跳入那囚籠之中。

    軍兵們放下門閥,推著?牢車離去。

    裘彼站回到轅贏身側,他?目光炯炯盯著?那鐵牢,心中忐忑。

    轅邈目光直視著?那妖鬼,雖然看著?是丑了些,但好在引得了她的?興味,她在心中暗暗盤算著?,若是贏了,晚上就給賞他?洗個澡,要是輸了,那可真?是丟人。

    怎么辦呢?只能跟王兄撒撒嬌,饒他?一命了。

    少女眉梢染上幾分笑意?,目不?轉睛地?盯著?囚牢看。

    轅贏淡淡偏去視線,烏黑的?目珠倒映著明亮的暗紅色。裘彼見狀,想提醒,又不?敢,急得都要跺上幾腳,生怕他錯過這出精彩的開頭戲,不?過好在他?還是看過去了。

    “吼——”,虎妖震天的?嘯聲?回蕩在整座馬場,那妖鬼縮在它對立處,不?敢有半分松懈。

    虎妖氣勢洶涌,走兩步便能震得地抖三抖,轅邈伸長脖子去看,見那妖鬼仍是無?動于衷的?,若說是害怕,他?也沒什么反應,但要是不?怕,他怎會不知道做出反擊?

    籠中二物開始盤旋而?行,二者?體?型相差巨大,叫人難以忽視。虎妖往前走一步,妖鬼便?往旁退一步,他?似是不?會走路,雙手雙腳伏地?,學著?那虎妖姿態而?行,如此循環。開始這虎妖對他?還是有些忌憚,畢竟是生了靈智的?東西,知道思考,可盤旋久了,他也就發現這妖鬼空有外表,沒什么實力。

    餓狠了,心中窩火,虎嘯一聲?便?抬起利爪朝他?撲去。

    誰知這妖鬼飛身躲開,竟直接騎在虎妖頭上,雙手揪著?虎頭,狠狠向下咬去。他?咬錯了地?,并非脖頸易斷之處,只讓那虎妖頭頂破了些皮。

    虎妖卻是震怒,挺立起虎背將其甩下去,一掌摁在他?胸口,張開那渾是涎水的?腥口逼近他?的?脖頸,就在快要將他?的?頭顱放進口時,一聲?驚呼驟然響起。

    “哎呀!”

    轅贏倏地?看向轅邈,見她神色純然,毫無?心虛之色,淡然收回視線,只這一瞬,那妖鬼竟已反撲,將比他?大了三倍不?止的?虎妖死死壓在身下,埋頭扎進它的?脖子上,聽得“颯颯”聲?響,虎妖霎時沒了動靜。伏臥在虎身的?東西緩緩抬臉,露出那雙濺滿鮮血的?笑眼。

    這一雙眼,至此都不?能讓轅贏忘卻。

    從虎脖子處汩汩流出的?血液漸漸淌在蔥綠草地?間,沖天的?血腥氣蔓延在整座馬場,這一幕驚得在場所有見證的?軍兵、婢女、甚至是裘彼都目瞪口呆著?。

    轅邈“哇”一聲?,不?禁拍手叫好。

    “王兄所選的?東西,當真?絕品。”

    轅贏心中兀地?失了興致,他?冷眼看著?那只笑意?不?減的?妖鬼,陡升殺意?。

    “你喜歡便?好。”他?道。

    夜宴上,鳧音公主宣告全宮上下,太子轅贏贈予她一只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妖鬼,惹得朝中皇室、親臣羨煞恭賀。

    過后,轅邈吩咐著?將那妖鬼送去洗凈,等自?己沐浴完回到寢殿時,卻發現本該待在偏殿的?他?此刻躲在角落處,脖子上、腳踝處隱隱浮現著?束縛的?金色咒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才入殿的?她看。

    洗凈一番,倒是換了一副新樣貌。

    先前的?蓬草頭發此刻被梳得烏黑亮順,露出那雙洗去的?黑泥垢下藏著?的?一雙精致眉眼,唇瓣如白?日沾血般嫣紅,他?被換上一身月白?長裾袍,氣質儼然變了樣。

    “沒那么丑了嘛。”轅邈嘟囔一聲?。

    殿內婢女驀地?下跪磕頭。

    “公主,我們攔不?住他?”其中一婢女弱聲?道。

    轅邈擺擺手:“你們下去罷。”

    “是”

    轅邈慢悠悠地?走到床榻上,坐著?看他?。

    “擅闖本公主的?寢殿,你膽子好大。”

    妖鬼不?為所動,沒有一絲懼怕,琥珀眼珠仍是牢牢盯著?她。想起轅贏早先說的?他?心智未開,猜想他?應是聽不?懂,只能聳聳肩,吹了燭,躺了下去。

    “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累了一天,她也困了,見他?有咒印困鎖,便?也安下心來,沒在管他?。

    只是她迷糊睡夢時,聽見耳邊隱約傳來衣料窸窣聲?,腳踝似有冰涼觸感,她頓覺不?妙,猛然坐起,看見那縮在角落的?妖鬼正?一手抓著?她的?腳踝,一手匍臥在她身前床榻,雙眼含笑地?盯著?她看。

    *

    屋門推開那一瞬,謝只南第一眼看見的?是院外的?好風光,再?就是余光之下左右兩道令其頭疼不?已的?身影。

    左邊是手上受傷了的?瞎子,右邊是手上受傷非常嚴重?的?人。

    聽到聲?響,晏聽霽慢慢坐直了身子,微微笑著?道:“阿邈,你醒了。”

    王求諳自?然也醒得快,在這樣的?環境下,他?能睡下去都是奇跡。

    “阿邈,哥哥手疼。”

    謝只南:“”

    肯定是沒睡醒,“啪”一聲?,她將門兀地?關上,晃了晃神,自?覺清醒許多,再?推開門,左右兩人離門挨得更近幾分,只是他?們暗暗較著?勁,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兩股極小的?威壓不?停抵抗,都快抵開站在門口的?謝只南了。

    “你們”謝只南冷笑著?,突地?劃破自?己右手手心,舉著?那流血的?手左右招搖,無?視二人眼底的?驚愕,道:“我也受傷了,實在無?能為力,我是不?會回去的?,就只有兩間房,不?然你們再?買一套宅子,誰也別來搶我的?房。”

    坐在地?上的?二人站起來,同時抓住謝只南那只被劃傷的?手。

    “你這是做什么?”王求諳嘆道。

    謝只南沒看他?,只問晏聽霽:“你能看見了?”

    晏聽霽無?辜垂眼,“我能聞見。”

    謝只南:“”好想揍他?哦。

    手傷被二人用靈力療愈好,她又成了三人之中正?常無?事的?人,被盯得緊,只能擔起一人分散二神的?注意?力照顧這兩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傷者?。

    這樣的?生活約莫過了半個月,她明明看著?兩人夜里一起回房,第二日卻總是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謝只南門前。

    正?悄悄計劃著?逃跑的?謝只南卻在半月后受到一封王求諳留下的?書信和一個跟王求諳七分相似的?小泥人。

    書信上這么寫著?:

    “阿邈親啟。

    承蒙阿邈多日照顧,真?是長大了,知道照顧哥哥了,哥哥甚是欣慰。只是王宮門派兩頭瑣事拖累,不?能留下照看阿邈,實屬心痛萬分。哥哥給你留了一只小泥人,像不?像我?若是想我了,便?對他?說說話,哥哥能聽見的?。在此哥哥需提醒你遠離那只披著?人皮作祟的?妖鬼,他?心思深沉,做事奸毒,哥哥恐你一時遭他?蒙蔽,不?過哥哥很快便?會回來尋你。哥哥順便?將崔瓊玉帶走了,研究研究這縷不?聽話的?魂魄怎么還給你。

    念我。

    切記遠離那個心腸歹毒的?妖鬼,切記切記切記。

    哥哥王求諳。”

    謝只南讀完后,頓覺輕松。

    總算是能松口氣了。

    躲在暗處的?晏聽霽是毫不?掩飾的?笑容。

    死纏爛打的?粘蟲。

    第28章 第 28 章 “今日非正道哦!”……

    蒼綠山叢間, 隱現出的緋色身影慢慢從綠意間御劍而出,追逐著前頭死?命奔逃的黑熊。

    那黑熊作以人形姿態遁逃,烏黑的鼻口間吐白沫, 兩眼翻白,上半身幾乎瀕死?之態, 下?半身卻掄著那快冒火的生風腳掌。它苦苦喊著那干了發白的喉嚨, 求饒著:“姑奶奶,別打我了!”

    話落,明紅色的劍氣如劈刀般驟然朝他襲來,將他整個?熊身打翻在草地間滾了三?滾。

    黑熊倒在地上, 躬著身子捂著臉“唉喲唉喲”地叫喚著,叫了沒一會?兒, 腿蹬了蹬便沒了動靜。

    而追著這熊精的正是?待在凡間三?年的謝只南。

    此三?年間,她跟著晏聽霽四處游走, 并未在岑都久留。她效仿著自己搜羅來的話本中的那些人物。有行俠仗義的江湖客、降妖除魔的修士、劫富濟貧的偷賊

    各式各樣的角色皆一一扮演過。

    凡是?她開始扮演起話本角色來, 就會?讓那些胡作非為的妖精倒霉。

    這三?年來,她修為精進飛快, 幾乎是?可以獨當一面, 依靠己身之力降敗那些作惡小妖。也正是?因?為如此,周邊的小妖無一不認識她的。

    謝只南下?手狠, 不像正經修士一樣手下?留情?,要是?碰上她,不死?也得掉層皮。

    她心情?好,說不定可以留命;要是?心情?不好,那是?必然得留下?半條命。

    可以說,她獨自一人將這附近山脈的所有惡妖打得服服帖帖,名?聲?已經在妖界傳開了又開, 再惡些的妖想替手下?小弟撐腰,卻又忌憚她身邊的妖鬼,至此無敢不從。

    裝死?的熊精內心苦苦哀嚎,真是?倒霉到家了,遇上這么個?活祖宗。

    謝只南收起手中越翎,飛向那熊精跟前。

    “不可以裝死?哦。”

    越翎劍尖輕抵黑熊掌蹼,擦出輕微金石觸擊聲?,黑熊精陡然跳起身來,熊口大張,直直跪在謝只南腳前。

    “姑奶奶!我今日并未作惡啊!”

    謝只南揮下?越翎,劍尖朝地,她若有所思道:“我知道啊。”

    熊精愕然,舉著一雙熊掌道:“那你那您追著我砍做什么?”

    謝只南笑?著“誒”了一聲?,盯著黑熊那雙充滿驚恐的圓眼好半晌,見它就要往后倒下?,眉心微挑。

    “誰說我今日就不殺不做惡的妖了?我還得比你們更壞些,那才?好。”她復而舉起越翎,在它眼珠子前晃了又晃,看著那圓眼都快往中心聚攏,不禁笑?出聲?來:“你說,我今日殺了你這只并未作惡的熊妖,我會?不會?比你更壞些呢?”

    熊精:“”敢情?是?好是?壞都得死?唄。

    “敢問,”熊精猶豫一會?兒,終于問道:“您今日扮演話本里什么角色?”

    這個?問題算是?問到謝只南點子上了,她朝前揮去一道劍氣,偏開熊精半分距離,徑直砍向他身后那棵高樹上,木頭碎裂聲?遽然傳來,接踵而來的是?重物倒塌聲?,熊精咽了咽口水,干笑?著暗暗慶幸。

    金色暖陽照在少女眉眼,襯得那雙彎彎黑眸熠熠發光,如春江水波粼粼而過。

    “今日非正道哦!”

    以往她都是?扮演著話本中的正面角色,不是?在幫助他人,就是?在幫助他人的路上。

    話本分為三?類人物,正派、非正非惡、惡的不著邊際的。

    非正道人物包含非正非惡與那純惡之人。

    非正非惡人物善惡只在一念間,這樣的角色形象模糊,與正道立場不同,不能走同一道路罷了。純惡便不一樣了,這樣的人謝只南只在話本上看過,倒未實際接觸。

    熊精欲哭無淚,這真是?趕趟倒霉了。

    本欲膽戰心驚受死?,忽而想起什么,他黑溜溜的圓眼睜得比那珠子還要大,跪著的雙腿往前挪去幾小步。

    “我知道我知道!縣夷最?近來了個?新妖頭,無惡不作,您可找她比比。那里的妖物可猖獗了,根本沒人管的住,說是?妖的仙都!像你們這樣的修士好像沒聽過有誰來,您若是?去了,說不定就是?第一人!聽說最?近還開了個?賣坊,仙石妖丹、極品靈器、妖男妖女”他頓了頓,“呃,那凡間的少男少女若是?被妖物搶去,也會?被拿去販賣,壓軸的東西,都是?價高者得。”

    謝只南被挑起了興趣。

    人妖相通,這是?她來凡間后就知道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這些妖物玩得這么花,越翎與她心意相通,劍身微微顫鳴,熊精以為自己哪里說錯惹她不快了,連忙磕頭求饒。

    “我真只是?一只才?出來不久的小妖,還沒看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也沒看過外?面的熊是?什么樣的,更沒摸過別的母熊,我還想活啊!!!”

    謝只南:“”

    她的名?聲?什么時候這么臭了?以往只是?殺了些惡妖,心存善念的也就讓他捧著“我要做好妖”的牌子跑三?天?便罷了,此刻她卻像是已經殺光他全家的模樣。

    “好”

    “好”字剛開頭,這熊精如釋重負地哈哈兩聲?,卷起一陣風,提起笨重的熊掌就跑。

    “吧”

    沒了樂子,謝只南只好回家。

    那熊妖所說的縣夷離她現在所在的川都不過幾百里,先前聽聞那里盛產狐妖,勾人得很?,存了這個?心思,便也知曉御劍半日能抵達。那新妖頭的名?號的確吸引她,可熊妖口中所說的賣坊倒吸引她更甚。

    川都的屋宅也是?晏聽霽一手購置的,沒了王求諳,他的眼疾竟也好了。現在二人都是?睡在一處,偌大的宅子只有一間臥房。

    白日謝只南閑得無聊出門打玩,晏聽霽本想跟著她,但她有時只想一人,便禁止這條小狗一直跟著自己,他只能默默守在家門前等著她歸家。

    這樣的生活過了三?年,倒也平淡。

    謝只南卻甚是?喜歡。

    每每歸家,遠在百米開外?的謝只南都能瞥見家門前那道熟悉人影,百變的衣裳,不變的人,今日亦是?。

    晏聽霽笑?著走來迎接她,拈去她發間沾的綠葉片,道:“今日可還盡興?”

    謝只南抿唇不答,左思右想盡興與否,最?終她搖頭,邁向院中的躺椅,悠悠躺下?。

    “我們去縣夷吧。”

    晏聽霽捻著那片葉,不禁想起縣夷為狐妖盛產之地,心中微沉,背手攥緊綠葉走到她跟前。

    “為何突然要去?”

    謝只南反問:“什么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問我為什么?”

    晏聽霽震碎那片葉,伏趴在她身側,唇角提起一點弧度,道:“好。”

    謝只南坐起來,“好什么?你應該說,我都聽你的,你說去哪就去哪,知道了嗎?”

    晏聽霽乖巧點頭。

    她摸摸他的頭,眼眸彎彎,耐心解釋道:“今日我遇上一只熊妖,他說縣夷來了個?惡妖頭子,我今日扮演的可不是?好人,他說她比我更壞,我想去看看,她是?怎么個?壞法。”

    晏聽霽心情?暢快不少。

    “這個?可以。”

    謝只南:“你以為我去做什么?抓兩只男狐妖來嗎?”

    這個?言論著實有些好笑?,讓謝只南捧著肚子笑?得停不下?來,笑?過后才?看見那雙琥珀眼滿是?幽怨地盯著她看。

    王求諳走的那天?晚上,晏聽霽并沒有像之前那樣來跟她一同入睡,謝只南疑惑,又想著不要白不要的靈力,只能去找他。

    彼時他正坐靠在床榻上,擺著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謝只南問他為什么不來了。

    他卻說:“你若是?日后還想要我為你渡靈力,就不要扔下?我一人走掉。”

    這是?知道自己有了要走且不帶任何人走的心思,鬧了脾氣。

    謝只南真心覺著自己是?養了一只愛發脾氣的小狗,但倒也好哄,只是?這只小狗的要求愈發多?了起來,多?到等謝只南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斡旋的余地了。

    比如。

    不可以為了靈力去尋別人,這世間只有他能給。

    不可以與其他男子過于親近,他們都想吃了你的仙體。

    不可以老?是?提王求諳,他會?傷心。

    不可以不可以

    各種各樣的不可以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謝只南腦中,奇也奇在自己對這妖鬼竟寬容至此,不知答應了他多?少看似合理?實際并不合理?的要求。

    且之后他血蠱發作愈發頻繁,從開始的三?日一次到兩日一次,最?后竟是?每日一次。

    于是?,夜里晏聽霽總是?會?在她入睡前抱著她,再小心翼翼地用唇瓣貼貼她的唇瓣,由淺入深,每次都是?謝只南敗場。晏聽霽告訴自己,這叫親。

    如此過了半月,謝只南終于發現不對。

    明明說好他血液特殊可解,誰想他發作次數越來越多?。

    最?后謝只南不依了,她用手抵著那蠢蠢欲動的唇,滿臉質疑看著晏聽霽問他是?不是?騙自己。他先是?委屈,隨即說這樣也可渡靈力,可謝只南根本沒感覺到近幾日體內的靈氣有何巨大變化,她直呼騙子,想要罵人,又被堵住唇,那次倒是?出奇的感受到體內靈力盈沖,卻也就只有那次,之后再沒有了。

    晏聽霽解釋說是?因?為自己的修為快要漲破到下?一境界,這才?會?緩緩滯留不前,時間長了,定會?有所突破。

    謝只南只好再信他最?后一次。

    可也又多?了一條不可以。

    不可以和別的男人這般親近,只許我可以,只有我可以。

    謝只南敷衍答應。

    也難怪晏聽霽會?哀怨,謝只南捧著他的臉親了親,見他陰郁散去,全?然不似當初那副古板樣子,忽而想起王求諳的話,說他是?一只會?披著人皮的妖鬼,看著確實。

    不過沒關系。

    她還蠻喜歡的。

    到了縣夷第一日,二人就遇見了一件趣事。

    碧草如茵之地,樹下?一披紅袈裟的和尚手中捧著一只腿腳受了傷的白兔,他低眉垂眼看著它,目光慈悲。

    可那白兔卻越發抖得厲害。

    他喃喃念經:“我佛慈悲。”

    也許他以為這只兔子是?因?為受傷才?抖,可謝只南卻看出這是?一只靈力低微的小兔妖。

    第29章 第 29 章 “你該自信些。”……

    和尚根基尚淺, 并未看出這只受傷的白兔是只妖。

    聞有修道之人來凡間除妖,亦有佛門?中人渡靈,二?者皆是為百姓謀生之人。

    此草間離縣夷已是百來米距離, 不遠便?是大開的城門?關卡。

    和尚很是專注為這兔妖講經,靈力低微的兔妖本就懼怕此等人物, 更何況后邊又來了謝只南和晏聽霽這樣能一下看穿它為妖物的修士。

    它抖得更厲害了。

    晏聽霽所教授謝只南的全?是道門?之法?, 渾身散發著?的凜然道氣?無不讓小妖為之膽寒。二?人就這樣保持著?修士的身份,被發現就承認,沒?被發現就算了。

    不過這點讓謝只南很奇怪,一只妖鬼, 怎會那門?派中的修煉之法??可他又總是避開這個問題,時間長了, 謝只南也就沒?了興趣去問他。

    每個人總是會有點自己的小秘密的。

    “傷得如?此嚴重么?”誦經聲停,和尚低喃著?, “我帶你進城尋醫為你救治吧。”

    謝只南想了想, 今日還是扮個好人。

    “你把它放了,自然就好了。”

    突如?其來的人聲嚇到了這個看起來很是好心的和尚, 他手中抓著?的兔妖身子兀地拉長了些, 又慢慢松下,旋即他抽出一手作禮道:“阿彌陀佛。”

    “這位檀越, 緣何如?此?”

    謝只南懶得和他廢話,看著?那只一動不敢動的兔子,笑?了一聲。

    “你放下試試。”

    和尚半信半疑,慢慢蹲下身,將這兔子小心放進草堆間,只眨眼功夫,這方才還奄奄一息的兔子遽然拔起四腿就跑, 加上妖力護持,沒?一會兒就溜沒?了影。

    蹲在地上的和尚沉默好久,眼睛一直盯著?那被沾上血跡的草葉。

    “你看我說?得可對?”

    和尚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在下潁都婆羅寺門?無渡,敢問二?位可是從仙山而來的修行之人?”

    謝只南被挑起一絲興趣:“小光頭?,這個你能看出來啊。”

    無渡靦腆一笑?:“二?位身上有道氣?傍身,無渡略懂其中一些門?道,便?也能淺顯看出。敢問二?位也是要去縣夷的?”

    對于這句話的含義,無渡只理解了表面的淺顯意思,而等到他理解了這句話是何深意時,有些發生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久久無言的晏聽霽突然開口,雙掌合十道:“有緣自會相聚,這位無渡法?師。”

    無渡捻了捻幾?顆佛珠,望著?遠遠離去的兩道背影,自覺失禮,微微躬身道:

    “阿彌陀佛。”

    縣夷靠西,偏離都城,地靠巖山,是與妖界最為相近之地,很少會有修士來此,所以總是會有妖邪混淆在普通百姓當中,但因要維持兩界平衡,避免無端禍患,平常妖物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去禍害人。

    也算是和諧。

    在這縣夷住了好幾?日,也是都打聽清楚了。

    打聽的過程中,晏聽霽一直跟著?謝只南,說?什么也要一同前往,拗不過他,想著?也沒?什么壞處,就應了他。

    原以為這打聽之路是很順利的,誰想這縣夷像是妖物的老巢般,走哪都能碰見一只妖。算下來,可得有十八只長相俊秀的男狐跑到謝只南跟前來搭話。七只是因為迷路,六只因為受傷,還有五只是想英雄救美

    全?被晏聽霽一個一個給?打了回去。打完他還要神色委屈地拉著?謝只南的衣角說?“外面危險”“狐妖狡詐”之類的話。

    看著?那些藏不住狐貍尾巴的妖物,晏聽霽甚覺心煩。

    他就知道,這樣的地方,肯定會有千奇百怪的東西來勾引她!

    還好他陪在身側。

    謝只南在他打走第十八只狐妖時,笑?著?告訴他:“你該自信些。”

    這群狐妖施展出來的媚術沒?有一個能比得過晚上撒嬌求吻的晏聽霽,他的話,說?出來一句,謝只南就會不自覺掉入他的陷阱。

    二?人身上的道氣?并不濃烈,晏聽霽是有做些許掩蓋的,那根基尚淺的和尚都能瞧出來,縣夷里躲藏著?的妖物定也能更加敏銳地感受到,他們之所以這么做,無非是沒?見過外面世道如?何,不知修士道心堅韌,只想著?施盡全?身力氣?來看看這傳聞中的修士是不是如?傳言那般難以征服。

    事實證明,卻是如?此。

    順著?這十八只狐妖的嘴,也是扒出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來。

    先前熊精口中所說?的新?妖頭?是什么來歷他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叫見春,也是一只狐妖,來縣夷的第一天就把舊妖頭?給?打下了臺,生生拔了他的十顆虎牙,成功讓縣夷的所有妖物拜服于她。

    她前幾?個月開了個賣坊,名喚見生坊,專門?供給?各類各樣的人物稀品靈寶,不止是妖,就連有點門?頭?的百姓也能摸到路子進去探探。

    每只狐妖口中的消息都是不一樣的,可把它糅合在一處,能得出一個結論?。

    這個見春不是個善茬。

    不知名的狐妖一日內就讓登了幾百年?寶座的妖頭?倒了臺,又在短短幾?月之內,將一個小小的見生坊漸漸擴展成縣夷內最為熱鬧的交易場所。

    以錢換物、以物換物、以人換物那都是見怪不怪的事了。

    這遠在西地的縣夷,倒是與別地風氣大不相同。

    人妖相通,看似平靜的生活之下暗潮涌動。

    且聽聞這見生坊外有道霧障,普通人誤闖了,里頭?的小妖會根據他的年?齡外貌做評判等級,若是生的好看,便?拿去做當品拍賣;若是生的丑陋不堪,不是被霧障吞噬,就是被餓了的小妖順口吃掉。

    除非有請帖,不然有去無回。

    謝只南對這個奇奇怪怪的規則深感有趣,到處打聽這么些天,悶壞了她。

    她倒是想和這見春比比,誰要更厲害些,也還要比,誰更惡些。

    若是她能拔下見春的十二?顆狐牙,謝只南豈不是縣夷的第一妖頭?了。

    可她不是妖,第一仙士也是可以的。

    這第一仙士還未出門?找第一妖頭?打架,就有縣夷的百姓找上門?來求助。

    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頭?發須白,穿得也是一身白,在那屋里遠遠看去,能看見這宅子門?前站著?腿腳利索的白棍子。

    他跑了一半,倏地瘸了下去,拐著?走到謝只南和晏聽霽跟前就要跪下。

    “二?位仙士!救救我女兒吧!”

    謝只南看著?這一場景,頓覺熟悉。

    因著?準備出門?的緣故,宅外的屏障早早解下,給?了這白老頭?進來賣慘的機會。

    人妖果真?相通,這才幾?日,就已經有人知道他們二?人的來歷了。

    謝只南不禁感慨,想著?該怎么把他打出去。

    晏聽霽攔在她跟前,怕她已經開始扮演起惡人角色,將這看似為凡人的老伯用越翎一劍劈出去。還是要收斂些的,近些時日,讓她玩瘋了,不管不顧的。

    有一點,晏聽霽很是好奇。

    這老伯身上的妖氣?極淡,似是有什么東西掩蓋住了,若非他能感應出,也要被他這副純良模樣給?騙了去。

    謝只南因是看不出來的,要是被她看出來,這只老妖已經被打出門?了。

    白老頭?跪著?哭慘,一邊拍地,一邊抹淚,“求求二?位仙士救救我家女兒吧!她如?今才十六歲,正值芳華,不知怎的,就被見生坊的妖給?抓了去,好在是拉去做了當物,要是被一口吃了,我也不活了啊!”

    他這么跪著?磕了好幾?個頭?,也沒?見跟前的二?人有上門?反應,想著?是自己不夠賣力,又猛地撞擊在地面上。都說?這類修士心存善念,尤其是對普通百姓,來此縣夷定是來助人的,不會見死不救。

    “仙士啊!仙士!救救我家小女吧!”

    謝只南被擋在后面,知道晏聽霽什么意思,神色不耐地放下取出越翎的手,走到老伯跟前。

    “你女兒為什么要我們救?”

    白老伯淚眼婆娑地怔在原地,他半疑惑半憂傷地仰視著?面前少女,見她面色平淡,并未對說?出的這番話感到任何不對之處。

    不是說?修士都是好人的嗎!不是說?修士都很善良的嗎!

    這是什么情況?!

    誰料下一瞬,冷眼看他的少女倏爾彎起笑?眼,說?:“見生坊啊,我們剛好要去,這樣吧,要是看見你女兒了,我會替你轉達你的思女之情的。”

    老伯:“啊?”

    聞得一聲嘆息,老伯兀地拜道:“若是仙士肯救小女歸家,什么稀奇靈寶,我桑丘定然全?數奉上以供答謝之禮,屆時也可到我們桑府做客,我桑丘沒?有什么,略有些許銀財、幾?個不爭氣?的兒子,若是仙士不嫌,可到府中一覽。”

    他討好似的看她,完全?沒?看見晏聽霽那張沉下來的臉。

    “好吧。”謝只南答應道。

    總歸是要去看看這見生坊的,能救下,也是相當于在挑釁見春,這點讓謝只南很滿意。

    此番言論?讓桑丘明白這二?人之中唯此女子為主,說?什么做什么都是要經過她的眼色,自然后半邊的話也都是對她說?的。

    本還想帶她上桑府看看,不過被晏聽霽給?攔下來了。

    說?是救人要緊。

    桑丘想想也是,屆時再請人來也不遲。

    他便?將事情緣由?娓娓道來。

    事情起因是五日前他的女兒桑容因貪玩外出,打聽了一路,得了她的蹤跡,說?是跑出了城,似乎摔了腿,裙衫上有絲絲血跡,不過很快就再沒?了下落。

    后來,桑丘就接到來自見生坊的拜帖,說?若是想要救下自己的女兒,就拿萬千稀品來換,若說?他這些年?走南闖北攢下不少寶物,可這萬千稀品委實是為難人。

    家里幾?個兒子都是膽小怕事的,聽到此事全?都縮在家中不敢出門?。氣?得桑丘險些一口老血吐出倒在家門?口。此路不通,只身闖入的話,說?不定兩個人都出不來了,現在他聞到一點風聲,便?是謝只南和晏聽霽這兩個身有道氣?的人,定能解決此事。

    走前,桑丘將拜帖遞給?謝只南。

    根據他的指引和路上妖物的指引,千轉萬轉,走到那道眾人口中所說?的霧障前。

    月色深幽,垂下棱棱月光照灑在那漂浮流動的林霧間,風聲過耳,卷起片片殘葉順入迷霧,卻在瞬刻間被彌除。

    謝只南拿出拜帖,夾在雙指間,旋即一縷風火猝然攀上這片紙口。

    “這樣進去多沒?意思,我們可是要在別人地盤上作亂的。”

    第30章 第 30 章 可就是讓他險些失了心。……

    沒?有惡人闖入他人地盤時是拿著拜帖的。

    至少在謝只南所看過的話本中, 他們并不客氣。

    晏聽?霽看著已經進入狀態的謝只南,不禁笑?了一聲。

    焰色飄忽閃曳在少女臉側,明暗交替出黑白分明的目珠中的熠熠光色, 隨風拉長,又很?快暗下。

    晏聽?霽笑?著搖搖頭, 牽住她的手, 與?她一齊邁入霧障之中。

    “走罷。”

    得知謝只南喜愛看話本,閑來無事的時候,晏聽?霽就?會四處搜羅來好些他觀摩過且考慮過能給她看的話本子,每每給她一本新的, 她就?會很?高興。

    大多都是些比較正經的話本,去掉他深夜獨自看過的幾百本亂七八糟的話本, 余下都是適合姑娘家欣賞的。

    好在她來縣夷只是去同這見生坊坊主見春作比較。

    陣陣白霧間透出一點碧色,走近卻又消失, 余剩朦朧的暗色霧氣, 腳下是沾濕了露水的泥地,浮著幾片綠葉, 踩地時能聽?見細微的“颯颯”聲。晏聽?霽將謝只南的手拉得很?緊, 緊到她都不需要看就?能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按理說這樣的地方,不至于讓他有什么?太大反應。

    晏聽?霽的腳步依舊很?穩, 能牢牢跟著謝只南的步子走,可手上?的力道?讓他看起來似乎有些說不出來的緊張。

    “你緊張什么??”謝只南困惑道?。

    晏聽?霽將另一只手搭在她臂上?,整個人都快要挨在她身上?,沒?有間隙,只見他眨著一雙迷蒙的眼睛看著謝只南,帶有幾分委屈之色。

    “我有些看不見,你帶著我走罷。”

    謝只南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望見他那反應極慢的瞳孔收縮,將信將疑。

    “你的眼睛還沒?好全嗎?”

    晏聽?霽微垂下眼,低嘆一聲:“這是多年前留下的舊疾了,不礙事的。”

    謝只南拔出越翎,笑?道?:“好吧,那我保護你。”

    那緊著的手松下幾分,像是完全信任身側之人,謝只南能感受到他的步伐相較之前輕松不少。

    不過,她忽然想起一個。

    “那你在岐域跟著我的時候,也看不清嗎?”

    殷紅唇瓣才剛漾起一點弧度,聽?到這話時,驟地愣了愣。

    他苦笑?一聲:“是啊。”

    這雙曾經被夸漂亮的眼睛早在被困岐域八百年間就?給慢慢給磨蝕殆盡了,無窮無盡的黑暗籠罩著他,他不敢再睜開眼,只能用己身靈力來養護住這雙目珠。

    八百年,對他來說并不算長。可似乎又很?長。

    他險些失了心。

    一百年的時候,晏聽?霽快要忘記自己第?一次正式有模有樣地學著別?人的神?態生活。

    為?了記得,他不斷演繹著那人的言行舉止。

    記得是在庭園中,那人穿著貴雅,笑?起來如?沐春風般溫暖,總是能惹得少女發出接連不斷的笑?聲。但有時又行事呆板,總是會離少女三步開外的距離遠。少女進一步,他便退一步,嘴上?說著男女有別?,可眼中的復雜情緒在晏聽?霽那時觀察來看,根本就?是想的和?做的不一樣。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做人的復雜。

    可見少女笑?,晏聽?霽心中就?歡喜,但是是對著別?人的笑?,就?讓他心中陰郁。

    他努力學著那人的模樣,想讓少女也對自己綻開笑?顏。

    后來他成?功了,少女的笑?容卻日漸減少。

    他不明白。

    后來破了死陣,他看見了自己失去的心,將它重新給拾了起來。

    那顆心最初有些排斥,不過無礙,他會讓這顆失去已久的心重新接納自己。

    火光暗下以后,晏聽?霽默默跟著謝只南的步伐回到柳宅,他不敢靠太近,怕適得其反,也不敢靠太遠,生怕因為?自己這雙快要失明的眼睛而跟丟了她。

    一路上?摔倒多少次,他不記得了。

    但他只記得自己找到了她。

    贏魂燈的光芒忽地閃爍起來,短暫的,讓謝只南看見他眼底溢出的淡淡憂傷,他似乎很?難過,自己的心臟也被什么?揪起來似的跟著難受。

    謝只南抬手撫了撫他的唇角,認真看著他。

    “好了,以后晚上?要出門都可以叫上?我,我來做你的眼睛。”

    晏聽?霽抬手握住她的手,忍下伸出舌尖舔她的沖動,彎起眼,道?:“那阿邈晚上?可以多親親我,將你的靈力渡些給我,說不定我的眼疾很?快就?好了。”

    謝只南:“”你最好是。

    見他心情好些,謝只南也沒?再計較,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這霧障遍及整片山林,走到現在都沒遇上什么小妖來抓迷失在此的人,謝只南開始懷疑這是不是就只是一個簡單的迷陣。

    “小心些。”

    晏聽霽忽而出聲提醒。

    手中越翎驀地發出細微的劍鳴聲,劍身凹槽處不斷流瀉著朱紅流光,蜿蜒成?勢,隱有劍氣蕩出。

    謝只南警惕起來。

    眼前的白色霧障中忽然緩緩顯現出一道?暗紅身影,來人似是女式古袍著身,身形高挑瘦削,兩腳并攏前行,卻沒?有聲音。若不是能看見白霧下那雙隱約的鞋履走動,只怕是要以為?來人行為?鬼步,飄身前行。

    強烈的朱紅流光慢慢凝聚在越翎上?,明亮的光線為?停在原地的二人提供了清晰的視線。

    等?其走近,謝只南看清了這個身著古袍之人的長相。

    似人非人的東西。

    像是死了千年的女尸忽然詐了尸。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點著朱紅的半扇唇妝,滿是眼白的眼中間點著綠豆大小的瞳孔,目光直視前方,辨別?不出半分情緒起伏,粗糙的皮膚紋理看上?去整個人都像是由漿紙糊成?一般,甚是奇詭。

    “嗒嗒,嗒,嗒”

    耳邊倏爾落下平緩的腳步聲,盯著她朝這邊走來,越翎已經開始毫不掩飾地釋放縈繞著的劍氣,謝只南卻暗暗將劍往后收挪,思考著她要是再靠近就?劈了她還是燒了她時,那具女尸忽而停住了腳。

    “應該是個失了靈智的女鬼。”

    謝只南感受著腰間滾燙的贏魂燈,如?此反應,只能當?是見了鬼,再沒?別?的更好理由。

    晏聽?霽附和?道?:“跟著她試試。”

    女鬼轉過身,像是沒?有看見二人一般,徑直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謝只南收起越翎,眼神?示意晏聽?霽叫他拉緊自己的手,旋即跟著她飄忽的腳步快步跟上?前。

    走了沒?幾步,謝只南像是跟著她走有些投入,因為?警惕,又要四處觀察周圍的環境,帶著眼睛看不太清的晏聽?霽,所有的地方她都要注意到。可女鬼突然停下時是沒?有一點聲音的,等?謝只南發現那暗紅古袍的裙角時,已經晚了。

    她急急停下腳步,險些帶著晏聽?霽一頭扎在那身舊得發灰的古袍上?。

    “喀喀喀喀”

    女鬼一點一點慢慢扭動著脖子,微微側過身來,她低垂著頭,用那雙摻著細小瞳孔的白眼珠看著她,兩雙眼睛就?這么?直勾勾地互相盯著小半刻,陡然間那雙細小的瞳孔在她的眼球中到處亂撞著,涂著朱紅唇脂的女鬼陡然提起一抹極大的笑?容來,小巧的嘴唇忽而變得又一張臉那么?寬,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謝只南往后縮了縮,退至晏聽?霽的懷中。

    霧障遽然散開,山林模樣初顯,可映入眼簾的是成?片的棺材木,毫無秩序地肆意擺放在地上?。

    女鬼的身形隨著霧障消散,笑?聲卻久久回蕩。

    “咯,咯咯。”

    這見生坊的名字倒是應景了,棺材,見生。

    這個見春是有多想讓別?人去死?

    謝只南隨意打量幾眼,看著有些棺蓋被開了的棺槨里面盛放的都是些寶器冥物,沒?有一個開著的棺材里是放著死人的。

    說不定都在那些沒?被開蓋的棺材里躺著。

    晏聽?霽模糊看著四周,道?:“這應是誤闖入門陣的開頭,后面應該會和?那桑丘說的一樣,會有小妖來將我們帶走。”

    謝只南覺得有理,又累了,牽著晏聽?霽隨便找了個棺材靠著坐下。

    晏聽?霽感受到背后的硬木正抵著他的脊背,想想她這樣,還真是膽大得很?,要說不怕,牽著他的手方才有些許黏膩,可她卻半點也不肯出聲,死死拉著自己的手不松開。

    這讓他感到沒?來由的興奮。

    要是她將自己推開,他也許會更興奮。

    晏聽?霽慢條斯理地尋到位置,湊到謝只南肩膀處,輕嗅著她身上?散出的能讓他變得平靜些的淡香,玩笑?道?:“你要是害怕的話,或者是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推我出去擋擋。”

    我想要你利用我。

    我想要你永遠知道?我的存在。

    我想要你在第?一時間想起的人只能是我。

    謝只南不知他又抽哪門子瘋。

    自從王求諳來了以后,他像是變了個人,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但直覺告訴她,晏聽?霽其實就?是這樣的人。

    三年里,晏聽?霽的行事愈發大膽起來。

    晏聽?霽見她久久不說話,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我說的,是真的。”

    謝只南默默揉著發軟的腿,沉浸在自己的不爭氣當?中,想著方才就?該一把火燒了這個長相嚇人的女鬼,也不至于露出怯色。又聽?見他這么?一說,無名火便涌了上?來。

    她一手推開晏聽?霽,“那你就?不要拉著我的手。”

    晏聽?霽霧色的琥珀眼兀地浮現幾分迷惘,他自知說錯了話,握住她的手,低眉乖順道?:

    “對不起。”

    謝只南冷哼一聲。

    “推你出去,倒是個惡人做的選擇。可你是惡人的人,我的人,我要是連你也護不住,我是做不了惡人的。”

    晏聽?霽散去一點惘色,彎起唇角道?:“阿邈所言甚是。”

    謝只南警告道?:“你是我的人,再敢說出這樣的話,就?是讓我沒?面子。”

    她是個死要面子的人。

    哪怕是天?塌下來,她也會面不改色地看著一切發生。

    話音剛落,不遠處突然傳來人聲,像是有好幾個人,有男有女,聲音混雜在一處。

    謝只南悄然召出越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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