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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這次度念沉默的時間太長, 長到62都以為他要改變想法了,剛想再旁敲側擊問一句,就看到度念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好了, 不會后悔。”

    聽到這一句, 62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 沒有再說什么。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離開這里?”

    度念沉吟片刻,回答:“半個月后。”

    半個月后盛家就會舉辦宴會, 他想在那時候親眼看到盛聞燃公開身份, 等一切塵埃落盡后再離開。

    “沒問題, 你到時候準備好了就喊我。”62頓了下, 又補充,“如果你改變了主意, 也可以隨時跟我說。”

    62是個事務繁忙的系統, 說完這一句很快就離開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里有不少人來湖邊散步,幾個小孩舉著發光的小風車跑過, 周邊低語聲嬉笑聲不斷。

    度念又在湖邊站了一會,望著一片漆黑的湖面, 等雜亂的心情徹底平復了下來, 才慢慢往回走。

    擔心被盛聞燃看出什么,站在門外的時候, 度念又調整了一下表情,才拿出鑰匙開門。

    這幾天盛聞燃沒有什么行程, 這個點應該在家,但推開門的時候, 客廳卻黑漆漆一片。

    正以為家里沒人的時候, 度念措不及防看見茶幾旁邊站了一個黑影, 微弱的手機光照亮那人的臉,將他嚇了一跳。

    度念在黑暗中的視力并不算好,伸手在墻壁上摸到開關,開燈后才看清站在那的人是盛聞燃。

    他松了口氣,仔細看去,發現盛聞燃的表情凝重,還在低頭盯著手機。

    看到盛聞燃的神色,度念隱約猜到了是什么事,他沒有出聲打擾,安靜地帶上了門。

    門鎖發出“咔噠”一聲,盛聞燃這才察覺到度念進來了,抬起頭的時候眼神還有一絲茫然。

    他唇微微張開,看了度念許久,才艱難地發出聲音:“盛質寧他……走了。”

    跟度念的反應一樣,他也沒料到盛質寧會走得這么突然,一時還有些難以相信。

    雖然盛聞燃跟盛質寧的關系一直算不上好,也清楚這人是自食惡果,但再怎么說也做了幾年的親人,聽到這樣的消息,他此刻的心情還是有些沉重。

    度念早在剛才就知道了這個消息,還是做出些微詫異的表情,輕輕對盛聞燃說了一聲“節哀”。

    盛聞燃抿著唇搖了搖頭,眉心緊皺,“父母讓我過幾天回盛家一趟,參加盛質寧的喪禮。”

    當時他離開盛家的時候怎么也沒想到,再次回去竟然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到時候在喪禮上還要面對盛家的那些親戚,也不知道在他身份還沒公開的情況下,父母會怎么跟別人介紹他這個人。

    以前還沒離開盛家時,那些人都以為盛質寧是真正的少爺,每次看到一旁的他時,眼神總是帶著些輕蔑,把他當成是賴在盛家不走的外人。

    想到那些人的眼神,盛聞燃眼里閃過一絲厭惡。

    度念也想到了盛聞燃回去會面對什么,心中有幾分擔憂:“一定要去嗎?”

    還有半個月盛聞燃就要公開身份了,到時候別人就會知道盛質寧跟盛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加上盛質寧做的事也不算光彩,就算盛聞燃這次不去,那些人應該也不會有什么意見。

    盛聞燃“嗯”了一聲,“我父母想趁這次讓幾個長輩見見我,提前有個準備。”

    宴會上主要是向外人公開,這次正好有機會,盛家夫婦也打算提前跟家里的長輩打聲招呼,免得他們到時候接受不了。

    度念沒再說什么,只是安撫了他兩句,讓他放寬心。

    現在盛家夫婦一心想讓盛聞燃回盛家,到時候也一定不會讓盛聞燃受什么委屈。

    盛聞燃不想讓度念擔心,擠出一個笑容,“我知道,我也不在意那些人怎么看我。”

    他轉移話題,“今天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沒事吧?”

    度念搖了搖頭,“沒事,就是路上走得慢了點。”

    他伸手去拿茶幾上的杯子,不小心碰到了盛聞燃的手,被盛聞燃一把握住。

    “手怎么這么冰。”盛聞燃皺起眉,又拿過他手中的杯子,“我去幫你倒熱水。”

    度念看著他走進廚房的背影,有些微微出神。

    他突然慶幸在他離開這個世界后,世界會抹去他存在過的痕跡,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要怎么跟盛聞燃告別。

    倒好熱水出來,盛聞燃發現度念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又有些擔心,“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度念朝他笑了笑,掩去眼底的思緒。

    第二天,度念跟培訓中心提了離職。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給培訓中心留了幾天時間調整班級,培訓中心的師資充足,倒是不用花時間招人。

    提了離職后,度念又給伍舟打了電話,約他哪天有空出來聚聚。

    他并不打算跟伍舟告別,反正在他離開后,這個世界的人都會忘記他的存在,因此在電話里,度念也只是說想跟他聚聚。

    電話那邊伍舟嚷嚷的很大聲,埋怨他幾個月都不見人影,陰陽怪氣地問他這個大忙人怎么突然有空了。

    度念眼里浮現淡淡笑意,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了幾句,伍舟很快就別扭地“原諒”了他,主動跟他約在周末見面,就去醫院附近新開的一家餐廳。

    幾天晃眼就過去,度念最后一天去培訓中心上班,下班后在園區里散了一會步,一直沿著湖邊走到天色漸黑。

    離開前,他又回頭看了最后一眼,才朝家里走去。

    走到樓下的時候,度念遠遠看到對面停了一輛車,他瞥了一眼,剛要收回視線,突然又頓住。

    車后座的門打開,從車里下來的人是盛聞燃。

    盛聞燃回盛家參加盛質寧的喪禮,在那邊住了幾天,算算日子今天是該回來了。

    但度念認識盛聞燃的車,現在停在樓下的車明顯不是盛聞燃的。

    他看到盛聞燃穿著干凈的白襯衫,下車后沒有立刻關上車門,而是彎腰朝車里說了幾句話,然后耐心地聽車里的人說話。

    車里的人說了很久,盛聞燃臉上也沒有出現一絲不耐煩,他神色認真,一直保持著彎腰的動作,等車里的人說完了,他才點了點頭,彎唇跟車里的人告別。

    度念腳步慢了些,等那輛車開走了,他才朝那邊走去。

    盛聞燃已經先一步上了樓,等度念從電梯出來,正好看到盛聞燃準備關門。

    見他從電梯里出來,盛聞燃愣了一下,又把門打開,眼睛微亮,“你回來了。”

    度念被他搶了要說的話,眼里劃過無奈的笑意,“嗯,回來了。”

    看到盛聞燃的心情似乎不錯,度念還有點意外,但也松了口氣,看來這兩天盛聞燃在盛家沒受委屈。

    他帶上門,瞥見盛聞燃脖子上多了一條精致的項鏈,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想起了剛才送盛聞燃回來的那輛車。

    雖然心里有幾分好奇,但盛聞燃沒有說,他也就沒有開口問。

    然而盛聞燃注意到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眼脖子上的項鏈,主動跟他解釋道:“這是我奶奶送給我的。”

    度念微怔了一下,“奶奶?”

    “嗯。”盛聞燃點了點頭,眼里有些暖意,“這次回去,父母讓我見了爺爺奶奶,他們……都很疼我。”

    兩位老人被盛家夫婦瞞了這么久,對夫婦倆都沒有好臉色,但對這個受了多年委屈的孫子,卻是恨不得送上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來疼。

    他們沒想到盛家夫婦竟然忍心不認回自己的孩子,讓盛聞燃白白受這么多年委屈,如果不是這次盛質寧出事,也不知道他們打算瞞到什么時候。

    想起老人眼含淚水撫他臉頰的樣子,盛聞燃心里也有些不忍,連帶著對盛家的強烈抵觸也淡了點。

    這次回去,兩位老人都給他準備了很多禮物,但盛聞燃只收下了這條項鏈,就當是領了他們的心意。

    度念看到盛聞燃提到家里時,不再像之前那樣只有冷冰冰的厭惡,還多了幾分暖意,心里也放下許多。

    雖然這份親情來得晚了些,可至少盛聞燃以后能有人真正地關心他愛他,能感受到家庭的溫暖,至少不會再是孤身一人。

    “剛才送你回來的就是他們嗎?”度念想起剛才盛聞燃對著車里說話的樣子,表現明顯像是乖巧的晚輩。

    盛聞燃一愣,反應過來,“是啊,你看到了?”

    度念沒否認,“我正好在后面,怕打擾到你們就沒過去。”

    “這樣啊。”盛聞燃眉眼微垂,看起來有點失望,“要是我剛才看到你的話,就能順便把你介紹給奶奶了。”

    度念失笑,“介紹我干什么,我又不是……”

    說到一半,他看到盛聞燃臉上的失望不似作假,趕緊停住,又安慰道:“下次再介紹給她老人家認識也不遲。”

    盛聞燃這才又揚起唇角,贊同地“嗯”了一聲,又想起什么,問他:“你吃晚飯了嗎?”

    度念今天下班后在外面走了許久才回來,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他知道盛聞燃一定是在盛家吃了晚飯才回來的,不想他再去折騰,便點了點頭,“在外面吃過了。”

    “那就好。”盛聞燃這幾天在盛家除了參加喪禮,還要跟不少人打交道,現在也早就累了。

    他打了個哈欠,“那我先回房間了。”

    “好,早點休息。”度念等盛聞燃進了房間,才走進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面,隨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

    周末,度念跟伍舟見了面。

    原本只想把這當成一次普通的聚會,可一想到這是最后一次見面,度念就忍不住比平時多喝了幾杯,話也多了不少。

    伍舟一開始還沒察覺出什么不對,但聽到后面沒忍住笑罵了一句:“怎么搞得跟永別一樣,行了別喝了。”

    度念拿酒杯的動作一頓,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

    回去的時候,度念的腳步還很穩健,但伍舟還是堅持把他送上了出租車。

    等他坐進去后,伍舟扶著車門彎下腰,朝司機說道:“我朋友喝了不少,您等會開慢點,麻煩了啊!”

    “沒問題!”司機爽快地應答。

    伍舟又看向后座的度念,叮囑道:“回去喝點蜂蜜水解解酒,不然晚上又要難受了,知道嗎?”

    見度念點了點頭,他又忍不住嘮叨:“你說你今天喝這么多干什么,以后咱們有的是時間再聚,下次我一定攔著不讓你喝這么多……”

    度念別過臉,壓住聲音里的顫抖“嗯”了一聲,“知道了,你回去吧。”

    伍舟也怕再說下去司機不耐煩,只好收住話頭,揮了揮手,“那行,我走了啊。”

    他剛退后兩步,司機就踩下了油門,瞬間把他甩在了身后。

    “靠,剛叫他給我開慢點。”伍舟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搖搖頭轉身走了。

    度念坐直了身子,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縮小成一個點的背影,靠在后座上閉了閉眼。

    回到家里,度念聽伍舟的叮囑,給自己泡了杯蜂蜜水。

    家里安安靜靜的,盛聞燃應該已經睡了,度念沒發出聲響,喝完蜂蜜水后在沙發上靜靜地坐了會。

    他本來還在想事情,但也許是酒精的原因,想著想著困意就升了上來,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本想在沙發上坐會再去洗澡,結果眼睛緩緩眨了幾下,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盛聞燃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客廳開了一盞暖黃色的小燈,度念身子歪斜坐在沙發上,烏黑的眼睫垂下。

    暖黃色的燈光籠罩在他身上,照亮他比平日還要漂亮的眉眼。

    盛聞燃微微愣了一下。

    他今晚一直沒等到度念回來,剛才睡了一覺醒來,想出來看一眼度念回來沒有,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在客廳呆呆站了一會,盛聞燃才想起回房間拿毯子,輕手輕腳地想給度念蓋上。

    走近了,他才發現度念白皙的臉有些泛紅,眼睫也在不安穩地顫著。

    剛把毯子蓋上去,就被度念攥著扔到了一邊,還蹙起眉扯了下衣領。

    盛聞燃又是一愣,撿起一旁的毯子想蓋回去,這回被度念直接握住了手腕。

    冰涼舒服的觸感傳來,盛聞燃瞬間憋紅了臉,小小聲地喊了一聲度念,自然沒得到回應。

    就這樣靜止了一會,等度念的力度小了一些,盛聞燃才輕輕抽回手,把毯子蓋在了度念鎖骨下方的位置。

    這個動作讓兩人的距離一下拉近,蓋好毯子后,盛聞燃沒有立刻直起身,而是怔怔地看了一會面前的人。

    接著,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抬手碰了一下度念的眼睛。指腹從薄薄的眼皮,慢慢摸到了眼尾,被睫毛掃到的手指有些微癢。

    對朋友來說過于親密的舉動讓盛聞燃自己都怔了一下,像被火星子燙到一樣縮回手,逃也似地回了房間。

    清晨,度念是被外面明媚的陽光曬醒的。

    在沙發上縮著身子睡了一夜,全身上下的骨頭都仿佛移了位,他動了動酸痛的脖頸,低頭看了眼身上的毯子,隨手扯了下來。

    進浴室洗了個澡,度念坐在床上擦著頭發,看了眼床頭柜上的日歷。

    距離盛家舉辦宴會還有一個星期,他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也只剩下一個星期了。

    他已經辭掉了工作,這幾天本該可以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一直等到一周后離開,再讓世界抹去他的所有痕跡。

    可度念又想起了那時系統62的話,他自己也清楚,如果沒有那人幫忙,這次的任務也不會這么順利。

    上次在S國就欠了那人一個人情,這次又幫了他這么大的忙,在離開之前,他還是應該跟那人道一聲謝。

    猶豫片刻,度念拿起手機,在撥號界面熟練地輸入一串數字。手指在撥通鍵上方停留了許久,終于按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上次主動給傅梟打電話還是前世的事,度念沒想到電話會這么快被接通,還沒想好要怎么開口,安靜了一瞬。

    正要開口的時候,電話那邊的人先說話了。男人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試探和緊張,“你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嗎?”

    電話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空曠,應該是在會議廳里。

    聽出男人的小心翼翼,度念抿了抿唇,“嗯,是有點事。”

    那邊立刻傳來椅子移開的聲音,男人似乎是在急匆匆往外走,還能聽見有人小聲在喊“傅總”。

    男人長腿邁得飛快,不消片刻已經走到了電梯前,“出什么事了?我現在……”

    “傅梟,”度念打斷他的話,“我是想問,你這周有空嗎?”

    第62章

    會議廳的門被關上, 留下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覷。

    還是葉助理最先反應過來,讓大家先散會,然后立刻推開門跟了上去。

    他剛追到電梯前, 就看到傅梟石化般站在原地, 電梯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又緩緩關上。

    葉助理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神情微滯的男人,明白事理地沒有出聲打擾, 安靜地站在一旁。

    傅梟抓著電話在電梯前呆站了一會, 直到度念又疑惑地問了一聲, 才堪堪回過神。

    他喉嚨有些發緊, 垂了垂眼回答:“有空。”

    度念的聲音又傳來:“哪天有空?”

    “哪天都有空。”傅梟不假思索道。

    一旁的葉助理聽到這句話,臉色微微一僵, 想到這幾天排得滿滿當當的行程, 默默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那邊度念聽到這個回答也沉默了。一大早就在會議廳的人,怎么想也不可能天天有空。

    但他沒有戳穿,只是順著傅梟的話往下說:“那明天晚上可以嗎, 我想請你吃個飯。”

    葉助理不知道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什么,他只見傅梟轉了個身, 背對著電梯, 唇角揚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

    “可以。”傅梟在電梯前來回走了兩步,才勉強壓抑住心中的喜悅。

    “地址我等會發給你, 明天見。”

    傅梟拿電話的手緊了緊,眼里的寒冰都融化成了水, 聲音很低,“明天見。”

    電話掛斷后, 傅梟低頭翻出剛才的通話記錄, 又盯著上面的名字看了許久, 才終于看夠了似的收起手機。

    葉助理能感覺到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趕緊問了一句:“傅總,剛才的會議還要繼續嗎?”

    “繼續。”傅梟手插進口袋往回走,想起剛才的對話,唇角又不自覺地勾了勾。

    會議廳里的人都還沒離開,聽到門打開的聲音紛紛抬頭,就看到剛才還面若寒冰的傅梟唇邊帶笑地走了進來。

    他們親眼看到傅梟接了個電話就扔下一屋子的人離開,現在又心情極好地回來,都不約而同想到了某個八卦傳聞,不由得更好奇那個能讓傅梟心情大起大落的人是誰。

    那邊度念掛了電話,把手機丟到一邊,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

    他明天不打算空著手去,既然是去道謝,肯定要準備禮物才算誠心。

    但由于時間沒剩多少,禮物也只能去商場買了。

    度念去了附近的商場,看了許多家店,最后在一家奢侈品店看中了一條手鏈。

    店員笑容甜美地問他要不要試戴,度念盯著那條手鏈看了會,搖了搖頭。

    “如果您是送人的話,這邊還有一款手鏈跟這個是情侶款,也很適合您。”店員拿出另一條手鏈給他看。

    兩條并排擺在一起的手鏈,讓度念想起了曾經買過的情侶戒指,倏然移開了視線。

    “不用,就這個吧。”

    “好呢。”店員仔細地把手鏈包了起來,用精致的禮盒裝好后放進袋子里,微笑著雙手遞給他。

    回到家里,度念預定好明晚的餐廳,把地址發給了傅梟。

    他訂餐廳的時間太晚,很多高級餐廳都要提前幾周甚至幾個月預約,因此他只訂了一家口碑極好但并不算高端的餐廳。

    好在傅梟似乎并不在意,度念剛把地址發過去,就立刻收到了回信,還問他明晚要不要過去接他。

    度念沒多想就拒絕了。

    轉眼到了第二天晚上,度念拿上昨天買的禮物,打車去了餐廳。

    他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十分鐘,走進餐廳,意外地看見傅梟已經到了。

    男人周身氣質不凡,僅是坐在那就成為了整個餐廳的焦點,路過的服務生和客人都在偷偷看他。

    度念進去的時候,就看到成為焦點的男人正低頭仔細擺正面前的刀叉,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點,沉穩的神情透露出一絲緊張。

    他看了一會才走過去,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久等了。”

    傅梟倏然抬起頭,深邃的眼睛看向他,“我也才剛到,沒等多久。”

    這家餐廳在客人來了之后,都會在桌上放一個沙漏,提醒服務生注意上菜的時間。度念看了眼桌上快要流到底的沙漏,心里劃過一絲異樣。

    一直在悄悄觀察這一桌的服務生見兩個客人都到了,立刻開始給他們上菜,趁此機會多看了幾眼這兩個賞心悅目的男人。

    等最后一道菜上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度念才把禮盒拿到桌上,推到了傅梟面前。

    “上次的事,還沒有好好感謝你。”他抬眸看進傅梟的眼里,斟酌著用詞,“這是我挑的禮物,你不嫌棄的話……”

    還沒說完,就看到傅梟眼睛亮了亮,視如珍寶地拿在手里,又抬頭看了他一眼。

    度念看懂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你可以打開看看。”

    禮盒被小心翼翼地打開,精致的手鏈躺在禮盒里,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見傅梟低頭盯著手鏈沒說話,度念還以為他對這個禮物不太滿意。

    昨天他的確想過買其他的禮物,但傅梟什么都不缺,他一時間也想不到送什么,最后還是選了這條他一眼看中的手鏈。

    但仔細想來,他從來沒見過傅梟身上戴過什么飾品,這條手鏈或許也不太適合傅梟。

    “我能戴上嗎?”男人終于抬起了頭。

    度念一怔,對上傅梟驚喜的目光,心情復雜地“嗯”了一聲。

    男人手腕上名貴的手表被隨意摘了下來,放在一旁,又用濕紙巾擦了擦手,小心地把手鏈拿了出來。

    手鏈的扣環太小,傅梟又是第一次戴這種手鏈,幾次都從手中滑走。正認真跟手鏈較勁時,一只微涼的手按在他手腕上。

    度念微微傾身,拉過他的手,垂眼把扣環扣在一起。

    白皙的手指利落地把扣環扣緊,柔軟的指尖不時蹭過肌膚,癢到了傅梟心里。

    “好了。”度念收回手,端起手邊的紅酒抿了一口。

    “謝謝,我很喜歡。”傅梟盯著度念的眼睛,認真地說了這句話。

    他的目光本是落在度念的眼睛上,慢慢就往下滑到了度念的唇上。度念剛抿了一口酒,唇上還留有晶瑩的痕跡,讓人移不開視線。

    傅梟喉結動了動,覺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手邊的酒杯想喝一口,又被一只手攔住。

    “你喝酒會頭疼,別喝了。”度念拿過他手里的酒杯放到一邊。

    傅梟又是一怔,心里驀地顫了顫,低頭輕輕“嗯”了一聲。

    度念拿起面前的餐具,遲疑了一下,又說:“煙也少抽點,那東西對身體不好。”

    他沒指望傅梟會聽他的話,但想到這是最后一次見傅梟,還是沒忍住多說了一句。

    “知道了。”傅梟深深看他一眼,已經打算回去就把家里的煙全部扔掉。

    度念沒再說話,他們都不是話多的人,以前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度念找話題,但現在兩人之間的隔閡還在,即使他在心里對傅梟已經沒多少抵觸,也仍然做不到像以前那樣。

    傅梟幾次抬頭看向度念,都是欲言又止。他想跟度念多說幾句話,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覺得只是這樣跟度念坐在一起就已經足夠了。

    餐刀一點點切開盤中的牛扒,度念盯著手里的餐刀,突然想起那時62告訴他的事,手顫了一下,餐刀在盤子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也不知道究竟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將這么鋒利的刀具插進心臟。

    現在傅梟就坐在他對面,度念心里驀地升上一股沖動,想要問問傅梟那時到底是怎么想的。

    哪怕根本不知道自己能重活一世,也不后悔用那樣痛苦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沒事吧?”傅梟焦急的聲音傳來,拉回了他的思緒。

    度念才發覺自己剛才有些失態,放下餐刀搖了搖頭。

    就算現在問清楚又有什么意義,他很快就要離開這里了,傅梟不會記得他這個人,也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傅梟看到度念驟然有些發白的唇色,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剛想再說什么,就聽見度念輕輕問他:“還疼嗎?”

    他愣了一下,想起度念今天的目的是跟他道謝,下意識以為他問的是上次在S國受的傷。

    “早就不疼了,那時在醫院就已經好全了。”傅梟怕他心里過意不去,想也沒想就回答。

    度念也知道他理解錯了意思,但還是淺淺勾了下唇,“那就好,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傅梟怔怔地看著那抹淺笑,心跳漏了一拍,甚至沒聽進去度念的那句話,只是下意識點頭。

    一餐晚飯很快到了尾聲。

    放下手里的餐巾,傅梟注視著近在咫尺的人,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下個月就是度念的生日,去年這個時候,度念還對他抱有很大的敵意,他沒能找到機會邀請度念。

    可現在度念對他的態度已經緩和了很多,也許這次度念會答應他也說不定。

    “度念,”傅梟坐直了身子,還是開了口,“你下個月有空嗎,我還能……約你出來嗎?”

    度念動作一僵,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餐具。

    雖然知道就算現在答應了傅梟,等他離開后,傅梟也會忘得一干二凈,可他偏偏說不出口。

    本來不打算跟傅梟告別,現在卻不得不找個借口。

    “我下周就要出國了。”度念拿起餐巾擦了擦手,又端起紅酒喝了一口。

    傅梟完全沒料到這個回答,怔了許久才問:“怎么突然要出國?去哪個國家?”

    “R國。”度念眼睛都沒眨。

    這是離他們國家最遠的國家,連去那邊旅游的人都很少,如果真的去了那里,一輩子見不到也不無可能。

    傅梟安靜了一瞬,又晦澀道:“什么時候回來?”

    度念垂眼看向杯里血紅的酒液,良久后才回答:“不回來了。”

    第63章

    話音落下后,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傅梟低頭盯著手腕上的手鏈,心中劇烈的情緒翻涌,險些沒克制住莫名涌上的暴戾。

    他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比起意外, 更多的是濃烈的不安。

    如果不是他剛才問起, 度念就會一聲不吭消失在他的世界,永遠都不再回來。

    等他發現度念離開時, 度念早已躲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 傅梟心中就幾欲發狂。

    他閉了閉眼, 又有幾分淡淡的慶幸。

    至少他現在知道了, 雖然知道的有些晚,不能立刻跟度念去R國, 但也可以迅速把公司重心遷到R國。不用多久, 他就能跟度念一起常居在R國。

    “什么時候出發,我送你去機場。”

    傅梟目光從手鏈上移開,已經將心中的情緒壓下, 只有眼中不明顯的血絲透露出他剛才心里的洶涌。

    度念看了他一眼,不假思索拒絕, “不用。”

    “就讓我送你這一次。”傅梟桌下的手緊緊握成拳, 難得在度念面前沒有退讓。

    要把公司重心遷去R國,最少也要半年時間, 即使這半年多去幾次R國,每次也停留不了多久。

    如果要有半年的時間見不到度念, 至少能在去機場的路上多看度念幾眼。

    這回度念沒有立刻拒絕,只是沉默了半晌。

    他能猜到傅梟堅持的理由, 如果他真的去了R國, 即使傅梟有心跟去, 也不可能放棄這邊的一切。所以對于傅梟來說,送他去機場也是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

    度念手指在酒杯上輕敲了幾下,點頭答應:“好。”

    雖然麻煩了點,但到時候也可以去了機場再折返,等他離開后,傅梟就算發現不對,也很快就會忘記這一切。

    感受到桌上的氣氛有些沉重,度念在心里嘆了口氣,沒想到還是把這餐飯搞成了告別飯,早知道還不如不約傅梟出來。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正準備結束這個話題,就聽見傅梟突然問道:“盛聞燃也跟你一起去R國嗎。”

    這個問題讓度念略微詫異地抬眼,搖了搖頭,“他不去。”

    傅梟心中稍稍放松了些。

    他猜到盛聞燃不會跟著度念去R國,以盛聞燃現在的身份,去R國就等于放棄所有的一切,這樣的代價實在太大,不是每個人都承擔得起。

    如果度念和盛聞燃因為這個原因分開,他說不定就還有機會。

    一餐飯在兩人各異的思緒中結束。

    走出餐廳,沒等傅梟提出送他回去,度念就伸手攔了輛車。

    他坐進車里,見傅梟還站在門口沒動,只是望著他的方向。

    司機從后視鏡里往后看了一眼,還以為兩人有話要說,沒有立刻踩下油門。

    但度念很快收回了視線,“走吧。”

    車子絕塵而去,消失在路的盡頭。

    接下來的幾天里,度念都沒怎么出門,離回家的日子越近,他反而越平靜下來。

    除了最近盛聞燃的表現有些反常,讓他有點在意。

    似乎是從那天他和伍舟喝完酒回來開始,盛聞燃對他的態度就變了,可具體又說不上是哪里不對。

    度念想起那晚他回家后就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后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睡著的,說不定是他在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做了什么失態的事。

    當他跟盛聞燃問起那天晚上的事,盛聞燃就開始支支吾吾,讓度念更確定是那晚自己做了什么。

    只是他沒空再去細細回想,因為盛家的宴會就在眼前。

    這次宴會盛家邀請了幾家媒體,就為了公開盛聞燃的身份,度念原本只打算在宴會結束后看媒體的報道,但盛聞燃突然邀請他出席這次宴會。

    度念本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留到現在,自然不會拒絕。

    宴會當天,盛聞燃先被人接去了盛家,度念準備了一套禮服,等晚上宴會差不多開始的時候才打車過去。

    之前跟在傅梟身邊的時候,他沒少參加過各種類型的晚宴,對這些宴會的規矩也早就熟稔于心。

    到盛家的時候,只見許多豪車停在外面,一個個衣著光鮮亮麗的賓客被迎進去。

    有些賓客跟盛家往來密切,不用看名單就有人帶他們進去,有些賓客則在侍者謹慎核對了身份后再帶進去。

    而度念自然屬于后者。

    他走到門口,接待的侍者見他外表出挑,立刻露出熱誠的笑容,恭敬又客氣地問他的姓名。

    在聽到度念的名字后,侍者不敢怠慢地在名單上找到他的名字,只是在看到他的資料后,神情微微變了變。

    這次來的賓客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或者是與盛家有深厚情誼的,名單上只有度念是盛聞燃邀請來的,而且還沒有任何身份,只是個普通人。

    現在還沒有人知道盛聞燃的真正身份,侍者看到度念的資料后,下意識皺了皺眉。

    之前因為盛質寧的存在,盛聞燃在盛家一直是個尷尬的存在,沒人知道他到底是誰。有些人見他也姓盛,還把他當成哪個賴在盛家不肯走的遠房親戚。

    因此在看到盛聞燃邀請的客人出現在名單上時,侍者感到困惑的同時,也有一絲鄙夷。

    他放下名單,上下打量了度念幾眼,勉強地點了下頭,示意他可以進去。

    度念大概猜到了侍者態度變化的原因,也沒當回事,坦然走了進去。

    宴會才剛開始,到場的賓客還沒有多少,都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閑聊。

    度念不經意地聽了一會,幾個賓客都在議論這次盛家舉辦宴會的目的。盛質寧去世還沒有多久,盛家卻在這個時候舉辦宴會,實在是有些不合適。

    但議論了半天,也沒人猜到盛家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到場的賓客越來越多,宴會很快成了賓客們互相攀談的場所,觥籌交錯,笑語不斷。

    度念在宴會上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跟人攀談的打算,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酒水和食物上,從侍者的托盤上拿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百無聊賴地等盛聞燃出來。

    偏偏他穿梭于人群的一舉一動都游刃有余,周身氣質又出挑,即使是獨自站在角落,也吸引了不少人主動上來搭話。

    前來搭話的人目的各不同,有些是以為他身份不凡,想要跟他攀上關系,有些則是單純因為他的外表想要搭訕,度念都從容地打發了。

    一段時間過后,盛家夫婦終于從樓上下來,所有賓客的目光瞬間都看向兩人,媒體們也都紛紛舉起了鏡頭。

    度念走到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晃了晃玻璃杯里的香檳,安靜地望向那兩個跟盛聞燃有幾分相像的人,等著他們開口。

    盛家夫婦顯然做足了的心里準備,在這樣的場合下仍然十分沉著,幾句寒暄過后,很快進入了正題。

    聲音通過話筒清晰地傳到每個角落,賓客們的表情逐漸從好奇變成震驚,不約而同瞪大了眼。

    這種消息對豪門來說實在是不小的丑聞,即使盛家夫婦并沒有全部照實說出來,甚至美化了一些地方,仍是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當盛聞燃一身華貴禮服從樓上走下來時,不論是媒體還是賓客,心中的震驚都到了頂峰。

    媒體的閃光燈在盛家夫婦出來后就沒停過,在盛聞燃出現的那一刻,更是幾乎要將黑夜閃成白晝。

    他們以為今天能拍到盛家的驚天大消息已經是最大的收獲,沒想到另一個主角竟然是娛樂圈的頂流,震驚過后,都恨不得沖上去對著盛聞燃猛拍。

    盛聞燃神情淡淡,臉上沒有半分應有的喜悅,他眼神掃過宴會廳的每一個人,在某個地方停留了一瞬,很快收回視線。

    雖然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但度念知道盛聞燃剛才一定看到了他。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盛聞燃沒有像媒體期待的那樣發言失態,只是平靜地回應了幾句話,仿佛只是在完成任務。

    他沒有對這突如其來的身份地位表現出一絲驚喜,也沒有因為這幾十年來受的委屈有一句怨言,就像是之前每一次在舞臺上發表感言一樣,只是臉上的表情更淡。

    盛聞燃簡單地表完態后,盛家夫婦又出來打了幾句圓場,宴會便繼續進行了。

    但宴會早不像剛才那樣平靜,盛聞燃剛從上面下來,就被賓客們團團圍住,熱切幾乎寫在了臉上。

    還有些人在以前不知道盛聞燃身份的時候得罪過他,在見到盛聞燃走出來的那一刻就白了臉色,扶住了身邊的桌子。

    度念將宴會廳里每個人的反應都收進眼里,只覺得意料之中的無趣,扭頭看向窗外。

    “那不是盛少爺……呸,盛質寧的未婚妻嗎?她怎么也來了?”

    “哈哈,說不定是來看看能不能攀上真正的盛少爺吧!”

    不遠處兩人的對話引起了度念的注意,他轉頭朝那邊瞥了一眼,借著放酒杯的動作靠近了幾步。

    “她還真是倒霉,未婚夫沒了不說,還是個冒牌貨,我是她的話可沒臉來。”說話的是以前得罪過盛聞燃的人,他不敢跟其他人一樣湊到盛聞燃面前,只能悻悻站在角落。

    現在見到有人的處境比他更尷尬,立刻幸災樂禍起來。

    “哎,可我聽說她以前就不滿意跟盛家的婚約,還跟賀家那小子糾纏不清。”

    “賀家哪能跟盛家比,她現在多半是后悔了,想來巴結真正的貴人吧!”

    度念順著那幾個人嘲笑的目光,看到了他們議論的人。

    站在不遠處的女孩一身黑色禮服,身上沒戴什么飾品,長相俏麗,一雙杏眼靜靜地看向宴會廳里熱鬧的那一處。

    在剛才聽到那幾人提到賀家的時候,度念就已經猜到他們議論的人多半是女主,因為他們口中的“賀家那小子”,正是現在還沒展露風頭的男主。

    現在看到女孩后,度念更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的兩次任務都和男主女主沒什么關系,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女主,但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很快移開了視線。

    以前他就沒怎么關注過兩位主角,現在都快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更沒什么興趣去了解。

    盛聞燃那邊仍是被不少人圍著,短時間內應該都脫不了身,度念放下酒杯,打算出去透透氣。

    他剛走兩步,就差點被一個端著托盤的侍者撞上,侍者連忙退后兩步跟他道歉,抬起臉來后又是一愣。

    這侍者正是剛才在外面核對名單的侍者,他瞬間就認出了度念,想起自己剛才在外面時的態度,心里升上恐慌。

    他怎么也想不到盛聞燃竟然會是盛家真正的少爺,而他剛才得罪的賓客,就是盛聞燃唯一邀請的客人。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等待面前人的刁難時,只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淡淡的“沒事”,等他再抬頭,只看到度念走出門口的背影。

    跟宴會廳里面的熱鬧截然不同,外面安安靜靜,只偶爾有幾個傭人路過。

    籠罩在夜色中的景色一片模糊,度念不知道從宴會廳側門出來后到了哪里,便沿著一旁的小路往前走。

    親眼看見盛聞燃公開了身份,所有事情也算是塵埃落定,他現在的心情空前地放松,不用再掛念著任何一件事。

    在花園里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度念突然聽見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下一刻黑暗中就走出一個人,跟他撞了個滿懷。

    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還聽見有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度念趕緊后退兩步,借著路燈看清了面前的人。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捧著手里的花束,可還是被那一撞碰掉了幾支花,看到嬌嫩的花瓣散落在地上,他臉上的皺紋都變得愁悶起來。

    聽到度念道歉,老管家搖了搖頭,“沒事,是我走得太急了。”

    見那束花被碰掉了幾支花,度念心里也有些過意不去,“這花好像碰壞了,我出去幫您重新買吧?”

    老管家沒想到碰到的這位客人這么好心,詫異地多看了他一眼,臉上多了些笑意:“這是我們少爺訂的花,外面花店買不到一樣的。”

    度念還想說什么,還沒開口卻是一愣。

    盛家的少爺,那不就是盛聞燃嗎?

    他又看了一眼那束鮮艷嬌嫩的玫瑰,心里有些納悶。

    盛聞燃買這么大一束玫瑰做什么?

    老管家見他表情不對,以為他是在愧疚,趕緊安慰他:“您不用放在心上,小事而已,外面風大,您還是進去休息吧。”

    老管家在盛聞燃公開身份以前就對他很照顧,也了解盛聞燃的為人,知道他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計較。

    度念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

    他還在琢磨著盛聞燃為什么要買那束玫瑰。如果是送人的話,又會是送給誰的?

    既然剛才在宴會上沒有拿出那束花,那說明盛聞燃是想要在宴會結束后再送人。等會宴會結束后,盛聞燃還要去見什么人嗎?

    驟然間,度念頓住了腳步。

    他想起今天盛聞燃在出門前,提醒他宴會結束后等他一起回家。

    等會宴會結束后,盛聞燃要見的人,好像只有自己。

    度念茫然了一瞬,又覺得自己想錯了方向,很快否定了心中的猜想。

    反正一會宴會結束后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沿著原路回到了宴會廳。

    宴會已經到了尾聲,度念回去的時候,部分賓客已經離開了,還剩下一些意猶未盡的賓客在談笑風生。

    他看到盛聞燃身邊還圍著幾個人,感受到他的目光,盛聞燃隔著人群遙遙望了他一眼,一直平靜從容的臉上閃過一絲急切。

    度念看了眼時間,有些不明白盛聞燃為什么今晚不在盛家歇一晚,還一定要跟他一起回家。

    現在宴會廳沒多少人,度念不管站在哪都非常顯眼,只好在盛聞燃看過來的時候指了指后門,示意在那里等他出來。

    盛聞燃看到了他的動作,輕輕頷首。

    度念便又從后門晃了出去,站在沒人的花園里等盛聞燃出來。

    本以為要等一段時間,沒想到剛出去沒多久,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他轉過身,看見盛聞燃腳步匆匆走出來,一只手背在身后。

    度念正奇怪他為什么要把手背在身后,鼻尖就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濃烈撲鼻。

    他眼神微動,記得這是剛才那束玫瑰的花香。

    盛聞燃藏在背后的是玫瑰花?

    度念的大腦有一瞬的宕機,想起了這幾天盛聞燃反常的表現,心里有個模糊的猜想。

    在原世界,他沒少經歷這樣的場景,也不可能不清楚這代表什么。

    “度念,”沒等他細想,盛聞燃已經走到了面前,眼神微閃,“我有話跟你說……”

    “等等,”度念打斷了他的話,雖然還不知道盛聞燃要說什么,可直覺告訴他不會是他想聽的話,“正好,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盛聞燃怔了一下,抿了抿唇,“好,你先說。”

    度念垂下視線,沒有立刻開口。

    如果不是擔心盛聞燃接下來要說的話,他也不會主動提起要離開的事,可如果等盛聞燃說完后再提,只怕盛聞燃會以為是他找的借口。

    “我要出國了,”度念抬起眼,注視著盛聞燃的眼睛,“去R國。”

    他看到盛聞燃眼中的錯愕,撇過頭,“以后……不回來了。”

    “啪”的一聲,包裝華麗的花束掉在了地上,鮮艷的花瓣散了一地。

    度念垂眼望著那一地的狼藉,花束被老管家細心地重新包過,完全看不出被人撞過的痕跡,可惜現在還是躺在了地上。

    盛聞燃沒看地上的花,往前走了一步,眼睛瞬間就紅了一圈,“不回來了?為什么?”

    “我家人都在那邊,我想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在今晚之前,度念都沒想過要這樣跟盛聞燃告別,看到盛聞燃眼圈紅了后,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但看到地上的花束,又覺得有必要跟盛聞燃說清楚。

    “可是……”盛聞燃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挽留,頭腦一熱脫口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度念一怔,稍稍嚴肅地蹙起眉,“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那是R國,不是去鄰省。”

    盛聞燃也知道自己的話太沖動,可他在剛才那一瞬間的確想過跟度念一起去R國,只要能跟度念待在一起就好。

    看到度念的神情,他不敢再提那句話,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紅著眼眶看著度念。

    度念不忍跟他對視,錯開視線,“又不是以后都見不到了……”

    還沒說完,就被盛聞燃輕輕抱住,肩膀上傳來濕潤的觸感,悶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舍不得你。”

    度念心里一酸,眼睫輕顫了顫,站著沒有動。

    半晌后,他才拍了拍盛聞燃的背,“好了,以后我還能回來看你。”

    盛聞燃悶悶地“嗯”了一聲,終于放開了他。

    “回家吧。”度念刻意沒去看掉在地上的花束,轉身朝外面走去。

    身后盛聞燃在原地站了一會,才跟著他往外走。

    回到家里,度念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今天是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后一天,他之前跟系統說好了,等盛聞燃公開身份后就離開。

    一想到即將離開這個生活了幾年的世界,度念的心情就有些復雜。

    整夜,度念都沒有一點困意,半夜去陽臺上吹風時,看到盛聞燃房間的燈也亮著。

    他在陽臺上拿出手機看了眼,不出所料地看到各個網站的頭條都被今晚盛家的驚天消息占領,反正也睡不著,便點開每個報道看了看。

    不知不覺到了天亮,度念才終于回房間睡了會。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外面安安靜靜,沒有一絲聲響。

    度念剛推開房門,就聞到淡淡的酒味,他走到客廳,沒看到盛聞燃的身影,只看到一片凌亂的茶幾。

    他走到盛聞燃房間門口,敲了幾下門,沒關緊的房門自動打開了一條縫。

    只見盛聞燃坐在地上,手里還拿著一瓶酒,靠在床邊睡著了。

    度念在房間門口站了一會,走進去拿走了盛聞燃手里的酒瓶,又把他扶到了床上。

    睡夢中的盛聞燃緊皺著眉,薄唇也不安地輕抿,像度念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彷徨。

    還好昨晚沒有告訴盛聞燃他今天就要離開,不然只怕盛聞燃更難以接受。

    現在只需要趁盛聞燃睡覺的時候離開,再等世界抹掉記憶就好了。

    度念這樣想著,最后看了熟睡的盛聞燃一眼,離開了房間。

    剛關上房門,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兩聲,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傅梟發來的信息。

    那天答應了讓傅梟送他去機場,也告訴了他離開的時間,現在傅梟已經到了樓下。

    度念之前原本打算去了機場后再折返,但為了保險,還是在機場酒店訂了房間,打算就在那里離開。

    他回了傅梟的信息,讓他在樓下等一會,然后回房間換衣服。

    為了不讓傅梟起疑心,度念還拿了個行李箱,在里面隨便放了幾件衣服。

    提著行李箱走到客廳,度念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在凌亂的茶幾上,想了想還是走過去。

    他把茶幾上的吉他放進吉他盒里,又把酒瓶撿進垃圾桶,最后看向一旁攤開的草稿本。

    這個草稿本是盛聞燃平時用來記靈感的,翻開的那一頁畫了幾個凌亂的音符,下面寫了一句潦草的話。

    度念認出那是一句歌詞。

    [臺前如何發亮,難及給最愛在耳邊,低聲溫柔地唱。]

    在原地怔怔站了半晌,度念才輕輕合上本子,放在了吉他盒上面。

    墻上時鐘秒針走動的聲音仿佛在催促,他深深吸了口氣,提著行李箱推開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注:歌詞出自《下一站天后》,非原創

    第64章

    走到樓下, 一眼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車子。男人靠在車上,一條長腿隨意地曲著,低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度念剛從樓里出來, 男人就抬頭看過去, 眸光微閃, 走過去想幫他拿行李。

    “我自己來。”度念沒讓傅梟碰行李箱,自己把行李放進了后備箱。

    傅梟伸出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 沉默地放下。

    放好行李, 度念才發現傅梟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 沒有讓司機過來。

    他本來已經走到了后座, 見傅梟幫他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還是坐進了前面。

    車門關上, 傅梟安靜地轉動鑰匙, 手搭在方向盤上,手腕上的手鏈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熠。

    “等會送我到機場旁邊的酒店就行,”度念開口打破沉默, “我航班改到晚上了,不用那么早過去。”

    傅梟轉頭看了他一眼, 沒有立刻答應, 在度念幾乎要以為他起了疑心時才點了下頭,“好。”

    不知道是不是度念的錯覺, 在他說完那句話后,車速似乎變慢了些。

    他看向車窗外, 心里一團亂麻,到了真正要離開這的這一天, 心情反而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輕松。

    “我在R國安排了人, 到那邊后可以叫他們來接你。”傅梟看著前方的路, 突然開口。

    度念怔了一下,轉頭看向他。

    見度念沒有表現出反感,傅梟才接著往下說,“那邊沒有國內方便,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他們去做。”

    頓了一下,又道,“遇到什么狀況也可以隨時找我。”

    度念沒有出聲,他用這個借口的時候根本沒考慮過這些事情,也沒想到傅梟會想得這么周到,甚至還在那邊安排了人。

    沒聽到度念的回應,傅梟手指在方向盤上摩挲了下,解釋道:“他們只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平時不會跟著你。”

    度念知道傅梟只是擔心他在那邊不方便,沒有其他的意思,不然也不會一直到現在都不問他為什么要去R國,只是小心翼翼地安排一切,還要擔心引起他的反感。

    雖然這一切都沒有必要,但度念還是點了點頭,“謝謝。”

    聽到他的聲音,傅梟明顯松了一口氣。

    他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跟度念說,下個月就是度念的生日,他打算到時候去R國給他過生日。

    但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度念剛接受了他安排的人,再提這件事的話,只怕度念會覺得厭煩。

    到機場的路程不算太遠,下高速后很快就到了機場附近的酒店。

    車子開進酒店的停車場,熟練地倒車入庫,準確無誤地停在了停車位上。

    熄火后,兩人都沒有立刻下車,只是良久地沉默著。

    度念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只知道從車里下去后,這便是他跟身旁人的最后一次見面。

    可即使這樣拖延下去也無濟于事,度念垂下眼睫,手放到安全帶上,按下了卡扣。

    安全帶的卡扣發出“咔嚓”一聲,打破了車里的沉默。

    明明一個月后就能再見面,但傅梟不知為何心里生出一股不安,看到度念解開安全帶,甚至有開口挽留的沖動。

    他用力握了握方向盤,拔下車鑰匙,先一步下了車。

    度念下車的時候,看到傅梟打開了后備箱,正準備幫他拿行李。

    他剛想阻止,傅梟已經把行李箱拎了出來,似乎是感受到行李箱的重量太輕,皺眉低頭看了一眼。

    度念及時地把行李箱接了過來,“我先上去了。”

    傅梟手里一空,手指蜷縮了下,放進口袋,“我送你上去。”

    度念沒有拒絕,拉著行李箱去按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打開,他們一前一后走進電梯,去大堂前臺拿房卡。

    這個世界的錢財并不能帶到原世界,因此度念訂房間的時候也沒省錢,直接選了頂樓的豪華套房。

    在他拿到房卡的時候,傅梟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心。

    用房卡刷開房門,度念才終于回頭看向跟在身后的傅梟,搭在行李箱上的手緩緩收緊,“今天麻煩你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男人點了點頭,卻沒有轉身離開。

    度念提著行李箱走進房間,放好行李箱出來,看到傅梟還站在門口沒有走,正望著他房里的那面落地窗。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完美的側顏上,放任自己多看了幾眼。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個喜歡上的人,也是唯一喜歡過的人,現在看到那張臉,還能依稀回憶起曾經怦然心動的瞬間。

    但在今天之后,這個人就要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了。

    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也說不定。

    度念提起力氣走到門口,握住門把手,“我要休息了。”

    見他要關上房門,傅梟心里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下意識伸手攔住了門。但對上度念看過來的目光,抿了抿唇,最后也只說出一句:“那邊天氣冷,你在飛機上多穿幾件衣服。”

    度念指尖輕顫了一下,面上仍是平靜,“嗯,知道了。”

    傅梟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強裝冷靜地抿了抿唇,望進他的眼睛,“那我走了。”

    房門在面前關上,沒有一絲猶豫。

    心里驀地空了一塊,傅梟在門口怔怔站了半晌,才終于邁開步子離開。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逐漸走遠,度念搭在門把手上的手才脫力般松開,靠在門上閉了閉眼。

    幾分鐘后,再睜開眼時,眼里已經掩下了所有情緒。

    他在心里喚了幾聲62,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準備好離開了?”62的聲音響起,語氣難得正經。

    度念輕輕點了點頭,站直身子走到落地窗前,望向遠處的景色,“準備好了。”

    =

    傅梟一路沉默地走到停車場,坐進車里,遲遲沒有啟動發動機。

    他的心臟從剛才開始就跳得很快,總覺得似乎有什么事要發生,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

    明明已經在R國安排好了照顧度念的人,不用多久他也會去R國,理應是萬無一失,但他卻仍是止不住地心慌。

    就好像要永遠失去什么。

    傅梟的手下意識伸向口袋,想要掏出煙盒,伸到一半才想起上次度念讓他少抽煙后,他就把煙全都扔了。

    莫名的煩躁縈繞在心間,他重重錘了一下方向盤,踩下油門。

    現在正是晚飯時間,酒店外的馬路堵起了車,傅梟掃了眼車上的時間,想到度念還沒有吃晚飯。

    剛才在愉禧房間門口的時候,本來想問度念要不要去吃晚飯,但聽度念說要休息,也就沒有問出口。

    不知道度念的航班在幾點,要是太晚的話,會不會餓著肚子。

    傅梟猶豫了一下,還是查了下今晚到R國的航班信息。

    R國離國內距離太遠,又不屬于熱門旅游國家,經濟也發展平平,每天安排的航班都不多。

    但看到空白的頁面時,傅梟還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以為是頁面出了錯,又刷新了幾遍,仍是沒顯示任何一個航班。

    反復確認后,他才認清了擺在眼前的現實——

    今晚根本沒有到R國的航班。

    剛才強行壓下的不安又如潮涌至,幾乎要把他淹沒。

    如果度念真的要去R國的話,根本沒有必要騙他航班的時間,就算是想甩開他去其他國家,也會更加謹慎選一個有R國航班的日子。

    可為什么偏偏挑了今天?

    一旦開始懷疑,就會連帶著注意到其他不對勁的地方。

    傅梟想起今天度念一直避免讓他碰到行李箱,幾次都躲開了他的手,后來他把行李箱拿下車的時候,注意到那行李箱根本沒有多少重量。

    以前度念跟他出遠門的時候,都會細心帶齊所有必需物品,還會考慮到不同情況下會用到的東西,每次行李都會塞滿兩個大行李箱。

    連出一趟遠門都收拾得那么仔細,更別說要離開這里去其他國家常居,只會比那時候更加仔細。

    在看見度念只拿了一個行李箱時,他就應該察覺到反常,可他根本沒想過度念會跟他撒謊,自然也就沒有多想。

    剛才在酒店大堂得知度念訂的房間是豪華套房時,傅梟心中也閃過一絲意外。只在酒店休息幾個鐘卻選了最貴的房型,不像是度念的作風。

    所以在看到房卡的那一刻,他下意識覺得那是盛聞燃給度念訂的房間,更不愿意往深處想。

    直到現在這一刻才驚覺,今天的度念處處都透著不對勁。

    傅梟來不及細想,猛地朝左邊打方向盤,想要倒回去酒店。

    但前后都堵得嚴嚴實實,他的車子剛轉出去,就被后面跟上來的車子卡得動彈不得。

    馬路上嘈雜的喇叭聲不斷,傅梟罵了一句臟話,毫不猶豫地熄火下車。

    后面的車主在注意到傅梟車子的標志后,就緊張得手都出了汗,見到車門打開,更是嚇得開始往后倒車,以為車里的人要來找他麻煩。

    只見車里下來一個面容冷峻的男人,根本沒往他的方向掃一眼,徑直邁開長腿朝后面走去。

    價格令人腿軟的豪車就那樣被丟在了路上,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傅梟下車后就急匆匆往回走,還好剛才因為堵車沒開多遠,完全可以走回去。

    他腳步越來越快,腦子里全是今天的一幕幕。

    度念在車上淡然跟他道謝的神情,度念下車前良久的沉默,還有他離開前,度念輕顫的指尖。

    一切都是那么的明顯,他卻什么都沒發覺,竟然就那樣放度念離開。

    如果不是去R國的話,度念打算去哪里?

    傅梟三步并做兩步,直接跑了起來,他害怕等會趕回去的時候,度念已經不在那里了。

    一路跑到酒店,大堂的員工見他進來都是一愣,剛想上前詢問,就見他徑直走到電梯前。

    雖然跑出了一身的汗,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兩顆,但酒店的大堂經理看出他身份不凡,還是沒有上前阻攔。

    傅梟進了電梯,抬頭看了一眼緩緩上升的數字,一顆心仿佛放在火上炙烤。

    終于,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中,電梯到達了頂樓。

    電梯門剛打開,傅梟就沖了出去,在度念房間門口停下,急促地按了幾下門鈴。

    門里沒有任何動靜。

    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按了幾下門鈴。這回仍是沒聽到一絲聲響。

    傅梟的心直往下墜,后退兩步,猛地抬腿踢在門鎖上。

    “砰”的一聲巨響,門被踹開后撞在了墻上,房間里的景象一覽無余。

    看清房里的景象后,傅梟瞳孔驟縮,死死盯著落地窗前的身影,一顆心如同掉進了冰窖。

    他看到度念坐在落地窗前。

    正在一點一點變得透明。

    又或許是他的錯覺。

    度念的身上灑滿了落日的余暉,白皙的皮膚被照得透亮發光,就像是要和天光融在一起,又仿佛碰一下就會破碎。

    巨響聲驚動了落地窗前的人,他靠在玻璃上的頭抬起,遲疑地看過來,剔透的眸子里滿是驚詫。

    看清門口的人后,他淡色的唇顫了顫,又目光躲閃地挪開了視線。

    度念在剛才傅梟離開后,就喊了62出來,讓它幫自己離開這個世界。

    這次不用經歷什么痛苦,只需要等世界抹去他的痕跡,就能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只是等待的過程有些漫長,他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變得虛弱,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本想著靠在落地窗上睡一覺醒來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意識模糊的時候聽到門鈴聲,還以為是酒店的服務生,沒想到下一刻就聽到一聲巨響。

    接著就看到出現在門口的人竟然是傅梟。

    度念不知道傅梟為什么會突然折回,也想不通他為什么會踢開門闖進來,只知道他編的謊言是瞞不住了。

    即使清楚傅梟會忘記這一切,但在這一刻,他還是心虛地避開了男人望過來的視線。

    巨響過后,房間又安靜了下來。

    度念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變得輕盈,跟這個世界的聯系也越來越淡,就像飄上半空搖曳的氣球,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徹底失去知覺。

    突然,他的手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抓住,那只手上的青筋暴起,力氣大得像是一把鐵鉗。

    度念有種自己被拽回地面的錯覺,愕然地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男人半跪在他面前,眼里滿是血絲,一字一句問他:“度念,這是怎么回事?”

    “你……”度念錯愕過后,眸色復雜地撇開臉,“你怎么又回來了?”

    他從來沒想過讓傅梟看見他離開的樣子,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自己悄無聲息地離開。

    傅梟低頭看向握在手心的手,瓷白的皮膚比剛才看到的還要透亮,脈搏也比正常人虛弱許多。

    那不是他的錯覺。

    度念正在一點一點消失。

    巨大的恐慌將他淹沒,傅梟把那只手握得更緊,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為什么會這樣,你的手好冰……”

    度念垂眼看著他們相握的手,感受到那只抓住他的手正在發抖。

    “我送你去醫院。”沒等到度念的回應,傅梟壓下心里的恐懼,想把人抱起來。

    他不知道度念身上正在發生什么,只想用盡一切力量留住度念,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但度念輕輕按住了他的手。

    “不要。”

    度念其實已經沒剩多少力氣,只是把手搭在了傅梟手上,可傅梟還是像被定住一樣停下動作,緊緊盯著面前的人。

    他看到度念唇色又淡了些,似乎他一眨眼就會消失在面前。前世經歷過一次的恐慌又再次席卷心頭,折磨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去醫院沒用。”度念看到男人眼中的恐慌,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拉扯。

    他的手被男人抓著捂在胸口,似乎是想減緩他體溫流失的速度,劇烈的心跳撞在他手心。

    男人的眼里滿是痛苦,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無助:“那我該怎么做?”

    度念搖了搖頭,“什么都不用做。”

    他雖然在慢慢消失,但其實感覺不到任何痛楚,只是感覺到身上的力氣在漸漸流失,也許很快就能徹底解脫了。

    說話間,度念的手臂也開始逐漸變得透明。

    “你告訴我……”傅梟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把度念攬到懷里,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我該怎么做,該怎么救你?”

    他渾身都在抖,可度念只是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懷里的重量越來越輕,傅梟把他緊緊抱在懷里,呼吸凌亂。

    他想不明白,上一世因為他沒能在天臺上抓住度念,才讓度念離他而去,這次他已經把度念抱在了懷里,為什么還是留不住度念?

    “你又要離開我了嗎?”傅梟眼睛通紅,低頭碰了碰度念冰涼的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度念眼睫顫了幾下,心里一片酸澀。

    靠著的懷抱跟記憶里一樣溫暖,熟悉的冷杉香將他包圍,讓他想起前世的無數個擁抱。這才發覺,原來他還記得以前每個清晨,男人將他擁進懷里的瞬間。

    臉上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有什么東西落在他臉上,緩緩滑落。

    度念睜開眼,看見男人竟紅了眼眶,幾滴滾燙的眼淚砸在他臉上,幾乎要將他灼傷。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男人掉眼淚。

    “你還沒原諒我,對不對。”傅梟聲音低啞,眼里滿是痛苦和無措,“我知道我做錯了,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在度念上次離開時沒能說出的道歉,現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只為能留下懷里的人。

    他聲音帶上了哽咽,懇求著,“不要丟下我。”

    度念怔怔地望著男人的眼睛,心口傳來細細密密的刺痛。

    “我已經不怪你了。”明知道男人很快就會忘記這一切,卻還是輕聲回答了他的那句話。

    也許在前世任務失敗的時候,他的確對傅梟有過恨意,但他早已經不怪傅梟了,選擇離開也不全是因為傅梟。

    他本來就不屬于這個世界,讓傅梟忘記他,而他回到原來的地方,對他們兩個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度念撐起力氣坐直身子,抬眸看進傅梟的眼里,輕聲道:“不用傷心,你會忘了我。”

    他的聲音很微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但傅梟還是聽清了,眼中的血絲更甚。

    身上的力氣越來越輕,度念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應該用不了幾分鐘,他就會徹底消失了。

    傅梟顫抖著,將他用力抱進懷里,身體緊緊相貼,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

    “沒事了。”度念抬起手,輕輕擦去男人的眼淚,像以前那樣輕聲安撫他。

    流露出的溫柔就像是一把利刃,將傅梟的五臟六腑都絞碎,汩汩地流著血。

    意識逐漸模糊,度念的手無力地垂下,把頭埋在傅梟的頸窩,慢慢閉上了眼睛。

    在他陷入黑暗后,身體變透明的速度陡然加快,即使男人將他抱得再緊,也無濟于事。

    最后,偌大的房間里只剩下傅梟一人。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整個房間。

    一切都沒有變化,似乎房間里始終都只有一個人。

    落日西沉,冰冷的余暉灑進房間。

    男人跪在落地窗前的剪影像是一幅絕望的畫。

    角落度念帶來的行李箱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男人手腕上也空空如也,被視如珍寶的手鏈不見了蹤影。

    腦袋一陣鉆心的痛,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要被連根拔去。

    感受到腦子里劇烈的疼痛,傅梟才終于有了動作。

    他扶著落地窗站起來,腳步不穩地走到茶幾前,拿了花瓶走回來,狠狠砸向落地窗。

    清脆的一聲響后,瓷片碎了一地。

    黑夜已然降臨,萬家燈火亮起,落地窗上映出男人面無表情的臉。

    他彎腰撿起最為鋒利的那塊瓷片,抵在手腕上方,尖銳的瓷片輕易地刺破皮膚,鮮血滴在厚厚的地毯上。

    手腕上還有手鏈留下的印子,是那人存在過的最后一點痕跡。

    男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拿著瓷片的手用力,在手腕上方的位置一筆一劃。

    最后一劃落下,瓷片被扔回了地上。

    鮮血順著指尖滴下,一個字跡清晰的“念”字覆蓋了手腕上的印子,像是一個烙印。

    作者有話要說:

    要換地圖啦

    下章更新前的評論都有紅包,感謝支持~

    第65章

    眼前是沒有盡頭的黑暗, 如同置身于一片混沌。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度念還能感受到外界。他聽到有人在耳邊一聲又一聲喚他的名字,將他緊緊抱在懷里, 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

    但很快, 那些聲音就都消失了, 身體也逐漸變得輕盈,像是變成了沒有重量的靈魂。

    度念隱約知道自己應該是離開那個世界了, 還沒來得及多想, 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沉睡了多久, 度念才又在黑暗中找回自己的意識。

    他重新感受到了身體的重量, 只是還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僅僅是有了意識。

    又一動不動地躺了許久, 才終于能抬起一根手指, 眼皮似是有千斤重。

    也許是因為他在原世界成了植物人,能恢復意識已經是難得,所以醒來的時候才會這么吃力。

    帶著暖意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擠進來, 病床上面容蒼白的青年眉心緊皺,長睫顫了又顫, 終于緩緩掀開來, 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下像是剔透的玻璃球。

    那雙眸子望著百葉窗發怔了許久,才緩緩轉到別處, 環視了一圈病房。

    空氣中是淡淡的消毒水味,病房里沒有其他人, 床頭柜上的花瓶里插了幾枝新鮮的花,應該是剛有人來過。

    度念撐著床慢慢坐起來, 身上還沒有多少力氣, 只能靠在床頭。

    腦袋里所有的事情都攪在了一起, 太陽穴也突突地疼,他緩了一會,開始自我折磨般回想之前發生的事。

    鮮活的一幕幕在大腦里回放,最后一幕是男人痛苦絕望的眼神,大腦里的疼痛頓時尖銳起來。

    度念微微一怔,無意識抬手碰了一下肩膀,那里仿佛還能感受到被男人眼淚浸濕的觸感。

    沒想到系統竟然讓他保留了在那個世界的記憶,他還以為等醒來后,就會忘記那里發生的所有事,又或是把那當成一場夢。

    可他腦海中的記憶無比清晰,連男人抱緊他的力度都記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護士推著東西走了進來,見他坐在床頭,頓時呆愣在了原地。

    在那一瞬間,小護士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明明聽大家說,這個病房的患者蘇醒的概率很小,幾乎沒有恢復的可能,可現在她竟然看到那人坐了起來。

    難道是她眼花了?

    小護士呆呆站了半晌,才連忙松開手里的推車走過去,說話帶了點結巴:“您、您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感覺還好嗎?”

    在這位患者沒醒來的時候,就有很多護士來病房偷偷看他,小護士也不例外。現在面對著已經蘇醒的度念,她反而有些不敢直視了。

    青年安靜地坐在床頭,瓷白的下巴有些消瘦,平日一直靜止的長睫抬起,顏色淺淡的眸子像藏了星辰,她只看了一眼就紅了臉。

    “我沒有哪里不舒服。”好聽的嗓音響起,因為太久沒說話,帶了點不明顯的沙啞。

    小護士松了口氣,“那我去喊主任過來看看,再幫您通知家屬。”

    聽到家屬兩個字,度念的眸光頓時柔軟了許多,輕輕“嗯”了一聲,“謝謝。”

    小護士紅著臉點點頭,打開門出去了。

    病房里恢復了安靜,度念靜靜坐在床頭,等待小護士喊醫生過來。

    想到等會就要見到四年沒見的家人,度念心情難免有些激動,曾經還以為一輩子都不能再見到他們,沒想到還能有團聚的這一天。

    原世界的時間流速比任務世界要慢些,他在那個世界做了四年的任務,但剛才醒來后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日歷,發現原世界才過去了兩年。

    這個發現讓度念稍稍放寬了心,如果在這個病房住了四年,只怕醫藥費要好幾年才能還清了。

    不過這兩年的醫藥費,加上度思之前住院的那些費用,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

    想到這,度念又看了看四周,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這間病房不但各種設備一應俱全,墻上還掛著一個巨大的液晶顯示屏,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病房。

    以他們家的經濟情況,怎么可能還住得起這樣的病房?

    度念心中正疑惑,病房門就又打開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神情是毫不遮掩的驚訝,問了他一些具體情況后,又帶他去做了檢查,過程中感慨了好幾次他運氣好。

    “你之前的情況不太樂觀,我還讓你家屬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醫生又多看了幾眼檢查報告,感嘆道,“這可真是奇跡。”

    做完檢查后,度念又被送回病房休息,醫生告訴他院方已經通知了家屬,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

    度念恢復了一點力氣,但行動還是有些不便,就坐在病床上等家人過來。

    病房里的窗簾被全部拉開,室內一片明亮,光斑在潔白的墻面跳動。

    這副安恬的畫面被猛地打開的病房門打破,隨著“砰”的一聲,一個人影沖了進來。

    度念還沒來得及轉過頭看發生了什么,就被人緊緊抱住,鼻尖是清新的沐浴露香氣,清越的少年音帶著哽咽喊他:“哥——”

    聽到這個聲音,他渾身輕輕一僵,回抱住身前的人,在那人頭發上輕揉了幾把。

    不管是在接受任務的那一刻,還是在書中世界做任務的那幾年,度念心中最牽掛的始終都是他的弟弟。

    現在看到度思已經完全痊愈,他心中的巨石也終于落地。

    “小思,你哥哥才剛醒來,別把他抱那么緊。”另一道女聲響起,雖然帶著笑意,但也能聽出那聲音剛剛哭過。

    度思立刻緊張地放開了度念,扶著他的肩膀仔細上上下下看了看,解釋道:“我、我是太高興了……”

    被放開后,度念才看清了度思的樣子。

    眼前的少年白皙高瘦,五官的輪廓清晰了許多,身材也已經抽條,比他記憶中高了一個頭,一雙靈動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看到少年緊張的樣子,度念笑了笑,“沒事,我已經都好了。”

    他又看向站在一旁眼眶紅紅的女人,鼻尖也有些酸澀,“媽。”

    許戀蕓走到病床前,彎腰把大兒子抱進懷里,又落下幾滴淚來,“是媽媽對不起你。”

    那時候家里負債累累,她每天忙于工作,照顧病重小兒子的活就落在了度念身上。

    度念每天不但要打幾份工,還要去醫院照顧度思。如果不是那天通宵在醫院照顧完度思后太疲累,他也不會遭遇車禍,更不會把大好的年華浪費在病床上。

    度思聽到許戀蕓的話,也眼眶一紅。

    他那時候得知度念在離開醫院的路上出事后,愧疚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一度沒有了求生意識,后來是因為不想讓許戀蕓傷心,才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還好現在他們都好起來了,一切都過去了。

    度念安慰了許戀蕓一會,等她情緒平靜下來,才想起來問病房的事,“媽,這個病房應該不便宜吧?怎么會……”

    許戀蕓怔了一下,眼神微閃,把一縷頭發別到耳后。歲月在她臉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仍是跟年輕時一樣姣好。

    “我……”許戀蕓猶豫片刻,還是如實告訴他,“我結婚了,你和小思的醫藥費都是他出的。”

    度念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時度浩鈞被他趕出家門后,許戀蕓很快就跟度浩鈞離了婚,現在都過去了那么多年,她再結婚也很正常。只是度念之前從來沒聽許戀蕓提起過別人,怎么突然就結婚了?

    許戀蕓轉過身對著門口,聲音大了些:“響維,趕緊進來吧。”

    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進來,他全身上下都一絲不茍,長相端正,手里還拿了一束花。

    他走到病床前,把花遞給度念,眼尾細微的皺紋繃緊,“小念,恭喜你康復。”

    度念能看出面前這個男人有些緊張,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到醒來的他,又或者是在擔心他不能接受他。

    他接過那束花,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然后露出一個笑容,“謝謝您。”

    雖然還不知道這個人對許戀蕓怎么樣,但不管怎樣,他幫了他們家這么多,度念在心里還是感恩的。

    蔣響維看到度念臉上的笑容,心里松了一口氣,跟著笑了笑:“不用這么客氣。”

    許戀蕓見度念面色如常,也放下心來,笑著說:“聽到醫院打電話說你醒了,響維立刻就從公司趕過來了,你看他,還非要買花過來。”

    “我看別人來醫院都會買花,這不就想著也給小念買一束。”蔣響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病房里的氛圍輕松了許多,又聊了幾句,許戀蕓和蔣響維就出去跟醫生了解度念的情況,度思則留在了病房。

    等兩人出去后,度念朝度思招了招手,讓他坐到床邊,問他:“那個人……他對你們怎么樣?”

    他還不知道蔣響維的名字,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但度思知道他在問誰,點了點頭,“蔣叔叔對我們很好,他是真心喜歡媽媽。”

    度思幫度念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告訴他:“他跟媽媽是一年前認識的,那時候媽媽還在為我們的醫藥費奔勞,接受他的追求也是想減輕負擔,但我覺得,媽媽應該也是喜歡他的。”

    度念想起剛才許戀蕓看向蔣響維的眼神,不難看出她對那人有感情,而且許戀蕓看起來比兩年前要快樂許多,應該也是那人的功勞。

    “度浩鈞有沒有再來找過你們?”度念又問。

    提到這個名字,他的語氣冷了不少,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

    “沒有。”度思眉尖一皺,顯然對這個名字也很是嫌惡,“你出事后沒多久,他就娶了那個女人,不過他不知道你出了事,所以也不敢出現在我們面前。”

    幾年前被尚且年幼的度念趕出家門,也許是度浩鈞一生的恥辱,他雖然懷恨在心,但也不敢再出現在他們一家人面前。

    更別說現在許戀蕓身邊還有蔣響維,不出意外的話,那個人渣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他們有交集。

    度念放下心來,目光又落到度思身上,抬手摸了摸他的頭,“你呢,這兩年過得怎么樣?”

    度思見他的注意終于轉到了自己身上,眼睛亮了亮,頓時挺直了胸脯,“我考上A大了。”

    盡管他努力表現得非常謙虛,但看向度念的眼神還是流露出求夸獎的意思,眸子亮晶晶一片。

    度念眼里有幾分意外,沒想到度思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里,還能考上A大這樣的名校。

    看到度思一臉求夸獎的表情,笑著又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如他所愿地夸了一句:“很棒,不愧是我弟弟。”

    聽到這一句,度思頓時壓不住上揚的唇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在度念出事后,他許久都沒有這樣笑過,即使痊愈后回了校園,也總是面上沒什么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讓那些對他有意思的女孩子望而卻步。

    剛才在病房里,度思也習慣性地繃著表情,直到現在才有了些活力。

    度念在一開始就注意到他一直緊繃的神情,現在見他有了笑容,捏了捏他的臉,“小孩子就該多笑笑,干嘛總是繃著臉。”

    “我哪有。”度思小聲反駁,眼神飄忽。

    兩人正說著,許戀蕓和蔣響維就走了進來,看見他們的動作,臉上都露出笑意。

    “醫生說沒什么大礙,再留院觀察幾天就能回家了。”許戀蕓語氣輕松地告訴他們,“我和響維回去把你的房間收拾出來,過幾天就來接你回家。”

    度念笑著應了。

    三人又在病房里陪了他一會,下午度思要回學校上課,蔣響維開車送他去學校,順便回公司,許戀蕓則說要去給度念買點東西布置房間,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了。

    病房里又安靜下來,度念打開度思剛才買給他的手機,把以前用的電話卡放進去,頓時彈出無數條信息和未接電話。

    他點開聯系人列表,目光停留在度思幫他存進去的那三個號碼上面,唇角往上彎了彎。

    分別這么多年,總算回到了家人身邊,他現在不想理會其他事情,只想和家人好好生活。

    至于那些還盤旋在腦海的記憶,就當作是這幾年做的一場夢,總有一天會忘記。

    幾日后,許戀蕓和蔣響維來醫院接度念出院。

    度思本來也想一起來,但他那天是滿課,知道逃課的話度念會不高興,只好乖乖待在學校上課。

    辦好出院手續,度念跟著許戀蕓坐上蔣響維的車。

    一路上,許戀蕓都握著度念的手,跟他描述她親手布置的房間,又問他還有沒有其他需要的。

    度念看出許戀蕓的不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媽,我不在意那些,能跟你們在一起就夠了。”

    他知道許戀蕓是擔心他對這個家沒有歸屬感。如果換作是別人昏迷兩年醒來,發現自己最親的家人重新組建了家庭,肯定會覺得自己被排擠在了外面。

    可度念經歷了這么多事,能回到家人身邊就已經滿足,更不可能在意這些。

    許戀蕓聽到他這句話,才真正放下心來,摸了摸他微涼的手,又叮囑蔣響維把暖氣開大點。

    車子在小區的停車場停好后,度念跟著兩人回到了他們的家。

    在度念出事前,他們一家人都住在簡陋的居民樓里,雖然也還過得去,但條件自然是比不過現在住的房子。

    許戀蕓擔心度念不習慣,帶著他在房子里轉了一圈,給他介紹了每個房間,最后帶他走到他自己的房間門口。

    在許戀蕓期待的目光下,度念推開了房間的門。

    房間整體是淺色淡雅的格調,所有東西應有盡有,但裝飾品沒有擺多少,顯然是想等他回來后自己布置。

    僅是從這間房間的裝修,就能看出許戀蕓花了不少心思。

    “怎么樣?還合心意嗎?”許戀蕓緊張地問他。

    “嗯,我很喜歡。”度念笑著回答。

    聽到他說喜歡,蔣響維臉上也露出笑意,拉住還想繼續問的許戀蕓,“小念才剛出院,你讓他回房間歇會吧。”

    許戀蕓趕緊收住話頭,讓他回房間休息。

    在家里又休養了一段時間,度念的身體很快恢復如常。在成為植物人的那兩年,他一直在另一個世界活動,所以不需要太長時間復健,就已經恢復得跟正常人一樣。

    身體恢復后,度念就打算去找工作。

    雖然許戀蕓讓他再多休息一段時間,也告訴他家里現在根本不缺錢,但他待在家里也閑不住,還是開始在網上找合適的工作。

    這個世界度念還有大學的學位證,比在任務世界找工作要方便的多,很快就收到了幾家公司的面試邀請。

    只是還沒等他去參加面試,蔣響維就在許戀蕓的默許下,約他去書房談談。

    走進書房后,蔣響維也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地問他愿不愿意去他的公司學點東西。

    蔣響維有一家規模中等的公司,營收一直很穩定,他似乎有意把公司交給他們兄弟倆,只是度思現在還在讀書,只有度念比較合適。

    度念知道這件事蔣響維一定已經和許戀蕓商量過了,而且這對他來說也沒有壞處,他沒有理由拒絕。

    在他答應后,蔣響維顯得十分高興,但他并不是擅長表達的人,最后也只是笑著拍了拍度念的肩膀,“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天就跟我一起去公司。”

    剛從書房出來,度念就看到度思從沙發上彈起來,湊過來問他蔣響維都說了什么。

    度思雖然清楚蔣響維的為人,知道他不可能刁難度念,但畢竟度念醒來還沒有多久,他還是怕度念會吃虧。

    度念沒有瞞著度思的打算,把他和蔣響維在書房談的事都告訴了他,度思這才放下心。

    第二天,度念就跟著蔣響維去了公司。

    蔣響維帶他在公司走了一圈,給他介紹了不少重要的高層,不用蔣響維多說什么,那些人就明白了度念的身份,對他態度都恭敬了幾分。

    逛完公司后,蔣響維又帶他見了一位高層骨干,讓那人帶著他學東西。

    蔣響維已經跟那高層提前打過招呼,辦公桌上堆滿了需要度念看的資料,等蔣響維一走,那人就一刻也不敢耽誤地開始了任務。

    “我們今天先從這里開始,您先看看這個……”

    趙經理塞給度念一份又一份的資料,沒有一刻停歇,別說是完全沒有經驗的人,就算是老員工,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接收這么多信息。

    偏偏這樣的行為并不是無意的。

    趙經理本就不滿蔣響維讓他來帶一個新人,但因為知道度念跟蔣響維的關系,只能暗暗發泄不滿。他知道度念在管理公司方面是一張白紙,便一刻也不停歇地給他塞信息,想把度念逼到主動放棄。

    只是自始至終,度念臉上都沒什么表情,更看不出一絲慌亂。他態度不卑不亢,有些地方趙經理嫌麻煩故意沒講清楚,也只是禮貌地打斷他,請他說清楚。

    一個上午過去,趙經理反而心里沒了底,他看到度念淡定的神情,又想起昨天蔣響維跟他說度念完全沒接觸過這些東西,安慰自己度念可能只是在故作鎮定。

    度念不是沒察覺到趙經理的心思。

    一開始他還以為趙經理是心急想把東西教給他,后來發現他幾次都跳過重要部分后,才發覺他似乎是想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如果他這兩年真的只是在病床上躺了兩年,也許趙經理今天還可以得逞,可他在那個人身邊待了三年,這些對他來說就太過簡單了。

    那時候因為天天待在傅梟身邊,葉助理的一部分工作也交到了他身上,在傅梟嚴苛的標準下,他早就習慣了被要求完美,不管是多難處理的信息,都能在短時間內理得清清楚楚。

    而且在傅梟身邊待了那么久,他也不是什么都沒學到。

    身為書中能壓主角一頭的反派,傅梟在事業方面的確不是一般的優秀,度念那時候日日夜夜跟他待在一起,也學到了不少東西,用來處理一個小公司的事務還是綽綽有余的。

    就這樣到了中午,蔣響維來請他們一起去吃午飯,順便問了下上午的情況。

    趙經理想起度念在后面沒有再問過他問題,他跳過一些重要內容時,度念也沒有再打斷他,估計是打算放棄了。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想法錯了。

    度念輕松地把他上午講的內容整理后簡述了一遍,一針見血地點出了公司的幾個問題,邏輯清晰得完全不像是上午剛接觸到這些內容。

    蔣響維也沒料到度念能學得這么快,高興地夸了兩句后,又跟趙經理道謝。

    趙經理擦了擦額上的汗,只干笑著說度念聰明有天賦,不敢多說什么。

    度念掃他一眼,面上沒什么變化,卻讓趙經理冷汗流得更快了。

    下午的時候,趙經理不再敢小看這個看起來毫無經驗的少爺,老老實實地把所有東西教給度念。

    等度念學完了所有東西,蔣響維就給他安排了一個職位,讓他開始來公司上班。

    也許是為了鍛煉度念,又或者是不想讓他被公司其他人看不起,蔣響維沒有給他很高的職位,而是讓他從小職員做起。

    但度念也沒有讓蔣響維失望,他在公司的表現一直很突出,沒用多少時間,就讓所有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間,度念已經回到原世界兩年了。

    在這兩年里,他從底層員工一路升職,已經坐到了總監的位置。

    度思本來對管理公司絲毫不感興趣,但看到度念平時總是很辛苦,想要幫他分擔點工作,也開始悄悄學習管理公司方面的知識,就連游戲都不怎么玩了。

    周末早上,度念從房間出來,就看到度思坐在客廳看電視。

    他從冰箱拿出牛奶,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怎么不多睡一會?”

    度思不動聲色地把企業公開課的視頻關掉,調到新聞頻道,“我在學校習慣這個點起床了,哥你怎么也起這么早,今天不是周末嗎?”

    “公司有點事要處理。”度念打了個哈欠,拿著牛奶準備去餐廳,聽到電視里正在播S市的新聞。

    S市離他們所在的A市很遠,一個在C國最北邊,一個則在最南邊。

    但S市是C國最繁榮的城市,不少商界大佬都在那邊活動,一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所以即使是A市的本地新聞臺,也會報道S市的新聞。

    “據消息稱,近日S市……”電視里,主持人正在用甜美的聲音播報新聞。

    清晨明媚的陽光照進客廳,跟往日尋常的早晨沒什么區別。

    “咣當——”

    玻璃杯摔碎的聲音驟然響起。

    度念站在冰箱前,臉色稍稍發白,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

    剛才在電視里,他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名字。

    第66章

    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在這寧靜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度思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 飛速走到度念旁邊,把他拉到遠離玻璃碎片的地方。

    “哥,你沒事吧, 臉色看起來好差。”他眼里滿是擔憂, “是不是最近工作太辛苦了?今天要不就別去公司了吧。”

    房間里的許戀蕓聽到聲響, 也馬上走了出來,看見那一地的狼藉, 趕緊上前查看度念身上有沒有受傷。

    看到度念發白的唇色, 她一陣心疼, 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 “今天就不要去公司了,工作哪有你的身體重要。”

    在沙發上坐下后, 度念才漸漸回過神, 他下意識看向電視,那上面已經沒了畫面。

    許戀蕓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電視,蹙起眉尖問一旁的度思:“你剛剛在看什么, 是不是嚇到你哥了?”

    度思一愣,“我就看了一會新聞……”

    “跟他沒關系。”度念緩過神來, 提起一點笑容, “是我昨天沒睡好,有點頭暈, 我再回去睡會。”

    “那你好好休息,要是再不舒服就去醫院。”許戀蕓擔憂地扶他起來, 看著他走進房間。

    關上房間門,度念轉身靠在門板上, 腦子里還在回放剛才電視里的聲音。

    他其實只聽見了跟那人名字同樣發音的兩個字, 甚至不能確定那是不是那個名字, 但僅僅是那樣,就讓他慌了神。

    離開那個世界已經兩年,那些他以為自己早已經記不清的事情,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洶涌地席卷而來。

    明明知道那個人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為什么在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還是會亂了方寸。

    度念深吸了一口氣,嘗試平復從剛才開始就沒慢下來的心跳,抬眼看向墻上的鐘。

    分針已經轉了半圈,平時這個時候他已經在去公司的路上,現在他卻連早餐都還沒吃。

    竟然因為這種荒唐的事耽誤了這么多時間,一點都不像他。

    度念迅速整理好心情,聽到客廳沒有動靜后,才靜悄悄地推開房門走出來,趁沒人發現趕緊離開了家。

    許戀蕓這段時間一直責怪他只顧工作不顧身體,早上又發生這樣的事,要是被發現他還是去了公司,只怕接下來的幾天都不能出門了。

    趕到公司的時候,雖然還是比往常晚了一些,但今天是周末,公司也沒有幾個人。

    度念周末還來公司,倒不是為了在其他人面前做樣子,也不是他有多熱愛工作,只是公司最近的業務越來越多,他不得不多操點心。

    因為早上沒吃早餐,他的注意力沒有平時容易集中,但還是強撐著處理了一些緊急的工作,重要的工作則放到一旁等下午精神好的時候再處理。

    中午蔣響維來了他辦公室,幫他帶了午飯上來。

    辦公室門被推開的時候,度念還在集中精力處理面前的工作,蔣響維沒有出聲打擾,站在一旁安靜地看了一會。

    等他放下手上的資料,蔣響維才笑著把飯盒放到茶幾上,“辛苦了,周末還要麻煩你來公司。”

    “不辛苦,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度念笑了笑,從辦公桌后走出來。

    兩人一起在茶幾旁的沙發上坐下,打開桌上的飯盒。

    這兩年里,度念跟蔣響維關系好了很多。蔣響維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對待,毫無保留地教了他很多東西,度念對他也很敬重。

    “最近公司的事太多,也就只有交給你我才放心。”蔣響維感嘆了一句。

    一開始決定培養度念的時候,蔣響維還擔心他會不適應,公司里也有很多人不看好度念,只因為度念太年輕,沒有任何資歷。

    沒想到度念的成長速度超乎他的想象,靠著自己的實力一路升職,也讓公司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心服口服。

    蔣響維想起許戀蕓跟他說過,度念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管理公司方面的知識,但現在看來,度念完全不像是沒有經驗的人。

    “小念啊,你之前有在其他公司待過嗎?”出于好奇,蔣響維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雖然也不排除度念原本就在這方面有過人的天賦,但他能看出度念在工作上有很強烈的個人風格,就像是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體系。

    度念動作微頓,腦海中閃過某個人的身影,淺笑著搖了搖頭,“沒有,以前家里急著用錢,我大學畢業后就找了幾份來錢快的工作,后來又出了事,還沒來得及進公司。”

    這些事蔣響維之前聽許戀蕓講過一些,現在聽度念說出來,也有些心疼。

    那個時候度念年紀還小,卻要因為家庭犧牲自己的前程,還好這孩子足夠優秀,也不至于明珠蒙塵。

    因為怕提起往事讓度念回憶起不好的過往,蔣響維還是轉移了話題:“我可是經常聽到其他人跟我夸你,都說你是他們見過最優秀的新人。”

    他這句話倒不是夸張,這兩年度念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不論是公司里的高層,還是蔣響維的幾個好友,都在他面前夸過幾句度念。

    每當那個時候,蔣響維都會十分自豪,一點都不在別人面前謙虛,毫不吝嗇地跟著夸度念幾句。

    聽到蔣響維的話,度念眼睫垂了垂。

    這樣的夸獎度念這兩年沒有少聽,但每次聽到這些話,他心情都是難以言喻的復雜。

    也許是因為那幾年的耳濡目染,又或者是在那人身上學到的東西太多,他漸漸發現自己在工作的時候,跟那個人有些相似。

    即使已經過去了兩年,也學了不少新東西,但他坐在辦公桌前的時候,仍能在自己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

    度念收起思緒,抿唇笑了笑,“我也不完全是新人,以前在大學的時候就跟同學做過幾個項目,還遇到了一個很優秀的人,我在他身上學到不少東西。”

    蔣響維只當他是在謙虛,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而對他更多了幾分欣賞。

    吃完午飯后,蔣響維就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度念在休息室睡了一會,下午又繼續投入到了工作中。

    快天黑的時候,他才離開公司。今晚蔣響維要帶他去談合作,他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朝附近的高級餐廳趕去。

    在餐廳的包廂里等了一會,蔣響維和合作方的兩位老總就陸續到了。

    這次跟他們談合作的是之前就有過合作的公司,那兩個人跟蔣響維也是多年的好友,今晚說是談合作,其實也只是走個過場。

    坐上桌后,他們一開始還談了一會合作上的事,等菜和酒上齊了,就不再談那些事了。

    度念熟練地給幾人倒上酒,話題便不可避免地轉到了他身上。

    一開始還只是像其他人那樣普通的夸贊,幾杯酒下肚后,那兩人就開始吐苦水。

    只聽他們說自家公司的公子哥半點比不上度念,一身壞毛病不說,能力也沒有,整天都要他們幫忙收拾爛攤子。

    蔣響維安慰兩人幾句,眼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現在優秀的年輕人寥寥可數,但都是拔尖的厲害,哎,還記得上次在S市跟老柳談生意那個,我看也不簡單。”已經長了幾根白發的老錢感嘆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聽到老錢在自己面前夸其他人,蔣響維倒有些好奇,“哪個?”

    “就那個S市的新貴……名字我記不清了。”老錢喝多了酒,整個人有些暈暈乎乎,“那天我在S市吃飯,聽人說、說老柳也在那個餐廳,就過去打聲招呼,他那天就在跟那個人談生意。”

    “看樣子好像也才二十多吧,那氣場,嚯——”老錢擺了擺手,搖頭道,“我都不敢靠近。”

    “有那么夸張嗎?”旁邊的老鄭沒見過那人,倒有幾分懷疑,“就二十多歲的小孩,能有什么氣場?”

    蔣響維也贊同老鄭的話,只當老錢是在夸大其詞。

    “你懂什么。”老錢不客氣地懟了他一句,“你看人家小念不也才二十多,比我們年輕的時候能干多了!”

    老鄭被他這一句說服了,沒再反駁,“那倒也是。”

    “不過那新貴看樣子,還是個情種。”老錢又喝了口酒,神神秘秘道。

    沒有人不愛聽八卦,更別說是上位者的八卦。

    老鄭立刻好奇地追問:“怎么說?”

    “我那天在包廂,看到他左手的手腕上……”老錢在這停頓了一下,吊足了胃口,就連度念都抬眼看過Y_U|.X-~I去。

    見三人都好奇地看著自己,老錢才滿意地接著往下說:“那上面有個紋身,看起來像是個名字。”

    三人都是一怔。

    現在有點權勢的人,不是流連花叢,就是聯姻各玩各的,更別說那還是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竟然深情至此。

    蔣響維也有些感慨,“能把名字紋在身上,應該是認定了那個人吧,還真難得。”

    “那可不是。”老錢嘖嘖兩聲,說完了這個八卦還意猶未盡,又看向度念,“小念有沒有談對象啊,還是說有喜歡的人?”

    話題突然又轉回了自己身上,度念有些措不及防,趕緊搖頭,“還沒有。”

    “改天看到合適的,也幫你介紹一下,怎么樣?”老錢大著舌頭問。

    蔣響維看度念一眼,幫他拒絕了,“我們小念還不急著談這些,再說吧。”

    老錢也沒在意,很快就扯到其他話題上面去了。

    一餐飯吃了幾個小時,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度念雖然沒喝太多酒,但在包廂里坐久了,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他披了件外套去了陽臺,想吹一會風再去睡。

    柔和的夜風拂過肌膚,帶走了身上的倦意,度念靠在陽臺的欄桿上,舒服地瞇了瞇眼。

    正當他享受這片刻的寧靜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度念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屏幕光在黑暗中十分刺眼,他適應了一會才看清上面顯示的號碼。

    那是個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下面顯示了號碼的歸屬地——

    S市。

    第67章

    沒開燈的陽臺上一片黑暗, 只有手機屏幕亮著晃眼的光。

    看到號碼的歸屬地在S市,度念遲疑了片刻,沒有立刻接起電話。

    不論是在他出事前, 還是回來后的這兩年, 他都沒有去過S市, 身邊的朋友也沒有在S市的。

    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應該不太可能是廣告電話, 難道是打錯了?

    在他猶豫的間隙, 手里的手機還在不停震動, 沒有絲毫要掛斷的意思, 像是無聲的催促。

    最后,度念還是按下了接通鍵, 把手機舉到耳邊。

    接通電話的一瞬間, 似乎有一道細小的電流在心里竄過,他呼吸一窒,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壓下這奇怪的感覺, 試探地開口:“你好?”

    電話那邊很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度念剛壓下的奇異感覺又重新出現, 不知為何, 他沒有立刻掛斷電話,而是拿著電話站在陽臺上等了一會。

    沒等到任何回應, 他只好又重新打了聲招呼,對面卻仍然只是沉默。

    度念有種對著一口深井講話的錯覺, 他的聲音被盡數吞沒,得不到一點回響。

    就算他有再多的耐心, 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于是在第三次詢問還沒得到回應時, 他還是掛斷了電話。

    屏幕很快熄了下去,度念盯著黑屏看了會,慢慢把手機放回口袋里。

    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本不該影響他的心情,但看到號碼歸屬地在S市,偏偏讓度念想起今天在餐桌上聽到的,那個將愛人的名字紋在手腕上的人。

    雖然很多小情侶都會紋對方的名字在身上,但那人是S市有權有勢的人物,把名字紋在手腕那樣明顯的地方,隨便一個人都能看到,那意義便不能一概而論了。

    在出席各種重要的大型場合時,那個紋身一定會在媒體的鏡頭下無處可藏,等于向全世界宣告這段感情。

    即使愛意再深,也不是把愛人圈在身邊,而是給自己打下愛人的烙印。

    度念遙遙望著遠方的夜景,心里劃過一絲異樣。

    那樣的感情誠然令人羨慕,但他在經歷過一次刻骨銘心的感情后,對感情方面的事就仿佛完全失去了興趣。

    這兩年不是沒有跟他表示過心意的人,也被人認真追求過幾次,可他絲毫沒有再投入任何一段感情的打算。

    蔣響維應該也看出了他的想法,今天晚上才會幫他拒絕別人的介紹。

    他現在一門心思都在事業上,也許就這樣一個人過下去也不錯。

    又在陽臺上站了一會,度念才回了房間,把那通奇怪的電話拋到了腦后。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度念仍然忙碌于公司的業務,也常常跟著蔣響維去談合作,每天一睜開眼就是工作。

    那晚之后,他又接到了幾次那個S市打來的電話,每次那邊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他這邊的動靜。

    雖然聽不到電話那邊的聲音,但度念的直覺告訴他那邊有人在聽。無奈地詢問了幾次后,他只能放棄了跟那個人溝通,可還是沒有把那個電話拉進黑名單。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接到那個電話時,心中升起的奇異感覺,讓他想弄清楚電話那邊的人到底是誰,又有什么目的。

    但由于工作太忙,他遲遲抽不出空來查電話的事,也就隨它去了。

    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去了大半年,隨著公司業務領域拓展,度念在公司負責的項目也越來越多,蔣響維將很多事情都直接交給了他,對他很是信任。

    許戀蕓雖然支持度念,但也不贊同他整天待在公司,眼里除了工作就沒有其他事,于是決定等度思放了暑假,就帶全家人一起出去度假。

    只是還沒等到暑假,公司就出了狀況。

    沒有人清楚起因是什么,一開始發現不對勁,是因為之前穩定合作的幾個合作方不愿意再續約,再后來,又有一些客戶陸續取消訂單。

    雖然不至于讓公司運轉出問題,但這幾件事加在一起,也足以讓公司上下焦頭爛額。

    這些事看起來沒有關聯,可都發生在這幾天,不得不讓人把它們聯系在一起,但又找不出頭緒。

    蔣響維為人謙和,平日里沒有得罪過人,發生了這樣的事,連能夠懷疑的對象都沒有。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在短時間內填上空缺。蔣響維連續幾天都在忙著尋找靠譜的合作方和新客戶,但這回他積累的人脈卻沒起到作用,幾乎是處處碰壁。

    蔣響維為了解決這次的問題忙得焦頭爛額,他平日的工作就落到了度念身上。

    度念不但工作負擔加重,還要想辦法找出這次事件的原因,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連續幾天都睡在了公司。可除了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搞他們公司之外,沒有任何進展。

    深夜,辦公室里仍然亮著燈。

    已經不記得是第幾天沒回家,度念后仰在椅子上合上眼,抬手按了按眉心。

    今天的情況仍然不太樂觀,蔣響維那邊沒談到新客戶,他也還沒查清事情的源頭,那些聯系上的人似乎都在躲著他們,什么也問不出來。

    連續幾天都沒休息好,度念在椅子上歇了一會,拿起換洗的衣服打算進休息室洗個澡。剛站起來,桌子上的手機就突然響起。

    度念一愣,以為是今天聯系的人回了電話,趕緊拿起手機,看也沒看就接通了電話。

    在他打完招呼后,電話那邊卻遲遲沒有開口。

    熟悉的感覺逐漸蔓延上心頭,度念看了一眼屏幕,果然看見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S市號碼。

    也許是幾天的疲累,加上期待落空的失望,他心里陡然升上一種被戲耍的慍怒,第一次對這個電話感到不耐煩。

    他把電話放回耳邊,冷冷開口:“如果沒有事的話,就請你不要再打過來了。”

    清越的嗓音冷若冰霜,但難掩其中的疲憊。

    說完那句話,度念就掛了電話,把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其實剛才把話說出口的一瞬間,他就隱隱有些后悔,但現在他實在是沒有精力去應付其他事情,也不想浪費無謂的時間。

    握著手機在原地站了一會,度念把手機扔回桌上,轉身進了休息室。

    幾天后,公司的情況還沒有好轉,許戀蕓擔心度念熬壞了身子,幾通電話把他催了回家。

    度念回家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剛準備去公司,就被度思喊住。

    “哥,我有話跟你說。”度思站在房間門口,眼神復雜。

    他最近放了暑假,一直待在家里,知道家里的公司出了什么事,也知道度念這些天都在為那件事忙碌。

    度念腳步頓住,朝度思的方向看了一眼,跟著他走進房間。

    雖然因為公司的事心情沉重,但在弟弟面前,度念還是想表現得輕松一點。他收起思緒,臉上露出一點笑意,“怎么了?”

    度思抿了抿唇,撇頭看向窗外,似乎在平復情緒,片刻后握了握拳頭才轉回來,“哥,你還記得度浩鈞前兩年娶的那個女人嗎?”

    度念怔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消失,點了點頭,“嗯,記得。”

    在他們還小的時候,度浩鈞就跟那個女人糾纏不清,家里所有的積蓄都被他拿去養那個女人,還經常為那個女人打許戀蕓。

    既舍不得自己的家庭,又放不下外面的女人,還想要兩樣都擁有。如果不是度念那時候把他趕出家里,他也許還會一邊賴在家里,一邊掏空家底養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還有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兒,”度思冷冷地敘述,“她最近攀上了袁家,做了袁家次子袁呈軒的情人。”

    度念眼里有些茫然,不明白度思為什么要突然跟他說這些,剛想要問,就聽見度思說:“我懷疑這次公司的事跟度浩鈞有關。”

    “什么?”度念皺起眉,他知道度思不會毫無根據說這樣的話,“為什么這么說?”

    “你看這個。”度思拿出手機,給他放了一段監控視頻。

    監控畫面的地點在他們以前住的居民樓,只見度浩鈞出現在畫面中。他先是敲了敲以前他們住的那一戶的房門,沒得到回應后越敲越用力,直到住在對門的房東走出來。

    視頻沒有聲音,只能看到度浩鈞問了房東幾句話,臉色越來越差,等房東離開后,立刻惡狠狠一腳踢在墻上,不甘心地轉身離去。

    監控畫面切換到另一個角度,度念這才看見度浩鈞身后竟然跟了幾個高大的男人,那幾個人看樣子是專業的保鏢,不是度浩鈞請得起的人。

    如果他們一家人還住在那里,遇上度浩鈞帶來的那幾個人,結果可想而知。

    度念的臉色完全沉了下來,但視頻還沒有播完。這回地點變成了他們現在居住的小區門口,上面的日期是一周前。

    度浩鈞仍然帶著那幾個高大的人,氣勢洶洶想要闖進來,但被小區的警衛攔在了外面。

    這次的監控能聽到聲音,度浩鈞囂張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們知道我女婿是誰嗎,還敢攔我?”

    小區的警衛沒有理會,只是警告他再不離開就會報警。

    度浩鈞也不敢把事情鬧大,往地上用力“呸”了一聲,嘴里罵著“賤人”之類的臟話,最后往小區里指了指,“給我等著。”

    視頻放到這就結束了,屏幕黑了下來,兩人一陣沉默。

    度浩鈞在小區門口罵的那幾句話,能聽出來不是在罵警衛,而是在罵他們。

    以度浩鈞睚眥必報的性格,絕對不會輕易就放棄報復他們,肯定還會想別的辦法。

    既然攀上了袁家,想要報復他們簡直是輕而易舉,對蔣響維的公司下手也沒有任何難度。

    度念倏地站起來,做了個深呼吸,讓頭腦冷靜下來,“我去查袁家跟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他快步走到門口,手剛握住門把手又頓住,轉過身走到度思面前,在他頭發上揉了兩下,“這件事我和蔣叔叔會解決,你不要多操心,也別沖動,知道嗎?”

    他不知道度思是在哪里弄來的監控視頻,就怕度思一時沖動去找度浩鈞麻煩,那樣太危險了。

    “知道了。”度思的唇用力抿成一條直線,點了一下頭。

    回到公司,度念就開始查袁家旗下幾家公司近日的動作,果然查到了東西。

    那些跟他們解除合同的合作方和客戶,在這幾日都跟袁家的公司有業務往來。

    竟然真的是度浩鈞在背后搞鬼。

    在這一刻,度念對度浩鈞的恨更是深入骨髓。

    對袁家那樣的豪門來說,對付他們公司只是動動手指的事,袁呈軒肯定不會介意幫他情人這點小忙。可這對他們來說,卻是無妄之災。

    大概度浩鈞還在記恨被他趕走的事,所以才會過去這么多年后還想著報復他們一家人。

    度念對著面前查出的資料怔怔坐了一會,還是站了起來,打算把查到的事情告訴蔣響維。

    這件事是他連累了公司,如果蔣響維要怪他的話,他也能接受,但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解決問題。

    度念沒想到的是,蔣響維聽完他的話,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不是你的責任,我們現在是一家人,有事情就應該一起面對。”

    他安慰度念道:“我們一起想辦法,不會有事的。”

    蔣響維的話讓度念心里一暖,像是有了堅實的后盾,緊繃了幾天的情緒也終于放松。

    回到辦公室,度念拿了車鑰匙準備回家。

    知道了度浩鈞在想辦法報復他們,又在監控視頻里看到了度浩鈞的所作所為,他實在不放心讓度思和許戀蕓兩個人在家,還是決定回家一趟。

    吃完晚飯,度念就回了房間,打開電腦繼續處理工作。

    白天一直在查袁家的事,堆積的工作還沒來得及處理,直到深夜,他才終于關上電腦。

    洗完澡后,度念出去倒了杯水,又走到了陽臺上。

    看著遠方的萬家燈火,他突然想起了那個S市的電話。本來之前還想查清楚電話那邊到底是誰,結果那天沖動之下就把那個電話拉黑了。

    那時他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好,把情緒都遷怒到了那通電話上,還好沒有說什么更過分的話。

    不過既然都已經拉黑了,也沒有必要知道電話那邊的人是誰了。

    懸掛在夜空中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層遮住,度念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凌晨,再不睡的話只怕明天會沒精神。

    剛轉身,就忽然聽見“嘀”的一聲,像是什么東西連接成功的聲音。那聲音很細微,似乎是在他腦子里響起的。

    度念身形一僵,停下了腳步。

    這個聲音對他來說并不陌生,但也有兩年多沒聽見了,他不認為在這個時候聽到會是什么好事。

    安靜片刻后,他試探地在心里喊了一聲:“62?”

    下一刻,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回應他:“好久不見。”

    那個聲音聽起來有點心虛,似乎一直在等他開口,幾乎是瞬間就回應了他。

    62的聲音讓度念稍微放松了些,問它:“有什么事嗎?”

    62“嗯”了一聲,正經道:“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

    “你說。”

    “你上次做任務的世界……出了點特殊狀況。”62盡量委婉道,但說出的話還是在度念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世界里有人被放出來了。”

    度念怔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被放出來是什么意思?”

    62聽起來很是懊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被主神從那個世界放出來了。”

    “他……是誰?”度念聽到自己的聲音艱澀,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的。

    62的語氣帶了點同情和愧疚,“書里的反派——傅梟。”

    度念腳步不穩地后退了一步,扶住了陽臺的欄桿,指關節因為用力而隱隱發白。

    “他偶然知道了自己是書中的角色,一直在想辦法找你。”62不安道,“以前也曾經有過角色覺醒意識的事,但他是我見過最冷靜的。”

    “可我不是書里的人。”度念垂眼看著地面,“他找不到我。”

    62“嗯”了一聲,沒否認,“他不知道你不屬于那個世界,還以為可以找回你,所以做了很多嘗試。”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問,但度念沉默良久,還是問出了口:“他做了什么?”

    “還記得他是怎么保留住上一世記憶的嗎?”62說,“他以為像那次一樣自殺,就能回到一年前找回你。”

    “在任務者離開后,那個世界的結局就已經定了,所以他自殺后,的確會回到一年前,但……”

    不管重新回去多少次,他的世界都沒有度念的存在了。

    “他嘗試了很多次,甚至用了不同的方法,最后才明白你不是那個世界的人。”62說到這停了下來,氣氛有些凝重。

    度念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顫,幾乎要抓不住欄桿。

    62再開口時,語氣帶了點歉意,“他明白你不屬于書里后,就花幾年的時間,找出了書里的男主和女主,然后……用他們威脅主神。為了不讓那個世界崩毀,主神只能妥協,把他放了出來。”

    見度念還是沉默,62趕緊解釋道:“你要知道他那個時候什么都做得出來,那個世界差點就要崩壞了,我們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他出來后這一年多都沒有動作,我還以為他都忘干凈了……”

    “一年多?”度念打斷它的話,“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

    62的語氣更心虛了,“主神放他出來的時候強行消除了他在那個世界的所有記憶,我們以為他不會找上你,所以才沒有因為這件事來打擾你。但我最近發現他在接近你,我擔心你受到傷害,才特意來提醒你的。”

    強行消除了所有記憶……

    所以那人才一直沒有來找他嗎?

    也許是因為愧疚,62顯得憂心忡忡,“如果他真的是來報復你,我也可以幫你,不過你最好還是想辦法避避。”

    那樣心狠手辣的反派要是找上了度念,指不定要發生多可怕的事。

    云層后的月亮又露了出來,如水的月光流進陽臺。度念手腳冰涼,聽到62的話,卻只是搖了搖頭。

    “他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傅狗:我老婆好像需要我的幫助。

    系統:你不要過來啊啊啊(驚恐臉

    第68章

    62倏地沒了聲音。

    它還以為度念在知道這件事后, 會慌不擇路地跑路,那才是正常的反應,沒想到度念竟然出奇地淡定, 連一絲恐懼也沒有。

    62又想起傅梟在得知自己是書中角色時, 仍然冷靜的面孔, 仿佛沒有什么能讓他內心起波瀾,就連了結自己生命的時候也是如此, 平靜得令人心驚。

    在它看來, 傅梟連傷害自己都可以毫不猶豫, 對其他人只會更加心狠手辣, 沒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

    所以62并不明白度念為什么可以那么篤定地說出那幾個字。

    “你真的不打算暫時離開這里嗎?”62還在做最后的努力,它覺得這件事也有它的責任, 不想度念因此而出事。

    度念搖了搖頭, 還是沒采取它的建議,“沒必要。”

    “好吧,那我只能祈禱他沒想起什么了。”62勸不動他, 只好妥協,但還是打算在暗中再偷偷觀察幾天, 以免出什么意外。

    它跟度念告別, 悄聲離開了。

    夜風吹過,裸露在外的肌膚感到一陣寒冷, 度念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果不是現在的意識無比清醒,他甚至會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是他的幻覺。

    幾年前在傅梟面前離開的時候, 他就把那當成了永別,從來沒有想過他和傅梟還有再見面的可能。他以為傅梟也會跟他一樣, 從此過上新的生活。

    可他沒想到傅梟會發現自己是書中的角色, 還一直想要找回他, 甚至在知道他不屬于那個世界后也沒有放棄。

    哪怕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找到他,傅梟也一遍又一遍地試了。

    可即使來到了他的世界,最后也還是忘記了所有的一切,不知道如果傅梟知道這個結果,會不會后悔。

    度念想起剛才62的話,眼里浮上幾分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希望傅梟忘記了一切,還是希望傅梟能想起什么。

    在那個世界的時候,他和傅梟根本沒留下什么美好的回憶,就算想起了那一切,又能改變什么?

    可如果傅梟已經忘記了一切,即使現在跟他在同一片天空下,他們也許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越想下去,度念反而越摸不清自己的想法。

    分針又靜靜走了一圈,直到遠處的高樓只剩下零星幾點燈光,立在陽臺上的身影才終于轉身離去。

    一晚上沒睡安穩,第二日果然沒什么精神。

    度念在許戀蕓的督促下吃了早餐,強打起精神面對工作,沒想到在中午的時候,意外聽到了多天以來唯一的好消息。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之前取消訂單的客戶有一部分又重新下了訂單,還有合作方提出重新建立合作關系。

    這兩天蔣響維那邊也靠人脈拉到了新的大客戶,公司的問題倒是暫時解決了。

    度念還有些奇怪袁呈軒怎么突然放過了他們,只見蔣響維苦笑了下:“袁氏現在自顧不暇,沒功夫對付我們了。”

    他怔了一下,“發生什么事了?”

    “有企業打算在A市落地,袁氏被盯上了。”蔣響維簡潔道。

    其他地方的企業來A市落地,意味著有本地的企業會被有意打壓,以袁氏在A市的地位,是最有可能被盯上的。

    難怪袁呈軒顧不上幫他的情人出頭,恐怕現在是輪到他們焦頭爛額了。

    “對了,你今晚跟我去一趟君悅,有個重要的合作要談。”蔣響維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多說,話鋒一轉,提到了另一件事。

    君悅是離公司不遠的一家餐廳,不論菜品和服務都是一流,私密性也很好,很多人都喜歡去那里談正事。

    雖然度念經常跟蔣響維去見各種人,偶爾也會獨自去見客戶,但在談重要的合作時,他大多數時候還是在一旁靜靜聽著。

    不管他能力多強,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個資歷尚淺的年輕人,不適合羽>西=整插太多話。蔣響維每次帶他去重要的場合,也只是為了讓他學點東西。

    度念點了點頭,只當這次也是和之前一樣,沒多問什么,“好。”

    公司的危機暫時解除,所有人都終于松了一口氣。

    度念像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安排好工作,等到下午就拿了車鑰匙下樓,把車從停車場開了出來。

    因為提前了一個鐘出發,路上還沒有什么車,車子一路順暢地開到了君悅。

    在君悅的停車場停好車后,度念走到電梯門口前等電梯,抬手看了眼時間,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多鐘,還可以先上去看看包廂環境有沒有問題。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一輛車從停車場入口開進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子突然僵住。

    那輛車的車窗沒有完全關上,依稀能看見后座上的身影,熟悉的感覺讓度念呼吸一窒,心跳驟然加速。

    但沒等他看清,那輛車就已經從眼前開過,消失在拐角處。

    度念怔怔站在原地,等電梯門又關上才回過神,重新按下電梯按鈕。

    進了電梯里,剛才的那一幕還在腦子里重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62的話影響,加上昨晚又沒睡好,才會把路過的車里一個模糊的身影看成是那個人。

    等電梯門再打開,他加速的心跳已經已經平靜下來,跟著服務生走進包廂。

    蔣響維在他坐下后沒多久就到了,臉上的神情不似平常輕松,反而有些凝重。

    度念還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蔣響維在生意場上混了幾十年,不至于因為一次合作這么緊張。但他又不好問什么,只能安靜地給蔣響維倒了杯水。

    放下茶壺的時候,包廂門口傳來兩聲敲門聲,接著門被人推開來。

    一條修長的腿邁了進來,筆挺的褲腿上沒有一絲灰塵,骨節分明的手搭在門把手上,裁剪精良深色西裝下的身材頎長。

    冷冽的眸子掃過包廂,縱使來人看起來年紀尚輕,也壓不住渾身上位者的氣場。

    蔣響維立刻站了起來,臉上露出笑容,招呼出現在門口的男人入座。

    度念在門打開的那一瞬就定在了原地,連手中茶壺的水濺出來燙紅了皮膚也沒有察覺,呼吸仿佛靜止了一般。

    直到蔣響維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才反應過來,悄悄用力咬了下舌尖,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是心臟仍是止不住地狂跳。

    在男人靜靜的注視下,度念把手里的茶壺放下,站起來朝男人伸出手,“傅總,久仰大名。”

    他不知道男人會做出什么反應,也不知道男人是否還有之前的記憶,緊張得指尖都在微微細顫。

    男人的眸光在他手上那一片燙紅了的肌膚掃過,度念只覺得像是被炭盆里的火星濺到一樣,不由得縮了縮手指。

    但下一刻,熟悉的溫度就覆上了他的手。

    那只曾經觸碰過無數次的大手握了上來,幾乎將他的手包在了掌心,力度很大,卻在度念感受到疼痛的一瞬松開了手。

    白皙的手上留下了不明顯的紅印,度念不著痕跡地收回手,坐回座位上,眼睫微垂。

    傅梟沒有認出他。

    蔣響維沒察覺到度念的不對勁,也忘了自己今天太忙,根本沒告訴度念晚上要見的人是誰,度念剛才卻沒有猶疑地喊出了稱呼。

    落座之后,度念在桌下用力掐了下掌心,才沒顯露出內心的驚濤巨浪,鎮靜地拿起菜單開始點菜。

    “傅總有什么忌口嗎?”他抬起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男人,拿菜單的手微微用力,能看見瓷白皮膚下黛色的血管。

    借著問話,他才能光明正大地把視線落在那人身上。

    男人跟他記憶中的樣子沒有多少變化,五官輪廓依舊鋒利,凌厲的眸子和薄唇顯得不近人情。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同,他一時說不上來。

    他還注意到男人左手的手腕上有什么痕跡,但被袖子遮住,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沒有。”男人并沒有看他,回答了他的問題后,就跟蔣響維說起了正事。

    度念手上的動作一頓,面色如常地跟服務生點好菜,合上了菜單。

    明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把注意力放在蔣響維和傅梟的談話內容上,但度念聽到耳邊熟悉的聲音,還是走了神。

    他怎么也沒想到,昨天才剛從62那得到傅梟的消息,今天就會在這里遇見,巧合得就像是一場刻意的安排。

    即使已經知道傅梟來到了這個世界,但在真正看見他出現在這里時,心里的震驚還是無以復加。

    只是也如62說的那樣,傅梟似乎什么都不記得了。

    如果62知道傅梟什么也沒想起來,一定會松一口氣,不用再提心吊膽。也許他也應該感到高興,可心里卻像是有什么堵著。

    一想到傅梟在他離開后做的那些事,他就沒辦法對傅梟失憶這件事感到高興。但又覺得任何一個正常人經歷了傅梟經歷過的事,都會無法承受,說不定那些回憶對傅梟來說也是痛苦的。

    不論是得知自己其實是屬于書中的角色,還是一次又一次的結束生命,都不是什么值得記住的事。

    度念腦袋里一片混亂,一直不自覺地胡思亂想,面前的菜也沒有動幾口。

    在看見服務生往傅梟的酒杯里倒酒時,他下意識想要阻止,又想起自己現在的立場,還是什么都沒說。

    如果傅梟已經忘了一切,他又有什么必要再提起那些陳年舊事,難道還指望來一場相認嗎。現在他們各自都有了新生活,再提舊事只會徒增煩惱。

    想清楚這點后,度念沒有再走神,也沒再一直朝傅梟的方向看,把注意力放回了兩人的談話內容上,適時地在蔣響維的示意下補充幾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在他收回思緒后,男人似乎往他這邊看了幾眼,周身氣壓不知為何低了許多。

    在晚餐進行到尾聲時,男人起身去了洗手間,包廂里的氣氛頓時緩和不少。

    蔣響維注意到剛才度念一直心神不定,又總是看著傅梟的方向,還以為他是對這次合作有疑問,跟他解釋道:“這次合作本來是輪不到我們的,但因為他們想要對付袁氏,袁氏最近又對我們有諸多針對行為,所以才考慮到跟我們聯手。”

    這段話倒是無意間消除了度念心里最后一點疑慮。

    他原本還因為傅梟找上他們公司而懷疑傅梟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現在看來確實只是因為利益,只是巧合得有些過了頭而已。

    男人從洗手間回來后,蔣響維又簡單地客套了幾句,就準備送男人離開餐廳了。

    度念也跟著站了起來,和蔣響維一起送傅梟出去。

    他們的包廂在餐廳的二樓,現在正是晚飯時間,一樓也坐滿了客人,忙碌的服務生穿梭在餐桌之間。

    剛走到樓梯上,度念就聽到一個聲音在喊他。

    他看了看四周,才看見站在樓梯下的男生,正仰頭看著他們這邊,還朝他揮了揮手。

    見度念看到了自己,那男生立刻露出一口白牙,幾步跨了上來,嗓音清亮地喊了一聲“蔣叔叔”,又朝傅梟禮貌地點了點頭,最后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度念。

    蔣響維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小詞也來這里吃飯嗎?”

    “是啊,我爸就在那邊那個包廂,我憋不住打算先溜了。”葉于詞嘻皮笑臉地回答,“蔣叔叔和度念哥要是喝了酒不方便開車,就坐我的車回去怎么樣?反正都是一個小區。”

    蔣響維怕一旁的傅梟等得不耐煩,笑了笑沒有答應,“我等會還要回一趟公司,就不麻煩你了,讓小念坐你的車回去吧。”

    度念剛想要拒絕,就看到蔣響維的眼神示意,還是抿唇“嗯”了一聲。

    一聽到蔣響維的話,葉于詞頓時顧不上其他,興高采烈地讓度念在樓梯上等他一會,他回包廂拿車鑰匙就走。

    蔣響維趁葉于詞跟度念說話的間隙,走下樓梯送傅梟出了餐廳。他感覺到男人的心情明顯變差了,還疑惑剛才在餐桌上明明談得挺愉快,怎么突然就變了臉色。

    但他也不敢多問什么,目送著傅梟的車開走,搖頭感嘆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心思真難猜。

    那邊度念等葉于詞拿了車鑰匙出來后,就跟他說自己已經打好了車,不用麻煩他送了。

    葉于詞眉眼頓時耷拉下來,看起來委屈巴巴,“怎么突然又改變主意了,蔣叔叔不是讓我送你回去嗎?”

    “他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么,才會讓你送我回去。”度念耐心地回答。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他也沒必要拒絕,可葉于詞之前追求過他幾次,他每次都明確拒絕了,怎么想也不適合坐他的車回去。

    “我們之間不是什么都沒發生嘛,我還想發生點什么呢。”葉于詞不滿地嘟囔著,跟在度念身后走出餐廳。

    趁度念等車的時候,葉于詞去把車開了過來,下車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又湊到了度念面前,“別等了,我送你回去不是更快嗎?”

    度念后退了一步,剛想說話,就聽見一陣刺耳的剎車聲。

    只見一輛黑色的車停在眼前,離葉于詞只剩下一點距離,再晚一些剎車就會撞上去。

    葉于詞臉色發白,正想要罵人,車窗就搖了下來,司機探出頭來彬彬有禮道:“先生,您的車可以讓一下嗎,我們的車過不去。”

    葉于詞注意到這輛車的標志和車牌,知道后座的人身份不簡單,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不情愿地點了點頭,又看向度念,“我去把車挪開,你等我一下。”

    度念“嗯”了一聲,看了眼旁邊明顯可以容兩輛車通過的路,心里閃過一絲奇怪。

    他等葉于詞坐進車里后,轉身就走,拿出手機準備告訴司機換個上車地點。

    經過那輛黑色的車時,他瞥見后座的車窗打開了一半,依稀能看見車里男人熟悉又完美的側顏。

    只是在他腳步頓住后,男人就撇頭看向了另一側,又緩緩關上了車窗。

    作者有話要說:

    (一些怨婦行為)

    ps:快完結啦,應該這兩周內就能正文完結!

    第69章

    車窗緊緊關上, 度念再看不見車里的人。

    無形的墻壁豎在兩人中間,曾經的一切煙消云散,如今的他們比互不相識的陌生人還要陌生。

    度念的目光在車窗上停留了一瞬, 垂下眼睫, 很快邁開了腳步。

    在那天見到傅梟之后, 度念的生活并沒有什么變化,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公司和家兩點一線, 只是偶爾會望著窗外出神。

    許戀蕓發現他偶爾會心不在焉, 悄悄讓蔣響維在公司的時候多留意下, 看看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但蔣響維心思沒有許戀蕓細膩, 也觀察不出什么來,急得許戀蕓都想親自來公司看看是怎么回事。

    上午, 度念在會議室開完會出來, 朝電梯廳的方向走去。

    除了他的辦公室樓層比較高,會議室里其他人的辦公室都在樓下幾層,跟他打了聲招呼后, 都從樓梯口下去了,電梯廳很快只剩下他一個人。

    度念抬頭看著顯示屏上的數字, 剛才在會議上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 又控制不住地走了神。

    這段時間許戀蕓總是明里暗里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孩,還交代蔣響維在公司多留意他的情況, 他都看在眼里。

    雖然有心告訴許戀蕓自己暫時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但面對許戀蕓的時候, 他又總是說不出口,怕許戀蕓又胡思亂想。

    還好許戀蕓除了打聽他的感情狀況外, 還沒有其他的行動, 也沒有提過要給他介紹對象, 他暫時還不用擔心。

    但如果許戀蕓真的要給他介紹對象,他也還沒想好該用什么理由拒絕。是直接告訴她自己根本不打算談戀愛,還是找其他借口?

    度念還想過要不要跟許戀蕓坦白自己的性向,但一直到現在也沒有提過。他猶豫的原因倒不是怕許戀蕓生氣,許戀蕓一直都很尊重他的選擇,就算再無法接受也不會逼他。

    他只是還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同性。

    在出意外之前,他因為家里的原因,從來沒有認真地談過一段感情。到了任務世界后,他的身邊除了傅梟之外也沒有其他人,接觸過的人屈指可數。

    與其說他喜歡同性,不如說他喜歡過的人只有傅梟。

    但他和那人也已經沒有可能了,在不打算找同性戀人的情況下,又何必多此一舉跟許戀蕓坦白性向,平白無故給她心里添堵。

    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度念漫不經心地想著,聽到“叮”的一聲,電梯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淡淡的冷杉味襲來,電梯里的男人邁開長腿走出來,在他面前頓住了腳步。

    度念在聞到那熟悉的香味時,就意識到了電梯里的人是誰,但他還沒整理好心情,本想低著頭混過去,沒想到男人就擋在電梯門口。

    他只好抿出一個笑容,抬頭看向一言不發的男人,“傅總,上午好。”

    抬起頭后,度念才看到傅梟旁邊還站了一個男生。男生看起來很年輕,應該才剛畢業沒多久,微胖的臉上有幾粒麻子,笑瞇瞇的樣子很有親和力。

    見傅梟半天沒有開口,那男生趕緊接上了話:“您好,我們今天跟蔣總約了見面,請問會議室是在這層樓嗎?”

    看樣子男生是傅梟帶來的助理,雖然有些奇怪傅梟怎么會帶一個新人在身邊,但度念還是先回答了他的問題:“會議室是在這層。”

    羅松康連忙道了聲謝,注意到度念帶著幾分探究的目光,還以為他跟傅梟的助理認識,又主動跟他解釋道:“今天徐助理家里有事,所以是我跟傅總過來。”

    度念了然地點了點頭,把視線移回傅梟身上,“不好意思,我還有些事,就先不奉陪了。”

    短短幾句話的時間,羅松康的目光一直落在度念身上。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聽到度念的話,還在心里可惜不能多看幾眼。

    然而下一刻,他的脖子就感受到一陣涼意。

    羅松康顫顫巍巍地抬頭看了一眼傅梟,雖然傅梟臉上一直都沒什么表情,可他莫名覺得在度念說完那句話后,傅梟的表情變得更冷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度念,突然福至心靈,試探地開口道:“您方便帶我們去會議室嗎?”

    在交接工作的時候,徐助理一直提醒他在傅梟面前不要自作主張,因此他也是鼓起勇氣才問出這句話。

    話音落地后,傅梟臉上的表情仍是淡淡,沒有什么反應,讓羅松康頓時松了一口氣。

    度念遲疑了一下,沒有拒絕,詢問了他們約了哪個會議室后,就帶他們走出電梯廳。

    他本來還疑惑蔣響維怎么沒有安排人來接待傅梟,走到會議室后發現里面也沒有人,更加覺得奇怪,他知道蔣響維不會這么大意。

    看到度念眼中的疑惑,羅松康摸了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應該是我們來得太早了。”

    他也不知道傅梟為什么這么看重這次合作,明明約的時間在接近中午的時候,但傅梟早上剛到公司,就讓司機在樓下等著,看了幾份文件后就匆匆過來了。

    度念看了眼時間,也不好就讓他們在這里等,只好又帶他們去了接待室,打電話讓人送了茶水和水果上來,又打了蔣響維辦公室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蔣響維的助理,助理告訴他蔣響維還在開會,不在辦公室。

    度念雖然還有事要忙,但來的路上羅松康一直在跟他搭話,又覺得把人丟在接待室離開不太好,還是跟著坐了下來。

    過程中傅梟一直沒有開口,好在還有一個羅松康在旁邊,氣氛不至于太尷尬。

    羅松康很會找話題,就連跟度念這樣平時話不太多的人,都能有來有回地聊起來。

    可他就算再會聊天,在工作方面也還是過于青澀,只顧著和美人聊天,沒注意到身旁的上司渾身散發著冷氣。

    還是度念往傅梟的方向看了好幾眼,羅松康才發覺不對,趕緊收住了話頭。

    他腦袋飛速運轉,琢磨著傅梟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為等得不耐煩,還是嫌他話太多了?

    在羅松康閉上嘴后,接待室瞬間安靜下來,連墻上時鐘指針轉動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度念若無其事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將羅松康緊張的反應看在眼里。他能理解羅松康現在的心情,以前他在傅梟身邊的時候,沒少體會過這種如坐針氈的感受。

    接待室里安靜過了頭,羅松康憋了一會又有些憋不住,正好他想起了一件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傅梟的臉色才開口:“度先生,我覺得您和傅總還挺有緣的。”

    聽到這句開場白,度念心里“咯噔”一聲,面上卻只是笑著,“怎么說?”

    “就是……”羅松康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又覺得那應該不算是什么隱私,因為他們公司的人都知道,“我們傅總手腕上有個紋身,那上面的字跟您的名字一樣,您說這是不是很有緣?”

    “哐啷——”

    度念手中的茶杯滑落,在茶幾上滾了幾圈后掉到了厚厚的地毯上。

    羅松康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查看他有沒有受傷,“沒燙到吧?”

    度念還因為他那句話沒回過神,過了一會才搖了搖頭,“我沒事。”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因為羅松康的那句話跳得很快,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在羅松康關切的目光下,度念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才勉強保持鎮定,看向對面仍舊沉默的男人。

    “傅總,”他眼睫很輕地眨了下,輕聲問,“我能看下那個紋身嗎?”

    空氣頓時凝固,傅梟垂下眼眸,避開了他的視線,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良久的沉默讓羅松康冷汗直冒,也讓度念慢慢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心跳又一點點恢復到了正常的速度,他的頭腦也跟著冷靜下來。

    有他名字的紋身不代表傅梟還記得他,說不定那是傅梟在以前就有的紋身,只是還沒來得及洗掉。當然還有其他的可能性,但度念不愿意去想。

    就在氣氛降到冰點的時候,度念收回了視線,淡笑著開口,“我只是隨口問問,傅總不用放在心上。”

    話音落下,羅松康看見男人膝上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兩聲敲門聲響起,打破了接待室內的死寂。

    度念從沙發上站起來,語氣帶著客氣的歉意:“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接待室面向走廊的那一側是一整面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度念經過玻璃的時候就看到站在外面的人是度思,他打開門走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在度念離開后,羅松康感覺到身旁的人渾身氣壓又低了許多,修長好看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么。

    他腿有些發軟,想起剛才度念問能不能看下紋身時,傅梟就一言不發,連拒絕的話都不肯說,就那樣把人晾在一邊。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他也能看出傅梟不喜歡度念,所以才會從一開始到現在都表現得這么反常,把他好不容易活躍起來的氣氛都搞成了一潭死水。

    可度念長得那么好看,談吐舉止也很優雅,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完美,為什么傅梟會不喜歡他?

    羅松康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對度念多了幾分擔憂和同情。

    “怎么突然過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度念帶上門走到度思面前。

    度思舉了舉手里的兩個飯盒,笑著回答,“媽媽讓我過來給你們送飯。”

    說完,就不動聲色地朝四周看了看,一雙眼睛像雷達一樣四處搜尋著什么。

    看他這樣子,度念就猜到是許戀蕓讓他過來公司看看他身邊有沒有“可疑”的人,可惜注定是要一無所獲了。

    他憋著笑,挑眉等度思在周圍看了一圈,才開口問:“有什么新發現嗎?”

    度思當然什么也沒有發現,他聽出度念語氣中的笑意,也明白度念是看出了他的目的,攤了攤手,“我都跟媽媽說了,你每天忙著工作,肯定沒心思談對象,她非要我過來看看。”

    嘴上這么說,他還是不死心地又往度念身后的接待室看了一眼,接待室面向走廊的整面玻璃被人擦得明亮干凈,里面所有東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過去后,他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下。

    “哥,那是你的客戶嗎?”度思轉回頭看向度念,眉毛微微皺起,“為什么那個人一直看著我們這邊?”

    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個男人的眼神,只是在對上的一瞬間本能的感到恐懼,不敢跟他對視太久。

    度念后背輕輕一僵,低低“嗯”了一聲,接過他手里的兩個飯盒,自然地轉移話題,“蔣叔叔等會還有事,這個先一起放我這吧。”

    “好,那我回去了。”度思完成了任務,轉身要走,又突然轉回來朝度念擠了擠眼睛,“哥,你要是真有喜歡的人了,可以偷偷告訴我,我一定幫你瞞著。”

    聽出他還在不死心地套話,度念笑罵了一句“臭小子”,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趕緊回去吧。”

    度思笑著揮了揮手走遠了。

    度念唇邊的笑意有些無奈,提著飯盒轉身回了接待室。

    進去之后,就看到羅松康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見他進來,立刻擠出了一個笑容。而一旁的傅梟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度念看了眼時間,心里納悶他們跟蔣響維約的時間到底是幾點,怎么等了這么久蔣響維還沒來。

    他朝兩人點了下頭,“不好意思,我再去打電話催下。”

    這回接電話的還是蔣響維的助理,告訴他蔣響維的會議還沒結束,聽到度念說傅梟已經到了,助理顯得非常意外。

    “怎么會……之前約好的時間不是在一個多小時后嗎?蔣總的會議還沒這么快結束,我去跟他說一聲吧。”

    度念也愣了一下,他以為羅松康口中的“來早了”是指提前了十幾分鐘,沒想到竟是來早了快兩個鐘,難怪連個接待的人也沒見到。

    “好的,麻煩了。”度念神色復雜地掛了電話。

    回頭看到表情僵硬的羅松康,又聯想到羅松康的馬虎性格,大概猜到是羅松康今天記錯了時間,才會來得這么早,不然傅梟不可能在這種事上出錯。

    度念又看了眼眸色沉沉的男人,不想繼續在這里自討沒趣,而且他也還有事要做,不能再在這耽誤時間。正想著用什么理由離開,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是一個重要客戶打來的電話。

    手機鈴聲響起的瞬間,沙發上的男人抬起了眼,目光鎖在那部手機上。

    聽到鈴聲,羅松康替度念松了口氣,連忙道:“度先生如果有事要忙的話就快去吧。”

    他剛才看到傅梟倏然冷下來的眸光,都擔心度念再不離開會發生些什么。

    度念點了點頭,順勢道:“那我先走了,等下會有其他人過來,他會帶你們去會議室。”

    “好好,您去忙吧。”羅松康一百個后悔今天在電梯門口叫住了度念,不然剛才也不會讓度念那么難堪。

    度念沒再多說什么,朝一旁的男人微微頷首,離開了接待室。

    電話已經響了很久,他剛帶上門就立刻接起了電話,邊跟電話那邊的客戶說話,邊在附近隨便找了一間沒人用的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似乎已經很久沒人用了,窗戶都上了鎖,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線都透不進來。

    度念按下墻上的開關,沒有任何反應,才發現燈也壞了。

    他一手舉著電話,走到窗前想拉開窗簾,但那上面的灰塵太多,遲疑了下還是縮回了手。

    電話那邊是很重要的新客戶,一打電話就是半個鐘,度念怕外面會有人打擾,就在昏暗的辦公室里站了許久,終于跟客戶聊完。

    客戶對這次的談話很滿意,但電話里能說清楚的事情還是有限,于是又約他明天見個面。

    度念剛想答應,就聽見身后的門“咔”的響了一聲,接著又是“吱呀”一聲,似乎是有人推開了門。

    也許是周圍的環境太昏暗,他被這些動靜嚇了一跳,心里有些發毛。

    沒等他回頭去看,又聽見“砰”的一聲,是門被人關上的聲音。

    度念在黑暗中的視力不太好,他回過頭,只看見一個黑影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那個人進來了。

    他怔愣了一下,直到電話那邊的客戶疑惑地問了一句,才連忙回答:“沒問題,那就明天見。”

    電話掛斷后,度念后退了一步,發現那個黑影在一步步逼近。

    “你……”剛才說了太久的話,這里灰塵又太多,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撇過頭咳了兩聲。

    等他再抬起頭,已然被那個黑影籠罩。

    度念看清面前的男人后,眼睛微微睜大,不明白傅梟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剛想要問,就注意到男人眼里的血絲,和微沉的呼吸聲。

    背后是冰冷的墻壁,男人的手撐在他身側,將他困在了中間,微微低下了頭。

    他明顯感受到男人的情緒不對勁,似乎處于失控的邊緣,像是下一瞬就會沖上來咬住他喉管的困獸。

    度念卻反而放松了下來。

    男人低下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跟他對視,一字一句問他:“那些人都是誰?”

    昏暗的光線讓度念只能看清男人的輪廓,他的視線一寸寸掃過男人分明的棱角,心里驀地塌陷了一塊。

    在他回到原世界的那幾年,不知道傅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經歷了多少次輪回,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終于來到他面前。

    重新出現在他面前的傅梟變了很多,變得更加成熟,更加會偽裝自己,只是也變得膽小了,膽小到不敢說認識他。

    可現在這一瞬,那個他熟悉的傅梟又回來了。

    度念無法想象傅梟在面對真相和死亡時是如何保持冷靜的,但男人那些積壓的情緒,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幾乎要把他沖垮。

    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已經做到對任何事都能夠坦然的男人,在這一刻卻出乎意料的執著,眼睛通紅地凝視著他。

    度念能聽見腦子里62驚慌的警告聲,但他沒有任何要逃離的想法。

    在男人偏執的注視下,他站直身子,慢慢伸手抱住了男人,給失控的野獸套上了項圈。

    被他抱住的男人身體明顯地僵住,呼吸聲漸漸輕了。

    “現在認識我了?”度念靠在他肩膀上,輕輕問出這句話。

    男人終于反應過來,用力抱住主動投入懷中的人,兩條手臂將他緊緊禁錮在懷里,手還有些顫抖。

    度念又小聲嘀咕了句“膽小鬼”,不知道男人有沒有聽見。

    門口忽然又傳來聲響。

    伴隨著一聲“傅總”,門措不及防被人推開,外面的光線涌了進來。

    “咚——”

    羅松康的手機掉在了地上,呆愣地看著昏暗辦公室里相擁的兩人,眼睛和嘴巴漸漸變成了圓形。

    第70章

    度念被門口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

    他從傅梟的肩膀上抬起頭, 跟門口已經石化成雕塑的羅松康對視上,微微一怔,下意識想要松開傅梟。

    但傅梟的手牢牢桎梏住他的腰, 不但沒有放開他, 還越抱越緊。他的身子緊緊貼在男人滾燙的軀體上, 動彈不得。

    度念躲開羅松康已然呆滯的目光,抬腳踢了男人一下, 壓低聲音:“有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感到心虛, 但如果再這樣繼續抱下去, 這個場景就真的太怪異了。

    在他踢了那一腳后, 男人才終于放開他,蹙起眉轉頭看向門口。

    在這短暫的幾十秒里, 羅松康的三觀已經完全被顛覆, 不但開始懷疑人生,還懷疑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不然怎么會看見他的冰塊臉上司和剛認識沒多久的美人抱在一起?

    明明剛才的傅梟看起來還對度念沒什么好感, 怎么一轉眼就把人家抱懷里了?

    直到傅梟看過來,羅松康才終于回過神。他打了個哆嗦, 連連擺手地往后退, 顫聲道:“我什么都沒看見!”

    說完,就飛快地關上門跑了, 聽外面的動靜似乎還在路上摔了一跤。

    看著門重新被用力關上,度念無奈地收回視線。看羅松康那震驚又凌亂的樣子, 只怕要傳出什么亂七八糟的流言了。

    他目光挪回到傅梟臉上,以為會在那上面看到一絲后悔, 沒想到男人只是緊緊盯著他, 臉上就快要寫上“還想繼續抱”幾個字。

    度念輕抿了下唇, 推開了男人還扶在他腰上的手。他看到男人垂在身側的手倏地縮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也微微一變,卻沒有伸手碰他。

    “為什么現在才來找我?”度念望進傅梟的眼里,對男人一直躲著他的事還是心存芥蒂,只想從他口中聽到答案。

    按照62的說法,傅梟在一年多前就到了這里,可是卻在這段時間才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傅梟沒有失去記憶,為什么這么晚才來找他?還是說,傅梟是最近才剛找回記憶的?

    聽到他的問題,傅梟眼神微閃,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空氣安靜了許久,度念靜靜地盯了他一會,垂眼推開了他,“不想說就算了,我走了。”

    他繞過男人就要出去,剛走兩步就被拉住了手,溫熱的觸感一觸即分。

    “別走。”傅梟的聲音很低,度念頓住了腳步,回過頭。

    男人目光低垂,嗓音低沉:“那個時候,他們消除了我的所有記憶,我在半年前才找回完整的記憶。”

    度念手指微微蜷縮起來,撇開了視線。

    他不知道傅梟是怎么抵抗主神的力量找回記憶的,心里泛起酸澀,卻還是沒打算放過男人,“那你半年前怎么不來找我?”

    這回傅梟沉默了更久。

    在度念以為自己聽不到答案的時候,男人才終于開口,聲音有些低啞:“我怕你不想見到我。”

    這些年,他經常夢到度念堅定離開他的那兩次。有時度念站在離他很遠的天臺邊,在風中搖搖欲墜,有時度念躺在他懷里,卻變得越來越輕。

    度念還沒有原諒他。這個想法讓他無數次在睡夢中驚醒,成了縈繞在心間的噩夢,每次想起來都痛不欲生。

    所以他不敢出現在度念面前。

    度念安靜了一會,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目光落在男人的左手上,伸手拉住那只手,又問了一遍剛才在接待室的問題:“我想看下那個紋身,可以嗎?”

    “嗯。”

    修長的手指解開袖扣,將袖子卷到手腕上方,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

    在脈搏的位置,赫然有一個清晰的“念”字,字體遒勁有力,深深的印在皮膚上面。

    度念呼吸停了一瞬,用指尖撫了一下那個字,能感受到皮膚下脈搏的跳動。

    那個字看起來不像是紋身,但他也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覺得那個字像是跟皮膚長在一起,無論用什么方法都無法洗去。

    他想起之前在飯桌上聽到的那個把名字紋在手腕上的人,那時他怎么也沒想到那個人會是傅梟。在他印象中,傅梟也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在思緒游離間,度念的視線一直鎖在那個字上面,指腹也無意識地在上面輕輕摩挲,抬起頭時,才發現男人一直在盯著他看。

    想起男人剛才進來堵著他問的第一句話,度念抿了抿唇,“你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他感受到男人被他拉著的手微僵,半天沒有開口。似乎在剛才那一瞬間的失控褪去后,連帶著問他那句話的勇氣也沒了。

    度念把男人卷起來的袖子放下去,仔細整理好后再扣上袖扣,還沒聽到男人的聲音。

    他抬起頭看向面前沉默的男人,剛想說什么,就聽見男人問:“我還能見你嗎?”

    傅梟不敢再奢求其他,哪怕度念不想跟他說一句話,能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那句話問完后,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即使是在意料之中,傅梟心里還是隱隱作痛,手握成拳又松開,眸色晦暗,“我……”

    “我現在沒有談戀愛。”度念打斷了他的話,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傅梟微微一怔,雖然不明白度念為什么會跟他說這個,但眉眼還是透露出些許欣喜,轉而心里又有些空落落。

    度念身邊優秀的人太多,也不缺喜歡度念的人,而他連跟那些人競爭的資格都沒有。

    然而下一刻,他就聽見度念說:“你要追我嗎?”

    傅梟怔怔地望著近在咫尺的人,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在生意場上手段雷厲風行的男人,此刻大腦空白了一瞬,看起來不知所措,半晌后才怔怔地問:“可以嗎?”

    “嗯。”度念點了下頭,看到男人黑如點墨的眸子一點點亮了起來。

    望著那張跟記憶中一樣棱角分明,卻更加成熟穩重的臉,他心里一軟,沒忍住抬手碰了下男人好看的眉眼,又在男人驚喜的目光里收回手。

    “該出去了。”要是再繼續在這里待下去,羅松康在外面可能都要報警了。

    想起剛才羅松康震驚又呆滯的滑稽表情,度念忍不住翹了下唇角,提醒一旁呆立在原地的男人:“我先出去,你等兩分鐘再出來,不要讓別人看見了。”

    要是被別人看見他們從同一間廢棄的辦公室出來,還不知道會傳出什么奇怪的流言。

    沒指望一旁被狂喜砸中的男人能有回應,度念徑直推開門離開了辦公室。

    走到接待室,就看到羅松康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把手里的茶喝出了酒的感覺。

    度念站在門口想好了借口才走進去,準備好面對羅松康的追問。沒想到進去后,羅松康只是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忍地別開了眼。

    那一眼里,似乎還帶著憐憫和同情。

    度念腦子里升起大大的問號,但羅松康沒有開口問,他也不好主動解釋,只能當作什么也沒發生地在他對面坐下。

    羅松康剛才在門口看到那一幕后,一直處于極度的震驚之中,在外面冷靜了許久才想起一些不對的地方。

    那時候兩人雖然抱在一起,但度念明顯在掙扎,想要推開傅梟,反而是傅梟越抱越緊。

    他腦子里頓時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難道度念是被強迫的?

    羅松康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又覺得十分合理。就因為傅梟不喜歡度念,所以才故意用那種方式羞辱人家,這也能解釋為什么兩人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了。

    他越想越覺得悲憤,都怪自己一時腦子不清醒,把度念牽扯了進來。

    度念不知道羅松康在想什么,只看見他一臉的痛心,像是做了什么罪惡深重的事。

    坐下沒多久,接待室的門就又被推開。蔣響維在聽到助理說傅梟已經到了公司后,提前結束了會議,匆匆趕了過來。

    他走進接待室,朝羅松康點頭示意,又轉頭問度念:“傅總呢?”

    度念動作一頓,剛想編個借口,那個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男人還是像來的時候一樣衣冠楚楚,但深色西裝上有幾道不明顯的褶皺,是他剛才抱住男人的時候弄出來的。

    度念眼里閃過一絲窘迫,他還以為男人在辦公室那么久沒出來是在整理衣裝,沒想到他竟然就這樣走了出來,也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故意的。

    好在除了親眼看見的羅松康以外,沒有人會想到傅梟衣服上的褶皺是他弄出來的。

    蔣響維也并沒注意到什么不對勁,跟傅梟打了招呼后就準備帶他去會議室,怕耽誤了他寶貴的時間。

    男人微微頷首,不經意地看了一旁的度念幾眼,半天沒挪動腳步。

    直到蔣響維走到門口,回頭略帶疑惑地問了一句,他才邁開步子跟著離開了。

    蔣響維就算再粗神經,也感覺到了剛才度念和傅梟之間的怪異,但他不認為度念和傅梟會有什么交集,只當是自己想多了。

    等所有人都離開后,度念獨自站在接待室里,后知后覺地耳朵開始發燙,揉了揉耳朵才回了辦公室。

    第二天早上,度念到辦公室沒多久,就有人敲響了門。

    “請進。”他喝了一口咖啡,抬頭看過去。

    進來的人是前臺的員工,他捧著一大束鮮花,熟練地問:“剛才有人送了花過來,要幫您處理掉嗎?”

    前臺收到送度念的花和禮物已經是常事,每次度念都會直接讓他們幫忙處理掉,后來他們都不用來問度念,就會主動幫他把那些東西處理了。

    但這次花束的落款跟之前的那些都不同,他才特意過來告訴度念一聲,免得耽誤了什么重要的事。

    度念端杯子的動作一頓,本來想像以前一樣麻煩他們幫忙處理掉,但突然想到什么,走過去從員工手里接過那束花,“我自己來吧,謝謝。”

    等員工離開后,度念從花束里找出卡片,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昨天他在辦公室問出那句話,只是因為不想聽傅梟接下來的話,沒想到傅梟不但當了真,還這么快就有了行動。

    度念唇角淺淺勾了下,把手里的花束放在桌上,淡淡的花香充盈了整個辦公室。

    那天之后,辦公室每天都擺上了不同的花,他工作時一抬頭就能看見。

    下午的時候,也每天都有下午茶準時送上來。

    因為工作的原因,度念經常很晚才吃晚飯,不是等工作做完了再去吃,就是等餓到胃不舒服了再去,下午茶正好可以墊墊肚子。

    每次下午茶送過來的時候,前臺的幾個員工也都人人有份,還有員工跟度念開玩笑,讓他考慮一下這次的追求者,別太快拒絕。

    蔣響維也看到過幾次度念辦公室里擺放的花和精致的下午茶,卻沒怎么當回事,完全不覺得度念收下這些東西有什么問題,連跟許戀蕓打報告的心思都沒有。

    追過度念的人那么多,根本沒必要大驚小怪。

    直到有天度念辦公室放不下,把花帶回了家里,許戀蕓才知道了這件事。

    以前雖然也有人給度念送花,但度念從來沒有收過,更別說帶回家里。

    她知道這回情況肯定和以往不同,晚上質問蔣響維怎么這么大的事也不跟自己說一聲,蔣響維茫然地抓了抓頭發,“最近沒看到公司有誰跟小念走得近啊。”

    “公司外的其他人呢?”許戀蕓不滿意蔣響維的回答,她讓蔣響維留意度念身邊的人,沒說只留意公司的人。

    她記得之前他們小區就有個孩子對度念有意思,但蔣響維硬是沒看出來,簡直就是個木頭腦袋。

    蔣響維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到什么,見許戀蕓要生氣,他趕緊安慰道:“小念這么懂事,肯定自己心里有數,你也不用太擔心了。”

    但許戀蕓還是放不下心。她知道度念沒有感情經驗,又從小就容易心軟,要是遇上了不懷好意的人,被玩弄了感情怎么辦。

    而且度念對待任何一段感情都很認真,她怕那個人只是隨便玩玩,度念以后會走不出來。

    蔣響維為了讓許戀蕓放下心,只好向她保證之后再多留意下那個人是誰,一定不讓存心不良的人接近度念。

    度念完全不知道許戀蕓的擔憂,他撐著下巴望著桌上的花束,想著為什么傅梟這些天來還沒有聯系過他一次。

    雖然他不想那么快被蔣響維發現他和傅梟的事,但如果只是發個信息的話,根本不會被別人發現,也不知道傅梟在顧慮什么。

    想到一半,度念突然坐直了身子。

    他好像還沒有告訴傅梟他的電話號碼。

    度念扶了扶額,只覺得自己的智商似乎被拉低了,竟然連這個都沒想到。

    下班后,度念去公司樓下辦點事,回來的時候看見不遠處停了一輛眼熟的車。

    他停步多看了幾眼,轉身朝那邊走過去,透過打開的車窗看見了車里多日沒見的男人。

    度念平時下班后都是直接坐電梯下停車場,今天難得從公司正門出來一次就看到傅梟的車,怎么想也不是巧合。

    “你這是第幾次過來了?”度念扶著車窗彎下腰問。

    傅梟不想讓度念知道自己在那天之后天天都會過來,垂了垂眼,“記不清了。”

    副駕駛座的車門被拉開,度念坐了進來,若無其事地問他:“你要送我回去嗎?”

    傅梟扶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立刻就想要答應,但理智還是讓他說了一句:“你的車還在停車場。”

    “……”度念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系上安全帶,“哦,那你明天還要接我來公司。”

    這回駕駛座上的男人渾身一僵,像是被意外的驚喜砸中,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好。”

    在傅梟要踩下油門時,度念又喊住了他:“等等。”

    等男人看過來,度念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機,“你還沒有我電話吧?”

    沒注意到傅梟一瞬間不自然的神情,他拿起傅梟放在一旁的手機,打算把自己的電話存進去。

    傅梟沒有阻止他,主動報出了鎖屏密碼:“是你的生日。”

    度念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好俗”,用自己的生日解開了手機,在撥號界面輸入了自己的電話。按下撥通鍵后,他的手機卻遲遲沒有動靜。

    他疑惑地掛斷又重撥了一次,把傅梟的手機貼到耳邊,清晰的提示聲傳了出來。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試。”

    度念又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是正常運行的狀態。

    在手機沒有關機的情況下聽到這個提示,只剩下一個可能——這個手機號被他拉黑了。

    單手扶著方向盤的男人垂眼避開了他的視線,深邃的眉眼藏著心虛。

    度念打開自己手機的黑名單,一個號碼安安靜靜地躺在里面,那是唯一一個被他拉黑的號碼。

    他把那個號碼從黑名單里放出來,按下了撥號鍵。

    傅梟的手機屏幕瞬間亮了起來。

    度念盯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想起了那半年來的無數通電話。那時候他還奇怪為什么電話那邊的人從來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他這邊的動靜。

    因為覺得自己不想見到他,所以即使是在電話里,也不敢跟他說一句話嗎?

    他不知道傅梟在找回記憶后,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給他打的電話,在被他拉進黑名單后,又會是什么感受。

    為了來這個世界找他,連傷害自己和威脅主神的事都做得出來,在他面前卻變得這么縮手縮腳。

    度念把手機放了回去,低頭解開系好的安全帶。

    男人以為他要下車,眼里閃過慌張,薄唇微張想要說什么,下一刻就石化般一動不動,怔怔望著朝自己靠近的人。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唇上,微涼的唇像花瓣一樣輕,他心里卻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五臟六腑都被震得發麻。

    度念在男人唇上輕輕印了一下,垂眸看到男人眼里的驚愕一閃而過,剛想退開,就被男人扣住后腦,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手腕被緊緊扣住,男人傾身過來,將他壓在座椅上,小心翼翼地頂開他的唇瓣,如同對待珍寶一樣。

    這個吻很深很長,度念的唇肉被吻得發燙,直到臉上感受到一點濕潤,才茫然地睜開了眼。

    只見男人的眼眶通紅,一滴滾燙的淚水又落在他臉上,閉上眼又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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