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再見
一只、兩只、三只, 不,遠遠不止三只。
所有鎮守在最前沿法陣陣眼處的年輕弟子們生平第一次看見了魔物組成的海嘯。
成千上萬只奇形怪狀的魔物如同洪水一般從山頭上滾滾流下,又或者像蝗蟲群一般密密麻麻地從樹林深處探出, 還會毫不停留地泅水渡河,朝著每個離得最近的人類聚居點進發。
有些消息晚到一步的城池,邊緣城鎮上已來不及張開法陣、撤退人員, 于是在諸多年輕弟子的面前上演了他們從未見過的鮮血飛濺、人間慘劇。
好端端的一個人,轉眼間就被扯得七零八落。有的人還在張嘴呼救, 卻已經發不出聲音,因為半邊臉正在被魔物大肆啃食;有的人傷痕累累還在堅持不懈地逃跑,最終在半途中被咬斷了雙腿倒下,露出背后森森的白骨;還有的母親自知已經跑不掉,撐起半邊還沒被啃食的身子,試圖將懷抱中的嬰兒扔到前方趕來救援的年輕修者手中,卻在剛剛脫手的那一刻就被飛躍而來的魔物一口叼住, 瞬間變成一團爛肉。
這如同地獄般的景象驚呆了在場無數的年輕弟子。他們從出生起從沒見過這樣可怕的場景, 那些血流漂櫓、人間地獄的慘狀只存在于曾經讀到的書中。
五百年的歌舞升平, 已經改變了太多。又或者說危機其實一直存在,只是從前一直有人悉心地替他們拂去。
心存憐憫的年輕弟子們飛奔出法陣之外, 試圖伸出援手, 卻發現他們怎么也殺不盡這些可怕的魔物。
殺死一只還有一只,源源不斷。甚至那地上已經碎成幾節的腐臭肉塊, 都開始慢慢長出惡心的肉芽, 一轉眼又變成好幾只更小的魔物, 轉身就朝著他們再次攻擊過來,甚至有不少年輕弟子因此喪命。
“回來,都先回來!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守好陣眼!后備的弟子隨時待命,時刻準備接替!先把法陣守住!”
混亂之中,為首的弟子到底沉穩,很快就反應過來,力爭將慘淡的局面控制住。因此雖然短時間內仙門有所折損,但法陣還是很快到位。
奔襲而來的魔物眼睛如同紅色的燈籠,張開大嘴流出涎水,興奮地張口就要狠狠撕碎面前持劍守候的年輕弟子。然而它剛一靠近,就發出一聲徹天響地的悲鳴,這渾身惡臭的怪物像是撞在了一堵無形的墻上,隨后就像被某種看不見的火焰焚燒,身上的皮肉滋滋作響,散發出更加難聞的惡臭,隨后只留下一堆灰燼歸于土地。
“法陣有效!”
“法陣保護了我們!”
“安全了,我們安全了!”
得到拯救的凡人和年輕弟子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守陣的弟子們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也跟著露出喜不自禁的笑容來。
他們先前雖然知道這陣法厲害,卻到底沒有親身體驗過。如今親眼所見它的傷害,親身感受到它的庇護,才知道擁有這樣的法陣是多么幸運。
無數只魔物一同奔襲而來,都遭到了同樣的下場。一時間空氣中到處彌散著刺鼻的惡臭,叫剩下的魔物升起了恐懼,最終駐足不前,只能咆哮著威脅里面的人類。
這樣的場景雖然可怕,卻不再像之前那樣震懾人心。因為有了法陣的庇護,因為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法陣內的人反而更敢于去看這樣可怖的場景。
正當眾人被外面牽住了注意力時,忽然一聲尖叫從眾人的后方響起。
眾人齊齊回頭,就見一群魔物不知何時竟然進到了法陣之中!
只是還不等弟子們做出反應,這群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等待著生啖血肉的魔物剛剛躍起,就好像有一把無形的火憑空點燃到了它們的身上。
刺鼻的氣味在法陣中彌散開來,這群魔物很快就被焚燒殆盡,成為滋養土地的灰燼,前前后后不過眨眼間的功夫。
“這幫畜牲,原來是在聲東擊西!”
鎮守陣眼的一名弟子忽然呸了一口,惡狠狠道。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原來剛才法陣內部騷亂的時候,法陣外的魔物好似找準了時機,又一次猛撲上來,卻依然在無形的墻壁中化為灰燼。
“這玩意兒竟然還有點聰明,不過我現在更想知道的是,為什么它們能進來?它們是怎么進來的?!”
另外一名弟子道。
如果不是法陣庇佑,簡直不敢想象魔物要是得逞了,他們會是什么后果。
幸虧有法陣庇佑。
眾人跟著他的話想到這里,心里一陣后怕,對這座法陣更加欽佩。
“可能這就是為什么要求嵌套這么多法陣?”
“應該是的,不過不管怎么樣,這座抵御魔物的法陣這么有效,我們更應該按照丹霄圣君弟子的指示盡早完成各個中小法陣的布置。”
“丹霄圣君啊……你們說,現在這法陣保護我們的樣子,會不會跟五百年前,圣君保護天下人的樣子一樣呢?”
沒有人回答最后一句話,但是許多人聽到這里,眼中都閃爍出異樣的晶瑩的光彩。
即便他已經不在這里,哪怕他已經墜入了魔淵,即使時光荏苒,人心思變,世間滄海桑田,他依然在方方面面庇護著所有人。
*
西境的高原上。
一條蜿蜒的巨大裂縫如同一道猙獰的傷疤橫亙在這座荒原大漢的臉上。站在裂縫邊緣朝下望去,只能看到深不見底的黑淵,以及黑淵底部偶爾流動的一點紅色反光,像是地底的熔漿正在噴發。
這樣巧奪天工的巨大裂縫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唯二知道的兩個人此刻并不在意,而是致力于擊敗對方。
廣闊荒涼的高原上,距離巨大裂縫不遠的地方,一紅一黑的兩道影子正在纏斗中。
狂風呼嘯,夾雜著劍鳴。長長的枯草順著疾風伏倒,卻依然逃不過凜然的劍氣。當那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一揮,方圓幾里之外的枯草都被劍氣掃成數段,隨風卷上天空,形成巨大的漩渦,將紅黑兩道影子包裹在其中。
好快的速度!好凌厲的劍意!
魔君血紅色的眼珠隨著長劍的舞動而轉動,身體騰挪移轉,面對沈夕的攻勢幾乎應接不暇。
這一劍從左側對準頭顱而來,鋒銳的殺意毫不遮掩。如果躲開,那柄火紅的小劍就會從右側的腰間刺入!
魔君不慌不忙,迅速扭轉身體,猛地彈地起身,整個人在半空中橫成一條直線,躲過了這來勢洶洶的兩面夾擊,最后還不忘順帶扔了一把暗器。
“錚!”
一聲金石相接的撞擊猛地響起,一紅一黑的兩道身影迅速分開。
與此同時,空中狂舞的無數枯草紛紛委地,如同落了一地的雪雨。
能夠躲過丹霄圣君的殺手,魔君十分得意。然而他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就凝固在嘴角。
左臉頰上傳來刺痛,魔君伸手一摸,一手粘稠的暗紅。
是他的血。
怎么回事?他明明躲開了沈夕的攻擊。
不等魔君細想,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壓抑的、連綿的咳嗽聲。
他抬頭望去,就見前方站著的人一手拄著長劍,一手捂著嘴,肩膀連著顫抖。那雙天生溫柔多情的眼睛一瞥見他,眼睛的主人就迅速放開手,重新提起長劍,冷冷地看過來,毫不知道自己此刻蒼白的臉上因為劇烈的咳嗽在兩頰暈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簡直美艷驚人。
那被對方擊中的惱怒瞬間被拋之腦后,魔君一看就知道沈夕的情況不容樂觀。
嘴角的笑意又重新揚起,魔君看著沈夕,循循善誘:“你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又何必強撐著來殺我。如今我們都是魔物了,不如握手言和。那些修者對你不好,而現在我們才是同類,如果你愿意和我聯手,到時候你想要什么得不到?”
對面“哼”了一聲。
那從前高高在上看他的丹霄圣君,如今依然高高在上地望著他。一臉病容的美人唇邊牽起一個冷笑:“既然都是魔物,這魔界之主的位置誰當不是當呢?”
魔君萬萬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不過這也很正常,魔物之中,弱肉強食是法則。他想擺布沈夕,又怎知沈夕不想擺布他?現在還用人類修者的眼光去看沈夕才是他的失策!
“不錯,適應身份很快嘛,”魔君笑道,血紅色的眼睛里滿是興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站在對面的人,“不過就憑你現在的修為和身體狀況,還不知道你能撐到幾時!”
他的話音剛落,在他面前的荒蕪土地上陡然隆起一道道土坡,像是有巨蛇在地底埋伏,迅疾如電地奔向沈夕的腳底。
沈夕收起長劍,腳下劍光一閃,兔起鶻落躲過這閃電般的一擊。然而不等他落地,又有另外一道隆起的土坡猛地破開,瞬間一只足有幾丈長,海碗一般粗,通體漆黑,唯有頂端有螺旋狀鋸齒的長蟲鉆出地底,朝著沈夕的方向奔襲而去。
這沙蠶樣的巨型怪物不止一條,它們紛紛從深藏的地底爬出來,如同數條巨大的手臂,在空中抓著閃躲的紅衣美人。
沈夕駕著飛劍靈巧地閃躲,火紅的鳳凰羽劍隨侍在身旁,嗡鳴陣陣。
即使面對數條圍追堵截自己的巨型沙蠶,他也十分從容,左躲右閃,很快就從逐步縮小的包圍圈中突圍出來,迅疾如電地直奔魔君的面門。
紅衣獵獵,長劍在手,光華耀眼。
魔君微微一笑,不但沒有后退,反而迎身上前。他手上微微一動,那被沈夕拋之腦后的巨大魔蟲又如同鞭子一般直直地從對方的身后鞭打而來。
此刻沈夕長劍在手,腳下已無劍光,無法再像之前那樣靈活閃躲,還面臨前后夾擊。如果沈夕不能立刻駕起劍光,就只有受了這一擊和魔君死拼一條路。
然而就在這危機時刻,沈夕面上忽然一哂。
不知何處而來的狂風攜裹著凌厲的劍意先一步抵達,風口如同利刃割開了巨型魔蟲堅韌的外壁。
幾條巨型魔蟲頓時失去一往無前的攻勢,其中有一條發出巨大的奇異怪聲,重重砸在同伴的身上倒地。
一襲白衣、身形高大的劍修自空中逆光而來,高聲地喊著心上人的名字:
“沈夕!”
沈夕沒有回頭,面上卻微微漾起動人的笑意,如同皓月從云層后探出頭來,向世間播撒溫柔的光華。
被這光華無意中掃到的魔君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就聽到面前的人冷冷道:“這一次,我一定會解決掉你。”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丹霄圣君還是這么有魅力……
西部荒涼的高原上。
千萬年來人跡罕至的地方此刻格外熱鬧。地面上橫亙的巨大裂縫中隱隱可見地底沸騰的熔漿, 十幾條數丈高的巨型魔蟲如同鞭子一般在空曠的地面上來回鞭打,還有幾百只小型魔物與魔蟲配合進攻。
而它們進攻的目標就是地面上一紅一白的兩道身影。只不過,它們的大多數進攻都被那道白色的身影攔住, 而紅衣人的目標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那人舍生忘死前來救你,你竟然連幾句寒暄都沒有,就任他為你擋下這么多攻擊, 丹霄圣君真是好狠的心。”
再又一次被對方那無形的劍氣給掃到后,魔君終于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隨即從嘴角流下了一道暗沉的血線。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忘激怒對面的紅衣美人。
沈夕不予理會,手上仍舊步步緊逼。他身姿輕盈,步伐敏捷,騰挪移轉,兔起鶻落。這套長劍配短劍的攻勢,不但收放自如, 而且兩面夾擊, 封堵退路。再加上對方身后助陣的人, 叫魔君聲東擊西的手段失效,令他難以逃脫對方布下的天羅地網。
不過多時, 魔君的身上已經傷痕累累。雖然他不再是當年的他, 但沈夕也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沈夕。如果不是自己身為魔物,自愈的能力十分驚人, 恐怕他早就耗死在對方的劍下。
再次躲過攻擊, 卻仍然在臉上被劃開一道傷口后, 魔君忽然道:“你們兩人的功法是一個路數,背上有個東西。我猜是你們修者的靈力聚集而成的。”
短時間內,他用這么多魔蟲和魔物去試探兩人, 再加上自己親身體驗到的攻擊,很快就琢磨過來。
為什么明明已經躲開了沈夕明面上的攻擊和劍氣,卻還是受了傷?為什么那些魔物已經將來人視野攪亂,卻還是不能偷襲成功反而遭到反殺?
就好像他們的背后長了一雙眼睛,身邊多了一個人一樣。
這樣的功法魔君聞所未聞。他如今修為大減,對方又始終沒有現行,他不能直接看穿。因此他多試探了幾次,終于將這多出來的“人”的具體位置給探了出來。
就在背部!而且必然是大量靈力集結而成的,說句體外元嬰恐怕也不為過,甚至有可能力量遠勝元嬰。
沈夕聞言面不改色,像是早就料到魔君會發現一樣,手上仍然劍來劍往,沒有絲毫停歇。
魔君笑道:“能夠孕育出這樣龐大的靈體,我猜來救你的那人是你的弟子吧。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路數,但是現在的你,可不一定承受得了多久。”
“丹霄圣君啊,”魔君十分愉悅,“你為了殺我,竟然不惜先找了個弟子做這樣危險的試驗。可惜不知道以你現在的身體,能背負這么龐大的靈力活到幾時!”
說到最后兩句,魔君陡然拔高了聲音。
荒原之上十分空曠,狂風呼嘯,劍氣凜然,枯草漫天。高聲呼喚在這樣的情況下本該迅疾消弭于無形,失散在空氣中,此刻卻像洪鐘在山谷中敲響,方圓幾里都聽得一清二楚。
正在與魔蟲和魔物戰斗,時刻緊盯著這邊的秦越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他猛地轉過頭來,只見遠方紅衣飄搖,如同一朵緋紅的輕云,在狂風中輕盈地騰挪移轉,又像火紅的蝴蝶翩翩飛舞,似乎毫不受那黑袍人話語的影響。
可是意志不為此動搖,并不代表身體也可以同樣無視。秦越想起沈夕蒼白的臉色,還有在子午秘境地底時所做的事、所說的話。
對方同他的道別那樣決絕,即便在手札中留下了西部高原的線索,讓自己最終找到了這里,實現了沈夕臨別前的那一句“終會相見”,可是對方卻從來沒有明確地說過他們再相見會怎么樣,要干什么。
難道沈夕他要……
就在秦越這恍惚的這一瞬間,狡猾的魔物抓住時機,已經欺身進攻過來,狠狠地張開血盆大嘴,噴出陣陣惡臭的氣息。
秦越的防范慢了一步,那魔物眼看就要得手,卻依然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一把粉碎。它爆開的汁水飛濺出去,落了幾滴沾到秦越的衣角上,很快就將白衣腐蝕出一塊黑色的洞。
“專心。”
清越悅耳的聲音明明輕輕的,卻在狂風中始終不散,隨風遞到秦越的耳朵里,就如同一串堅韌的紫藤花,看似柔弱卻十分堅強。
“身為我的弟子,要讓我沒有后顧之憂。”
秦越腦海中許多紛雜的思緒都因為這一句煙消云散。
能在這樣危險的時候注意到自己的異常,這說明沈夕心里有他!
不管那黑袍人說了什么,都應該暫且放在一邊。因為此時此刻,沈夕親口告訴自己,他需要自己!
自己要為他掃清障礙!就像他們以前曾經并肩作戰過的那樣!
魔君眼見那穿白衣的來人不但沒有受自己言語的挑撥自亂陣腳,反而在聽了沈夕的命令后越發專心致志起來,不由得冷笑一聲:“丹霄圣君還是這么有魅力,人人都搶著給你當狗。”
面對魔君的嘲諷,沈夕不為所動。他那雙天生溫柔多情的眼睛此刻瞥過來,黑瞳中現出一點冷光,好似上好的兵器出匣時令人炫目的精光:“你有這個心思三番幾次地挑釁,不如回頭看看自己。”
說到這里,沈夕手上的劍光舞得越快,語調卻慢下來,輕輕道:“不知你的命盤如何了?”
魔君聞言一頓,立刻被對方的劍光斬下一臂。他又驚又怒,萬萬沒有料到自己藏了這么久的命盤的事竟然被眼前人知曉了。
也是直到這一刻,魔君才深刻意識到丹霄圣君并非強撐,也沒有說謊。對方的確是抱著“一定要解決他”的決心來準備徹底殺了他的。
可笑他竟然還想著要把對方納入麾下,又對對方說了那么多懷柔之詞,甚至以為對方當真成了魔物要與自己一較高下。
然而沈夕從頭到尾都依然是修者的那顆心,從始至終想的都是要徹底解決掉他。這樣對比下來,顯得自己格外可笑。
不過現在他顯得可笑也是其次的了,因為魔君深知當丹霄圣君下定決心的時候,對方會愿意付出怎樣的代價以達到目的。
尤其是他的命盤就在身上,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沈夕也沒料到自己斬下魔君的手臂會如此輕松。不過他沒有絲毫放松,又立刻乘勝追擊。他的攻勢猶如疾風驟雨,密不透風,魔君節節敗退。
就在沈夕準備再來致命一擊之際,先前似乎疲軟不支的魔君驟然抬起頭。他的雙眸鮮紅如血,瞪得猶如銅鈴,身上的皮膚崩得通紅,內里紫色的青筋根根畢現。
不好!
沈夕立刻意識到魔君恐怕還有后招,他長劍一揮,抬手就要刺。然而對面的魔君即便看起來已經極不正常,速度卻較之前快了一倍,不但迅速躲開了這一劍,整個身體還比之前膨脹了整整一倍。
他身上的皮膚早已消融,變成了魔物常見的黑色,還迅速生出三頭六臂,腰部往下延伸出無數長蛇一般的肢體,在地面上蠕動拍打。這怪物血紅色的眼睛盯住沈夕,忽然朝天長嘯了一聲。
這古怪的長嘯如同某種命令,一經發出,整座西部高原忽然震動起來,比萬馬奔騰還要震撼數百倍,一下接一下。
秦越所面對的巨型魔蟲和小巧的魔物在長嘯聲過后,已經迅速鉆入地底消失不見。
他一回頭,先看見了模樣大變的魔君。隨后就看見了遠方到處升騰起的煙霧,尤其是那條橫亙在地表上的巨大裂縫,從那地底的深淵中冒出了滾滾的黑色濃煙。
無論怎樣看,這都是一副危險的景象。秦越不及細想,迅速縱身一躍,就落到了前方那道紅衣的身旁。
“沈夕。”
他轉過臉,將身旁的人仔細打量了一遍。除去有些臟污的衣袂,被切斷了好些根的發絲,以及各處細小的傷口外,他的師尊看起來并無大礙,反倒因此更多了幾分凌亂的美感。
沈夕聽到來人喊他的名字,應了一聲,那雙天生溫柔的含情目迅速瞥了一眼秦越,隨后又立刻收回來。他提著手中的長劍,身體保持著戒備的姿態,低聲道:“不要放松緊惕。”
“要來了。”
這最后一聲低沉緊繃,仿佛琴弦收緊。秦越還要再問是什么要來了,高原上陡然發生的變故就給出了他答案。
不知道何時,不知道從何處,荒無人煙的高原上忽然密密麻麻地冒出了許多形狀各異的魔物。它們好似蝗蟲過境,又像洪水奔流,從周遭的遠方淌下來,如同千軍萬馬奔騰沖鋒,讓高原上地動山搖。
“這是……”
秦越面不改色,瞳孔卻微微放大了。還不等他朝身邊人問個清楚,紅衣影子已經一躍而起,給他留下了命令:
“他要拼命了,成敗在此一舉。身為我的弟子,別忘了我教你的東西,要保證沒有人來干擾我。”
秦越的眼眸中劃過那抹紅衣,下意識地應聲道:“是!”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我答應你了。
南山派勢力范圍的最西端。
門內的年輕弟子們正嚴陣以待, 時刻注意著陣外魔物們的動靜。
在發現無法攻破陣法后,丑陋的魔物們平息了不少,不過依然會時不時地攻擊一下陣法。
那一雙雙紅燈籠一樣的眼睛貪婪地盯著陣內的人, 喉間時不時發出嗬嗬的聲響,血盆大口處還流下一長串涎水。
任誰被這樣當作食物一般盯著都會感到毛骨悚然。只是這群魔物暫時沒有異動,又有強力的陣法庇佑, 陣內的人才能相對平靜地注視著它們的一舉一動。
突然,這群虎視眈眈的魔物像是隔空接到了某種命令, 成群結隊地一躍而起,猛地朝他們的方向重新撲過來。
陣內立刻傳來驚呼,人們瞬間繃緊了神經。鎮守陣眼的南山派弟子絲毫不敢懈怠,時刻保持著陣眼靈力的輸入。凡人們被年輕的仙門弟子們團團圍起來,以防止有魔物像之前那樣突然進入陣法。
成百上千只魔物撞擊到陣法所構筑的無形墻面上,很快發出了滋滋的聲響。無數碎肉塊滾落下來,很快就淌了一地綠色的濃漿, 簡直令人作嘔。
如果陣法是一座透明的罩子, 此刻肯定已經掛滿了綠色的粘液, 把外面的情況都盡數遮住了。
魔物這樣突如其來的大規模進攻有些異常,這里為首的弟子放心不下, 很快帶了兩人駕起劍光, 冒著風險飛出法陣查看。
他們剛一出現在陣外,不少魔物就倏然轉向。無數雙紅燈籠一樣的眼睛望過來, 仿佛餓了幾天的狼聞到了獵物的血腥味。尤其是聚集在兩側山頭上的魔物, 因為與御劍飛行的弟子們高度差最小, 齊齊飛身圍攻過來。
三人是在場所有弟子中修為最高的,歷練經驗也最為豐富。當下他們沒有自亂陣腳,而是迅速背靠背防守觀察, 不給魔物可趁之機。
很快,為首的南山派弟子看出了端倪,面色一變,立刻道:“回陣!”
危機時刻,其他兩人毫不猶豫地跟著對方迅速退回陣內。追趕而至的魔物一窩蜂地栽到陣法無形的墻面上,很快又落下一地腥臭的肉塊。
沒過多久,那堆碎肉塊上往外冒出密密麻麻的肉芽,像蛆一樣拱動。這場景著實令人作嘔,讓有些弟子忍不住轉過頭去,不愿再看。
然而總有些獵奇的弟子禁不住自己怪異的好奇心,在那盯了一會兒后,忽然面色一變:“這個東西怎么還在互相融合!”
為首的弟子聽了這一句,原本正在同其他人商議,此刻也轉過身道:“現在沒有鎮守陣眼的弟子立刻過來集結。”
他邊說邊指向俗世百姓們聚集的位置:“先把他們送到后方離這里最近的銀城中去,我已經派人去聯絡了。”
這話一出,凡人群中立刻傳來一陣騷動。坐在一起的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面帶憂慮,卻無法違抗這些仙人的決定。
而且,可怖的魔物就在眼前,他們只能依賴這些仙人的庇護才有活路。
“師兄,這樣匆忙的決定好嗎?我們一旦出陣,兩側的魔物可能會趁機攻擊。我們的人手不多,難保不會出事。既然這里暫時安全,我們何不等銀城派人過來再一起走?”
人群中立刻傳來附和的聲音。
“不行,”為首的弟子斬釘截鐵道,“剛才出陣的時候,我發現魔物的數量在不斷增加。這些死亡的魔物是故意的,它們是為了減少自身的數量,同時重組成更大的魔物……”
仿佛為了印證他這句話的正確性,前方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眾人齊齊看去,就見那些散落在地的惡臭肉塊上已經長出無數長長的肉芽。這些肉芽又互相連接起來,最終將一堆碎肉組建成一個新的巨大魔物。新的魔物重新站起來,足足有兩人多高,五人多寬,此刻正揮舞著海碗般大的拳頭一下一下地往下砸。
雖然它每一拳都仿佛落在無形的墻面上,每一拳都受到灼燒般的傷害,很快那巨大的拳頭就變得血肉模糊,但是這只巨大的魔物卻不再像之前的那些魔物一樣輕而易舉地就被焚燒殆盡,反倒是陣中的人感覺有些心慌。
“陣眼!”
鎮守在陣眼前的弟子眉頭緊鎖,回頭向為首的弟子報告:“陣眼在震顫!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們要做好它可能損毀的準備!”
這句話一出,勸阻的弟子和人群都沒了聲音。
為首的弟子毫不猶豫:“馬上撤離!”
很快,飛行法器被放出來。人群在南山派弟子的管控下井然有序地排好隊,等待上飛舟。
期間,陣法外的魔物們前赴后繼地繼續沖擊。巨大的魔物越來越多,然而小型的魔物卻不見減少,甚至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那些巨大的魔物紛紛圍上前來,形成一堵堵黑色的巨墻,重重地往下砸擊。整座法陣震顫得越來越厲害,巨大魔物受到的傷害也越來越多。一雙雙碗口粗的拳頭已經被焚燒消融,然而火焰卻沒有停歇,將它們的臂膀也一并籠罩住。
陣外是此起彼伏的嚎叫,陣內是擔驚受怕的撤離。
為首的南山派弟子緊緊地盯著那些丑陋可怖的魔物,不肯放過一絲潛在的變化危機。
果然,下一刻,這些受傷的巨大魔物又轉頭朝著陣法撞擊過來。這次是用身體直接撞擊,魔物的身上又燃起了無形的火焰,在哀嚎中再次化為了一地的碎肉塊。
為首的弟子看到這一幕,立刻意識到了不對。他頭也不回地催促道:“快走!它們又要變大了!”
數條飛舟顫顫巍巍地升空,就在對方這句話一出,那堆碎肉塊又瘋狂地冒出無數的肉芽。
升空的飛舟剛一出陣法的保護范圍,就有無數雙紅燈籠一樣的眼睛即刻望過來。魔物們仿佛時刻追蹤獵物的獵犬,血盆大口邊流下涎水,紛紛從地面、從兩側的山峰上彈跳著朝飛舟飛撲過來。
站在飛舟兩側保衛的南山派弟子見勢不妙,立刻揚起手中的長劍。劍光過處,底下的魔物紛紛墜落倒地,又重新生出新的肉芽。
飛舟上的眾人這才看到漫山遍野都是黑色的魔物,烏泱泱的一片,甚至不知道從哪里還在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外圍的魔物沒有撞擊法陣的條件,此刻正在互相殘殺,隨后又在一堆碎肉塊中重新長大。如此循環往復,山谷中的魔物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多。
簡直是令人絕望的人間煉獄,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才能徹底解決掉它們。
陣外的魔物們眼見占不到便宜,又齊齊朝著陣法的方向撞來。魔物越來越巨大,撞擊越來越猛烈,整座陣法晃動得也越來越厲害。
忽然一道琉璃破碎般的聲響,守在一角陣眼的弟子驚呼:“陣眼碎了!”
他這話剛出,巨大魔物的粗壯手臂就輕而易舉地穿過了法陣,朝著他的方向抓來。
這名守陣的弟子不得已駕起飛劍避開。整座法陣雖然還沒有完全毀滅,但已經坍塌了一角,剩下的毀滅也是遲早的事情。
為首的南山派弟子立刻道:“棄陣!隨我走!”
其他還在鎮守陣眼的弟子聞言,毫不遲疑地駕起劍光,同對方一起往外飛。
他們剛一離開,整座陣法就徹底坍塌了,原本還在砸陣的魔物直接一拳砸到地上。更多的魔物則是貪婪地盯著飛出的幾名弟子,紛紛彈跳過來。
沒有了陣法的阻攔,漫山遍野的魔物就如同開閘的洪水奔流。大片的黑色在底下流動,無數紅燈籠一樣的眼睛盯著天上的年輕弟子們。周遭的山頂大樹上朝他們飛來無數魔物,還要幾位年輕弟子祭出法寶勉力抵擋。
“這幫魔物在跟著我們!我們現在要去哪兒?銀城嗎?這么多魔物難道要跟著我們去銀城嗎?”
一名弟子擊退了一只襲來的巨大魔物,有些氣喘吁吁又憂心忡忡地問。
另外一名弟子比他更為悲觀:“那到時候銀城還安全嗎?”
他這話一出,最后走的幾位南山派弟子都沉默了。還是為首的弟子開口道:“這里只是一方邊遠小陣,銀城的陣法要更大更復雜。即使是這樣的小陣都能夠拖這么長時間,更不要說銀城的陣法了。而且我等只是門內的弟子,銀城還有長老坐鎮,自然比這里好得多,大家要有信心。”
他剛說完,忽然地面上傳來一陣哀嚎咆哮。踩著飛劍的幾人齊齊望去,只見地面上黑色的洪水中間忽然塌陷了一塊。
塌陷地段猶如河流中的暗洞,將前后大片的魔物盡數吸進去。無數魔物在哀嚎聲中被強行擠壓在一起,身體破碎,掉出無數斷臂殘肢,卻連生出肉芽重新組合的機會都沒有,全部被卷入坍塌地段,形成了一個黑色的巨大漩渦。
“那是……”身旁飛著的弟子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那是丹霄圣君的弟子教我們布下的陣中陣!”
為首的南山派弟子對這一帶陣法的布置最為熟悉,一眼就認出了其中的奧妙。
“到頭來,還是丹霄圣君庇佑了我們。”
不知是誰冒出來這么一句。在場的弟子們沉默不語,但是他們內心都一致認同。
“圣君思慮周全,布下的陣法如同天羅地網。一想到那位圣君弟子遵照圣君的指示讓我們布了這么多陣,我現在對銀城簡直充滿了信心。”
為首的弟子感嘆了一番。其他幾人聽到這里,臉色也不復灰敗,眼中又有了光彩。他們應了一聲,腳下劍光一閃,就隨著為首的南山派弟子朝銀城的方向飛去了。
*
西部的高原上,滾滾的黑色洪流朝著一紅一白兩個小點不斷聚集。
秦越背上的巨大靈體已經顯形,正手持一把靈力凝結成的長劍,跟隨主人的殺伐而斬殺襲來的魔物。
死于秦越劍下的魔物通通化為灰燼,連一點生出肉芽的影子都無。然而即便如此,魔物們依然前赴后繼地撲上前去,將他步步緊逼,縮至一個小小的半圓內。
在他的身后,就是正與魔君廝殺的沈夕。
不管來了多少魔物,不管魔物是什么樣的形態,不管魔物如何狡猾。秦越都沒有讓它們成功越過自己半步,去襲擊自己身后的人。
“那是一只半龍吧。丹霄圣君真是神通廣大。”
已經變成怪物的魔君聲音嗡隆隆的,像是他三個頭在一起說話一樣:“這只半龍對你可真是忠心耿耿。”
前方的紅衣美人沒有答話。準確來說,對方從始至終都不曾對自己說的話有過什么特別大的反應。
之前可能是因為對方不愿意和自己說話,至于現在嘛……
魔君的三顆頭顱一同瞇起眼睛,面上的神情十分愉悅。
恐怕丹霄圣君已經沒有余力來答話了。
不論對方如何極力隱藏,丹霄圣君的疲態都無法控制地暴露在魔君的面前。
他背后的那座靈體已經顯形。
與那只半龍不同的是,對方的靈體遠沒有那么穩固,雖然這座靈體要更為巨大。
巨大的靈體甚至生出了下半身,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靈力結成的粗壯手臂將它的主人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沒錯,現在的丹霄圣君是坐在靈體的肩頭與他對戰的,對方的體內聚集著來自西部高原四面八方的靈氣,正在以自身為爐鼎盡快地煉化轉為靈體所用。
這樣的丹霄圣君已經揮不動劍了,連那一貫在他身邊護衛的火紅小劍也不見蹤影。
而這樣一座可怖的巨大靈體還在吸食著他的靈力,甚至可以說,在蠶食著他的生命。
更重要的是,這座巨大的靈體不像那只半龍的那樣純粹。仔細觀察,能看到巨大靈體的身上遍布著一道細細的黑色紋路。
那是自己留下的魔氣。
丹霄圣君解決不了它,即使轉移給靈體也沒用。
對方支撐不了多久了。
“現在的你連接近我都困難。”魔君輕蔑地笑道。
沈夕靠坐在靈體的肩頭一言不發,那雙溫柔多情的眼睛幾乎對不上對方的視線,唯有劇烈起伏的胸膛昭示著他或許并不算平靜的心緒。
從魔君變異后,他就再也沒有碰到過對方一根毫毛。
“你把命都搭上了吧?不光搭自己的命,還要搭別人的命,”魔君笑道,“我真有些替那只半龍可惜呢。”
語罷,魔君一揮手,他腳下一條蛇一樣的觸手就如同閃電一般迅疾彈出,好似離弦之箭,瞄準了沈夕背后的秦越。
風聲呼嘯,迅疾如電,快得沈夕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與此同時,前方一只一直在旁伺機等待的魔物趁機猛地躍起。秦越分身乏術,連忙回轉身自衛,卻見這魔物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在他身后不遠處的沈夕。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檔口,只聽兩道“錚”的聲音先后響起。這兩道聲音之間的時間差非常短暫,如果不是耳聰目明又凝神屏息,幾乎聽不出來。
背負靈體的年輕人長劍一刺,徹底將整個后背暴露在身后諸多魔物的視線中,將那逃脫防線的魔物刺了個對穿,直接化為灰燼。
而魔君去勢洶洶的粗壯巨蛇則被沈夕座下的巨大靈體攥在了手中。
在這短暫又緊急的檔口,秦越看見沈夕難得地回了一次頭,視線正與他撞上。
沈夕!
秦越看著對方,卻見對方很快就回過頭去。那被攥住的長蛇猛地一抽,就將紅衣美人連帶著座下靈體一起拖到了魔君的面前。
“沈夕!”
沈夕先前連那魔君都近不了身,此刻被對方抓走能有什么好下場!
秦越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卻被無數涌上來的魔物阻擋住去路。他曾為了守護沈夕,沒有讓這群惡心的東西上前一步。如今還是為了守護沈夕,卻讓這幫子魔物得到了可趁之機,反而阻礙起他的行動來。
“秦越,之前在子午秘境地底下你對我說的話,我答應了。”
坐在靈體上的紅衣美人隔著黑色的洪流朝他遙遙一笑。
狂風吹起他蠶絲一般的華發,那雙紅色的眼睛望過來,彎彎的好似天上的月牙,在天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明明是美得如夢似幻的場景,秦越的心頭卻不知為何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
子午秘境的地底,那時候沈夕點穿了他的心思,他也就懷揣著忐忑的心情順勢表白了。當時的沈夕沒有給他任何回應,現在這個意思是答應他了?
秦越本來應該無比狂喜的。
為什么沈夕會在這個時候跟他說這樣的話?好像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一樣。
秦越雙眼發紅,提起長劍,一路向前拼殺。
“臨死前還要上演這一出嗎?”
魔君手一指,腳下無數長蛇出動,將沈夕連人帶靈體齊齊抓到了自己的面前。
粗壯的長蛇將巨大的靈體層層纏繞,坐在對方肩上的紅衣美人只被纏繞了一圈。
雙方之間的距離不過兩步,魔君滿意地看著被自己徹底掌控的丹霄圣君,笑道:“可惜一切都晚了。你已經在我的手里了。”
他本欲看到對方臉上的倔強和絕望,以此作為自己徹底復蘇的絕佳食糧。然而當魔君抬起那張臉的時候,被他緊緊纏繞住的人卻神情自若,仿佛身陷囹圄的人不是自己一樣:“魔君,我曾經跟你說過。”
“這次我一定會徹底解決掉你。”
秦越終于在密密麻麻的黑色洪流中殺出了血路,然而下一刻,前方忽然如同驚雷落地,猛然炸響。
荒涼的高原上空,濃煙驟起,淹沒了丹霄圣君和魔君的影子。
“不——”
熊熊的鮮紅火焰如同綻放的花朵,從中心蔓延開來,漫山遍野的魔物當即逃竄,卻依然躲不過滔天的火舌,在哀嚎聲中皮開肉綻,扭曲著消失在火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