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梨哭飽了,最后連晚上睡覺的時候,都還生理反射般偶爾抽噎一下,但無論怎樣,或許是有程修寧無言的陪伴和安慰,也算是好夢一場。
第二天有早八,白知梨七點半壓線起,拖著頭天晚上哭得有點紅腫的眼睛,哈欠連天地去了洗手間。
刷牙洗臉,把細碎過長的頭發往上梳個蘋果頭,沒要十分鐘,就已經穿戴整齊地出現在門口,意識也清醒了不少。
他背了個單肩包,扶著鞋柜一彎腰,劣質且沉重的肩帶就帶著便宜襯衫一起往下滑,堪堪露出半截瑩潤白皙的鎖骨。
白知梨正要換鞋,身后忽然傳出程修寧的聲音,冷不丁嚇了一跳。
“你又不吃早飯?”
又?怎么會用上這個詞?
難道學長平時還有閑心關注自己總沒吃早飯?
即使時間所剩無幾,但一對上程修寧,白知梨就像被攥住耳朵提溜起來的兔子,小手小腳老老實實垂在半空,屁股上的那團小圓絨球也規規矩矩卷起來遮住肚皮。
“欸?學長有什么事嗎?”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在家就算了,出門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難道還想出去多招惹幾個男人?程修寧不滿腹誹。
感覺到對方存在感極強的視線,白知梨忙低頭看,頓時害羞得咬住了唇,拉著肩帶和襯衫領口往上提了提。
“這還差不多!
程修寧常年冷臉,白知梨也習慣了,但不太習慣他遞過來的牛奶和三明治。
感受到男生眼中的疑惑,程修寧握著拳在唇邊輕咳幾聲,目光移開:“不小心做多了。自己帶去學校吃,這么瘦生活習慣還不好,不吃早飯低血壓暈倒了,學校還要找我的麻煩!
你又不是我監護人,怎么會找你麻煩。白知梨在心里小聲嘀咕,但嘴上還是甜甜地道謝,乖巧接過早餐投喂。
他轉身,急著想走,但又一次被叫。骸白蛱炻犇阏f是因為賬號粉絲少才被網紅學生搶了領舞,不知道你用什么型號的手機拍視頻,但我這里剛好有個閑置的蘋果手機,他們說拍東西很清楚,你拿去用!
程修寧說話總是斬釘截鐵、直來直去,幾乎從來不會用上好言商量的語氣,但除了讓人敬而遠之以外,大多數時候,并不會引起反感。
只是白知梨個人覺得,如果學長再愛笑一點,說話方式再溫柔一點,哪怕就一點點,那自己對他莫名來的恐懼心理一定會再減少很多。
“謝謝學長,但是我覺得——”
“我不想說那句臺詞,”程修寧態度有點強硬地拽過白知梨的背包,打開拉鏈把手機放進去,“這東西多出來,我留著沒用。實在接受不了,你就當租的。”
白知梨拒絕不及,背包里已經多出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從剛才的一閃而過里,他看得出那部手機成色很新,要不是昨晚吃完飯已經很晚了,程修寧沒出去過,一晚上的時間也不夠快遞送到,否則他真的會以為這是對方臨時買的一部新手機。
但學長又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他為什么要因為你袒露出的那些委屈,就砸下去一筆錢,還要找個拙劣的借口,讓你沒有心理負擔的收下。
白知梨垂眸,沉默地看著地板,正是因為用尋常邏輯推導不出答案,所以他只能選擇相信世界上真有這種巧合:他剛傾述完因為視頻質量不好導致賬號一直沒流量,學長就正好有一部拍視頻很清晰的嶄新的閑置手機。
“愣著干什么?”程修寧喊醒白知梨,長手一伸幫他打開門,“再不去遲到了!
白知梨這才如夢初醒一般,有些無所適從地抿著嘴,猶豫半響后,才對程修寧說:“那……謝謝你了,學長!
他從小拒絕過很多人或善意或惡意的幫助,但有些時候,一根筋死撐著的骨氣反而更讓人看不起。
在經歷不知多少次的碰壁后,白知梨才慢慢摸索出一點點與人相處的辦法,在自己承擔不了的范圍里,坦然地接受一些合適的幫助,似乎更容易讓人喜歡和他交往。
他腦子里飛快地過了一遍自己還剩多少錢,最終十分鄭重又心疼地對程修寧說:“學長又是便宜租我房子,又是借我手機用,幫我這么多,我都還沒請你吃過飯呢。周末我請你出去吃吧?”
程修寧眉毛一跳,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迫不及待,但面上仍按捺著,似乎不經意般說:“剛大一的小朋友,還有錢請我吃飯?”
白知梨心想怎么能讓學長看不起我,明明我也是能靠兼職賺自己學費和生活費的!
于是立馬挺起胸膛,努力讓自己的氣焰再高點兒,最好、最好……能超過學長耳朵!
“去星級酒店的錢沒有,但小區門口的沙縣小吃,學長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不是那種請你吃飯還要小氣的人!”白知梨想了想,現在好多年輕人都喜歡喝奶茶,雖然學長看上去不食煙火,但按他昨晚超絕戀愛腦的表現來看,說不定早就陪暗戀他的那個人逛過很多次奶茶店了。
于是又重磅加碼,像兔子邀請狼吃青草一樣,非常自然且大方地說:“光吃飯會不會太單調,學長你喜歡喝什么奶茶?沙縣小吃隔壁那家蜜雪冰城的檸檬水和冰淇淋都還不錯,我請你!”
白知梨豪言壯語,氣勢洶洶,要不是一字未落地聽清楚了他的話,程修寧幾乎以為他是要請包機請自己去國外,參加什么豪門名流的奢華宴會。
但,居然是沙縣小吃,蜜雪冰城。
程修寧即使沒談過戀愛,不太清楚戀人之間需要如何禮尚往來,也能從短視頻不斷推上來的情感吐槽視頻里意識到,如果誰找你第一次約會,請你吃街邊小吃,那說明對方不僅很摳門,也沒有把你當回事。
這證明,在邀請方心中,被邀請的一方,是廉價、倒貼的。
發上網,會得到滿評論區的“快跑”、“勸分”、“鎖死”。
程修寧氣到有些說不出話,一種荒謬又可笑的情緒迅速蔓延至全身。
而更荒謬的是,他居然同意了。
“周六還是周末?”
白知梨信心滿滿,覺得自己一定能讓學長盡興而歸:“周六晚上怎么樣?周末我要去輔導機構兼職!
“行。你安排得很好!背绦迣帤獾弥卑l笑,但在白知梨眼里,學長是因為自己的大方請客才特別高興,不自覺也開心地揚起嘴角。
這次終于是能出門了,他急匆匆地換好鞋,剛準備邁開步子,程修寧忽然又在后面冷颼颼地問了句:“如果你以后談戀愛了,會請對象去哪里吃飯?”
明明是個艷陽高照的天,白知梨卻忽然打了個冷戰,但他也沒意識到這股冷意來自身后的人,思考了會兒后認真說:“怎么也得去海底撈吧。談戀愛欸,這么重要的事,當然不能委屈了對方。”
很好。
程修寧冷笑幾聲,今晚就算有不小心做多了的飯菜,他就是直接倒掉,也都不會再給白知梨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