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因為你的原因,導致小學弟以為宿舍很不安全,所以你為了彌補,準備找個借口說自己在外面租房子,邀請他一起同居?”
面對方聽雨持續性的懷疑和追問,程修寧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直到方聽雨發出靈魂質問:“可你直接把誤會解釋清楚不就行了嗎?至于兜這么大一個圈子?”
程修寧反駁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現在再去說,本來沒什么的,也要變有什么了。何況他感覺得也沒錯,宿舍里其他兩個新生可能的確對他有想法,反正我本來就是要搬出來住的,幫他脫離現在的環境也不算壞事”
“他都沒反對的事,你上趕著瞎摻和什么?”
方聽雨氣得連連冷笑,哪怕知道對方看不見,也十分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鼻子反問道:“我上趕著?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忽然爆出這么個驚天大秘密。還給室友潑臟水呢,我看你才是那個導致小學弟沒安全感的罪魁禍首。”
程修寧根本沒和他同頻,跳躍開啟了下一個話題:“但我只是隨口一邀請,沒想到他居然那么快就答應了。現在的小男生都這么隨便嗎?面對這種同居邀請也能欣然接受。”
那是不是換成李修寧、張修寧,白知梨都會答應?
方聽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音量都提高不止一倍:“不是哥們,你真有病吧?!倆男的同居能發生什么事,為什么不能欣然接受?!你都上趕著當atm奴了還擱這尋思別人隨不隨便,我他媽真沒見過比你還奇葩的,就你這種倒貼給房住還要自綠,真是翻墻在某字母上都找不出你這么純的。”
他罵完就掛了電話,剩程修寧仍在鉆牛角尖,一方面認為是白知梨信任甚至說可能暗戀自己,才一邀請同居就答應了;一方面,又不受控制地將白知梨往“現在小男生都隨便”的方向想。
直到白知梨東西都收拾完了,敲了敲陽臺玻璃門,小聲問學長他們什么時候能走,程修寧這才回過神,夾在指尖的煙隨著來回碾磨早就碎開,沾了他一手的煙草味。
程修寧隨手把煙扔掉,抬腳走進來:“走吧。”
白知梨按捺住內心激動,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拖起行李箱跟在程修寧后面。
見他這樣迫不及待地樣子,程修寧沒忍住問:“你很抗拒住宿舍?”
白知梨低下頭,水眸閃爍著,有點難為情地說:“內褲老丟……我覺得特別危險……好像暗地里有人一直盯著我一樣。”
程修寧沉默。
許久,才緩慢而重的釋出一口氣:“以后應該不會了。”
白知梨特別高興地“嗯”了一聲,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崇拜地望向程修寧:“當然了,我一直都沒有懷疑過學長,您一看就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程修寧被這樣稚純的目光看著,生平難得的有了退避之意,心中某塊地方被不知名的羞惱填滿。他從出生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從來都是別人不敢直視,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也會因為一個剛成年的小男生的一句話,連看著對方的眼睛都沒敢,微微別過臉眼神始終飄忽在別處。
但這樣似乎是拒絕溝通的表情落在白知梨眼里,則是向來不喜歡與人交際的學長開始不耐煩了,他就也沒再說話,拖著行李箱,像只中毒而哪里都不太好使的小考拉一樣,慢騰騰地走在程修寧身后。
新生都住在頂樓,老宿舍樓沒電梯,得硬扛著行李箱下六樓臺階。
走到樓梯口時,程修寧從白知梨手里拿過行李箱,后者正要不安地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但一看對方單手扛著幾十斤重的行李箱下樓梯健步如飛的樣子,嘴邊的話又默默地咽了下去。
下到三樓,程修寧依舊臉不紅氣不喘。白知梨看著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又悄悄地看了眼青年藏在薄外套下隆起的臂肌,羨慕道:“學長你好厲害,感覺單手能把我給扛起來。”
偏偏這句話讓程修寧軟了下腳,一個趔趄差點踩空,白知梨趕緊去扶住,擔憂地問你還好嗎。
程修寧穩住身形,邊說著沒事,邊回味著白知梨剛剛那句話,不免有些惱意:就這么想讓自己抱他嗎?也不分分場合,周圍還有這么多人,而且還在下樓梯,一點都不能分心。
雖然他這么瘦,自己一只手就能隨便抱起來,但——不是。
程修寧的大腦有一瞬間的死機。
黑屏重啟后,程修寧稍稍冷靜下來,然后發現——他為什么會順著白知梨的話去想象根本不可能會發生的事。
他個子高,用余光瞥了眼仍在擔心自責的白知梨,短時間內還找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而敏銳地捕捉到這抹打量視線的白知梨,卻以為是自己剛剛去扶學長時,不小心碰到了對方,導致對方現在有些生氣,便有些尷尬地往邊上挪了幾步,在兩人中間留下一個可以供好幾個女生手牽手走的空隙。
這樣……學長就不會覺得我是故意了吧?
白知梨心中忐忑,掀起眼皮,偷偷地觀察著程修寧,卻意外發現………
對方的臉色在自己讓出足夠寬裕的社交距離后,更黑了?
嗯??為什么……
白知梨的天賦都點在舞蹈上,對這些再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了,他只覺得學長的情緒未免有些過分喜怒無常,說不好聽一點,也太難伺候了。
白知梨像自然界最弱小的食草小動物,雪白漂亮的皮毛最大的作用似乎僅能用于觀賞,他膽子小,遇到危險也常常反應不及時,在面對天敵般的掠食者時,只能縮著圓球尾巴偷偷跑開。
程修寧給白知梨的感覺就是這樣,這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餓急眼的一頭狼、一只老虎,隨時都會撲上來將自己撕個粉碎再剝皮拆骨地囫圇吞下肚腹。他是真的有點本能性地害怕這個人,也已經做好決定,之后同居時,最好像在宿舍里那樣盡量躲著點。
到樓下后,白知梨躊躇著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讓程修寧把行李箱放下來,平地他自己來拖就好,還沒等醞釀好,對方就已經走出去十幾步遠。
見他沒跟上,還放慢腳步,停下來等。
下午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三十幾度的太陽快把地面都給烤化了,襲來陣陣灼人的熱浪。即使老校區綠化面積足夠大,但兩旁連綿成林的榕樹被高溫日曬烘烤了一整天,樹冠的葉子也早給曬焉兒了,不僅帶不來絲毫涼意,反而讓人覺得無精打采。
知了藏在枝葉間鳴叫滋尿,上下課的學生們都避開走。因為沒到飯點,天氣又熱,人不是很多,至少白知梨撐開那把很大的黑傘時,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的肩膀或者傘尖,甚至有一段路上,就只有他和程修寧兩個人。
身量修長挺拔的青年單手拉著行李箱,輪轂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滑出響聲,風吹動時樹葉搖晃,將燦金的陽光分割成一點點細碎的光斑投在地上,碎影隨著風動閃躍。
落在他后面的男生一被曬到,渾身雪膩的皮膚就會泛起潮粉,舉著把老式收縮的大傘,像朵白色的小蘑菇,一路小跑踩碎了陰影里細閃跳躍的隙光。
他的聲音輕而小,像陣掠過耳發的微風:“等、等等……”
程修寧應聲停下,回頭,看見白知梨逆光向自己跑來,琥珀色的眼珠鍍上一層暖光,精神震爍地閃閃亮著。漂亮但尚且稚嫩的臉龐上還清晰可見細細的金色絨毛。
“怎么了?”程修寧問。
白知梨停下,小口喘著氣,還沒歇勻,就舉高了手,但拼盡全力往上夠,那把笨重的黑色大傘也只不過剛高出程修寧腦袋一點點。
白知梨見狀,眼睛里有點糾結,但在對方靜靜地注視下,最終還是做出決定,深吸口氣,踮起了腳尖。
黑色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程修寧藏于暗處,看著一半落在光里的白知梨,忽然生出一種將人拉進來的沖動。
男孩的生怯,年輕,笨拙,就如傘外的青白天光,滾燙而又明亮,是程修寧最抗拒最不喜歡的東西。他討厭這種幼稚的吸引力,最好能用什么方法將其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摧毀掉。
程修寧斂下眼,一雙白皙纖細的小腿出現在他視線中。
因為跟腱比普通人更長,是以形狀和線條都更加賞心悅目,膚色本來就白,讓陽光一照,更是白得反光,泛著層玉似的朦朧的瑩潤。
“這樣呢學長,遮到了嗎?太陽可真曬啊……”白知梨小聲地,黏糊糊地抱怨道。
話音剛落,手上忽然一輕。
他抬頭看,是程修寧拿走了傘,轉身走到自己身側,左手撐著傘、右手拖行李箱,表情始終冷靜,連說話也是短短的幾個字:“走吧。”
那張嘴又小、又粉,總沾著濕濕潤潤的水光,形狀看起來很柔軟,說起話總是慢吞吞,黏黏糊糊的,像在對著自己撒嬌一樣。
程修寧一點都不想再聽白知梨說話了,一個男孩子怎么能有這么軟糯糯的聲音,又特別愛叫他學長,張張合合的,偶爾露出點濕紅舌尖,讓人不自覺地就往那里看。
都從哪兒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真是降低溝通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