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梨洗完澡剛出來,秀黑的頭發(fā)還在往下滴水,質(zhì)量不好的薄透睡衣打濕大半,濕濕地黏在肩頭,透出熱水沖燙后的潮粉。
他本身很白,皮膚嫩滑,像剛剝殼后的荔枝,蒙著一層甜津津的水珠,便襯得這樣旖旎的濕粉愈發(fā)顯眼,引來幾道從宿舍里不同角落投來的視線。
剛?cè)肭锊痪茫胰罩丝菊斓木┏且琅f燥熱,緊閉的窗外黃昏綠葉蟬鳴,室內(nèi)空調(diào)轟隆作響放出涼氣。白知梨扯扯買大一號而不斷從肩膀滑落的白t,忽略掉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鼓起勇氣,小聲詢問:“你們看見……我的……內(nèi)褲了嗎?”
這句話對生性靦腆的白知梨有些難以啟齒,斷斷續(xù)續(xù)很艱難地才說完。他是舞蹈系新生,剛成年,冰塊般清透的嗓音里還帶著點小孩子似的軟糯,像一杯冰鎮(zhèn)的荔枝氣泡水,清甜不膩。
原本就安靜的宿舍一瞬間似乎連空調(diào)工作時的聲音都停止了,一號床的李崗也是新生,不過是隔壁體育系的,本來正戴著耳機看奧運會,現(xiàn)在摘掉一只耳機,有點夸張的掏掏耳朵:“啊?你剛說什么?我沒聽見。”
其他室友的視線仍黏在白知梨身上,似乎想看他怎么回答。
其實,像內(nèi)褲丟了這種難堪的事,白知梨本來不好意思問的。宿舍里算上自己一共就四個人,這樣問,不就等于質(zhì)疑室友是偷內(nèi)褲的變態(tài)嗎。
但白知梨窮,他一個靠給老師當(dāng)助教勤工儉學(xué)的貧困生,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計算好了一分一厘去花的,要是只丟一條兩條,他就不計較了,大不了少吃兩頓飯就有,可是自從開學(xué)搬進這個宿舍以來,他的一些貼身衣物就老是丟,不敢想要是一直持續(xù)下去,會浪費多少錢,這對白知梨而言實在有些無法負擔(dān)。
剛剛已經(jīng)是鼓起畢生勇氣問了,室友們卻要么沉默,要么沒聽見,要白知梨再說一次。
白知梨反復(fù)地做著心理準(zhǔn)備,雪白的臉頰慢慢升溫,連帶著耳根都是燙燙的粉色。
但這樣超過的話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重復(fù),糾結(jié)著要不要放棄。
正陷入兩難境地時,宿舍里唯一的大四學(xué)長程修寧罕見地說話了。
“你晚上不是有晚自習(xí)?再不去就遲到了。”
他關(guān)上電腦,塞進自己的背包里,全程并未向白知梨站立的地方看過去一眼。
但在手搭上門把的時候,腳步放慢了一瞬,冷聲道:“快點,我不等你。”
白知梨愣了一會兒。程修寧因為是準(zhǔn)畢業(yè)生,平時很忙,幾乎不怎么待在宿舍,和幾個室友關(guān)系都挺疏遠。
他沒想到學(xué)長會替自己解圍,即使態(tài)度依舊算不上多和善,但也總比被宿舍里其他兩個室友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好。
白知梨有點慌亂地抓起自己的背包,放在胸前,小步跟上去:“等、等等,我要去。”
程修寧握著門把,等白知梨踏出宿舍后,才放手。
將要離開前,他似乎往門里看了一眼。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后,床位離門邊最近的李崗打了個冷顫,抱緊手臂納悶道:“剛程修寧是不是瞪了我一眼?”
他搭話的是表演系新生,聞言嘲笑一聲:“你有被迫害妄想癥吧,那家伙對誰不是一副拒而遠之的樣,平時不說話就能把白知梨嚇個半死。”
“是嗎?”李崗努力地回想剛剛感受到的,越發(fā)覺得奇怪,最后甩甩頭讓自己別再多想,又重新回到剛才那個把白知梨嚇跑的問題:“等會兒,所以剛剛小荔枝到底想問什么來著?”
林秋云白了他一眼,但想起剛才白梨知怯生生地問出那種直白過分的話時,心口不知為何泛起陣陣癢意,似有若無的,很撓人心肝。
他活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可愛的小男生。
*
白知梨幾乎是一出宿舍就后悔了,明明傍晚卻熱得跟蒸籠似的,把一只水靈靈的小荔枝快化成一灘甜水了。
他皺著秀氣的眉,心底念叨著好熱好熱要熱死了,亦步亦趨地跟在程修寧身后。
這人要比白知梨高出好多,他走在前面時,能把斜照的夕陽光全都擋住,留給白知梨一個黑山似的沉默又穩(wěn)健身影。
這么熱的天,程修寧居然還穿了件薄外套,白知梨偷偷瞥了一眼,對方挽起的袖子下是一截虬結(jié)精瘦的小臂,光看圍度似乎一拳頭下去能打死兩個舞蹈生。
奇怪,明明李崗學(xué)體育的,看上去也沒他這么能干啊……白知梨默默腹誹,一時沒注意,竟直直撞上程修寧的后背。
青年忽然停下來,白知梨沒來得及躲閃,鼻子被對方堅硬的背肌給撞得酸痛,差點眼淚都飚出來了。
嗚……痛死了……
白知梨邊揉著鼻子,邊在心里小聲抱怨,正出神,上面忽然傳來道冷冰冰的聲音:“你沒考慮過搬出去住嗎?”
“昂?什么……”白知梨一時間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難道不是應(yīng)該先給自己道歉嗎?為什么會突然跳到這個話題?
程修寧有雙黝黑的眼睛,此刻微微閃動,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白知梨聽到他好像輕輕地嘆了口氣,但轉(zhuǎn)瞬即逝,像是聽錯了。
“你不是覺得總有人偷拿你的………”那兩個字似乎連程修寧也不好意思說出口,頓了頓,繼續(xù)說:“既然宿舍里不安全,為什么不搬出來住?”
白知梨這才反應(yīng)過來,猶豫道:“雖然老是丟東西不太安全……但住宿費很便宜欸。夏天有空調(diào),冬天有暖氣,離學(xué)校也很近,如果搬出去住的話……”
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應(yīng)該會花很多錢吧?
程修寧:“搬過來跟我住?”
“啊?”
程修寧解釋道:“我今年大四,準(zhǔn)備實習(xí),要經(jīng)常校外校內(nèi)兩頭跑,住宿舍不太方便,所以打算在校外租個房子。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這句話說完,程修寧便留意觀察白知梨的反應(yīng),對方果然有一瞬間的驚喜,但立刻又咬住下唇、琥珀色的眼珠來回轉(zhuǎn)動,顯然在糾結(jié)什么。
“租金很貴吧……”
白知梨一句話還沒說完,程修寧便打斷了他:“你愿意給就給,我按學(xué)校宿舍費收;不愿意給就別給,我又不是為了賺你的租金。”
白知梨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連忙點頭怕自己答應(yīng)得晚了對方會反悔,甚至急切地拉住了那只有力的小臂:“我給!我給你!”
原來錯怪學(xué)長了,他是個大好人!
只是在觸碰到程修寧皮膚的時候,白知梨才發(fā)現(xiàn)對方體溫低得有點過分了。明明室外有三十幾度的高溫,程修寧的手臂卻冷得像殯儀館凍了三天,還冒著絲絲冷氣,把白知梨都驚訝得小聲叫出來。
好人程修寧卻忽然變了臉色,往后退開幾步,以一種有點微妙的表情,定定地看了白知梨許久,最后才挪開到一邊:“說清楚到底給什么,不要模棱兩可,我不是那種會被你釣……咳,我要去趟行政樓,你自己去自習(xí)。”
“當(dāng)然是給學(xué)長錢啊……”白知梨以為程修寧不喜歡過于親密的社交方式,自覺松開手,小聲地說:“不然我還能給你什么……”
“……隨你。”
程修寧說完便轉(zhuǎn)身,走得很快,仿佛后面有鬼在攆著。
白知梨看了半天他急匆匆的背影,怎么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惹到對方了。
一直到上晚自習(xí)的時候,他都還是沒明白,自己那句話到底哪里說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