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陶溪抱著被子午睡,長發(fā)凌亂地散在枕頭上,雙眸緊閉,精致小巧的臉透著淡粉。
臥室門不合時宜地推開,陶媽探進身子,“溪溪,別睡了,到點了。”
陶溪蹙起眉翻個身,咕噥一聲,“干嘛呀,媽媽。”
“相親,一點了,起來洗洗臉化個妝。”
陶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還化妝啊,相親這么高的門檻嗎?”
陶媽斜睨她一眼,上前拉她的胳膊,“姑娘家家的要精致些。”
陶溪就這么被拉起來,又強迫著洗了臉,化了個淡妝。
一點四十五分,陶媽催促著她出門,“一會兒該遲到了。”
“好好好。”陶溪散漫地套上大衣,溜溜達達地拿著電動車鑰匙出門。
一路騎到小區(qū)南門,馬路對過就是一家名為邂逅的咖啡店。
陶溪停下電動車,推開沉重的玻璃門,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咖啡的醇香混合著奶香縈在鼻息間。
她掃視一眼不算大的大廳,每個桌子上都坐著人,都是三三兩兩的,沒有單獨一人的。
前臺見她找尋,便出言提醒,“小姐姐,二樓也有。”
前臺抬手指向拐角處,“這邊樓梯可以上二樓。”
“好,謝謝。”陶溪循著踏上樓梯。
相比一樓,二樓安靜許多,復古的裝潢,墻面上半部分是深綠色,下半部分是米色,間隔懸掛著幾幅藝術畫,棕色木制桌椅板凳擺放地整整齊齊。
陶溪環(huán)視一圈,都是三兩好友桌,只有在靠窗邊的位置上坐了一個男人,挺拔的身姿靠在椅子上,偏頭望著窗外,看不清臉。
就他了。
陶溪直奔他走過去。
距離他一米左右時,她停下步子,禮貌詢問,“你好,我是曲姨介紹的。”
男人緩緩側頭,抬眸,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隱在透明鏡片后,望過來的目光由疑惑轉為詫異。
宋……宋言秋??
她的表情僵在臉上,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回想著一句話,相親對象是宋言秋,相親對象是宋言秋。
這也太炸裂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巧合的事!
反觀宋言秋,跟她的表情大差不差,愣在那兒一動不動,跟雕像似的。
她回想起陶媽說得,180的身高,事業(yè)單位,性格溫和,似乎還都蠻符合的。
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嗎?好像還不止一個。還有傳言中的訂婚,奉子成婚,這樣還來相親?
陶溪回神,喃喃道:“沒想到曲姨介紹的人是你。”
宋言秋沒接話,淡淡地望向她,“坐吧。”
陶溪順從的坐到他對面,問出心底的疑惑,“不過我聽說你不是有女朋友嗎?”
宋言秋蹙眉,搭在菜單上的手一頓,眼睛微瞇,“女朋友?你聽誰說得?”
陶溪聳聳肩,“大家都知道啊,你來相親她愿意?”
那傳聞描述的繪聲繪色。
宋言秋不語,神色恢復如常,把菜單徐徐推到她面前,“喝什么?”
陶溪略略掃了一眼,這家店給咖啡取得名字甚是奇怪,靈魂腐爛?復仇的火焰?第三種愛情?
這真的會讓人有食欲嗎?
她順著看到底部,“一杯冰的答非所問。”
宋言秋眉梢微挑,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掃碼下單。
一系列操作完,他熄掉手機,平靜道:“我沒有女朋友。”
陶溪冷冷垂著眸,半信半疑,不知道他是被拆穿后為了保全顏面故意撒謊,還是真的坦誠相待。
但總歸是他的私生活,她也不會跟他談戀愛,他爛到哪一步也跟她無關。
陶溪:“我來是為了應付我媽的,麻煩你回去轉告介紹人吧,就說咱倆性格不合。”
宋言秋偏頭思忖道:“不合嗎?我覺得還挺好的,不了解怎么能知道?”
陶溪啞口無言,“你是真的覺得我在意合不合嗎?”
她不解,她是壓根就不想跟他接觸啊,這么明顯的推辭聽不出來嗎??
況且他有沒有女朋友都還是個未知數(shù),還在這說這么模棱兩可的話,剛才就該點個腐爛靈魂揶揄他一番的。
宋言秋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話,面無表情道:“我沒有女朋友,你如果覺得我還不錯,可以考慮接觸一下。”
他望過來地目光實在太認真,平靜、理智,無波無瀾。
她簡直不敢置信,他在胡言亂語些什么!怎么之前沒發(fā)現(xiàn)他這么不著邊際!不覺得很冒昧嗎?!
“您好,您的答非所問,黑森林蛋糕。”
服務生清甜的嗓音打斷陶溪的思緒。
看著推過來的咖啡和甜點,陶溪壓下起身就走的想法,憤憤地拿起咖啡杯,入口苦澀翻涌,冰塊觸牙的冰涼。
不好喝,好苦。
算了,不喝了,
她忽的站起身,椅子“騰”的一下劃出去好遠,引周遭的人紛紛側目,她不甚在意,冷冷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不等宋言秋回應,她攏著大衣就往樓下走,邊走邊嘟囔,“平常看著人模狗樣的,怎么相親見面這么沒邊界。”
哎,就是可惜了那個黑森林蛋糕,那可是她最喜歡的。
宋言秋看著離開的熟悉背影,將黑森林蛋糕拖到面前,默默出神。回憶翻涌,他思緒穿越時間回到高中時。
那時他的班主任是她媽媽,但凡班主任盯晚自習時,她總是背著書包坐在班級的最后排。
偶爾奮筆疾書,偶爾托腮盯著墻面發(fā)呆,但最多的時候,總是用透明軟包裝盒捏著一小塊的黑森林蛋糕,頭埋在桌面下,馬尾四散,擋住半個臉頰,瑩潤的唇瓣大口抿著蛋糕,鼓鼓囊囊的臉頰動著,沒一會兒蛋糕便都下了肚。
她不是最愛吃的嗎?
宋言秋輕嘆一聲,用叉子挑了些頂端的奶油,入口苦澀伴著黏膩,他并不喜歡,可是她以前明明很喜歡。
—
陶溪推門進家,陶媽坐在客廳看劇,抬頭對上她的視線,詫異道:“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沒說要去看電影嗎?”
“沒有。”她冷漠道。
陶媽:“聊不來?”
“嗯,性格不合適。”陶溪按照設定的劇本走下去。
陶媽還想問什么,她轉身進了房間,切斷陶媽的繼續(xù)盤問。
—
周一的早上,臨城大霧,如同輕薄的白色帷幔覆蓋在天地間,遠處太陽初升,隱在朦朧霧氣中看不真切,一切模糊,若隱若現(xiàn)。
陶溪開著車打著雙閃,慢慢悠悠到了幼兒園門口。
下車后,冷風夾雜著濕潤的潮意席卷而來,陶溪裹緊身上的大衣,鎖上車,提著包走進幼兒園。
操場的懸浮地板覆了一層晶瑩剔透的霜雪,湊近看都是細細的冰凌,光滑如鏡,走上去像踏進溜冰場,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她放慢腳步,緩緩朝大廳走去。
“陶溪。”身后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喚。
陶溪停下步子,循聲回望,蔣凝模糊的輪廓在霧中漸漸顯現(xiàn)。
蔣凝:“你也開車來的。”
“嗯。”陶溪微微一笑,“早上冷了。”
“是啊,要多穿點,你身子弱。”蔣凝關心道。
“對了,那個自閉癥的小朋友今天來報道,到時候我領他去你們班里。”
陶溪點頭應下。
“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說,如果實在不好帶我就再安排人過去。”
蔣凝脾氣很好,尤其對待陶溪,似乎帶了些惜才的重視。陶溪也很感激她,對于她來說,蔣凝亦師亦友,她沒有任何基礎來到幼兒園,蔣凝肯帶她肯教她,給了她許多學習的機會。
陶溪回了班,一早在忙忙碌碌中度過,等進行完室內消毒,班里也漸漸開始來孩子了。
沒多久,蔣凝就帶著一對母子進了班,陶溪立即迎上去。
蔣凝:“陶老師,這是金黎,這是金黎的媽媽。”
陶溪笑著點頭,“您好,我是草莓中一班的班主任陶溪。”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金黎,他安靜垂著頭,站在媽媽身邊,一身干凈的運動裝,微長的黑發(fā),遮住了耳朵,甚至快要遮住眼睛。精瘦的身子,很高,但異常的瘦,露在外面的手腕皮包骨頭,有些駭人。
金黎媽媽苦澀地笑了笑,“陶老師,小黎患有孤獨癥,需要您多多照顧。”
說罷,金黎媽媽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
陶溪嚇一跳,立刻上前扶她,“您別客氣,我這兩天有專門翻看有關孤獨癥的書籍,您放心,我們會盡力照顧他。”
金黎媽媽受寵若驚,一個勁地道謝,“給您添麻煩了,真的謝謝。”
陶溪搖搖頭,心中泛起苦澀,母親這個角色真的好難。
“他有什么生活習慣嗎?”
金黎媽媽立即說道:“他不會跟人交流,超過三個字的話不會說,但對顏色很敏感,會畫畫。也有刻板行為,會揪自己的手指,中午睡覺會吮吸手,您不用管他,他含著含著就睡著了。”
陶溪點點頭,一一記下,“好的,我知道了,您放心,我們這邊有您的電話,有問題我會隨時聯(lián)系您。”
金黎媽媽感激地看向她和蔣凝,“給你們添麻煩了。”
蔣凝:“沒事,您別客氣。”
陶溪蹲下身,平視向金黎,主動與他打招呼,“小黎,你好。”
金黎垂著頭,緊張地后退幾步,手指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角。
陶溪稍稍退了些,他似乎不喜歡近距離接觸。
“我是桃桃老師,你愿意留在幼兒園嗎?”
金黎不講話,默默垂著頭,陶溪都很難看清他的表情。
金黎媽媽俯身,對他說道:“小黎,爸爸媽媽要去工作,你白天待在幼兒園好嗎?”
金黎小心翼翼地偏頭看向媽媽,繼而緩慢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同意。
金黎媽媽欣慰地笑了笑,“那就麻煩你們了陶老師。”
說罷,金黎媽媽松開握著金黎的手,金黎立刻雙手交握,左手刻板地揪著自己的右手食指,但并沒有分離焦慮的情況,陶溪有些欣慰,最起碼送入園很輕松。
目送蔣凝和金黎媽媽離開,陶溪又小心地往金黎跟前湊了湊,輕聲細語道:“小黎,你愿意玩積木嗎?或者畫畫?”
金黎仍舊不說話,只是輕輕地抬頭與她對視一下,又迅速垂下。
這是一瞬間,陶溪發(fā)現(xiàn)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瞳仁如墨,睫毛纖長卷翹。
陶溪第一次束手無策,因為無論她說什么,對方都沒有回應。
王婉婷在不遠處看著,輕聲問道:“不說話嗎?”
陶溪默默地點點頭,有點糟糕誒,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又不敢輕易的去碰他,怕他會有過激的反應。
“你要不要引著他去搭建區(qū)角試試?”王婉婷出謀獻策。
“也行。”
吸取意見,兩人開始設法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