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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任思敏這話一出, 周圍都靜了幾秒。

    本來沒什么人注意章韻宜的成績,這會兒都偷偷翻了翻名次表,在看到她這次考這么差時, 都狠狠地驚訝了一把。

    章韻宜心里咯噔一下,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出,所以也不至于很難受,老趙要是不找她,她還會惴惴不安呢。

    “好。”她將名次表收好, 平靜地起身, “趙老師在辦公室吧?”

    任思敏輕嘆一聲,“在呢, 你快去。”

    她還想傳授兩招,比如認錯態度誠懇一點, 老趙多半就放過她了, 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 她上次被老趙叫到辦公室,也是因為沒考好,但不至于像章韻宜這般下降這么厲害。

    如果是別的事,徐詩詩跟沈明睿還會開玩笑說一姐保重。

    這會兒也只能看她仿若壯士扼腕般離開的身影,為她默哀。

    “一姐怎么搞的啊。”在章韻宜走后,沈明睿趕忙用筆戳了戳徐詩詩,“她這次考的居然還沒我好,見了鬼啊。”

    徐詩詩也很震驚。

    別人可能不太清楚,他們這群朋友是知道的, 章韻宜開學后的這段時間簡直不要太拼,每天早起背課文背單詞,上課時也專心聽講, 連漫畫書都壓箱底了,一看就是要奮發圖強的模樣。

    結果,好家伙,頭懸梁錐刺股一個月,從十七名下滑到三十名?

    這是反方向的努力吧?

    戴佳很早前就想過來了,但又怕勾得章韻宜更不高興,她注意著這邊的動靜,皺著眉頭過來,坐在了章韻宜的椅子上,加入了這場小聲討論中,“我在想,是不是老師改卷子改錯了?”

    徐詩詩也是這樣想的。

    沈明睿卻搖了搖頭:“你當老趙好惹?她肯定第一時間就去排查了。”

    自從高一文理分科后,老趙就給他們當班主任,都快兩年了,她是什么性格,班上誰不知道?她不是只要出事就立刻找學生的老師,可以這樣說,如果他們是一群小雞,老趙就是護在前頭的母雞。

    連他們都想得到的事,老趙能想不到?

    戴佳低語:“那章韻宜怎么回事……”

    三個人湊一塊,都想不到原因。是什么導致章韻宜比從前努力刻苦,怎么還考這樣差。

    “一次考試罷了。”徐詩詩認真地說,“誰沒有失誤的時候,她可能這次狀態不太好,我擔心她被老趙說了心情不好,好不容易國慶放假呢。”

    沈明睿也附和道:“也不知道老趙會不會讓她請家長。”

    接下來他們可是有三天那么多,那么多的大長假呢,要真被這事影響得一姐天天在家嗷嗷哭,多浪費啊。

    戴佳更擔心了,“那怎么辦?你們不覺得她這一個月都挺……”

    徐詩詩接過話,“是有點病啦。”

    作為朋友,也不是沒有擔心過,此刻心情更是達到頂峰。正如沈明睿說的,一次考得不好實在不算什么,就連是名列前茅的學霸,也不可能次次都很穩、位置完全不變化,重要的是以后,不管章韻宜是一蹶不振,還是比之前更夸張,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盡管他們都只是十七八歲的學生,但絕不會對朋友的困境坐視不理。

    “我之前聽章韻宜說過,她想吃火鍋。”戴佳努力回想,沒辦法,章韻宜每天想吃的東西都太多了,好不容易讓她記起這么一個學校里沒有的火鍋。

    “不如……”徐詩詩看了沈明睿一眼。

    沈明睿打了個響指,接過話茬,“得,誰叫那是我一姐,請她吃,讓她吃嗨!”

    三人就這樣商量好了,國慶三天假時,抽出一天,把章韻宜約出來,吃火鍋壓馬路,讓她開開心心的,不要悶悶不樂。

    在他們腦補中可能會淚眼朦朧的章韻宜心情確實不錯。

    只是靠近老師辦公室,她趕忙收起了眼中的喜色,要是被老趙看到了,那就是挑釁。

    辦公室有好幾張辦公桌,也不只是老趙一個人在,還有別的老師,有的在備課,有的在喝茶。

    章韻宜趕忙低著頭,輕輕地敲了敲門,喊了聲:“趙老師……”

    趙老師原本鐵青的臉色此時也緩和了許多,“進來。”

    章韻宜不敢耽誤時間,一個箭步來到辦公桌前乖乖站著。按理來說,她應該擠出眼淚來,但不是她演技不過關,而是她不能這樣欺騙老趙。

    她其實比班上其他學生都更清楚,老趙為了這個班付出了多少心血。

    現在的老趙有多嚴肅,等他們畢業后,她就有多和藹。

    后來她演的那幾部小糊劇無人關心,老趙居然還會特意給她發消息,夸她演得好。在她重生前,最后一次見老趙時,老趙黑發中也有了不少白發。

    “你說說。”老趙點了點名次表,手指都差點把紙張點穿,“你考試時是不是在睡覺?”

    章韻宜很想說,冤枉啊!

    她還覺得考試時間不夠用,老師來收卷時,她還不放心地看了又看。

    “……沒有。”章韻宜小聲說,“真沒有,您看我有這么大的膽子嗎?”

    “我看你要飛天了!”老趙一改剛才的溫和,嚴厲道,“你怎么回事?心思還在不在學習上!”

    “在,在的!”章韻宜也急了,“我就是,我就是——”

    真正的原因她能說嗎?

    肯定不能。

    現在老趙只是認為她想飛天了,等她說她是從十年后回來的,老趙就該聯系她爸媽送她去醫院了。

    “你就是什么?”老趙眉頭緊皺盯著她,那神情就好像在說,我看看你能說出什么花來。

    …

    陳闊過來送東西,剛走到辦公室門口,余光瞥見背對著門口而站的章韻宜。

    他也想起了名次表上她的成績,思索幾秒,他又收回腿,退到了一邊,站在門口,決定等章韻宜出來了他再進去。想到這兒,他還抬手看了眼時間,離上課也就只剩五六分鐘了。

    正這樣想著,突然里面傳來一聲——

    “再給我一次機會嘛!”

    他都被嚇了一跳,不由側耳,往里看了一眼。

    章韻宜確實不知道該怎么狡辯了,急得貼緊了辦公桌,離老師更近,“要不,我給您立個軍令狀好不好?”

    見老趙不吭聲,只是沉沉地看著她,她覺得這事有戲,這次月考應該能翻篇,于是她又道:“好不好?您就當我這次是失誤了,下次,下次期中考試我一準進步!”

    其他班的老師都被她逗笑了,喝茶的老師慢悠悠地說道:“趙老師,我看你這學生蠻誠懇的。”

    大半都是高三組的老師。

    章韻宜這個狀況是很讓人擔憂,但她有句話說對了,她還有機會,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老師絕不會吝嗇給學生機會。

    現在還只是高三的第一個月。

    “劉老師,謝謝!”氣氛忽地變得輕松了,章韻宜也有察覺,趕忙對喝茶的老師道謝。

    老趙仍有慍色,任哪個當老師的看到學生成績下降這么多,都會著急上火,但同事的話也提醒她了,她緩了緩語氣,看向章韻宜:“說說你的軍令狀,期中考試準備考多少名?”

    章韻宜琢磨了會兒,以試探的口吻道:“二十七、八名?”

    真不是她膽小,看看名次表就知道了,越往上就越難。

    班上四十二個學生,二十七八名都快接近中游了。讓一個早就把知識打包還給老師的人,短時間內回到智商巔峰期、考得特別好,不是沒有,但絕不是她。

    接下來算上各種摸底考試,大概還有六次左右。

    每次都能前進兩三名,這都是相當理想的結果。

    她是很努力沒錯,可班上的同學也都在努力啊。

    老趙臉色都變了,她也有傲嬌的一面,背過身,都不想多看章韻宜一眼,看了只覺得糟心。

    章韻宜:“……”

    她看著老趙依然黑得發亮的頭發,“那,二十六名?”

    “還討價還價上了?”老趙一錘定音,“二十五名。”

    之所以還會跟章韻宜這樣扯來扯去,也不過是因為在成績下來后,她憂心忡忡,特意去問了幾個單科老師,確定章韻宜上課態度沒問題,還很認真,否則也不會有這樣一番談話。

    章韻宜只覺得一座大山朝她壓了過來,還是不情不愿地點了頭,“……好吧。”

    語氣要多勉強就有多勉強。

    老趙從抽屜里拿出新的筆記本,翻開一頁,點了點,“寫保證書。”

    章韻宜啊了一聲,不可置信,“老師,不用這樣吧!”

    “別人不用,你用。”

    她垂著頭,接過筆,好像簽的不是軍令狀,是生死狀,她不死心,垂死掙扎,“真的不可以二十六名嗎?”

    站在外面的陳闊也聽到了這句話。

    他覺得太奇怪了,明明該是很凝重的事跟氣氛,但莫名其妙地,他也很想笑。

    想笑的人不只是他。

    老趙也被氣笑。

    審時度勢的章韻宜不再廢話,刷刷刷地寫了保證書,老趙看了,勉強滿意,“你先回去,你爸媽那兒我暫時就不聯系,下次期中考試過后,是要開家長會的,你掂量掂量。”

    章韻宜一口應下,耷拉著腦袋走出辦公室,迎面碰到陳闊,一掃臉上的郁悶,笑意盈盈地跟他打招呼:“班長,我看到你這次考了第一名,好厲害啊!”

    好想把他的智商偷走,全都偷走!

    “快上課了,你倆在說什么呢?”老趙有力的聲音傳來,還伴隨著腳步聲。

    章韻宜看陳闊手臂上還托著一摞書,沖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后又破功,抿唇偷笑,悄聲道:“我先走啦。”

    她輕盈地擦過他的身側,踩著午后的陽光離開。

    陳闊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

    第22章

    章韻宜已經拐了個彎, 消失在了陳闊的視野中。

    “等很久了?”還是老師的話語將他的注意力拽了回來。他低頭看著手里的一摞,也在遲疑是直接交給老師,還是幫她送到辦公桌上。

    老趙是不會跟自己的學生客氣的, 抬手往里指,“放我桌上就行。”

    陳闊應下,抬腿邁進辦公室里。

    老趙還沒急著走,等他出來后,師生二人可以同行一段路, 她現在心里還惦記著章韻宜, 不由得問道:“章韻宜最近有什么特別情況嗎?”

    她教書育人多年,自然也碰到過學生成績下降的事, 年年都有,甚至她上一次帶高三時有個尖子生也是, 高一高二次次考試名列前茅, 是沖刺名校的好苗子, 可到了高三開始厭學,還好底子在,最后勉強上了個雙非一本,老師們都為之可惜。

    不過這些都是有原因的,一般來說,兩種情況占據因素最大。

    第一,父母以及家庭關系帶來的影響。

    第二,早戀。

    她也在琢磨,章韻宜屬于是哪一種, 或者她也有可能兩種都不占。

    這個事情也就只有章韻宜以為翻篇了,作為老師,老趙決定接下來一個多月, 要把她當重點對象來觀察。

    陳闊自然知道老師這話背后的意思。

    他對章韻宜這次的考試成績也很意外,“沒發現。她比上學期更努力了。”

    老趙側過頭看向他,“怎么說?”

    實際上,這句話她從幾個老師口中也聽到過。學生總以為能騙過老師,殊不知站在講臺底下,簡簡單單掃一眼,牛鬼蛇神全都盡收眼底,究竟誰認真聽了,誰開小差,老師基本都知道。

    不過她還是想聽聽自己班的班長的說法。

    陳闊想了想,謹慎回答:“有幾次早上在宿舍樓外面碰到她,她都是去操場背課文。”

    這件事老趙倒是沒有聽過,脫口而出:“你說的這個人是章韻宜?”

    陳闊:“……”

    他有些無奈,“老師,我碰到她幾次了。”

    不止幾次,十幾次肯定是有的,但這就沒必要跟老師詳說了。

    老趙若有所思,“那她是為什么考成這樣?”

    成績單她都不忍心看,多看一眼,都要短壽一天。

    這個問題陳闊也沒法回答,但他想起了今天早上碰到她時,她說她下次一定會考得比這次好。他想,或許老師也不用著急上火,她心里應該有數,也有規劃。

    “好了。”老趙回過神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上課。”

    陳闊點頭,知道上課鈴聲馬上就要響了,大步往教室方向走去。

    教室里,章韻宜跟往常一樣,并沒有像沈明睿等人腦補的那樣泫然欲泣,徐詩詩仔細端量她,目光一寸寸地掃過,壓低聲音道:“你要是難受,我下課陪你把沈明睿抓住打一頓就好了。”

    沈明睿豎著耳朵在偷聽,頓時怒了:“喪心病狂啊!”

    章韻宜撲哧笑了起來,“行啊,把他套麻袋。”

    誰叫總是搶她的牛肉干吃,打一頓算輕的了!

    徐詩詩沒能忍住好奇心,悄悄地問:“老趙罵你了?”

    沒等章韻宜回答,她又安慰,“老趙就那樣唄,她人挺好,都是好心,記住了,在老趙這,打是親罵是愛。”

    “胡說八道。”章韻宜一臉正色,“趙老師什么時候體罰過學生,什么時候辱罵過學生,你再這樣,我作為她的愛徒只能告你誹謗了。”

    徐詩詩猛地回頭,四處張望,魂都嚇飛,氣得去擰她胳膊,“我還以為老趙在我身后。”

    章韻宜趕忙笑著求饒:“真沒有,放心吧,這頁翻了。”

    “還愛徒……”徐詩詩被她惡心到了,努了努嘴,“咱班長這樣的才算,你少碰瓷。”

    沈明睿也來討打:“以后畢業了,不要到處說是老趙的學生就算報答她了哈。”

    笑笑鬧鬧,兩人卻都放心了。

    既然章韻宜還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那就代表她沒事,好著呢。

    不過湊錢請她吃火鍋的活動還是照常,課后,戴佳也跑過來,四人興致勃勃地商量,最后決定約在二號。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一號肯定哪哪都是人,而且盼了一個月的假,第一天當然要在家里睡個昏天暗地。

    …

    章韻宜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把成績單給父母過目。

    為了家庭和諧,為了父母的血壓,理應報喜不報憂,那么這些小事還是不要去叨擾長輩了。

    回家當小公舉的第一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那些過去曾經非常吸引她的漫畫、小說還有電視劇,現在都勾不起她半點興致,因為她都已經看過。

    圍著家里這三室兩廳巡邏一圈,實在找不到有趣的事做,只好回到書桌前開始訂正試卷。

    尹文丹是這一片區加油站的站經理,越是節假日她越忙。

    章志寬跟同事輪班,前三天他休息,由他下廚伺候閨女吃喝,在廚房腌制好雞翅,回臥室拿手機時,經過次臥,門沒關,他看了一眼,見女兒在寫作業,不禁老淚縱橫。

    二號吃過早餐后,章韻宜主動請示,今天要去外面跟同學吃飯逛街。

    章志寬二話不說,抬起沙發墊,從里拿出三張紅票子,“跟同學好好玩,別小氣。”

    章韻宜沒打算記住這個藏錢地點,因為等她出門后,老爸一定會轉移,她高高興興地接過這三百塊,背上包出門了,臨出門前還拿走了一盒牛奶。

    幾個朋友約在了市中心的繁華地帶。

    地鐵車廂都站滿了人,章韻宜好不容易從地鐵站出來時,看到烏泱泱的人群,眼前一黑。

    戴佳他們很興奮,人多也就意味著熱鬧,嘰嘰喳喳地聊著天,等乘坐扶手電梯來到五樓,看著火鍋店門口坐滿了人,除了早就有不妙預感的章韻宜以外,幾個小伙伴都傻眼了。

    “要不換一家?”章韻宜提議。

    “不行!”徐詩詩叉腰,“來都來了。”

    她可是換乘了兩條線才來的,節假日呢,說是經歷了八十一難才到這也不為過。

    現在要換餐廳,這不是耍她玩嗎?

    “等也行啊,我不餓。”沈明睿聳肩。

    “我也不太餓。”戴佳說,“我十點才起來吃的早餐。”

    章韻宜:“那……”

    只能等了,取了個大桌的號,小姐姐微笑提醒:“等位時間大概一個小時。”

    四個人好不容易找了椅子坐下,戴佳拿著菜單,總覺得有些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了,我記得費世杰好像有這家的會員,你看,這上面說會員除了鍋底跟酒水以外可以打八折。”

    “打電話問問!”沈明睿催促,“八折也可以省錢啊。”

    戴佳在手機里翻到了費世杰的號碼,撥通,那邊很快接起,她也不跟他廢話,直奔主題,報了火鍋店名,“你是不是有這家的會員?沒有就算了。”

    那頭的費世杰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戴佳面露難色,“那你等等,我問問他們。”

    說著,她捂住手機,小聲對他們三人說:“費世杰說我們要是不介意的話,他也想過來吃,因為我們排了一會兒嘛,他們從那邊趕過來的話,應該差不多能排到我們。放心,他說了,算他有三個人,班長還有他另一個朋友,我們四個人,也跟我們平攤。”

    徐詩詩想了想,“我無所謂啊。”

    沈明睿想舉雙手雙腳贊同,“太好了!讓他們來!”

    四人中,就他一個男生,他臉皮是厚,但還是有些害羞的。

    目光集聚在章韻宜身上,就她沒有發表意見了。她聽到老板也會來時,兩眼放光,“來啊!”

    “好~”

    戴佳也很開心,挪開捂著手機的手,笑逐顏開回道:“我們沒問題,你們直接來就好。”

    …

    費世杰他們來得很巧。

    火鍋店等位的人多,翻臺也很快,預料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一個小時整,服務員就領著他們進去入座了。對于費世杰口中的另一個朋友是王序然這件事,章韻宜一點都不驚訝,她還主動跟他問了好。

    時隔快一個月再見面,王序然熱情不減。

    章韻宜趁他跟沈明睿說話時,放慢步子,跟最后進店的陳闊并肩而行,“你們是從網吧過來的嗎?”

    陳闊見有服務員端著鍋過來,隔著一些距離,他伸出手臂,將章韻宜往邊上擋了一下,“嗯,當心點。”

    “那你們趕過來坐了多久的車啊?”

    “……半個多小時。”

    章韻宜抿唇一笑,從陳闊吃早餐的種類總是不變就可以看出來,他不愿意在這上面花費時間,所以他居然同意花半個多小時來吃火鍋,她卻是意外了。

    陳闊像是看懂了她這個笑里的意思,無奈解釋:“少數服從多數。”

    費世杰跟王序然都想吃火鍋。

    一票對兩票,沒有勝算。

    章韻宜了然,“那等會兒就多吃點好啦。”

    由于他們落后,等到了桌子前時,也就只剩下最邊上的兩個位置。

    章韻宜跟陳闊只好面對面而坐。

    更大的桌子暫時還沒位子空出來,他們也不愿意等了,只好幾人擠著湊合湊合,這一擠,章韻宜的膝蓋總是會不經意地抵著陳闊,她渾然未覺,他卻很不自在,總想躲,又躲不開。

    點了個鴛鴦鍋,每個人都圈了自己愛吃的菜,滿滿當當擺了一桌,旁邊的小推車上也是。

    “人多吃火鍋就很爽。”費世杰早就等不及了,摩拳擦掌,“因為可以點很多菜,都能吃到!”

    撇開其他的不談,章韻宜打心里覺得,拼桌來吃是個明智的決定。

    太熱鬧了。

    大家都恨不得在鍋里搶菜,筷子打架,但也是真的高興。

    章韻宜吃蝦滑時,余光瞥見陳闊拿著紙巾不停地擦汗,被辣出來的,鍋底越煮越辣,他一口氣喝了兩杯水,高挺的鼻梁都在泛紅,顯然水解不了辣。

    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章韻宜見他都沒倒飲料,眼睛珠子一轉,想起了包里的牛奶,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擠扁,她側身拉開拉鏈,有些猶豫,因為這不是陳闊常喝的牌子。

    只有幾秒的猶豫,她還是拿了出來。

    一盤嫩牛肉下鍋,幾匹餓狼虎視眈眈,等試菜人費世杰夾起一塊說熟了,其他幾個眼疾手快去搶。

    于是,也就沒人注意到,章韻宜將一盒牛奶,放在了陳闊的手邊。

    陳闊正被辣得要原地去世,忽地頓住,隔著熱氣,她正笑著看他,“我想起來我正好帶了。”

    他愣了數秒。

    身體反應更為誠實,開了那盒牛奶,喝了幾口,辛辣感完完全全被壓住了。

    第23章

    陳闊似乎也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這不是他常喝的牛奶,他有些心不在焉。

    費世杰被辣得直哈氣,“闊哥, 叫服務員,讓她加湯!哎,老王,你有沒有常識啊,還把娃娃菜下進辣鍋里, 你要謀殺我們嗎?”

    “你把我點的鴨血都吃了, 我說什么了?”王序然也不客氣地反擊。

    “老肥。”沈明睿也迅速地跟他們混熟了,跟著王序然一塊兒喊老肥, “吃鴨血最好蘸干碟——等等,我剛下的蝦滑呢?我那么大的蝦滑去哪呢??”

    又是一頓罵罵咧咧, 互相控訴。

    為了一塊牛肉, 恨不能大打出手。

    好一會兒后, 費世杰發現服務員還沒來,探頭看向陳闊,只見這哥一副在沉思的模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大事,眉頭緊鎖。

    “闊哥!”

    “老陳!!”

    “兒子!!!”

    也是這幾聲吼叫,惹得這一桌的人都齊刷刷地看了過去。陳闊仿佛才回過神來,撩起眼眸,視線下意識地落在對面的章韻宜臉上,她也好奇地看著他, 四目相視的那一瞬,他又移開。

    “想什么呢?”費世杰納悶,“吃火鍋都不專心, 服了。”

    陳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隨意瞥了一眼沸騰的鍋底,此刻雖然命是勉強撿了回來,但聲音也被辣得有些沙啞,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道:“你們有沒有人要吃主食?”

    沒有的話,他就點一碗白米飯,有的話,他可以點一份炒飯。

    這也是在轉移他自己的注意力。

    王序然白了他一眼:“你剛就在琢磨這個呢?”

    這小子是真的有病吧。

    “不行?招你了?”陳闊的心情也很復雜,對多年的好友自然不會客氣,必要的時候打一頓也是可以的。

    “你吃多了辣的噴火呢?”王序然回嗆。

    陳闊懶得搭理他,又問了一遍:“有沒有人要吃主食?”

    其他人都沒什么興趣。

    費世杰擺擺手:“誰來火鍋店吃飯啊,我吃里面的寬粉。”

    徐詩詩猛喝飲料,“你別搶完了啊!”

    章韻宜也有些受不了。辣是一回事,還特別燙,當然她也可以吹一吹,慢慢吃,可把肉夾起來放碗里,一秒鐘都等不了,只想盡快裝進肚子里,聽到陳闊這樣問,她立刻回應:“我,我要吃~”

    陳闊終于將目光再次轉向了她,平靜地點了下頭,“那我點炒飯?”

    “好好好!”

    聽到肯定的答案后,他側過身,環顧一圈,喚來服務員,加了一份炒飯。這家店的炒飯份量很大,足夠兩個人吃,章韻宜用勺子撥了一些到小碗里,剩下的就交給他了,她相信以他的實力絕對能搞得定,幾次在食堂碰到他,堆得跟小山包似的飯,他都吃得一干二凈。

    “你們有沒有人要試試炒飯?”

    沒人要吃。

    他也不再客氣,直接拿過盤子開吃。

    “這炒飯還挺好吃的。”章韻宜吃了一口,眼睛一亮,“班長,是不是?”

    粒粒分明,油潤噴香。

    陳闊又差點被嗆到,吞咽下去后,嗯了聲,“還行。”

    “他們沒那個口福~”

    章韻宜吃了小半碗炒飯,感覺人又活過來了,還可以再繼續戰斗,碗里的蘸料也快見底,便起身去小料臺重新調一份,像國慶這樣的節假日,但凡口碑稍微好一點的餐廳都爆滿,更別提這家火鍋店,都一點多了,外面還有不少人在等位,服務員也忙得腳不沾地,有員工推著裝滿碗碟小車經過,一時不慎,沒有注意到她。

    章韻宜猝不及防地被磕到,吃痛地叫了一聲。

    服務員很年輕,看起來也就十幾二十歲的模樣,她也嚇到了,語無倫次地道歉,“對、對不起!”

    還好章韻宜將碗端得很穩,蘸料沒灑,她緩了幾秒鐘,偏過頭,看服務員想靠近她又不敢的表情,沒能忍住,唇角彎了彎,輕聲道:“沒事啦,我沒事。”

    服務員遲疑,還是有些驚慌,“真的沒事嗎?”

    她很慌亂,覺得自己笨手笨腳,主管是她老家的熟人,她很怕被投訴,影響了主管。

    “真沒事。”章韻宜笑著提醒她,“你快去忙吧,推車堵這里啦。”

    服務員見她是真不想追究,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記住了她的臉,真心實意地道謝,不再耽誤時間,推著車往廚房快步走去,還小心地回頭瞄了幾眼。

    章韻宜回到他們的位子。

    陳闊抬眼,注意到她走路姿勢有些不對,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問道:“腿怎么了?”

    戴佳跟徐詩詩聽到這話,側過頭望向她。

    她試著活動了下腿,語氣輕松道:“被服務員不小心撞了下,就疼那么幾秒,已經好多了。”

    為了表示自己真沒事,她彎腰把牛仔褲卷到膝蓋處,旁邊的戴佳仔細檢查后,確實沒見到磕碰到的明顯痕跡,這才放心了些,小聲抱怨:“服務員怎么毛手毛腳的啊。”

    其實這事要是戴佳自己碰上了,她也會像章韻宜這樣做。

    但如果朋友碰到了,肯定會幫著埋怨幾句。

    陳闊蹙眉,還是沉默。

    其他小伙伴都適當地給了關心,確定章韻宜的確沒事后,又繼續原來的話題。

    “你們一大早就出來了啊?”沈明睿剛從對話中得知,他們三個人一大清早就鉆到網咖打游戲,以艷羨的口吻道,“我要是一整天都在外面浪,得跟我爸媽寫起碼三千字的申請書。”

    費世杰賊兮兮地笑:“你就不懂了吧,我媽一到節假日天天開會,壓根就見不到人,我跟我爸說我出來跟王序然交換試卷,討論學習方法。”

    “交換試卷?”戴佳顯然對這件事更有興致,“怎么,難道他們學校的月考卷,跟我們的不一樣嗎?”

    王序然都快成了香腸嘴,紅通通的,“除了期中期末,卷子都不一樣。”

    “能給我看下嗎?”戴佳的學霸雷達滴滴作響,興致勃勃地問道。

    王序然點了點下巴,“你問老肥要,他復印了。”

    章韻宜準備說她也想看看時,及時想起自己那讓老趙呼吸急促的考試成績,本校出的卷子還沒時間琢磨明白呢,還是算了。

    對面的陳闊慢聲道:“這次我們學校出的題更難一點。”

    這話王序然可就不愛聽了,必將誓死捍衛學校的尊嚴,“放你的狗屁!你考一個試試?”

    費世杰一把勾住王序然,威脅,“你小子是不是這么沒眼力見?你數數,這桌上,就你一個外校的,你搞得過我們?”

    徐詩詩覺得,這一桌子男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沒眼力見。

    她清了清嗓子,用眼神示意打手兼保鏢沈明睿,上,要么捂住他們的嘴,要么掌他們的嘴!

    沈明睿心領神會,撈起最后一片午餐肉,“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別惹我一姐啊。”

    徐詩詩:“?”

    章韻宜:“??”

    她攥緊了筷子,微笑道:“你小子今晚會被我暗鯊。”

    戴佳一拍額頭,有些后悔挑起了這個話題。費世杰倒沒有特別關注班上同學的成績,不過聽到章韻宜的話,隱隱約約有記起,好像她考得不是很理想,他愣了一會兒,摸了摸鼻子,卻不知道能說什么來安慰,實在不太擅長做這種事,誰叫他的好朋友成績比他還好。

    王序然是完全不知情者,一聽這話,沒想太多便好奇問道:“這次沒考好啊?”

    章韻宜并沒有她的小伙伴們想得那樣難過。

    相反她非常滿意自己的發揮,還暗自竊喜運氣很好,有幾道選擇題她不會做,完全瞎蒙,居然給她蒙對了,要是把分給扣除,她的名次還得再降一名呢。

    她昨晚回家后,還去小區外面買了超大的奧爾良雞腿獎勵自己。

    因此此刻也很坦然地點頭道:“確實考得不太好,對了,我正好想問問你們,知不知道哪里有好一點的補習班,我想報一個。”

    現在她聽課雖然不至于跟聽天書似的,但跟上老師的思路還是很吃力。高三一年,各科老師都會帶他們進行好幾輪的復習,每一個知識點,必然不會像最開始授課時那樣細致,畢竟是已經學過的東西。

    所以,她急需課外輔導。

    陳闊想起什么又頓住,手中的牛奶重量輕了很多,他若無其事地將剩下的喝完。

    王序然也想替章韻宜分憂解難,心念一動,“我家那一塊有個補習班聽說不錯,班上有好幾個同學都報了名。”

    “你家?”章韻宜猶疑,“好像很遠很遠吧?我就想找個離家近的,或者離學校近。”

    住讀生只有周六晚上跟周日有空,補課已經很痛苦了,要是還橫跨一兩個區,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這樣……”王序然思忖,“我記得你家離老陳家挺近?”說到這,他問坐在最邊上的陳闊,“你家附近也有吧?就是暑假咱倆打球時去的那個小區?”

    章韻宜豎起耳朵,立刻期待地看向陳闊。

    陳闊握著牛奶盒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些,神色卻如往常一般尋常,“嗯,有。”

    費世杰也接過話茬,“闊哥,反正離得近,你今天回去路過就幫章韻宜問問唄。上課時間啊,收費啊什么的。”

    被她目光炯炯地盯著,再加上確實是舉手之勞,陳闊也覺得沒有拒絕的理由,便點頭應道:“好。”

    話音剛落。

    章韻宜還沒來得及道謝,剛才不小心撞了她的服務員居然找了過來,臉紅紅地送上果盤,聲如蚊吶:“這是送、送的……”

    回了廚房后,服務員還是有些緊張,偷偷找到主管說明情況。

    主管沉吟,做主送出果盤,餐飲人對處理這種事很有經驗。

    章韻宜面露驚喜,被一桌學生好奇地盯著,服務員臉更紅了,再次匆忙道了個歉便轉身跑了。火鍋店的果盤并沒有很精致,幾塊冰西瓜再加上小番茄作為點綴,人怎么可以這樣機智,章韻宜有了主意,借花獻佛,將果盤端起,故意逗弄朋友們,在他們面前晃了一圈,就是不給他們吃,最后穩穩地放在了陳闊手邊,“謝謝班長,你先吃~”

    陳闊微微愣住。

    “一姐,你這就太過分了啊!”

    “就是!”

    章韻宜霸道地護住果盤,得意道:“怎么了怎么了!這是送給我的,我當然有分配權!”

    本來陳闊沒想吃西瓜,聽著桌上其他人對她的抱怨還有抗議,他挑了挑眉,果斷拿了一塊,咬出很大的缺口,雖然沒說話,但從他閑適到欠揍的表情中看得出來,這西瓜確實很甜。

    第24章

    他們七個人的戰斗力的確不容小覷, 至少可以傲視整個火鍋店,點的菜一點都沒浪費,就連服務員送的果盤都被一搶而光, 費世杰用漏勺撈了又撈,撈出最后一塊鴨血再無收獲后,這頓飯也到了尾聲。

    費世杰跟王序然互相攙扶著,雖然吃得很撐,但這模樣也過分夸張了。

    走出火鍋店, 章韻宜主動提出請他們喝奶茶, 這本來就是她的計劃,朋友們請她吃火鍋, 她回奶茶,錢包里還有老爸贊助的三張紅票子。

    一行人乘坐扶手電梯來了一樓, 奶茶店外鬧哄哄的, 最愛湊熱鬧的沈明睿靈活地鉆了過去, 再折返回來時,氣喘吁吁道:“好多人在買刮刮樂,最高獎項好像三十萬?”

    就連戴佳跟徐詩詩聽了都很心動。

    一張刮刮樂很便宜,但萬一呢,章韻宜本來都準備拿錢買幾張玩玩,誰知聽到廣告語中的“拼的就是運氣”,她剎住腳步,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不去, 我所有的好運氣都要用到考試上!”

    她是非洲人,別說是中三十萬,買三塊錢一瓶的飲料她都沒中過再來一瓶, 回回都是謝謝惠顧。

    徐詩詩無語:“……還運氣?你考試搖骰子呢?”

    章韻宜一臉正色:“那不會,我玩點兵點將,點到C就選C。”

    在她身后不遠處,陳闊聽到這話,被逗得笑出了聲。

    就這短促的一聲,也被她捕捉到,她循聲回頭,隔著經過的三兩行人和他對視,他收斂笑意的前一秒,她清脆的聲音也傳了過來,“我去買奶茶,班長,你喝什么口味的?”

    一道聲音壓過了陳闊的“我不喝”,“一姐,你知道我的,我還是喝奶茶三兄弟啊!”

    章韻宜:“……”

    她輕哼一聲,還是記下了。另外幾個都圍在了刮刮樂那兒,一時半會兒估計也分不出心思來,她便沒一一詢問,大不了直接買招牌的珍珠奶茶。

    “對了,班長,你剛說喝什么?”她來到陳闊面前時,他正站在一邊低頭看手機,也沒有參與到買刮刮樂的隊伍中,不知是嫌太擠,還是不感興趣。

    “我說我不喝。”

    “那好吧……”

    章韻宜對這個回答不意外,也知道他不是在跟她客氣,不再勉強,沖他笑一笑,擦過他的手臂往奶茶店方向走去。

    陳闊摁滅手機屏幕,仗著身高優勢,很輕松地瞥見那幾個人都忙著買刮刮樂。除他以外,她可能要買六杯奶茶,很重,他沒有遲疑,握著手機,大步跟了上去。

    章韻宜排在隊伍后面,踮起腳尖看了眼,這一年的奶茶店還不是以后用手機小程序下單的方式,甚至,依然以現金為主,但效率并不比未來低很多,相反店員們手腳都很麻利,可能是現在的奶茶還沒有那樣花里胡哨。

    她沒站穩,往后仰了一下,不經意地踩上身后人的鞋子,是黑色的匡威板鞋,再往上,是淺灰色運動褲,直到目光掠過他的喉結,定格在他的臉上,她睜圓了眼睛,“哎?”

    想問他怎么來了,又記起他的鞋子,連聲問道:“沒踩痛你吧?”

    還好她的鞋底算干凈,粗略一看,沒有踩臟他,舒了一口氣。

    陳闊根本就沒有感覺,但也順著她的視線低頭,不甚在意地挪了挪,回道:“沒有。我來幫你拿奶茶。”

    這是順便解釋了他站在她身后的原因。

    章韻宜在短暫錯愕后,眨了眨眼,面露感動之色。怎么上輩子沒注意到,班長其實也是個熱心腸的人呢?一定是他的細心太過不動聲色,所以跟他不熟的人才察覺不到,比如她。

    陳闊對于她專注地注視著他的這一行為,很不自在。

    而章韻宜也沒有發現,他垂在身側的手在收緊,那是他提筆答題無數次的右手,此刻卻有幾分不知所措。

    “班長,你不喝奶茶,我還發現你不怎么喝飲料,是完全不碰嗎?”章韻宜好似閑聊一般,問他,但當她看一個人的時候,眼神跟表情都很認真,好像很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陳闊的眼睛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只好盯著奶茶店掛著的招牌,“小時候爸媽不讓喝,會壞牙齒。”

    “就這?”章韻宜驚訝,好像每個她很好奇的問題背后的理由都很簡單。

    不過他提到了牙齒,她不自覺地便盯著瞧。

    確實,老板的牙齒整齊又干凈。

    陳闊:“……”

    他很想跟她說,能不能別看他了,但這話說不出口,只能隨著喉結輕微地咽動,又收了回去。

    “以前不讓喝,后來有了零花錢也買過,可能是很少喝,覺得都太甜了,齁。”他又不知不覺地完整解釋了原因,腦子里又閃過她給的那盒牛奶,停頓數秒,“吃飯的時候,謝了。”

    章韻宜失笑,“我還以為你只喝那個牌子的,還有點猶豫,不知道要不要給你,你覺得哪個好喝一點呢?”

    陳闊如實回答:“都還行。”

    他壓根就沒記住味道,而且,牛奶不都差不多?他之所以總喝本地品牌,也沒覺得有多驚為天人,不過是習慣了、懶得換罷了。

    “我是出門的時候拿的,沒想到派上了用場。”她似乎很開心,笑聲愉悅,“是我媽單位發的,我媽以前都不肯要牛奶,要么就跟同事換紙巾,因為我以前不愛喝牛奶,怎么都不喝。”

    陳闊看她一眼,以前不喝,現在喝?

    他偏過頭,看向別處。

    很快就排到了章韻宜,她雙手搭在臺子上,抬眼看招牌,“兩杯奶茶三兄弟,三杯珍珠奶茶,還有一杯抹茶紅豆。”

    接著,她打開錢包,拿了一張五十,兩張一塊,遞給店員時,身后一只拿著一百塊的手也伸了過來。

    店員愣住,不知道要收誰的。

    一看這兩個年輕的男生女生是認識的,身體比意識更快,麻利地接過男生遞過來的一百。

    “我有零錢呀。”章韻宜扭頭看向陳闊,“而且說好了,是我請他們喝。”

    陳闊沒覺得這是什么大事,平淡地說道:“沒事,都一樣。”

    后面隊伍很長,章韻宜也不可能在這兒為了誰買單的事拉扯,只好算了,要去接奶茶時,他仗著手長,越過她,一手輕松地提著三杯奶茶。她很無奈,所以她就只是排隊點了個單?

    “我來提三杯吧?”她跟在他身后,走出排隊的人群。

    “不用。”陳闊側身避開她伸過來的手,低聲提醒她,“看路。”

    “噢……”

    商場外面,另外五個人已經殺紅了眼,就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費世杰居然已經花了小兩百出去,他還要買,陳闊抬腿踹了他的屁股一下,“你瘋了?錢多可以捐給我。”

    費世杰撓撓頭:“……”

    人很容易被那樣的氛圍影響,尤其身旁的人又蹦又跳。

    被陳闊踹了一下,他好似也恢復了理智,注意到了奶茶,又原地復活撲了過去,拿了一杯,用吸管戳開猛喝了幾口,徹底清醒過來。

    幾人盤點了收獲。

    戴佳跟徐詩詩最為克制,就買了二十塊的,刮出十塊后就不買了,一直圍在別人身邊看,這就叫不花錢過干癮。沈明睿倒是想跟費世杰一樣買買買,但他零花錢不夠,只能望著三十萬跟自己擦身而過,扼腕不已。

    王序然也很變態,買了幾十塊也停止,站在一旁琢磨著各種中獎概率,見陳闊來了,拉他展開熱切討論。

    章韻宜:“??”

    過分了啊!

    誰允許你們在這討論學習的!拖走,逮捕了!!

    …

    沈明睿憂傷地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招得徐詩詩跟章韻宜對他混合雙打,不過奶茶買了,他們也確實該散了。說到底火鍋也只是拼桌,沒必要下午還一起玩,即便是章韻宜,也沒想過要硬湊。

    三個男生跟他們道別,片刻后,便匯入了烏泱泱的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沈明睿得知她們要逛街,找了個非常拙劣的理由,類似鬧鐘響了非說自己電話來了的那般拙劣,總之,他飛快地溜了。

    “沒他也好!”徐詩詩說,“雖然我沒把他當男的,但他在我這也不是女的,我沒法讓他陪著逛內衣店——快冬天了,我想買帶胸墊的秋衣,這樣我每天就不用穿脫胸罩了。”

    戴佳聽著“胸罩”這兩個字,耳根都紅了,緊張地左右張望,見沒人注意到她們,她才舒了一口氣。

    章韻宜附和:“這個可以有!”

    徐詩詩又道:“不穿最舒服,煩死了,胸小一點就好了。”

    戴佳:“?”

    她跟徐詩詩在學校也偶爾聊天,畢竟她們有共友,但聊得不深,聊的事也很單純,她怎么也沒想到,離開學校后的徐詩詩是這樣的徐詩詩!

    章韻宜哼笑:“給我,偷走你的罩杯~”

    戴佳:“??”

    章韻宜你……

    她不禁陷入了沉思中,被章韻宜還有徐詩詩拖著在各類小店中愉快地穿梭,一個下午的時間飛快流逝。

    在排隊結賬時,百無聊賴的章韻宜四處張望。可以說嗎?除了該死的高考以外,她好喜歡現在,那些只存在于青澀記憶中的模糊場景,又一一真實地上演。

    各類商店林立,眼前的一切都欣欣向榮。

    好朋友手挽著手逛街,竊竊私語。

    午后的陽光,挨著腦袋共享的章魚小丸子,試戴滑稽飾品時擠在鏡子前的哈哈大笑。

    她也很想用眼睛將眼前的這一切全都記錄下來。那些上輩子覺得稀松尋常的一切。

    第25章

    輪到戴佳時, 章韻宜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不經意瞥見店員拿著支粉色小管掃碼,她一開始還沒認出這是什么東西, 又好奇地瞧了幾眼,認出是口腔清新噴霧時也很納悶,買這玩意兒干嘛?

    不過也只是困惑幾秒。

    身后的徐詩詩拍她,“晚上我家太后要是給你打電話,你就說我跟你一起。”

    章韻宜知道這是要她幫忙打掩護, 立即拷問, “那你要干嘛去!”

    徐詩詩理所當然地說:“在家附近找個網吧打游戲唄,一寸光陰一寸金啊!”

    章韻宜羨慕嫉妒恨, 但嘴上還是勸她,“你悠著點。”

    徐詩詩微笑, 惡魔低語, “我不需要悠著點, 因為我這次月考全班17名。”

    她也算是看出來了,章韻宜根本就沒有內心低落、表面豁達,這姐是真的樂天,也有一顆強心臟,那么聊天也就沒必要太小心翼翼了。

    章韻宜氣得啊,給了她一拳:“你是魔鬼嗎?”

    “我是天使,今天還請你吃了火鍋的天使!”

    “到你們啦。”戴佳已經付過錢,讓開位置,提著可愛的包裝袋, 輕聲提醒她們。

    章韻宜不再跟徐詩詩打鬧,往前邁了一步,她買的東西也不少。事實證明, 回到十七歲,就會是真的十七歲,小籃筐里明明都是一些對她而言過時的小玩意,但她還是頭腦發熱地買了下來。

    三人滿載而歸,在地鐵站分別。

    章韻宜今天的門禁時間是八點,用尹女士的話就是放假也不意味著她可以鬼混。

    徐詩詩趕著打游戲,戴佳摸著發尾說要去理發店將頭發打薄,她現在的頭發太厚了,很令她煩惱。

    章韻宜一臉欲言又止:“……佳姐,聽我的,你也悠著點,頭發是你的寶貴財富,一定一定要珍惜。”

    要知道十年后的戴佳已經在咨詢產后做植發的事了。

    她決定將“提醒佳姐惜發愛發”這一點記在自己的人生小本本上,日后必將耳提面命。

    戴佳跟她開玩笑,“那你也偷走好了。”

    徐詩詩伸手握住戴佳的頭發,“是挺多的,洗頭發煩啊。”

    “就是,吹干更煩。”

    嘰嘰喳喳過了安檢,戴佳跟徐詩詩還能同行一段路,章韻宜運氣不錯,站了兩站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到了一個位置,回家的路有些無聊,她翻翻袋子,發現了一件并不屬于她的東西。

    運動護腕!

    見鬼了這是誰的啊!

    她趕忙找到被店員放進去的購物小票,一個一個地比對,確實有個運動護腕。她再三回憶,這肯定不是她放進去的,冥思苦想,總算讓她找到了還算靠譜的猜測:店里人那么多,摩肩接踵,可能是誰不小心扔錯了。

    這家店也可以退貨。

    她想了想,嫌麻煩還是算了,反正也不貴,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電腦前的鍵盤都快被敲碎了,三個男生頭戴耳機,時不時就沖著那邊吼,一般不罵人的陳闊也被氣得發暈,恰好屏幕上方提醒他及時續費,他有些火大地摘掉耳機,退出游戲,懶散地靠著椅背,平復好稀爛的心情后,拿起擺放在一邊的手機,起身,對王序然還有費世杰說:“你們繼續,我有事先走。”

    “什么?”王序然手眼不停,時不時還輸出幾句國罵,“這么早?不是說好玩四個小時?”

    “誰跟你說好了。”

    陳闊只開了兩個小時,此時也不愿意多說廢話,這事沒法說,畢竟跟王序然也沒有關系。

    費世杰高聲喊道:“走可以,你順便跟網管說給我們泡兩桶泡面!”

    陳闊不置可否。

    不過還是去交待了一聲,順便付了錢,還多余給這兩個飯桶加了鹵蛋火腿腸跟一瓶可樂。

    橘色的夕陽盡情地在這片大地揮灑。陳闊摁亮手機再次看了時間,收住心神,走了十來分鐘,進了地鐵站,換乘兩條線,等他乘坐扶手電梯再次出來時,天色也已經暗了。

    他明天不一定有時間,更不確定補習班是不是有人,但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幫她問清楚那些細節,肯定是要做到的。

    循著記憶,又問過路人后,走過幾條斑馬線,來了之前因為打球而無意間來過的小區。

    看到保安室的燈是亮著的,他禮貌地敲了下門,值班的保安拿起茶杯走過來,問道:“你有什么事?”

    “叔叔。”陳闊斟酌詞匯,“我之前看到這兒有幾個老師開的班,不知道是在哪棟,您能方便指下路嗎?”

    江州補習班遍地。

    一旦做到有口皆碑,至少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也不確定這兒的老師教學質量怎么樣,如果能從保安口中打聽到,也是意外的收獲。

    保安笑了,“你說余老師的補習班啊?巧了,我侄女也在她班上。喏——”他探出身子,抬手一指,“你就沿著這條路走,走到最里面,21棟二單元。”

    陳闊記下,又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兒教得還行嗎?”

    “行不行我也不好說,不過我侄女說能聽懂。”

    “……”

    實際上,陳闊也并不太擅長跟陌生人打交道,跟保安道謝過后,朝著21棟邁近,他同時也在觀察這個小區,應該有好幾個門,每個門都有保安室,入住率也很高,很多都是推著嬰兒車散步的爺爺奶奶輩,居住環境還不錯。

    今天是國慶節的第二天,補習班沒課,不過他問了鄰居,得知余老師就住在這個小區,輾轉幾次,順利找到了余老師的家,還好家里有人。

    問清楚收費、上課時間表以及老師的聯系方式,陳闊都記在了手機里。

    除此以外,他還順便在附近轉了轉,將公交站、地鐵站,運營時間到多晚,距離小區多遠,也都做了簡單估量,迎著月色,踏上了回家的路,腦子里還在想著有沒有遺漏什么信息。

    回家洗了澡,他在抽屜里找了張草稿紙,擰開筆帽,把打探到的消息全都寫下來,這種方式會比口述更為清晰,頭發上沒擦干的水順著滴落在紙上,將幾個字暈染開來。

    他蹙眉頓住,煩躁地搓了搓頭發,無奈之下只好重新拿了張草稿紙,這次落筆之前,起身走出房間,去洗手間拿了干毛巾擦拭濕發。

    就當是還她今天的牛奶。

    他這樣想-

    翌日。

    章韻宜睡到自然醒后,騎車去了奶奶家蹭飯,在自己家里,她只是小公舉,在奶奶家,她就是土皇帝。

    要不是她溜得快,爺爺奶奶都非要她吃過晚飯才肯放她走,她好說歹說,極力解釋要返校上晚自習,這倆祖宗語氣比她還橫:“你們學校領導是誰,我要打電話去問問,是不是都不給孩子吃飯?反了天了,連飯都不讓吃,吃都吃不飽,睡也睡不夠,學個狗屁!”

    學校說是放三天假,但實際上只有兩天。

    章韻宜看過天氣預報,下午開始降溫,今明兩天的溫差高達十幾度。她要回宿舍放行李,換厚的被褥被子,蚊帳也要取下來,樁樁件件都是事,晚自習還要照常上,這就意味著她最晚不能超過四點就要到校。

    四舍五入一下,三號就等于沒放假!

    高三生的命就不是命啦?

    章韻宜在心里海豹鼓掌說“罵得好,罵得妙”,但還是很慫地早早就從家里出發,讓老爸送她去學校。

    到了宿舍后,上學積極分子周安琪正蹲在洗手間里奮力刷鞋,頭都沒抬,已經修煉了能從腳步聲中分辨都是哪位室友的技能。

    重回高三,章韻宜培養的最大美德就是開始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要是擱上輩子,她肯定找個地方先躺著,現在么,喝了口水就爬上上鋪,換蚊帳都蹭了一手灰。

    這東西她沒法洗,只能團吧團吧塞進了大袋子里。

    等她忙完,她的飯搭子戴佳決定今晚不吃晚飯,一來,食堂師傅也要放假,整個高中也就只有高三上學了,窗口只開了幾個,二來,她今天來遲了,很多事都沒做,沒時間吃飯。

    章韻宜含淚落單,但在她的字典里,飯她絕對不能不吃,只好一個人去了食堂,看了一圈,很糟心,沒她愛吃的,她心念一動,抓緊時間去后街,但如果她知道會碰到李嘉越,她寧愿去超市買泡面,香菇燉雞面都行。

    后街有很多小吃店,如果時間足夠充裕又有飯搭子,那家韓料店就是章韻宜的首選。

    她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穿過人行道,直奔漢堡店,吃這個最快,也好打包,她還可以給戴佳買一份套餐帶去教室。

    這個點,店里人不是很多,剛點好餐準備付錢,有個人比她更快,要替她買單,一臉狐疑地回頭,只見李嘉越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章韻宜:“……?”

    她眼皮一跳,伸手阻止他付錢,低聲道:“你怎么來了?別告訴我你是路過!”

    后面又來了人排隊,還好店里出餐很快,李嘉越這份眼力見也沒幾個人比得了,他殷勤又麻利地搶在她之前,幫她端了餐盤,環顧一周,找了個靠窗的絕佳位置。

    章韻宜在心里嘆氣,她知道是她現在已經分不出任何心思給他了,所以在他找來時她才會感到一點點意外。其實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李嘉越是什么人,是分手多年以后,在深夜還會突然詐尸給她發男默女淚小作文的前任。

    她很無語,看著他也生不起氣來,完全是習慣了。

    不過,她對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這貨作妖一次就會少一次!

    面無表情地盯了他一會兒,她緩了緩語氣,招呼他吃套餐里的雞塊,她打開包裝紙,咬了一大口漢堡,口齒不清地說:“吃吧,吃完了你別廢話,趕緊回去。”

    李嘉越還在滿腦子搜刮“偶遇”的絕妙理由,見她沒有再繼續追問,他如蒙大赦,真想感謝蒼天感謝大地,因為他上學期就跟她發過誓絕不會對她說謊,神情輕松了些,熟練地給她撕開番茄醬,擠在薯條上,“我不急,跟老師請了假,你吃慢點,還要不要吃別的,我去買。”

    章韻宜沒搭理他,吃得有些急,差點噎住。

    她趕緊低頭,咬著吸管喝可樂順順。順過氣后,一個模糊而滑稽的畫面也在她腦子里一閃而過,不知道為什么,時隔一個月才慢半拍地回想起來,像是被撓了癢癢,她撲哧一聲,差點笑出鵝叫。

    與此同時——

    對面街道,人行道的另一端,陳闊正目光沉沉地,穿過人群,還有那面落地窗,看向笑得開懷的女生。

    第26章

    章韻宜突如其來的笑聲, 都把李嘉越嚇了一跳,捏著番茄醬包的手都抖了一下。

    雖然他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剛才說的哪句話逗得她高興, 但見她笑了,心也跟著飛揚,他就知道今天這趟他來對了,打鐵趁熱,忙問道:“你不是愛吃隔壁的炸雞嗎?要不我過去買一份?”

    多虧他開了口, 這才讓章韻宜止住了笑意。

    有些話沒有必要翻來覆去地說, 她覺得她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但為了避免他下次再出其不意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得不使出殺手锏來,“李嘉越, 你再這樣, 我就只能請菲姐幫忙了。”

    她口中的菲姐, 是李嘉越這輩子最怕的人,他的堂姐李明菲。

    因為李嘉越的關系,她也認識李明菲。

    現在的李明菲雖然還在外地讀大學,但威力不減。果然,李嘉越聽了這話,臉色微變,“我沒想讓你煩,你看,我國慶都沒找你, 都沒去你家附近等著!”

    章韻宜不以為然,別以為她不知道,那是他不想嗎?那是他不敢!

    她爺爺經常去她家送菜, 有一回老人家看到他逗她玩,還以為他在欺負自己的寶貝孫女,罵了他半條街,全都是放公眾場合會被消音的詞,嚇得李嘉越目瞪狗呆。

    “但你這樣我真的很困擾。”她認真地說,“不能你找我一次,我都要跟你再重復一次,要不這樣,你把手機錄音打開,我再說一遍,以后我也省得浪費口水,你直接聽就好。”

    “我們就不能做朋友嗎?”李嘉越受傷地問。

    “那當然不能,你缺我這個朋友嗎?就算你缺,我也不缺你這個朋友。”

    章韻宜都在心里感慨,人還是那個人,這樣的對話,其實在上輩子時他們就說過。他總嘴硬說要跟她當朋友,當老鄉,諸多理由,就差沒說還可以跟她拜把當兄弟了。

    李嘉越確實也沒轍了,頹喪極了,怎么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呢?反而他看著她吃漢堡的樣子,還是很喜歡她,覺得哪哪都可愛。

    他有很多的話要跟她說,也有一句話想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但這話他沒法問,因為他不想聽到“是”這個回答。他不禁安慰自己,只要不問,那就是沒有。

    將漢堡薯條吃完后,章韻宜跟店員要了紙袋,“雞塊你是不是不吃?那我打包。”

    李嘉越立刻道:“我吃。”

    是她請他吃的,他當然要吃,三下兩下全往嘴里塞。

    “行。”章韻宜將買的另一份套餐裝進紙袋,晃了晃可樂杯,還剩一點,她不想浪費,一口氣喝掉,“高三了,別天天想著請假,好好學習,以后別特意來找我。”

    李嘉越勉強將雞塊吞咽下去,“可以偶遇?”

    “偶遇你的頭,少來這套。”章韻宜沒好氣地罵了一句,“我倆身上又沒裝吸鐵石。”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李嘉越再不情愿,也不能當沒聽到,站起來,跟在她的身后,伸出手臂,替她推開了玻璃門,這會兒氣溫明顯低了好幾度,風也吹亂了她的頭發。

    她瑟縮一下,在人行道前,對他揮了揮手,道別,“早點回去。”

    說完后,沒再看他,她頭也沒回,往對面走去。

    李嘉越靜靜地站立在風中,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神情惆悵,還是身后傳來一道聲音,他才狼狽地從沉浸的世界中回到現實,循聲側過頭望去,來人是他以前的初中同學。

    “怎么在這?”同學疑惑之后,以肯定的語氣問道,“你是來找章韻宜的吧?”

    李嘉越沒有聊天的興致,很酷地嗯了一聲。

    “我就說呢。”

    簡單寒暄了幾句,氣溫有些低,李嘉越也沒法繼續在這當望妻石,他跟初中同學道別時,也順口說了句:“下次有空再聊,我先走了,受不了,好冷。”

    等李嘉越攔了輛計程車鉆進去后,一直當背景板沒吭聲的許航若有所思地問室友,“你們剛說到的人是章韻宜?三班的章韻宜?”

    “是啊,你也認識?”

    “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哈哈。”許航頓了頓,還是好奇,這關系怎么越來越復雜了呢,“不過他跟章韻宜什么關系啊?”

    “能是什么關系,他追章韻宜唄。”室友也沒當個事,他們的目的地也是物美價廉的漢堡店,一邊走一邊說,“高二那會兒碰到過一次,追得可認真,等等——”

    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翻了翻,“你看,他酸得要命,簽名都改成這個。”

    許航低頭一看,也差點噴了。

    李嘉越的簽名是“空間對所有人開放,但心只對章韻宜開放”。

    也是話趕話,許航隨口道:“你這同學沒戲的。”

    室友挑眉,“怎么沒戲,他長得挺帥的吧,家里還賊有錢,富二代知道吧。”

    “真沒戲。”許航壓低了聲音,神秘地說,“這事我只告訴你,三班班長你知道吧?他也在追章韻宜,兩人好像已經談了,我都看到好幾次了,那三班班長每天起老早約她吃早餐,還看得特別嚴,中午都不回寢室睡覺,就盯著呢,嚴防死守,別人都沒法給她送東西。”

    室友驚訝不已,“真的假的?”

    雖然都是理科班的,跟別班的學生也不熟,但三班班長他也是有印象的,聽說成績特別好,不像是會主動追女生的人啊?

    “我親眼看到的還有假?”許航聳肩,“所以,我說你同學沒戲,省省力氣唄。”

    “靠啊。那李嘉越真沒戲了,都不在一個學校,還有他什么事?”

    “這都是其次,人家明擺著是一對,他還巴巴湊上去,追別人女朋友,還明目張膽找到學校來?哪天被打了都是自找的。”

    …

    另一邊,章韻宜提著打包袋進了學校,只有高三生返校,整個校園還是很安靜,尤其是高一高二教學樓全是黑的,看一眼就讓人心生艷羨,如果可以的話,非要重生在高中,她選高一,那就意味著她有三年奮發圖強的時間。

    高三教學樓的燈都亮了起來。

    她唉聲嘆氣地爬樓梯,到了教室外,往里一看,已經有一大半同學都到了,可能是節后綜合征都沒什么精氣神,氣氛比節前要沉寂許多。她從前門進去,準備把打包的漢堡給戴佳,正好經過陳闊的課桌,她停下腳步,眉眼彎彎,主動打招呼,“班長,吃了嗎?”

    陳闊正在做試卷,顯然心思也沒在這上面,一道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的題目,他好像也沒有思緒。

    在她開口之前,他已經認出了她噠噠噠的腳步聲,手中的筆攥得更緊,骨指泛白,努力在隱忍著某種他都很陌生的情緒。

    “嗯。”他很平靜地應了,但沒有抬頭,沒有看她。

    章韻宜看他在奮筆疾書,得到回應后,也沒打算打攪他,愉悅地笑了聲,越過兩張課桌,到了戴佳身邊,然而她的聲音還是準確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當當當當~佳姐,看看這是什么?是我的愛心漢堡!感不感動!”

    戴佳“哇”了一聲,“我不是說我不吃飯嘛!”

    “那怎么能不吃呀,不吃你能有力氣復習嘛。”章韻宜將手伸進去探了探,“還是溫的,你趕緊趁熱吃。”

    “多少錢我給你。”戴佳連忙要從書包里拿錢包。

    被章韻宜制止,她故作惱怒地說:“你又沒讓我給你帶,是我心里有你,給你帶的愛心漢堡,收了錢那還能叫愛心嗎?快吃,別啰嗦啊!”

    戴佳滿眼都是笑意,心里的確很感動,暖洋洋的,“那下次我也要給你買好吃的。”

    她接過章韻宜遞過來的漢堡,正要嗷嗚用力咬一口,想起什么,又拽了拽章韻宜的衣服,示意她湊過來,這才小小聲道:“剛班長沒說你什么吧?他今天心情特別糟糕,別惹他。”

    章韻宜驚訝極了:“他怎么了?”

    兩輩子加起來,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事!姑且說上輩子她跟他不熟,沒有交集,這輩子他們關系還行,老板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情緒特別穩定的人,能夠讓別人看出他心情很糟糕,可見的確是大事了!

    真讓人好奇啊!

    戴佳急急地噓了一聲,“小點聲啦!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一進教室臉色就很差,何遠他們搶東西撞到他了,他——”

    她頓了頓,“很恐怖很恐怖,何遠都嚇到了。”

    “啊?是嗎?”章韻宜抬起頭,看向陳闊的背影,他沉默地坐在課桌前答題,她也很疑惑,剛才跟他說話時,他的語氣什么的聽起來也還好啊,跟平常也沒什么區別。

    戴佳餓了,吃了一口漢堡,連連點頭,“你沒發現今天特別安靜嗎?”

    不然她何必跟蚊子一般這么輕地說話呢?

    章韻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她懂了,她明了。

    行,有再多的好奇心也要忍住。

    對戴佳眨眨眼后,她也貓著腰輕手輕腳回了座位,剛把書包放下,瞥見課桌上有一張對折起來的紙張,一臉疑慮地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工整流暢的字跡。

    她很快明白過來,這是陳闊替她收集的補習班信息,十分詳細,誰看了都得夸一聲。

    囫圇掃完,她不由得發自內心地感慨,他人真好啊。

    本來她都想找他好好道謝,但想到戴佳說的話,她又老老實實坐了回去,既然他心情不好,那她還是不要去觸霉頭了,她的謝意,雖遲但一定會到。

    第27章

    收假后的晚自習, 別說是學生,連老師們都是半死不活狀態。

    章韻宜看書看累了,決定讓眼睛休息一會兒, 一抬眼,瞥見來值班的物理老師坐在講臺前,單手撐著額頭,一臉生無可戀,瘋狂打呵欠。

    她覺得, 如果她有聽到心聲的特異功能, 那么物理老師肯定也在心里罵天罵地。

    好不容易盼到下課鈴響,徐詩詩將筆一扔, “章韻宜,你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章韻宜懶懶地看她一眼, 不為所動, 百無聊賴轉筆, “餓,想吃,但我更不想動,別指望我去超市幫你帶。”

    徐詩詩撇撇嘴,剛要扭頭問沈明睿,后者雖然在補覺,但已經敏銳地搶在她開口之前拒絕,“詩姐,你就當我半身不遂了好不好。”

    “我給你兩塊錢的跑腿費。”

    “兩塊錢你就想買醫學奇跡?”

    “肯定不是只有我想吃東西!”徐詩詩抬腳踢了踢章韻宜的椅子, “我們來劃拳,誰輸了誰下去買。”

    沈明睿這才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

    章韻宜也確實餓了,她就說了洋玩意根本就不扛餓, 她現在很后悔把那盒雞塊給了李嘉越,“……那也行。”

    下課本就熱鬧。

    他們三人鬧出的動靜也不算大,但她的笑聲,以及吵鬧聲,很零散地傳到了陳闊耳邊。

    “沈明睿,快去!”

    “一姐,說好的三局兩勝呢?”

    章韻宜不干了:“誰跟你說好了。”

    最后沈明睿拿著錢像泥鰍似的鉆了出去,他速度確實練出來了,在下樓時差點撞上了費世杰,經過火鍋之行,兩人的關系比之前要親近了些,費世杰調侃,“趕著去廁所啊?”

    “沒,買吃的!”

    這可是比上廁所更大的事,費世杰側身讓路,等沈明睿走后,他咬著根烤腸,慢悠悠地走進教室,散發出的香味勾得一干人罵他不是人,他也渾不在意,坐下來后,見陳闊在喝水,故意逗他,推了他一把。

    以往陳闊都會有所防備,他倆總愛這樣玩。

    但今天的他不在狀態,一時不慎,瓶口歪了,灑出來小半瓶水,浸濕了他的衣服。

    陳闊煩躁不已,語氣也有些沖,“你有病?”

    他也經常跟費世杰對罵,但語氣都是平靜的,或者帶笑的,不是真的惹毛了他,他并不會生氣。

    費世杰也很意外他沒躲開。

    他來得晚,旁邊的人也不會跟他說陳闊心情不好的事,本意是想開玩笑,一聽陳闊發火,他也愣住了,連烤腸都忘了吃。

    陳闊在話說出口時已經后悔了,他抿緊唇,眉宇之間閃過一絲懊惱,但面對好朋友也不會拉不下面子,他主動道歉,緩聲道:“對不起。”

    “沒事吧你?”費世杰問的是他的衣服,還有他的心情。

    陳闊還沒回答,他又遞出自己吃了半根的烤腸,玩笑道:“我道歉,好了吧。”

    “滾。”陳闊失笑,但這笑也只持續了幾秒又消失。

    費世杰即便再遲鈍,此刻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他隔空跟戴佳借了包紙巾給陳闊擦衣服,正要追問,該死的上課鈴又穿透了整個校園。

    不過他沒有放棄,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給陳闊寫了張紙條:【錢被偷了?】

    陳闊沒回。

    費世杰摸了摸下巴,再接再厲:【那什么被偷了?】

    他覺得懷疑的方向是對的,因為上一次陳闊煩躁,還是在高二寒假乘坐公交車時手機被偷。

    陳闊回了紙條,筆跡潦草到跟他當醫生的爹媽有得一拼。

    費世杰睜大眼睛努力辨認,終于認出了是“別煩我”這三個字,“……”

    …

    晚自習上得章韻宜昏昏欲睡,她想她悟了,明白了學校領導們的良苦用心,這才放幾天假,再回到這間教室,她又又又宛如睡神在世,這要是給她放七天假,那還得了?

    降溫之后,連洗澡的心情都沒那般迫切了。

    章韻宜挽著戴佳的手,也不像之前一樣拼命往前跑、爭當宿舍第二,從后門走出教室時,碰到陳闊跟費世杰,她立刻堆起笑容,不再挎著張臉,“班長,你給我的信息我看到啦,謝謝你呀!”

    口頭的感謝太輕飄飄了,肯定是要落到實處的。

    她都想好了,昨天的奶茶是他買的單,她看他很喜歡吃火鍋,等周六或者周日,她可以請他,叫上戴佳跟費世杰作伴。

    陳闊克制地看她一眼就立即收回,很平淡地嗯了一聲。

    費世杰勾著他的肩膀,沖章韻宜笑笑,“他今天犯病,別理他。”

    章韻宜抿唇一笑,“哪有。”

    這話好朋友可以說,她卻不能隨便附和。沒見戴佳也一聲不吭么?

    “走了。”

    陳闊這話是對費世杰說的,停頓數秒,語氣低了幾分,似乎是在回應章韻宜的道謝,“不客氣。”

    說完后,他大步往前走,費世杰都險些被他絆倒,恨恨罵了句:“趕著投胎啊?!”

    罵歸罵,還是馬上跟了上去。

    章韻宜跟戴佳面面相覷,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不過肯定是跟她們都沒關系的事,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費腦細胞去猜測了,兩人又開開心心地下樓。

    …

    費世杰現在就是后悔,很后悔。

    本來他們都已經回了宿舍,但他看到陳闊抱著籃球往外走,他的腿也跟犯了病似的,控制不住追了上去。

    他不解地看著陳闊獨自運球、投籃,一開始站著,后來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成功嚇到爸爸了。”

    當朋友這么久,他確實是第一次看到陳闊這般。

    準確地來形容,現在的陳闊就像是被偷了十個手機。

    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費世杰百思不得其解,絞盡腦汁也沒有結果,陳闊的生活中其實是沒有多大煩惱的,成績優異且穩定,父母工作雖忙但感情深厚,零花錢比他還多!

    那么,這小子到底在煩什么啊?

    他很想仔細琢磨,更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撬開陳闊的嘴,但他還穿著短袖,現在溫度比傍晚時還要低,他扛不住,手臂上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你走不走?都十點四十了我的哥啊。”

    陳闊額頭冒出了些汗,但他喜歡暴汗后輕松的感覺。以往他有煩心事時,也都是通過這種方式來疏解,只要出了汗,洗個澡睡一覺,一切都豁然開朗。

    那些他不懂的,他不解的,他煩躁的,想來也會隨著汗水一起蒸發。

    “你先回去。”他說話時有運動后的喘聲。

    費世杰差點凍得流鼻涕,“行,你快點啊!”

    受不了了,好冷!他轉身就往宿舍方向奔。

    沒了費世杰的再三提問,球場靜得只有籃球墜地的聲響。陳闊也計算著時間,他沒覺得冷,反而心里憋著一股勁,使不完卻也不知道往哪使的勁。

    即便如此,他還是卡著時間,在熄燈時回了宿舍。

    借著那么一點點月光,抹黑進了洗手間,熱水器似乎到點就開始懈怠,在放出來熱水后,全都變涼。陳闊莫名惱火,尤其是他的洗發水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那幾個人用完了,怎么擠都擠不出來。

    “砰——”

    章韻宜探頭看了一眼,問道:“什么聲音啊?”

    “妖風啊,把隔壁陽臺門都吹得關上了。”周安琪的床鋪靠近陽臺,這動靜她聽得更清楚。

    “煩死了,之前熱的時候希望降溫,現在降溫了又覺得好冷。”另一個室友嘟囔,“我決定了,我以后報考大學,一定要去氣候特別好的城市,最好四季如春的那種。”

    章韻宜也心煩到想撓墻呢。

    她寧愿每天熱得好似蒸桑拿,也不想過冬。

    大冬天的,在天都還沒亮,從溫暖的被子里爬起來,這就是非人的折磨。她上輩子沒有成為學霸,是合理的,正常的,必須的。

    高考也就只有兩百來天,在這樣的高壓之下,她都不敢保證以后五點四十五能把自己哄好起床。

    “大學啊?”

    這個話題室友們還是很感興趣的,決定將它作為睡前談心的主題,戴佳語氣向往,“你們不想去京市嗎?天子腳下呢。”

    “佳姐,解放時沒通知你嗎,現在哪有天子。”

    “比起京市,我更想去申城,好喜歡電視劇的弄堂,曉得伐,謝謝儂,哈哈哈哈。”

    “章韻宜,你想去哪里讀大學啊?”

    突然被點名,章韻宜暫時停止在心里求神拜佛,清了清嗓子,“清北要是不嫌棄我這微薄的分數,那我的首選肯定是京市。”

    室友們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這話說得,哈佛不嫌棄我,我游也要游過去!”

    “你們太敢想了吧,哈工大要是不嫌棄我,我冬天可以去舔鐵門!”

    聊著聊著,越來越興奮。

    畢竟上大學,就是她們讀十幾年的書的目標。

    這也就導致了章韻宜第二天差點沒起來,她在床上足足做了五分鐘的心理建設,才掀開了被子下床。心情沉重地洗漱,走出宿舍樓時還張望了好一會兒,連陳闊的影子都沒看到。

    她就知道,班長風雨無阻,他一定早就走了。

    然而等她在操場溜達,踩著點進教室時,習慣性地望向陳闊的課桌時,驚愕不已,老板怎么還沒來??

    她立刻從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機,確定現在的確是六點二十九分后,驚訝,“哇!”

    “你是青蛙啊。”

    徐詩詩困倦地坐下來,下一秒,她抬起頭,似是被傳染了,也跟著哇了一聲,怎么回事,班長更帥了!

    教室里的一些同學已經注意到了,齊齊看向從前門進來的陳闊。

    他戴了個口罩,成為了焦點人物。

    第28章

    章韻宜剛把手機屏幕摁滅, 聽到此起彼伏的噓聲,抬起頭的那一瞬,余光掃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陳闊, 她也沒能免俗,目光跟著他挪動,誰叫他今天實在太惹人注目。

    不過老板怎么啦,戴口罩干嘛?

    生病了?

    徐詩詩眷念不舍地看著他的后腦勺,又示意章韻宜湊過來, “怎么回事, 班長又帥出新的高度來了!”

    “……”章韻宜一針見血地直擊重點,“你還不知道吧, 那種長相普通到丟人群里找不出來的男的,只要個子高一點, 戴上口罩就成帥哥, 猶抱琵琶半遮面懂吧?”

    這就叫揚長避短, 令人浮想聯翩。

    “而且!”她強調,“班長本來長得就還不錯嘛,神秘很加分的。”

    徐詩詩摸了摸下巴,“章韻宜,你可以啊。”

    她合理地猜測,江州的帥哥絕對都被章韻宜都觀察了個遍,不然她怎么這么懂?

    “一般一般,基本常識罷遼。”章韻宜又悄悄跟她分享燙知識,“而且你沒發現嗎, 班長的衣服都是黑色跟淺灰深灰居多,這幾種顏色最不容易出錯——”

    負面例子就是她身后那位。

    徐詩詩也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正在捯飭頭發的沈明睿,的確不比較不知道, 一比這小子跟花孔雀沒區別!

    今天的沈明睿穿了件粉色衛衣,再低頭一看,是牛仔褲,腳上的鞋子側面是生怕別人看不到的對鉤。

    “盯著哥做什么?”沈明睿笑嘻嘻地問,“被哥迷到了?”

    他去年寒假時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往右耳垂上打了個耳洞,買了超多耳釘換著戴,等上學了就老實了。但瞞不過老趙的火眼金睛,老趙問他耳朵怎么回事,他死鴨子嘴硬說那是一顆痣。

    “總之!”章韻宜說,“黑跟灰,不會讓人眼前一亮,但也不會讓人眼前一黑。”

    徐詩詩還想再說點什么,突然目光僵直,嘴里已經不自覺地在冒單詞了,仿佛是被人按下了開關,自動開啟背書模式。

    章韻宜眼睫一顫,也果斷地背:“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她都不用往窗戶外面看,就知道肯定是老趙來了!

    果然,教室里只要有一個人發現了老趙在外面暗中觀察,那么很快,其他人就跟被傳染了病毒似的,紛紛縮頭當鵪鶉。寫作業的,背單詞的,背公式的,應有盡有,誰都不能閑著,免得礙了老趙的眼。

    老趙從后面踱步到前面,已經銳利地掃視了班上所有的小崽子們。

    她走進教室,自然也注意到了陳闊,皺了皺眉,喊了一聲,“陳闊,你出來下。”

    靜了幾秒,又恢復了各類背誦聲。

    陳闊合上書本,站起身來,繞過走道,跟在老師身后走出教室。其他學生已經轉動著眼珠子,往外好奇偷瞄。

    “你這是哪一出?”老趙指了指他蓋住半張臉的口罩,問道。

    陳闊甕聲甕氣地回:“感冒了。”

    老趙卻不相信,看看孩子這扎實的身板,這么好的身體素質,又怎么可能剛一變天就感冒的,她更擔心這小子是在放假期間跟人動手了——是的,在她眼中,就是可靠的陳闊也就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崽子,她帶過那么多學生,心里門兒清,血氣方剛的年紀,哪有特別守規矩的。

    “你摘下來我看看。”她說。

    陳闊無可奈何,“真感冒了。”

    “我看看。”

    他沒辦法,偏過臉,不想讓教室中的哪個同學瞧見,抬手,無奈摘下口罩,“您看吧。”

    老趙仔細端量著他的臉,確定沒有受傷的痕跡后,又問道:“怎么就感冒了?”

    陳闊趕緊又戴上,“拜托您跟學校反饋一下,不知道女生宿舍有沒有同樣的情況,熄燈后熱水器的水忽冷忽熱,夏天沒事,降溫了誰受得了。”

    老趙是個很負責任的班主任,聽學生反映,立即就記在了心里,以她辦事效率,最遲下午就會去找主任,“行,你這感冒沒事吧?要不要回宿舍休息?”

    “不用,不嚴重。”陳闊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感冒而已,過兩天就會好徹底。

    “你戴著這個不悶?”

    陳闊的語氣比平常要低沉幾分,“還行。上課戴著,不想傳染給別人。”

    高中生,尤其是高三的,小小感冒都不足以令老師批假條。

    老趙看他精神不錯,也就沒再勉強,放他進教室前又叮囑了句:“你沒事多喝點熱水,嫌排隊的人多就去我辦公室接水。”

    陳闊點頭應了。

    再轉身進教室時,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有下意識地朝章韻宜所在的方向匆忙看了眼。

    …

    下了早自習后,章韻宜跟戴佳結伴去食堂吃早餐時,從她口中得知陳闊感冒這件事,不禁幽幽感嘆:“這天氣的確是變化無常,國慶之前熱死,七天假還沒過完,一夜入秋,今天早上去操場都很冷呢。”

    “這才哪到哪。”戴佳失笑,“其實秋天最舒服,就是太短暫,外套都沒穿幾天就得換上羽絨服。”

    所以對于章韻宜來說,最嚴峻的考驗還沒到來。

    想到這里,章韻宜也只能化悲憤為食欲了,她現在求神拜佛也是希望自己能夠考好一點,已經沒怎么想祈禱老天放她回二十七歲這一茬了。

    畢竟,要是眨眨眼回去了,那她受的這些苦算什么呢?算她能吃苦?

    吃飽喝足后,她們圍著教學樓散步消食,章韻宜眼尖地發現陳闊正靠著乒乓球臺,長腿隨意支著,這一塊比較清靜,他大概是來透氣,將口罩勾在手里,雙手握著手機,手指操作飛快,走近幾步,還能聽到撞車的音效聲。

    他在打游戲。

    章韻宜想往前走,發現受阻,扭頭一看,戴佳穩穩地拽著她。

    “上去跟班長打招呼啊。”

    戴佳抿了抿唇,搖頭,“你去吧,我都不知道他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她跟班長本來就不熟,雖然知道他人挺好,不會無緣無故對誰冷臉,但想起昨天還是有點發怵。她沒招他惹他,當然不想湊上前去。

    “有那么夸張嗎?”章韻宜納悶。

    她覺得即便是昨天的班長,也沒她們說的那么恐怖吧?不也是有問有答?甚至如果不是戴佳昨天告訴她,她根本沒看出來他心情不好。

    “那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跟他說聲謝謝。”她不再浪費時間,松開挽著戴佳的手,邁著輕快的步伐朝著不遠處的陳闊走去。

    戴佳也不想干等,找了面墻,舒舒服服地倚著,從外套口袋掏出手機,翻了翻消息,唇角微微翹起。

    “班長~”

    可能人在生病的情況下,反應的確沒有健康時那般敏銳,直到清脆俏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闊才發現是她來了,握著手機的手一抖,還好他拿得夠穩,否則這手機多半要摔在地上。

    他右眼皮毫無預兆地跳,疏通的內心又升起一股郁氣。

    身體比意識更快,他已經抬起手,重新戴上了口罩,沉悶地看向她。

    “聽說你感冒了,沒事吧?還好吧?”章韻宜關心地問道。

    誰知她這話還沒說完,只見他直起身子,又往邊上挪了幾步,離她稍稍遠了一些。

    她微愣,思索幾秒,了然。

    其實他們同學中幾乎沒人在感冒的時候戴口罩,像陳闊有這種防護意識的寥寥無幾,口罩戴著很悶,但他不想傳染給其他同學,光是這個覺悟都足夠她為他吟詩一首。

    現在她跟他說話,他都往旁邊挪,就是想保持更為安全的距離。

    這素質,簡直絕了。

    不過,她也確實怕生病,所以,她也配合著,不動聲色往另一邊挪了挪,又拉開了些距離。

    但乒乓球這兒晚自習前人會多一點,現在很清靜,這距離也不影響他們能夠正常交談。

    “沒事。”陳闊垂眸。

    “吃藥了嗎?”章韻宜又問,“學校醫務室八點半才上班,要是你沒藥,我去幫你問問其他同學有沒有備用的感冒沖劑?”

    陳闊握緊了手機,很想跟她說,讓她離他遠一點。

    但這話壓根也說不出口,她即便只是普通同學,這樣沒禮貌的行為,他也做不出來。

    他的情緒只能在體內流竄著。

    他的沉默不語,似是被她默認了,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些,聲音跟呼吸也近了,“只是不知道你是熱感冒還是著涼呢,應該是著涼了吧,這天氣真的很討厭啊,突然就降溫。”

    陳闊:“……”

    他抬起手來,按了按額頭。

    感冒的另一癥狀此時出現,他開始感到頭疼。

    “那我去幫你問問啊,”章韻宜話音一頓,拍了下額頭,“瞧我這記性,這次我媽給我準備了一些藥,不過放在寢室里——”

    陳闊沉聲打斷了她,“不用了,我有。”

    見她愣了愣,他又補充,“謝謝。”

    “那就好~”章韻宜也聽出來他情緒不太高,她能理解,感冒很難受,做什么都提不起勁,“班長,我看到你給我的紙條了,好詳細!都不知道該怎么謝謝你。”

    “不客氣。”他平靜地說,“都是同學。”

    在她準備提議請吃飯之前,他再次直起身子,將手機放回口袋,神色自若地說:“我先回教室了。”

    他有注意到戴佳在附近。

    這樣也避免了同行的可能。

    章韻宜并不是粗心的人,她這會兒也確實有感覺到一點點他的確情緒不佳,似是處于低潮,也不自覺地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輕輕點頭:“嗯!”

    是因為生病了很難受嗎?

    她竟然覺得他離開的背影看起來有點點可憐。

    “呆了?”

    戴佳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她身后,拍肩嚇她,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怎么了?”

    章韻宜搖了搖頭,“班長今天話挺少的。”

    “他話一直都很少啊。”

    “其實還好吧……”

    “你以前不還說他是悶葫蘆嗎?”

    “啊我有說過這話嗎?”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話題又歪到了別的事情上,沒再繼續討論班長陳闊究竟算不算話少。

    …

    四號一整天,所有的高三師生都有種在坐牢鐵窗淚的錯覺。

    全世界都在放假,只有他們被困在校園里,怎么不是一種都市怪談呢?章韻宜有氣無力地回到寢室,從行李箱里拿出長袖的睡衣,恰好翻到了尹女士給她準備的醫藥包。

    創口貼,感冒沖劑有兩盒,止咳糖漿,消炎藥,退燒貼……

    章韻宜拿起一板藥,看清楚是什么后無語了。

    退燒栓,她的童年陰影怎么也放進來了啊!

    她趕緊將它塞到行李箱夾層,算是打入冷宮。不過她也有意外的發現,居然有維C泡騰片,她研究了片刻,見周安琪從洗手間出來,揚聲問道:“周安琪,感冒喝維C泡騰片有用嗎?”

    是智商稅嗎?

    周安琪一頭霧水,“你問我啊?”

    章韻宜:“……”

    差點又忘記了,這是十年前。

    周安琪往罐子里摳了點面霜,拼命地往臉上拍拍打打,閉著眼睛回道:“不過應該有點用吧,適當補充維生素C沒壞處。”

    行,周醫生說了算,就聽她的。

    章韻宜不再猶豫將它拿了出來,又擔心自己會忘記,干脆放進了書包里。班長要是不要,她可以放課桌里自己泡水喝-

    早晨。

    章韻宜從宿舍出來就碰上了陳闊。在四目相對的下一秒,他就從衛衣口袋拿出口罩戴上了。

    “班長,今天好點了嗎?”她笑著問道。

    他點了下頭,算是回答,仿佛又回到了一個月前的惜字如金,準備錯身而過,沒走出幾步,身側傳來她的聲音:“班長,等一下!”

    他的腳步也隨聲頓住。

    “這是我媽在藥店買的維C泡騰片。”她一邊遞給他,一邊說,“溫水就好,放一片進去,也不知道會不會緩解感冒癥狀,不過我覺得多多少少都有點用吧?”

    她的話,每個字他都知道,怎么連成一句話就聽不懂?

    為什么又要送東西給他?

    章韻宜看他接了過去,心滿意足地笑笑:“試試吧。不跟你說了哦,我還要去操場。”

    直到她的背影徹底從視野中消失,陳闊還是站在原地,他低頭,定定地看著她給的泡騰片,他不懂,他不解,他不明白,但也不想再讓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再影響到自己。

    一次生病而已,他會好起來的。

    他又恢復了之前的節奏,去食堂窗口,買了兩個肉包一個雞蛋,還有一盒牛奶,除了衛衣口袋中的泡騰片是多余的。他想扔了,但沒找到合適的垃圾桶。

    只好作罷。

    第29章

    降溫了, 水龍頭的水很涼,章韻宜每節課后去洗手間打卡這一活動,也被迫取消。

    下課鈴響起后, 她趕緊拿著試卷還有草稿紙奔去戴佳的課桌。

    朋友就是拿來用的。在課堂上沒聽懂的題,她毫不客氣地請教朋友們,并且給他們每個人都分了工,徐詩詩負責生物,沈明睿負責數學, 戴佳是學霸, 就只好辛苦她負責除了語文跟英語以外的科目。

    當然也不是白給她當老師。

    她答應了周六放學后,斥巨資請他們去韓料小店吃個痛快。

    “佳姐, 我又來找你救命了!”

    戴佳的同桌人也特別好,見章韻宜來了, 起身將座位讓給她, “章韻宜, 你坐吧,我去廁所!”

    “彤姐,謝了!好人一生平安!”

    章韻宜坐了下來,這張課桌的右前方是陳闊的座位。她瞧了一眼,他的課桌上放著一瓶喝了大半的礦泉水,她猜,他要么就沒用她給的維C泡騰片,要么就是淺淺試過一次,接受不了酸甜中又帶點咸的味道, 反正,應該是沒有派上用場。

    “哪題?”戴佳擰開水杯,喝了口溫水潤嗓子, 很有當老師的做派。

    “這題——”章韻宜不再分心想那些有的沒的,精神全都集中在戴佳的演算上。

    一節課十分鐘,被她用得很徹底。

    陳闊已經摘下了口罩,他的感冒來得快去得也快,從教室外面進來,回自己的座位時,見章韻宜坐在戴佳身旁,他的步子都放慢了些。

    今天同學們的心情很高漲。

    沒別的原因,國慶黃金周到了尾聲,江州從一號開始,每天晚上都在各片區放煙花為祖國媽媽慶祝生日,今天輪到了他們高中所在的這一片,據可靠消息,離他們學校不遠,只要站在高處,即便看不到全景,也能看到尾巴。

    這怎么能不讓人激動呢?

    至少給他們枯燥的高三生活帶來了一抹色彩。

    “雖然我二號晚上已經看過了,但我還想看!”就連不太愛湊熱鬧的徐詩詩都這樣說,可見這煙花對他們而言,吸引力有多強。

    章韻宜好奇追問,“你二號晚上不是去網吧了嗎?”

    “……”徐詩詩服了,“我又沒通宵!”

    今晚的晚自習算是廢了,沒幾個人的心思在學習上,三五成群都在嘰嘰喳喳討論這件事。到點后,全都擠在走廊里,脖子都仰酸了,一雙雙眼睛看向夜空中,滿是期待。

    章韻宜一開始對這活動真沒興趣,因為她看過太多絢爛的煙花。

    她以為自己會高貴冷艷地坐在課桌前學習,屆時必然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但她也忘記了,她是一個很愛湊熱鬧的人,鈴聲一響,她比徐詩詩還要反應敏捷,說時遲那時快,立刻占了個視野絕佳的位置,誰來了都不讓。

    學校的教學樓都不會很高,能看到的極其有限。

    章韻宜手肘搭在欄桿上,使勁地踮起腳尖,也沒看到多少。

    “哇,好美啊~~”

    一群學生跟從來沒見過煙花似的,止不住地發出驚呼。

    章韻宜滿眼含笑,想呼喚朋友們,偏過頭,后知后覺地發現,陳闊就站在她身后。

    她卻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明明幾分鐘以前,她后面的人還是別人。煙花的一部分照亮了這一片的夜空,她看著他,莞爾一笑,沒有說話,但他知道,她看的人是他。

    邊上都是人,沒法聊天。

    他目光微怔。

    她很快又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夜空中隨時會閃現的煙花。

    他的視線在她的發頂停留數秒后,也一并落在了她的目光所到之處,看向同一片天空-

    隔日晚自習前的吃飯時段,有人氣喘吁吁地來找陳闊。

    教室里零星幾個人都認識她,她是文科班的米馨,跟陳闊是親戚關系,跟戴佳是初中同學。米馨一個學期總會來三班兩三次,要么找戴佳,要么找陳闊。

    “陳闊,出來!”

    米馨站在窗戶那兒,揚聲喊道。

    陳闊感冒剛好,費世杰攔著他不讓他去打球,結果自己溜到操場去踢足球了。聽到米馨的聲音,他從賽車游戲中抬起頭來,看向窗外,隨口問了句:“有事?”

    嘴上這樣問,腿一點都沒挪。

    米馨揚了揚下巴,“快。”

    陳闊有些心煩,因為這一局還沒結束,“等我三分鐘。”

    米馨說:“還讓我等三分鐘,當心我花錢買你的命啊!”

    他只好匆匆結束,這一局很爛。他出來時,表情也不怎么好,“有事可以直接發消息。”

    “誰特意找你,我找理科班的朋友路過。”米馨將一盒寫著日文的東西遞給他,“這是我媽讓我帶給你的,她昨天出差回了。”

    “這什么?”陳闊低頭瞥了一眼,興趣不大。

    “夾心巧克力餅干,蠻好吃的。”

    一聽又是巧克力,又是餅干,他徹底沒了興趣。家里人都知道他吃零食吃得少,所以做姑姑的也只給他拿了一盒。

    米馨見他沒有接過來的意思,暗自竊喜幾秒,“你不吃——”

    陳闊想起什么,垂眸思索,一反常態伸手接了過來。

    米馨的手也空了,“……?”

    她震驚極了,“你要?”

    陳闊語氣平平,“你不給?”

    米馨撇撇嘴,“算了,我也懶得問,虧我白跑一趟。”

    早知道這樣,她就給他發消息,要吃餅干,請自己來文科班找她。她餅干給了,探頭往里看一眼,沒看到戴佳,這就打算走了,還沒抬腿,更讓她震驚的事發生了。

    陳闊猶豫地叫住了她,“我有事想問你。”

    “問我?”米馨指了指自己,雖然知道借錢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她還是立即強調,“借錢免談,我沒有。”

    “等我一分鐘。”

    陳闊拿著那盒餅干回了教室,略一遲疑,拉開書包拉鏈,將它裝了進去。他說一分鐘,就真的只用了一分鐘,出來時,看了眼時不時有人來來往往的走廊,以商量的口吻道:“去一趟超市,你想吃什么,我買單。”

    米馨一秒變臉:“不早說!闊哥,您這邊走。”

    兩人往樓梯口走去,與此同時,章韻宜正跟戴佳上樓來,四人碰上都很意外。米馨跟戴佳關系不錯,親熱地打了招呼后,又對章韻宜笑道:“章韻宜,又變美啦。”

    沒人不愛聽這話,章韻宜心花怒放。

    雖然有戴佳為共友,但她跟米馨不熟,上輩子只是朋友圈互相點贊的點頭之交,不過米馨是個特別熱心腸的人,有一回她跟朋友在外面吃飯,碰到了米馨跟她未婚夫,寒暄過后也沒拼桌,然而等她去結賬時,被服務員告知,一位姓米的小姐已經替她買過了。

    她在微信上再三感謝。

    米馨卻笑嘻嘻地逗她玩:【給美女買單是天大的榮幸。】

    四人不能堵在樓梯口這兒,簡單聊了幾句后,陳闊跟米馨下樓,她們回教室,走出幾步后,米馨還在喊:“我下次去602找你們玩啊!”

    “你跟她很熟?”下了幾級臺階,陳闊突然問道。

    “廢話,我跟戴佳初中三年都是同學。”

    這話一出,米馨察覺到陳闊說的“她”不是戴佳,他又不是沒話找話說的性子,不可能明知故問,“哦,你問章韻宜啊?”

    陳闊沒回。

    “不熟。”米馨說,“但不妨礙我欣賞美女。”

    “……”

    走出教學樓,陳闊特意要繞路走,在人少的一段路時,沉默了許久的他,眼里難得流露出迷茫來。他不知道能問誰,哪怕是嘴巴很嚴實的王序然也是個男的,問了也白問,王序然不一點都了解章韻宜。

    如果不是米馨來找他,他都忘了她是個女生,他還可以問她。

    “我一個朋友。”片刻后,陳闊以這樣一句話作為了開場白。

    “老肥?還是老王?”

    陳闊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認識了一個女生,那個女生對他很好。”

    米馨納悶,“誰瞎了眼啊?”

    陳闊充耳不聞,“但他最近很煩惱,因為那個女生好像有……”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本能地反感說那三個字。

    “有什么?男朋友?”米馨哇哦了一聲,“有意思了,你繼續說。”

    “他不懂那個女生是什么意思。”這才是令他煩躁的根本原因。

    米馨感慨,“難怪前兩天看到老肥總覺得他瘦了,這是為情所困啊。”

    陳闊不置可否。

    “所以,老肥不懂為什么這個女生可以一邊對他好,一邊又有男朋友是吧?”米馨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這不難理解啊,其實老肥陷入了一個誤區。”

    “誤區?什么意思?”他追問。

    米馨露出蜜汁微笑,“誰規定她只可以有一個男朋友呢?”

    第30章

    陳闊一開始沒聽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大腦卡殼幾秒,等他明白過來后,表情頓時變得極其難看, 薄唇緊抿。

    米馨都沒注意到他停下了腳步,仍然嘿嘿笑道:“在老肥看來這是一道單選題,但誰又能說它不可以是多選題呢?雖然你們男的普遍智商不高,但這么簡單的事不會也想不到吧?”

    而落后她幾步的陳闊已然臉色鐵青。

    米馨卻很滿意自己說的這番話,但隨之而來的是洶涌的好奇心。沒想到費世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平日里哪看得出來這胖子有一天還能遇到這樣的奇緣呢, 真是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

    “哎, 你說老肥他——”

    說了幾個字后,米馨終于發現陳闊掉隊了, 她回過頭, 見他一聲不吭地定住, 只好又走了過來,追問道:“不過,老肥喜歡的那個女生是誰,我認識嗎?該不會是戴佳吧,不不不,不可能,戴佳又沒男朋友!”

    陳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結束這段根本就不應該存在的談話,轉身就要往回走。

    米馨果斷攔住了他, 傻眼了,“不是要去超市??”

    “不去了。”他冷淡地說。

    “你有病啊?!”米馨怎么可能放過他,今天非得從他身上薅點羊毛下來不可, “你不去可以,你得給錢!”

    陳闊躲開她,神情郁郁地從口袋里拿出錢包,剛剛打開,就被米馨手快地抽走一張百元鈔票。

    如果放在平時,他也懶得去計較,但今天米馨說的話給他添堵了,他凝住心神,在米馨沒有防備之時,又將那一百搶了回來塞回錢包,接著手指翻過五十塊、二十塊,抽了張十塊給她。

    米馨甚至都沒回過神來,跟變戲法似的,手中的百元鈔票就變成了十塊。

    陳闊將錢包又放回口袋,以他們這般塑料的親戚關系,連再見都不必說,他掉頭就往教學樓方向走。

    “陳闊你有病!!”米馨氣得大喊,“你上輩子窮死的啊!”

    她的話一句都沒進陳闊的耳朵,他越走越快,顯然也是被她氣得不輕。

    要不是人不能跟錢過不去,米馨真的很想把這十塊錢扔在地上踩幾腳,還想狠狠問候陳闊祖宗十八代,但又及時地想到,他祖宗好像也是她的,只能忍了。

    她繼續去超市,在挑零食的時候,腦子里靈光一閃——

    不是,那小子氣個什么勁啊?

    就算跟老肥關系再好也不至于這樣吧?

    她略有疑惑,在拿起飲料還有薯片去結賬時,猛地頓住,等等,她好像也陷入了一個誤區,她為什么就認定陳闊口中的朋友是費世杰呢?他提了老肥嗎?沒有,他只說了他一個朋友。

    這小子口中的朋友該不會就是他自己吧?

    …

    章韻宜吃多了就開始犯困,在晚自習的鈴聲響起之前,她還是咬咬牙去了一趟洗手間打卡,現在清涼油對她來說效果沒那么好了。除了洗臉以外,她還順便刷了個牙。

    她現在裝備很齊全,國慶逛街的時候買了套便攜式的牙具,還有像糖果包裝的壓縮毛巾。

    洗漱之后,人也清醒多了。

    畢竟水有些涼,牙膏更是清涼薄荷味的。

    只是她沒想到,剛打起精神,作出精神抖擻的模樣從洗手間出來,居然就碰到了陳闊。兩人碰面,皆是一愣。

    章韻宜注意到他額前的頭發是濕的,水珠順著太陽穴滑落到臉龐,可能是洗臉時動作有些大,深灰色的衛衣領口都被浸濕,那一片顏色深暗。

    她這個人眼里有活也有事,都沒細想,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顆壓縮毛巾遞給他,“別誤會哦,這不是糖,是毛巾,壓縮成這么小的,只要沾了水就會變大散開。”

    她買了很多,給很多小伙伴都試用了,用過都夸好。

    陳闊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緩慢地移到她掌心。

    該適可而止了章韻宜。

    他在心里這樣想,什么禮貌什么教養全都被一股火氣暫時壓制住,他后退一步,拉開了她的距離,語氣生硬地說:“我不用。”

    夠了。

    真的夠了。

    章韻宜一驚,疑惑而錯愕地看向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凝滯,變得有些茫然,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陳闊看著她含笑的眼眸瞬時怔住,他更是心如亂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下的狀況,他看了她一眼,轉身就往前走,一步兩步三步,停了下來,他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手背青筋隱現。

    他很挫敗地吐出一口氣,咬了咬牙關。

    章韻宜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但在茫然之后,是十七歲的不知所措,也有二十七歲面對窘境的尷尬。

    兩種情緒同時出現,一方暫且還沒壓過另一方,陳闊又大步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他的神情跟他的語氣一般,都充滿了鄭重其事的歉意,“對不起,是我遇到了不太高興的事,很抱歉。”

    章韻宜愣住。

    但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的身體情緒已經本能地在豎起防備,也都表露在了臉上,總是看著他就笑的那張臉上,此時此刻一絲笑意都沒有。

    而這一切陳闊都看在眼里,他有懊惱,有煩躁,最后也只能在她的目光中道歉解釋,連他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最后只能頹敗道:“可能我真的有病。”

    章韻宜聽得出來,他是真誠在道歉,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來表達他的歉意了,這一刻不知所措的人好像是他。

    她這樣想著,還沒說話先笑了起來,是很友善很寬容的笑,她說,“沒關系呀。”

    陳闊望向她,數秒后他嗯了聲,垂下眼眸,她卻早已經收回了手,也沒有再將掌心攤開給他。

    …

    這件事仿佛就被翻篇了。

    章韻宜好似也沒放在心上,只是洗澡拿著蓮蓬頭往身上沖熱水,想起這件事時,還是沒忍住輕哼了一聲,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情緒。她也很不爽的好嗎!

    雖然他解釋了他遇到了不太高興的事,但問題來了,這跟她有關系嗎?

    她招他還是惹他了?

    簡直就是無妄之災,倒霉死了。

    他相不相信以后等他開始創業,她可以偷偷去澆壞他的發財樹的。這個會不會太毒了?她努力回想了一些合法但有病的商戰手段,把自己哄得再次眉開眼笑-

    周六一整天,整個高三教學樓的怨氣多得可以直接拍鬼片,黃金周過去了,調休也來了,老趙早早地就跟他們宣布了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本周不放假,所有的住讀生周六都不能回家,周日全天照常上課。

    好消息,溫暖的校領導考慮到高三學生的身心健康,周六晚自習自由活動,可以在教室自習,也可以在寢室休息。

    講臺下四十二雙呆滯的眼睛齊齊看向她,“……”

    也有膽子大的學生鼓起勇氣說:“我們又沒放七天假!”

    老趙微笑:“理論上放了。”

    徐詩詩將書立起來,躲著跟章韻宜翻白眼吐槽,“什么叫理論上放了?”

    章韻宜飛快地小聲回:“就是說放假時按學校規定,調休時按統一規定。”

    徐詩詩靠了聲,“爺爺的!”

    抗議也沒用,眼巴巴等到了周六的最后一節課,還是沒等來松口放假的消息。由章韻宜做東,請戴佳、徐詩詩還有沈明睿去后街的韓料小店大吃一頓,以此來撫平內心受到的傷害。

    他們四個人走出教學樓,往學校后門方向走去,聊天話題不著邊際。

    身后十幾米開外,是費世杰跟陳闊。

    費世杰正在跟媽媽打電話匯報情況,沒注意到前面的四個人。

    陳闊手插口袋,抬眼,目光一直落在那個扎著馬尾,挽著同伴的手嬉笑打鬧的女生身上。昨天還有今天,早上他都有在宿舍樓外碰到她,他們還是會互道早上好,但除了早上好,她也沒有再跟他聊別的。

    不再抱怨好困。

    也不再抱怨降溫起床好難。

    等費世杰結束了通話,他們已經走出校園,正要穿過人行道,瞥見了章韻宜一行人,尤其是沈明睿那粉色衛衣在人群中相當顯眼,“哎,沈明睿他們是去哪家吃啊?”

    剛說完,就看到他們拉開了學生中人氣最高的韓料小店的門。

    費世杰便沒抱希望地提了一句,“要不我們也吃這家吧?”

    雖然問了,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陳闊不會答應。

    他又晃了眼別的店鋪,琢磨著是吃雞公煲還是麻辣香鍋,突然耳邊傳來一道聲音:“好。”

    “啊?”費世杰反應過來后,驚訝,還不忘嘲笑他,“是哪個孫子說不會去吃第二次的啊?”

    陳闊沉默,并沒有反駁。

    不過還是慢了一步,等他們來了店里,所有的桌子都坐滿了。費世杰本來還想跟章韻宜他們幾個拼一拼,但一看四個人坐都很局促的位置,這話也咽了回去。

    章韻宜坐在靠著墻的位子,她一手托腮,正笑盈盈地跟徐詩詩還有戴佳商量點什么吃的,聽費世杰跟他們說拜拜,她也側過頭,再次看了陳闊一眼,笑道:“拜拜~”

    陳闊平靜地頷首,和費世杰一起離開了這家店,去了他們過去最常去的餐廳,他并不是喜怒不定的人,只是這兩天,也莫名有一些煎熬,明明已經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在發展,他好像也并沒有感到放松。

    …

    從韓料店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四個人進了學校便兵分兩路,只有章韻宜耷拉著腦袋,一臉生無可戀地回教室自習。

    教室里的同學不多,但都很安靜,她也輕手輕腳地看書做題,時間過得飛快,要不是戴佳給她發消息,她都不知道已經九點了,環顧一周,同學越來越少,于是不再猶豫,簡單收拾后便起身離開。

    夜晚的校園顯得很空曠。

    她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直到隱約聽到籃球場那邊傳來動靜,吸引了她的注意,從教學樓回宿舍也會經過,她不由得放慢了步伐,側耳傾聽,但腦海里不合時宜地閃過某些恐怖片的情節,心里都毛毛的。

    球場上只有一個人在投籃,像是不知疲倦的機器,投進去后去撿球,又繼續,機械重復這一個動作。

    一看是熟人,她長舒一口氣,嚇死寶寶了。不過也很意外,這么晚了,陳闊還在這兒打球。

    還沒等她想好是直接回宿舍,還是停下來跟他打招呼,他似有所感,看向了她,這一次,他投籃時有所分心,手歪了,沒有投中。

    隔著一段距離,她對他揮了揮手,“好巧。”

    他沒有理會都快滾到場外的籃球,一邊平復呼吸,一邊朝著她走來,隨口問道:“從教室來?”

    “對啊。”

    她不經意地打量著他,“班長,怎么一個人打球呀?”

    “他們先走了。”他克制著擦汗的動作,“你現在回宿舍?”

    “是啊。”

    “正好,一起吧。”

    章韻宜遲疑著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球場,陳闊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發現她在看他的籃球。其實女生心里在想什么他不懂,也從未猜過誰的心思,他同樣不確定地問道:“你想試試?”

    “可以嗎?”她又期待地看著他。

    “可以。”

    幾分鐘后。

    “保持身體平衡,用手腕的力量投出去……對,就是這樣,投。”

    砰——

    又沒中!

    章韻宜有些失望。

    在她身側,陳闊也在忍笑,并且昧著良心夸她,“只差一點了,很厲害。”

    “班長,我感覺你投籃好輕松,刷地一下就進了,哐哐哐的,一個又一個。”章韻宜對籃球這項運動就沒感興趣過,她最多也就是看別人打,并且還是帥哥打,今天一時興起也是因為看他投得很輕松,輕松到給她一種她也可以的錯覺。

    陳闊實話實說,“我小學就在上籃球課了。”

    “真的啊?是興趣班嗎?”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想了想,在記憶里扒拉了幾下,找出了幾個片段,“我小時候上過書法課,還有鋼琴,畫畫也有,學得多,但都不精,現在都還給老師了。”

    “還想再試嗎?”陳闊單手托著籃球問她。

    “好啊!”

    章韻宜跟這個籃球杠上了,但原地投籃本來就不算很難,陳闊又提起十二萬分的耐心來教她技巧,她沒一會兒便投中,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直到身上出了些薄汗,她擺了擺手,喘氣道:“我不行了,好熱。”

    兩人又一起離開球場。

    “我今天運動量這么大,明天早上醒來會不會肌肉酸脹啊。”

    “你還做了什么運動?”

    “早上圍著操場走了好幾圈!”

    “……”

    陳闊抱著籃球,她走在他身側,路燈悄悄地拉長了他們的影子,掛在天上的月亮好像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笑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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