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在他眼里看見了煙花的倒……
第二期錄制的最后一晚, 林宛白提議放一場海邊煙花。
“在煙花綻放的一刻許愿,愿望會成真!
池慕拿著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花棒。絢爛的火花一路燃燒, 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而林宛白口中的驚喜遠不止于此。
寬闊海面的上空,盛放的煙花化作無數散落的星子,點亮了漆黑的夜空。
煙花的壽命很短, 只在綻放的一瞬達到頂峰。池慕握著燒盡的煙花棒, 親眼見證了一場盛大的告別。
煙花炸開的剎那, 池慕忘了許愿。他興奮地轉過頭,想與裴嘉之分享這一瞬的燦爛。
裴嘉之在他眼里, 看見了煙花的倒影。
次日,裴嘉之和池慕坐同一班飛機回程。
“接下來忙嗎?”
飛機上,池慕沒話找話, 不讓氣氛太沉悶。
為期三天的旅行就像一場夢,三天后,他們又回到了現實。
“還好!迸峒沃@鈨煽,“有一些工作上的應酬!
池慕一聽到應酬就聯想到酒桌上的推杯換盞,他剛入行時見識過幾次圈內的聚會, 無一不是以酒會友, 觥籌交錯。
“少喝酒。”他如臨大敵, “我教你一個辦法, 往酒里兌點水,一整局下來都不會醉!
裴嘉之啞然失笑, 以他今日的地位,滴酒不沾也不會有人置噱。但池慕的好意,他還是接受了。
“學到了。可惜私人聚會用不了這招,那幫老狐貍會盯著你的酒杯, 看酒掛不掛壁。白水是不會掛壁的。”
裴嘉之拆開來一點點和池慕講,越說越覺得池慕是溫室里嬌養出的玫瑰。他看似高傲,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實則單純天真,絲毫沒有等級觀念。
而所謂的等級觀念,正是裴嘉之避之不及,又躲不開的東西。一場酒局里,座次的安排,敬酒的順序都有講究。裴嘉之坐在上座,看底下人像NPC似的一個個敬過來。到他時,也得象征性地抿一點酒,表示禮貌。
“你父母沒有強求你接手家業,是一件正確的事。”裴嘉之沉吟了一下,“這些酒桌上的事,少沾染為妙。它就像一個染缸,遲早把人染黑!
池慕點了點頭,直覺告訴他,裴嘉之也厭惡這些利益上的往來。
人和人之間的待遇天差地別,同樣是獨生子女,他活得自由自在,裴嘉之卻要被家業束縛。
池慕往咖啡里丟了幾塊方糖,為自己先前的淺薄無知感到羞愧。
他想當然地以為,像裴嘉之這樣成熟穩重的人,是不會有什么煩惱的。
“我有個朋友回國了。”裴嘉之喝了一口不加糖的咖啡,“改天帶你見見?”
“帶我?”池慕半天沒反應過來,“為什么帶我?”
“你去了就知道了!迸峒沃疀]有過多解釋,“他很想認識你。”
不認識的、回國的朋友,這兩個詞語組合在一塊,怎么聽怎么熟悉。池慕眉頭一皺,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一個人名。
付子安。
他罕見地猶豫了。
裴嘉之但凡早兩天說,池慕都會毫不遲疑地一口答應。這么一來,既解了葉眉聯系不到付子安的燃眉之急,又實現了對蘇聽荷的承諾,可謂兩全其美。但眼下這個關頭,代言引起的輿論風波剛剛平息,池慕不想節外生枝,招惹是非。
最關鍵的是,他不想再連累裴嘉之了。
裴嘉之還在等他的回答,池慕端起咖啡掩飾,剛好遇上飛機受氣流影響,在空中顛簸了一下。他沒拿穩,咖啡撒到了褲子上。
“完了完了!背啬椒畔驴Х,焦頭爛額地摸出紙巾,“等會下飛機怎么見江遠,他看到我的褲子,肯定會嘲笑我。”
“你別動!迸峒沃畣柍藙諉T要來了冰塊,“我幫你弄。”
池慕聽話地原地不動,看著裴嘉之低下頭,用冰塊一點一點吸掉了咖啡液,又用濕紙巾覆蓋在咖啡漬上,耐心地擦拭。
一番操作后,淺色的牛仔褲上,留下了一塊稍深的印跡,并不顯眼。
“好厲害!背啬蕉读硕堆澴樱@嘆了一聲!翱床怀鰜砹!
“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裴嘉之丟掉紙巾,囑咐道:“不要碰,等它自然晾干。”
池慕立即抬起手,突然想起被中斷的談話。
“關于見面的事,我下個星期有點忙!彼掏掏峦碌卣f,“不一定約得上。”
“接新戲了?”裴嘉之不免意外,“連軸轉吃得消嗎?”
“不是接戲,是接了兩支廣告!背啬秸谡谘谘诘卣f著違心話,“我休息得夠多了,該干活了!
“那見面的事再看,等你有空!迸峒沃⑽磸娗螅D而介紹起了他的朋友!拔疫@個朋友你沒見過,他是個有趣的人,喜歡旅居,愛好是拍攝風景。書房墻面上掛著的那些拍立得,就是他寄給我的。我想,你們會有共同語言的!
裴嘉之的描述,使池慕陷入了困惑。他一下分不清裴嘉之描述的,究竟是不是付子安。
在葉眉的回憶里,付子安脾氣古怪,想一出是一出,還有著嚴重的強迫癥。而在裴嘉之口中,付子安儼然是一位特立獨行的藝術家。
他們都沒有說謊,都是根據主觀印象去判定的。
池慕再一次覺得,裴嘉之是個包容的人。
多虧了裴嘉之的幫忙,來機場接他的江遠壓根沒注意到他褲子上的異常。池慕拉開車門,隔著車窗叫住了裴嘉之。
“我走了,再見。”
他小聲地告別,心里空落落的。裴嘉之揮了揮手,讓他路上慢點。
車開出去一段了,池慕仍頻頻回頭。江遠從后視鏡里看到了,壞心眼地狠踩一腳油門。
“開慢點!背啬綉嵟耍澳銜粫_車?”
“你這羞辱過分了,我拿駕駛證快十年了。”江遠嘻嘻哈哈,不當回事!澳阌斜臼戮蛣e坐我的車。”
池慕不理會他,自顧自地靠著車窗發呆。
人在經歷極致的幸福后,是會產生戒斷反應的。昨晚那場盛大的煙花,深深地印在了池慕的腦海里。只要他一閉上眼,就會想起煙花綻放的瞬間,裴嘉之望過來的雙眼。
“喂,喂,池慕!苯h叫了好幾聲,聽不到響應!澳慊陙G了?”
“在呢。”池慕不耐煩地應了,“你好吵!
“你真不知好歹!苯h握著方向盤,利索地轉了個彎!拔覇柲悖嚯x下次綜藝錄制還有多久?”
“半個月左右!背啬綌盗藬堤鞌,“準確來說,是十六天!
“不長!苯h記性力很好,“你們最長一次沒見,是兩個月!
“這怎么能相提并論?”池慕急了,“難道我能未卜先知?”
“消消氣,別沮喪了。”江遠吹了聲口哨,“你信不信,我有個主意,能讓你和裴嘉之下個星期見上一面。”
“以你的德性,不會出什么見不得人的餿主意吧?”池慕充滿懷疑,“比如直接去他公司樓下,或者蹲在家門口守株待兔?”
雖然他想見裴嘉之,但不至于用這種侵犯隱私的方式,體面是相互給予的。裴嘉之給了他最大程度的尊重,反之,他也應該尊重裴嘉之的生活。
人,還是要有點分寸感。這是池慕新得出的感悟。
“想什么呢,我是那種鬼鬼祟祟的人嗎?我有的是正大光明的法子。”江遠把車停在路邊,領著池慕進了一家咖啡館。
這家咖啡館和池慕去過的那家很像,門框上都掛著一串彩色的風鈴,風一吹叮叮當當的,甚是悅耳。
他們進了私密性較強的包間,江遠掏出手機,發給池慕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意盈盈,披肩長發垂落在小香風西裝兩側,令人見之忘俗。
“記得她是誰嗎?”江遠兩眼放光,“咱們班班花。”
陡然見到高中同學的近照,池慕差一點認不出來,只依稀記得她姓程,在班上的綽號是橙子。
“她發在社交網站上,我一看就回想起了那段青蔥歲月!苯h眼含憧憬,“如果能再見她一次,我這輩子就值了!
“我好像猜到你打什么鬼主意了。”池慕放下手機,“說是為了幫我,其實是為了接近橙子!
“你又不吃虧,咱倆互利互惠。”江遠大言不慚,“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畢業多少年了,是該聚一聚了。既然裴嘉之這個名正言順的班長不組織,那就由我來扛這桿大旗!
“裴嘉之不在,誰聽你的號令?”池慕潑了一盆涼水,“你真當自己是高舉三色旗的自由女神了?做夢。”
“此言差矣!苯h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裴嘉之不在,你頂上。試問咱們班的同學,誰不是真心護著你?前幾天的事一傳出來,你知道炸出了多少同學為你鳴不平嗎?上班族擱置了手里的工作,當父母的放棄了陪孩子玩耍。他們頂著巨大的壓力,為你正名,說你高中的時候就參演了多部舞臺劇,實力有目共睹,還說裴嘉之為人正直、嚴謹、有擔當,是他們心目中最負責的班長!
“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池慕大為震驚,“我完全不知道!
“我們新建了群。”江遠一一道來,“是橙子把五湖四海的大家匯集起來,同出一份力。我也是被打動了,才想著借此組織一次同學聚會。你和裴嘉之兩個主人公,總得到場一個吧!
“我保證來。”池慕當即表態,“地方你來找,錢我出,按最高的規格招待。不管裴嘉之來不來,我一定準時到!
“你放心,裴嘉之會來的。”江遠打了個響指,邀請池慕加入了群聊。
同樣的說辭,對裴嘉之再來一遍,算不上難事。
池慕一進群,就向昔日的同學們表達了感謝。他的感謝,不是公式化的書面用語,而是情真意切的流露,感動了好幾位多愁善感的女同學。
“你一來,就把我風頭全搶走了!
江遠嘴上抱怨,手上飛快打字,敲定聚會的具體日子。
池慕進群的當天晚上,裴嘉之在萬眾矚目中出現在了群聊里。
當顯示有新成員加入時,同學們還以為是加錯了,只有池慕睜大眼睛,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點開微信置頂,給裴嘉之發信息。
池慕:江遠和你說過了?
裴嘉之:說過了,我訂了位置,賬單我付。
池慕:不不不,我們一人一半,別爭了。
裴嘉之:行,那周日晚上見。
池慕:嗯嗯,不見不散。
池慕回完短信,一頭鉆進被子里,拿枕頭捂住了臉。
不見不散。
他喜歡這個詞。
周日晚上,池慕準點赴約。他穿了件簡單的灰色衛衣,口罩遮住了半張臉。
這一身低調到江遠都沒認出來,池慕見他來來回回幾趟,就是找不到自己,被迫摘下口罩追了上去。
“江遠,是我!背啬綁旱吐曇,“你眼瞎嗎?”
“你怎么穿成這樣?”江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像破產了似的!
“這叫返璞歸真!背啬椒创较嘧I,“你穿得像個暴發戶,穿金戴銀的。沒聽過時尚的完成度靠臉嗎?還有,你眼睛長頭頂了嗎?”
“你戴個大口罩,誰認得出來?”江遠不服氣,“我們打賭,我賭沒人認得出你。”
“行啊!背啬揭姥源魃峡谡郑百一頓飯,愿賭服輸,不許反悔!
“忘了說,裴嘉之不算!苯h緊急加上一個前置條件,“你化成灰,他都認得出來。”
“閉嘴,不要說不吉利的話。別站門口了,我們進去!
池慕瞪了江遠一眼,下一秒,一個披著長發的女孩快步走了過來,停在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
“是、是池慕嗎?我是橙子啊,你還記得我嗎?”
橙子的眼里泛著激動的淚花,池慕連忙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記得記得,我們高中一起表演過舞臺劇,你演舞臺左側的樹,我一走過就招手,假裝有鳥雀飛過。對不對?”
“對。”橙子破涕為笑,“有一次體育課,我在跑道上摔倒了,裴嘉之有事不在,是你背我去的醫務室!
“有印象。”池慕一拍手,“后來裴嘉之請我吃了根冰棍,是芒果味的。我們在冰柜里挑了半小時,那老板臉都黑了。”
“我也想起來了!苯h插話道:“你說那是家黑店,不找學生零錢,要我上門教訓老板一頓!
“你去了嗎?”橙子好奇地追問道:“原來那家黑店停業整頓,是你的功勞?”
“不是我,我不能冒領功勞!苯h搖了搖頭,“我去是去了,但我到那兒的時候,店已經關了。聽周圍人說,是學校出手,整治了一批專坑學生錢的不良商販!
池慕托著下巴想了想,忽然笑開了。
“我知道是誰了!彼χf:“除了裴嘉之,還有誰能上報學校呢?待會我們一人敬他一杯酒,感謝他為附近學生做出的貢獻。”
三人不顧形象地笑成一團,池慕指指橙子,對江遠挑了挑眉。
“你賭輸了,欠我一頓飯啊!
“等下等下!苯h不笑了,“橙子,你是怎么認出池慕的?你連他臉都看不見。”
“很容易啊。”橙子一臉認真,“會在室內戴口罩的,不就只有池慕嗎?”
江遠心上中了一萬支箭。
裴嘉之訂的宴會廳寬敞明亮,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桌面是精心布置過的,陳列著各式甜點和香檳。
“這是同學聚會嗎?”橙子一入廳就愣了,下意識地檢查起衣著!霸趺丛娇丛较衩魍硌纾课倚璨恍枰厝Q一套正式的服裝?”
“不用不用!苯h打岔道:“池慕穿得那么普通都昂首挺胸,真不知他哪來的自信!
“讓他們破費了!背茸宇H覺過意不去。
“沒事,他們有錢!苯h拉著她往里走,“不花白不花!
他和橙子套完近乎,一抬頭,池慕人不見了。
十年前的同學相見,有的人抱頭痛哭、有的人暗自垂淚,感嘆歲月流逝、時光一去不回。
場上自動按照境況的相似程度作出了分類,分成了六七個小群體。同學們三三兩兩散開,各自談論著近況。
池慕是東道主,沒有人不歡迎他。但他轉了一圈,總感覺哪個群體都融入不進去。
“怎么不聊了?”橙子端著甜點走過來,“裴嘉之到了嗎?”
“他堵車堵路上了!背啬降那榫w肉眼可見地低落了,“我和同學們說不上話,為什么呢?”
“正常!背茸娱_解道:“因為你很特別。這種特別放在高中時期,是受歡迎的要素。但放到現在,則變成多余的了。”
她示意池慕看向宴會廳里唯一一個獨自品酒的女孩。那女孩身材高挑,妝容精致,仿佛生來就屬于豪華的宴會廳。
“你瞧,徐幸被孤立出來了。孤立她的人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接受不了她變得這么光彩照人!
徐幸?這名字有點耳熟。
池慕茅塞頓開。
這不就是當年那個拖欠班費的女同學嗎?
第 29 章 他把西裝外套蓋在池慕身……
“她變化好大!背啬讲唤袊@, “和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對徐幸的印象還停留在高中,上學時穿著發白校服的瘦弱女孩如今變成了氣質出眾的成熟女性,如果不是橙子提醒, 池慕是不會把這兩者聯系到一起的。
“我以為徐幸不來了!背茸虞p聲細語,“她高中畢業就沒和班上同學聯系過了,我除外, 我以前幫過她一點小忙。她和我說, 很討厭灰暗的學生時代, 也不想直面過去的同學。這次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改變主意了!
她話音未落, 徐幸忽然轉過了頭,一雙烏黑的眼睛掠過他們,直直地朝門口望去。
宴會廳內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池慕察覺到異樣,立即跟著轉了頭。
裴嘉之一進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正裝出席,領帶打得規規矩矩,渾身上下散發著精英人士的氣場,令人望而生畏。
“裴嘉之是真來赴宴的, 穿這么講究!背茸油罂s了縮, “我都不敢和他搭話了。”
“怕什么, 這說明裴嘉之足夠重視。”池慕順口揭了裴嘉之的老底, “他平時都不戴領帶夾的。”
外面在下雨,雨水打濕了裴嘉之深色的西裝。江遠見狀, 上去問他要不要換一件。
“不用!迸峒沃苯用撓挛餮b,搭在手臂上,“不耽誤時間了。”
他低頭擦了擦鏡片,再抬頭時已經沒了那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池慕舉著一勺蛋糕, 呆呆地看著裴嘉之游刃有余地融入了同學中,甚至打破了他們自發組成的圈子,重新建立起一個以自己為中心的交際圈。
“天生的領導力,羨慕不來!背茸右姽植还郑案咭婚_學軍訓時,很多人不服裴嘉之的,因為他是老師指定的班長,不是評選出來的,再加上他特低調,也沒暴露過家世什么的,就老是有人過去挑釁他!
“然后呢?”
池慕以生病為由逃了軍訓,對這段往事一無所知。
“然后被裴嘉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再也沒人敢反對他。”橙子納悶道:“奇了怪了,沒打沒罵的,那幫刺頭怎么就服了?”
池慕后背一涼,馬上想起了被裴嘉之眼神支配的恐懼。
“你怎么發抖了?”橙子吃了一驚,“難道裴嘉之經常兇你?他不會家暴你吧!
“你想多了。”眼見橙子的思維越來越發散,池慕急忙咽下蛋糕!拔抑皇且娺^他兇的一面,當時我們還不熟!
“騙人。”橙子樂了,“沒人比你們更熟了。你想象一下我看到熱搜的心情,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高中同學居然扯一塊去了。我坐著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你們在學校時有什么交集,好像各方面都不搭。我寧可相信你和江遠結婚,都相信不了你和裴嘉之。”
“是嗎?”池慕心里涼颼颼的,像有一陣寒風穿堂而過。
“但我只見過你們高中的樣子。”橙子自知失言,連忙挽回!叭丝偸窃诔砷L的嘛。”
池慕點了點頭,沒作聲。他望著不遠處和人敘舊的裴嘉之,腳下像生了釘子,走不過去。
避嫌兩個字如影隨形,攪得池慕心煩意亂,索性撂下杯子,徑自去了洗手間。
與此同時,人群中的裴嘉之一抬眼,池慕已經不在原地了。
————
就不該期待同學聚會的。
池慕掬起一捧水,撲在了臉上。
他一晚上,沒跟裴嘉之說上一句話。這種期待落空的失望感,是最難承受的。
“你去哪了?”江遠打來電話,“我看裴嘉之出去了,你兩遇上了嗎?”
“沒有啊!背啬揭活^霧水,“我一直在洗手間,沒看到他!
“行,你別磨磨蹭蹭的了。”江遠催促了幾句,“快點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洗手間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會所為了減輕噪音,在地板上鋪設了一層厚厚的地毯,走上去基本不會發出聲音。
池慕順著來的路往回走,走到一半時聽到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他循聲望去,在走廊的盡頭看見了兩個人影。一個是背對著他的徐幸,另一個是沒碰上面的裴嘉之。
池慕心中一動,突然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
他怕驚動兩人,一閃身躲進了拐角處。
“一直以來,非常感謝你!毙煨衣曇粢廊皇羌毤毜模瑓s不再帶著哭腔了!笆畮讱q的時候把面子看得比天大,交不齊班費都不想讀書了。如果不是你幫了我,我可能就堅持不下去了!
“言重了,分內之事而已,我沒幫上什么忙。”裴嘉之實事求是,“你有今天的成就。歸根結底還是靠你自己!
徐幸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么。她看出來了,裴嘉之不想承這份情。對他來說,這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更別談什么感謝和報答了。
“總之能當面謝謝你,也算解開了我的心結!毙煨倚Φ每酀÷粤硕嘤嗟脑。來之前,她設想過很多種裴嘉之的反應,有驚訝的、困惑的、欣然的,但唯獨沒有這種。
那點小小的苗頭立馬熄滅了。十年過去了,她摒棄了自卑,落落大方地站在裴嘉之面前,得到的甚至還不如十年前多。
徐幸終于明白,不論裴嘉之離沒離婚,她有沒有變得光鮮亮麗,都不是靠得近他的理由。
“我先回去了,再見!彼崞鹑菇,倉皇逃開。
裴嘉之靜靜地站了一會,等徐幸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
池慕靠著墻角,頗有些撞破了別人隱私的尷尬。他離得不近,聽不清具體內容,只看到了徐幸轉過身,匆匆離開的全過程。
他沉思半晌,探出頭叫了裴嘉之一聲。
裴嘉之停下腳步,環視著空無一人的四周。池慕怕被同學撞見,伸手給人拽了進來。
“你蹲在這做什么?”裴嘉之一個踉蹌,領帶歪向了一邊。
“我沒在聽墻角!背啬揭痪o張,不打自招!拔沂桥銮山涍^,看你和徐幸正聊著,不便打擾。”
“我們沒聊什么!迸峒沃匦孪盗祟I帶,“一點同學間的寒暄罷了!
池慕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
“我看你興致不高,是遇到什么事了嗎?”裴嘉之觀察力極為敏銳,從進門起就注意到了待在角落里、一言不發的池慕。
這和他往常的風格大相徑庭。
“沒什么!背啬介W爍其詞,“就是有點落差感!
和同學相處時的落差,和裴嘉之關系的落差。
在這短暫又漫長的一晚上,池慕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他和裴嘉之沒有協議離婚,將是一副什么樣的光景?
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裴嘉之身邊,以共同的名義組織一場聚會,而不是遮遮掩掩,極力保持著距離。
他們先后回到宴會廳,江遠等得不耐煩,上來就是一通埋怨。
“你誆我呢!彼丫票匠啬绞掷,“還說沒碰到裴嘉之,都前后腳回來了。快喝一杯,當賠罪了!
“我晚上開車,碰不了酒!背啬絿涝~拒絕,“喝酒開車是犯法的,請遵守交規!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江遠恨鐵不成鋼,“同學聚會馬上結束了,你裝醉,讓裴嘉之送你回家。懂了嗎?”
“他會送我嗎?”池慕小聲道:“我怎么聽著不太靠譜,像是個坑!
“他不送你誰送你?”江遠往杯子里嘩嘩倒酒,直至倒滿為止。“只要我一口咬定有事不送你,他難道會把你一個人丟下?裴嘉之不是不負責的人。對了,這酒度數低,是我在一堆高度數里好不容易找到的。你多喝一點,三分醉足夠了,別露餡了。”
江遠言之有理,池慕舉起酒杯,聽話地一飲而盡。濃烈的酒液從喉嚨直燒到胃部,嗆得他連連咳嗽。
“你倒的什么酒?”池慕一把揪住江遠的袖子,整個人都開始搖搖晃晃。“這酒度數不對!
“果酒啊,你怎么一杯就倒?”江遠聞了聞瓶口,臉色大變。“糟了,我不小心拿錯了,你沒事吧!
“晚了。”池慕扔下空酒杯,暈暈乎乎地一頭栽倒。江遠手忙腳亂地扶著他,上演了一出假戲真做。
原定的計劃亂了套。江遠只能先把池慕弄到沙發上躺著,再替他送走同學們。
橙子臨走前不放心,想多留一會,被江遠好說歹說地勸走了。
“你一個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池慕由我照顧,你放一百個心好了!
江遠嘴上說著由他照看,其實分外有自知之明,池慕真醉了的情況下,誰來照顧都沒裴嘉之穩妥。
“你能不能收留他一晚?”
宴會廳里空蕩蕩的,人都走完了,剩下兩個站著的和一個躺著的。江遠打定主意,絕不接手池慕。
“凌晨了,伯父伯母早歇息了,我沒臉上門叨擾,交給你了,就一晚!
“這不合適!迸峒沃嬗须y色,“要不你帶他回去,萬一有狀況,隨時打電話給我!
“哥,你行行好吧!苯h是真急了,“我這輩子,就沒伺候過人。把池慕交給我,你放得下心嗎?”
裴嘉之沉默了。
他用手背試了試池慕臉頰的溫度,一片滾燙。
“我保證,不會有人知道池慕是在你家過的夜。”江遠豎起三根手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的人品,我要是信不過,那世上無人可信了!
裴嘉之嘆了口氣,妥協了。
他彎下腰,把西裝外套蓋在昏睡的池慕身上,抱起人快步走了出去。
第 30 章 你們還有未來嗎?
外面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寒意逼人。裴嘉之空不出手撐傘,便用西裝外套裹緊了池慕。
他拉開車門,把沒淋到一滴雨的池慕放進后座, 安置妥當。
車燈閃了閃,雨刮器啟動,裴嘉之轉動著方向盤, 透過后視鏡瞥了池慕一眼。
醉了的池慕不吵不鬧, 一心一意閉眼睡覺, 十分讓人省心。
到家后,裴嘉之根據以往的經驗, 用保溫杯泡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放在池慕床頭。
池慕睡得很沉,裴嘉之在床邊守了兩個多小時,見他呼吸平穩, 沒出現酒精中毒的不良反應,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家里就一張床,他讓給了池慕,自己則去沙發上湊合了。
池慕是后半夜醒的,他的記憶停留在斷片前, 知道是江遠拿錯了酒, 害他弄假成真, 醉得不省人事。
那杯酒度數不是一般的高, 池慕頭疼欲裂,在床上翻來覆去, 沒個停歇。借著微弱的燈光,他瞅見床頭柜上放著一個保溫杯,想也沒想就擰開喝了一口。
微甜的蜂蜜水緩解了宿醉的痛苦,池慕的頭疼慢慢褪去。他摸了摸蓬松的、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被子, 竟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
他起先以為是在江遠家里,但江遠哪會這么細致地備下溫度適中的蜂蜜水,能弄杯涼白開都算不錯了。直到看見床頭開著的小夜燈,池慕才猛然發覺,他身在何處。
那盞小夜燈是裴嘉之買給他的。
池慕從小有個習慣,睡覺時開著燈。他怕黑,一關燈就沒了安全感。
和裴嘉之剛住一塊時,池慕還不太敢輕舉妄動。睡覺不關燈這樣過分無理的要求,也只有父母能容忍,發小都不行。
他硬著頭皮關燈睡了幾天,然后實在受不了了。
某天臨睡前,裴嘉之起身去關燈時,池慕拉住了他。
“能不能不關?”
他沒什么底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他想著如果裴嘉之斷然拒絕,大不了分房睡。雖然新婚沒幾天就分房傳出去不免丟人,但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可是裴嘉之沒有拒絕。
他陪著池慕開燈睡覺,哪怕影響了自己的作息也從未有過怨言。他努力地適應著池慕的習慣,戴上眼罩隔絕光源。
那是池慕第一次感受到和父母同等的愛。他是被寵著長大的,對同齡人輕而易舉說出的喜歡不屑一顧,也從沒當過真。
追求者塞滿抽屜的情書、過生日收到的貴重禮物、捧著一大束鮮花的真情告白;這些在池慕看來不過是飄在空中的氣球,可有可無、隨時會飄走,而裴嘉之的愛是落到了實地上。
池慕看不下去了,提議分房睡,但伴侶之間,一旦隔開一道房門,感情勢必會受到損傷。
而他們都不愿意看到這個結果。
再三權衡下,池慕讓裴嘉之買了個小夜燈,就擺在自己的床頭。他見不得裴嘉之整晚整晚的失眠。每次看到裴嘉之的黑眼圈,池慕心里都不好受。
這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促使著他做出退讓,嘗試著接受在夜燈的微光下入眠。有一次江遠來家里做客,發現了池慕的改變,還打趣了他一番。
“我是說呢,你那萬年不變的老毛病,怎么一下子改了。敢情是結婚了,會心疼人了!
后來池慕頻繁接戲,跟著劇組東奔西跑,進過深山、淌過河流、足跡踏遍了人跡罕至的地方。
在斷電的村落里,蠟燭燒不了一整晚。黑暗無邊無際,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池慕躲在被子里,嚇出了一身冷汗,手腳都是冰涼的。他躺在冰冷的被窩里,想起家里小夜燈的暖光,還有裴嘉之在身側的安全感。
在一次次的脫敏后,他漸漸改掉了怕黑的毛病。如果不是今天醒來后見到了這盞熟悉的小夜燈,池慕一度忘記了,他怕過黑。
但裴嘉之沒忘。
暖色調的燈光分外柔和,像罩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池慕掀開被子,輕輕地推開了門。
衣帽架上,掛著一件滿是褶皺的西裝外套。池慕一眼認出,這是裴嘉之白天穿過的。
他走進客廳,碎銀般的月光照入室內,像流水似的緩緩流淌。裴嘉之躺在沙發上,任由月光灑了一身。
池慕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靠近。
月色朦朧,月光照得裴嘉之的臉龐半明半暗。池慕屏住呼吸,眼神落在裴嘉之的眉眼上,再一路下移,沒入襯衫遮擋的鎖骨。
時光同樣厚待裴嘉之,沒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只增長了他的閱歷和經驗。
池慕久久地凝視著裴嘉之,專注的目光仿佛一個漫長的、單向的吻。
————
第二天一早,裴嘉之的生物鐘準時啟動。他在沙發上睡得并不舒服,腰背那一塊僵硬得厲害,一動就鉆心的疼。
“早上好。”池慕興沖沖地從廚房端出兩個盤子,“我給你做了簡易版的三明治!
說是三明治,實際上就是兩片面包夾了張生菜葉。池慕邊往面包上涂色拉醬,邊留意裴嘉之的神情。
“謝謝你昨晚收留我,不然我可要流落街頭了。”
他這話有夸大其詞的嫌疑,江遠再不靠譜也不可能扔下他。但被江遠帶回去,貌似和流落街頭也沒什么差別。
“你不介意我們擅自做主就好!迸峒沃氏挛兜拦训娜髦,“下次小心點,別喝這么多了。”
“我沒喝多,是江遠的錯。”池慕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拔抑缓攘艘槐!
他急于解釋,沒注意到裴嘉之的臉色越發蒼白,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等池慕結束長篇大論,裴嘉之已經疼得直不起腰了。他的腰傷是常年伏案工作埋下的隱患,好比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會引爆。
“你、你怎么了?”池慕幾乎沒見過裴嘉之強行忍痛的一面,一時間手足無措,滿臉驚慌。
“沒事,躺一會就好了。車鑰匙在桌上,你可以開我車走!
裴嘉之的狀況顯然不如他描述得那樣輕松,池慕緩過神來,猛地抓住了裴嘉之的手臂。
“我們去醫院!
“讓我先躺下好嗎?”裴嘉之露出一個無奈的笑,“腰傷發作了,走不動!
“你有腰傷?”池慕怔了怔。他是第一次聽說。
“不太嚴重,偶爾發作一回。”裴嘉之扶著桌角站起來,池慕趕忙上前,分擔了大部分的重量。
他把裴嘉之扶進臥室,又去洗手間擰了塊毛巾,給裴嘉之擦了擦汗。
裴嘉之的身體在輕微地發抖,臉上失去了血色。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緩了好一會。
“裴嘉之,你撐得住嗎?”池慕坐在床沿,急得快要哭出來。“我叫家庭醫生,行不行?”
他不知道裴嘉之的癥狀有多嚴重,需不需要專業治療。他只知道,裴嘉之現在很難受。
“你幫我拿下抽屜里的膏藥!迸峒沃丝跉,伸手指了指柜子,“第二層最里面!
池慕拉開抽屜,動作麻利地找出膏藥,自告奮勇地幫他貼。
貼膏藥前,池慕先捂熱了手。他按照裴嘉之的指示,將膏藥分別貼在了腰的兩側。
“你好點了嗎?”
一貼完,池慕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裴嘉之本想說藥效沒這么快,但不忍讓池慕失望,便編了個善意的謊言。
“好多了。”
池慕眼睛一亮,信以為真。他把手放在裴嘉之腰上,輕輕地按了按。
半小時后,膏藥發揮了它遲來的作用,從白天到傍晚,裴嘉之從躺著、坐著、再到行走自如,已經并無大礙了。
“你晚上有空嗎?”裴嘉之穿上風衣,“飯點了,我請你吃飯,辛苦你照顧我一天!
池慕欣然應許,在誰請客的問題上和裴嘉之小小地爭執了一番,還沒爭出個結果,遺忘在客廳的手機忽然響了。
“你在哪里?我過來接你。”葉眉開門見山,“你兩天沒接我電話了,還在生我的氣?”
生氣?池慕一愣,隨即明白了葉眉話里的意思。
“姐,我沒生你的氣,我就是希望你做事經過我的同意,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好,我會的!比~眉爽快地答應了,“所以我打電話來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見。我聯系上付子安了,他約我們見一面。”
“你怎么聯系到的?”池慕壓低聲音,看了一眼臥室里的裴嘉之!案蹲影膊皇切雄櫝芍i嗎?”
“山人自有妙計。你既然不想依靠裴嘉之,那就只有靠我出力了。”葉眉簡明扼要地挑出重點,“付子安約的是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池慕聲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些,“我沒空,我有約了!
“有什么約會是比見付子安更重要的?”葉眉無法理解,“和裴嘉之嗎?”
池慕默認了。
“你是真打算放棄事業了?”葉眉難以置信,“池慕,你怎么想的?你知道多少人在搶和付子安見面的機會嗎?我好不容易為你爭取來的,你壓根不當一回事。怎么,你是要全身心地挽回失敗的婚姻,放棄做演員了嗎?”
“姐,我的確想歇一歇,但沒打算放棄。我的婚姻出現了狀況,我需要時間調整!背啬郊m正她,“我因為演藝事業忽視了裴嘉之是事實,這是橫在我們之間的一道坎。我要想越過,就必須在婚姻和事業里找到一個平衡點,哪怕為此犧牲掉一些東西!
“裴嘉之值得你犧牲嗎?”葉眉言辭犀利,“他提的離婚,你們還有未來嗎?”
池慕的心像被擊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