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上班高峰,天華娛樂總部門庭若市。
忙于打卡的員工忽見新老板乘綠皮出租車里出現(xiàn),還帶著那位新來的銀發(fā)助理,自然紛紛停步,投以關(guān)注。
太過密集的目光讓林羽鹿不適,趕緊壓了壓遮風的荔色毛線帽。
幸好許助理照舊風風火火,拽著公文包飛奔而來:“老板!可等到你了,再晚就趕不上談判了。”
明明有重要的安排,早晨還要耍賴。
琥珀眼偷瞧秦世,又在他回視前飛速移開目光。
許皓輕了下喉嚨:“小鹿啊……”
秦世蹙眉。
許皓立刻改口:“鹿哥!今天麻煩你幫老板把電影節(jié)的發(fā)言稿寫一寫,大綱我發(fā)你了。”
“……我不是哥。”
林羽鹿無奈否認了半句,而后點點頭,忙不迭地躲進大樓。
目送他越走越遠,許皓壞笑:“老板今天沒換衣服,有情況!”
*
拿錢辦事,天經(jīng)地義。
就算命不久矣,既簽訂勞務(wù)合同,林羽鹿還是會用心工作。
歷經(jīng)數(shù)小時的撰寫與校改,待稿件終于敲定,竟已過了午飯時間。
助理們皆去各忙各事,總裁辦空空蕩蕩,倒很清靜。
林羽鹿慢吞吞地泡好杯麥片,邊吃邊打開備忘錄,規(guī)劃起迫在眉睫的任務(wù)——
“第一,為學長和小森創(chuàng)造相處的機會,培養(yǎng)感情;第二,盡快準備好移交財產(chǎn)給小森的文件,免除學長對我“別有用心”的懷疑;第三,找到合適的時機坦白一切……”
流程寫來簡單,可真想落地,好像沒有太高的成功率。
讓秦世接受未經(jīng)他允許就存在的孩子,簡直比想對他霸王硬上弓還難。
林羽鹿苦惱地抿住嘴角,繼續(xù)在備忘錄中梳理思路。
“或許,學長的親人更容易攻破?”
記憶中秦世最親的外公倒是說話管用,可那是位黑白通吃的大人物,能不計較孩子的出身和秦家的名譽嗎?
再說,如果秦世想生孩子,恐怕半個娛樂圈的美人都愿意前仆后繼。所謂血緣,對秦家一定沒有門當戶對重要。
林羽鹿將這條假設(shè)劃掉,再度開始打字。
“隨了學長的意,事事滿足他,讓他對我產(chǎn)生習慣和同情,他會心軟的。”
這句話和四年前期盼秦世答應(yīng)交往一樣,顯得頗為滑稽。
心不在焉之際,總裁辦的門忽被敲響。
林羽鹿倉促關(guān)掉屏幕。
未料隨后擅自進入的,卻是昨日狠狠丟過臉的偶像安慕。
盡管這人挺慘,但歸根結(jié)底是他管不住褲腰帶才惹下麻煩,談同情倒也不必。
林羽鹿禮貌起身:“你好,有什么事嗎?”
安慕看似無意地掃過天花板,又徑直坐到他旁邊的沙發(fā)上,點煙的同時傲慢問道:“你是秦總的同學?”
秦世身邊免不了出現(xiàn)明星,從前在香港時林羽鹿就已司空見慣,并不稀奇。
見林羽鹿沒反應(yīng),安慕終于淡笑:“不用提防我,我喜歡女人,絕不會沾邊秦總。”
自覺昨日飯局并未有不妥舉止,天知道他誤會了什么。
林羽鹿盡力滴水不漏:“你若有工作需求,直說好了。”
“看你和秦總關(guān)系挺不一般的,能不能幫我勸勸他?”安慕從兜里摸出一張支票,“只是動動嘴而已。”
……
林羽鹿動都沒動:“勸他?”
安慕吞云吐霧:“我想隱婚,我想要那個孩子。”
說實話,類似事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身為能靠近秦世的局外人,林羽鹿經(jīng)常成為這些家伙的獵物,被當作撬動資源的工具。
他不再想惹火秦世,也沒余地去當圣父,立刻拒絕:“你是位偶像,你的粉絲構(gòu)成和作品積累不太支持你選擇這種生活,公司肯定不會為你冒險的。”
接著,又誠懇補充:“其實可以考慮暫且放下一切,先經(jīng)營好家庭再說。”
安慕愣了下,似覺得這話過于好笑,而浮現(xiàn)出奇怪的表情。
林羽鹿更加明確:“你的想法不合邏輯,給我錢也不合規(guī)矩,退一萬步講,老板也不會聽我的意見,而且,你就不怕我告訴他嗎?”
安慕彈掉煙灰:“秦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我有人氣。”
……
林羽鹿哭笑不得:“總之我做不到,沒必要多說了。”
“真的嗎?”安慕波瀾不驚,“其實我四年前就見過你,在我姐姐發(fā)給我的照片里。”
“你長得挺特別。”
他又解釋。
林羽鹿怔愣。
安慕微笑:“她不孕不育,是陳敬軒的病人,陳醫(yī)生是婦產(chǎn)科專家,你找他干什么?”
毫無防備間被陌生人提及此事,難免引起了脆弱的驚慌。
但只需兩秒,林羽鹿就冷靜下來:“和你無關(guān)。”
安慕挑起俊秀的眉毛:“依秦總的性格,應(yīng)該不喜歡舊東西,也不喜歡臟東西,希望你能慎重考慮,再決定幫不幫我這個小忙。”
……不會以為我也像你一樣,和女人把孩子搞出來了吧?
“我只是名普通員工,”林羽鹿故作鎮(zhèn)定,“你繼續(xù)說奇怪的話,我要告訴人事了。”
聞言安慕倒沒繼續(xù)相逼,只是輕蔑一笑,把煙蒂按滅的同時,站起身款步離去。
剛?cè)肼殐商欤烷_始節(jié)外生枝了。
呆坐在原處的林羽鹿深呼吸片刻,面前維持住情緒的穩(wěn)定。
他能共情秦世對人性的懷疑,原因正在于此——看守寶藏的不是綿羊,而是惡龍,自出生起就是娛樂帝國繼承人的學長,愿意輕易相信真善美的存在,那才是匪夷所思。
*
“老板,如果安慕不消停,你打算怎么辦?”
許皓趁著開車之時,請示圣意。
昨晚沒睡好的秦世正閉目養(yǎng)神,幾秒后才道:“把他涼拌。”
“真的煩,剛談下的奢侈品代言也岌岌可危,”許皓吐槽,“我們公司流年不利啊,連續(xù)幾個偶像折在桃色事件里。”
秦世哼笑:“那你快去菩薩面前拜拜吧。”
許皓也笑:“還是需要老板先樹立一個好榜樣,經(jīng)營一段光明美好的愛情。”
“你怎么整天說這些,”秦世警惕打量他,“是不是我外公給你好處了?”
許皓立刻表忠心:“雖然董事長位高權(quán)重,但我的靈魂屬于老板!再說就算老爺子逼我當說客,小鹿、不,鹿哥他也是男人,我怎么可能撮合你們嘛。”
秦世依舊狐疑。
許皓嘖了聲:“我就是覺得,你找了他好幾年,也挺不容易。”
秦世強調(diào):“我是在找我媽媽的東西。”
提到這個許皓忍不住大笑:“可是東西就在你公寓的保險柜里啊!你還把人家腦補得那么邪惡!”
……
危險的沉默開始了。
許皓清清喉嚨:“他今天表現(xiàn)挺不錯的,寫的稿子也靠譜,是只好小鹿。”
秦世瞪去兩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顧總的千金晚上過生日?”
“是啊,禮物幫你送到了,”許皓好奇,“怎么?老板有心情親自給小孩姐祝壽?”
*
就說嘛,像小森這么乖的寶寶,絕不會被討厭。
下午林羽鹿忽被學長詢問,有朋友的孩子在香港迪士尼酒店過生日,要不要讓林亦森去看熱鬧。天大的好事,自然讓他受寵若驚。
有專車和司機料理一切,待到成功抵達,方才華燈初上。
盡管小森對怪叔叔的安排并不熱情,可沒有哪個小孩子能拒絕米老鼠的示好。
見他只別扭過幾秒,就興奮地追著玩偶說說笑笑,林羽鹿不由彎起嘴角。
“還可以更慢點。”
熟悉的嫌棄聲喚回思緒。
林羽鹿扭頭望見秦世高大的身影,忙靠近道謝:“我就知道學長肯定會喜歡小森的,安排這些費心了。”
“我只是想問你點事,”秦世不領(lǐng)情,“誰讓你天天帶個拖油瓶?過來!”
林羽鹿為難地望向興奮的小森。
“有許皓盯著,怕什么?”秦世自顧自地邁步,“別讓我重復。”
林羽鹿唯有跟上,因秦世一路安靜,心里難免有點七上八下。
酒店充滿童話色彩,彌漫著快樂魔法的神奇空間,處處可見精致的卡通元素。
目的地的臥房亦然,就連壁燈都是米老鼠造型,氛圍天真無邪。
但這遠離兒童宴會的私密之地還是讓林羽鹿緊張了,他茫然地逛了圈,最后故意走到露天朝海的陽臺,小心翼翼地打聽:“學長你想問哪件事?”
秦世當然不慌不忙,站到他旁邊望向夜幕下燈光絢麗的美景,并未回答。
林羽鹿認真推測了番,眨眼道:“關(guān)于安慕?”
秦世沒否認:“我不問你就不說了?”
“那倒不會,但也沒來得及。”
林羽鹿早有多管閑事惹他發(fā)火的前車之鑒,忙一五一十地講述清楚。
秦世聽后不悅:“怎么又有陳敬軒的事?”
“機緣巧合讓安慕誤會了吧?”林羽鹿波瀾不驚,“誤會我和他一樣,害別人懷孕了。”
秦世半信不信地冷笑:“還是‘誤會’你和陳敬軒不明不白比較靠譜。”
“……話題不必回到昨晚,”林羽鹿誠懇表忠心,“學長的話我半句都沒有忘呢,和陳醫(yī)生絕對是清白的,更不可能貪婪安慕的小恩小惠。”
一席話定是討得秦世歡心,他側(cè)身投來目光:“行了,這事你不需要再費神。”
林羽鹿點頭,又疑惑:“真的是要問我這個嗎?沒必要折騰到香港。”
“我只是忽然想起,”秦世輕笑,“以前好像答應(yīng)過你一起來的。”
對外地學生來說,在港迪打卡是很值得向往的約會。
四年前林羽鹿伏低做小很久,好不容易贏得學長的同意,要在自己生日時兌現(xiàn)。
結(jié)果……不幸吵翻了,自然再不作數(shù)。
約定當日抱著虛無的希望,小鹿在大門傻傻地等過好幾個小時,才得知秦世已經(jīng)飛去美國的消息。
那刻他意識到自己真的被拋棄了,莫名嘔吐不止。
而后拜托陳醫(yī)生幫忙體檢,才知道……
竟然奇跡般地有了寶寶。
手機朋友圈是學長在紐約風光快樂的生活,面前是學校對他的誤解和退學威脅。
別無選擇,終成今日。
往事惹得鼻尖微酸,清涼的夜風輕拂而過,整個世界都變得極為安靜。
林羽鹿閃動了下浮著微光的長睫毛,像是在克制心情。
秦世無聲凝望。
走神之際,一群穿著迪士尼公主裙的小女孩在酒店花園里歡笑而過。
林羽鹿鹿垂眸喃喃道:“真可愛。”
“你也可以穿,”秦世的笑意偏離正軌,“喜歡什么角色?cinderella?elsa?”
琥珀眼微露迷惘。
下一秒,秦世竟然俯身湊到他耳邊輕聲道:“雪白的小鹿和公主裙最配了。”
……
變態(tài)。惱羞讓林羽鹿瞬間后退。
秦世很開心,壞笑的同時順了順小鹿被毛線帽壓住的銀色劉海:“小紅帽也不錯。”
真沒想到回絕安慕能讓學長這么愉快。
林羽鹿鼓起勇氣得寸進尺:“可今天是因為人家過生日才來的。”
“好吧,”秦世伸手摟住他清瘦的肩膀,逼他靠了回來,繼續(xù)低頭逗弄,“看在你表現(xiàn)不錯的份上,可以彌補一下,有什么要求?”
就算生過孩子了,也不太適應(yīng)親密接觸。
小鹿默默掙扎未果,雪色的面頰在海風中微微泛紅。
秦世抬起手表:“還有好幾個小時才關(guān)園,現(xiàn)在陪你去玩也可以。”
如果能和學長在迪士尼里手牽手遠望煙花,十八歲的林羽鹿一定會感動淚目。
可……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是飛鴻踏雪泥。
不經(jīng)推敲的年少舊夢,痛快放手也罷。
林羽鹿感覺到他手臂愈發(fā)用力,忍了又忍,終而抬眸討好地微笑:“那……周末的時候去動物園看熊貓好不好?帶上小森,就我們?nèi)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