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日魔法是一種客觀存在。
它會在每個人過生日的時候出現, 并不因過生日人的身份為轉移。
但這種法術非常不穩定,造成的效果也不太一樣,最終的表現千差萬別, 但總體說來, 經常還是會導致一些和平常不太一樣的事。至于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那可就不一定了。
生日魔法可能會帶來一場天氣預報沒有提過的暴風雪、讓人中一次彩票頭獎、獲得一個長久沒見朋友的消息, 也可能讓人丟失一個郵件, 或者踩到自己的鞋帶, 跌折一根肋骨。
如果是有經驗的女巫, 可以選擇用藥劑或者其他方式將其增強或削弱, 引導它盡量向施法人的愿望靠攏,不過在一般情況下, 大部分人選擇對生日魔法置之不理,畢竟一個人過生日可能會造成的法力場變化太小了,實在沒必要把它當一回事。
更何況在這樣一個時代, 信息高速傳播,人口流動,全球變暖。除了魔法以外的影響因素實在太多, 這一丁點微不足道的生日魔法帶來的影響,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女巫對生日魔法這種事有所耳聞, 但從來沒在意過。對她來說,“生日魔法”就只是她小時候對媽媽撒嬌的借口而已。在過去的二十三年中,女巫從未對生日魔法有什么特殊感應, 所以她也不認為, 二十四歲這一年的生日, 和平常相比會有什么格外的不一樣。
她就像平常一樣起了床,像平常一樣洗臉刷牙護膚,心里琢磨著要去地下室的庫房里把她媽媽說的那幾本書找出來, 還要找出女巫熬制藥劑用的鍋……唔,是不是還要找一些藥物原料?
她記得她家里有那么個鍋,之前收拾的時候,她好像看見來著。這東西從前是屬于她媽媽的,她自己從來都沒用過。
女巫用光屏查看了一下預約情況,發現今天只在下午有兩個預約,上午則完全沒有預約客戶會來。
既然這樣,那就上午先去翻庫房,等到中午吃過飯再去工作吧。工作結束之后,再在店里等著黑桃K先生帶著小貓來接她。
女巫把必須要做的事情在心里排了個號,覺得一切都很讓人滿意。然后她就下樓去吃早餐。
她在早餐桌上沒見到黑桃K先生,據尼爾森先生說,黑桃K先生似乎是有什么事提前出去了。這讓人有點意外,不過女巫沒有很介意。
沒關系,晚上就能看見他了,他和小貓咪。
想到這個女巫就有點興奮起來,她不確定自己更想要看見的究竟是他還是小貓咪,不過那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獎勵,讓她能提起精神面對一整天的工作。
女巫懷著對小貓咪的激情去了庫房。
黑桃K先生的標簽做得很細致,女巫很快就把她需要的東西找齊了。她請女傭人幫忙,把所有東西搬到了她在樓上的房間。
女巫本來沒打算在這時候開始制造魔藥,不過就在這時,有一張紙從書里掉了出來。
這是一張手寫的配方單,看字跡,像是她母親記下來的。女巫看了看上面的記錄,這似乎是一種可以快速制作愛情魔藥的方法。
這種愛情魔藥制作方法出人預料的簡單,只要把幾種現成原料稱好重量按順序倒進鍋里煮到固定時間,然后過濾出來就可以了,即使是從來沒做過魔藥的外行也可以輕易操作。其中需要用到的幾種藥都很常見,她手邊都有。
這好像是件很好玩的事,女巫覺得有點手癢,很想做一次試試。
這會兒時間還早,女巫就真的這么干了,還不到一個小時,她就做出來一瓶“愛情魔藥”。
正如她媽媽之前說的,這東西無色無味,看起來就和普通的水沒什么區別。女巫拿著瓶子盯了半天,內心充滿疑惑。
這玩意……真能好使?
女巫對此持懷疑態度,但她可絕對不想用自己做實驗。誰知道這藥劑做得到底靈不靈?萬一失敗,出現了什么奇怪的效果,那就麻煩了。就算藥劑確實做得很成功……她也不想試。
現在她開始后悔了。果然還是應該學完那幾本書里的內容,心有成竹之后再開始試做藥劑。
那幾種配料雖然不貴,但也不是可以隨隨便便扔掉的東西。她到底該拿這瓶藥水怎么辦?
女巫想了半天,最后還是把做好的藥劑帶到了店里。
她下午接待的兩個客人,都是向她打聽戀愛問題的,女巫花了很大力氣才遏制住了把藥水賣給客戶的想法,把它保留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她到底該拿這一瓶藥水怎么辦呢?
就在女巫舉棋不定的時候,黑桃K先生帶著小貓到了。
這兩位訪客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雖說還不到一個月,小貓已經明顯長大了一圈。這個年紀的小貓最可愛,粘人到不行,一看到女巫,就親親密密地湊過來,跟她玩得不亦樂乎。
小貓實在太可愛,女巫見到它之后心都融化了。等她好不容易分出心來瞥了一眼黑桃K先生,發現他居然正在喝她放在桌上的愛情魔藥。!
這愛情魔藥被放在普通的水瓶里,又無色無味,看起來確實和水沒有什么區別,但是……
女巫的眼睛瞪大了。
黑桃K先生覺察到女巫不自然的態度:
“怎么了?”
“你正在喝的這是……”
黑桃K先生低頭看了看水瓶:
“進來的時候渴得不行,剛剛從你桌上拿的……這瓶水有什么問題嗎?”
黑桃K先生清亮亮的眼睛在告訴女巫,這瓶愛情藥水確實無色無味,和普通的水全無差別。
難道要告訴黑桃K先生,這是她做出來的愛情藥水?女巫絕對、絕對不會就這么直接告訴他的……總之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唯一想到的解決方案,就只有先回去翻書。
她當機立斷,抓過小貓摟在懷里,站起身來對黑桃K先生說:
“我們回去吧。”
雖然黑桃K先生完全不知道女巫為什么突然這么著急,不過他當然不會反對:
“哦,好。”
女巫以最快的速度拿上該拿的東西,走出小店鎖了門。在這一過程中,她的腦子里不停地在轉。
除了她媽媽昨晚對她說過的幾句話以外,女巫對這種愛情魔藥的具體效果一無所知。
她認為自己之前制作藥水的流程應當沒什么問題,配料的量也稱量得非常精準。所以這瓶藥水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會生效。
總之,她迫切地希望他們能在藥效發作之前回到家,雖然就算到家了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但至少……在家里不會鬧出什么別的麻煩……大概。
黑桃K先生始終對自己喝下了什么東西一無所知。
對他來說,那就只是一瓶水而已,喝下去之后既不會頭痛也不會肚子疼。始終耳聰目明,精神健旺,絕對沒有半點問題。雖然女巫看起來有點緊張,他也不認為這和他喝了一瓶水有什么關系,只認為她是在為其他事情心煩,或許是因為過生日,產生了一點年齡焦慮?
他們乘上了黑桃K先生的飛行車。
飛行車啟動的前三分鐘,一切都好像沒有什么不對。但是慢慢的,黑桃K先生覺得自己開始有點分心。
女巫就坐在他旁邊,他發現她頭發的氣味太香,正在強烈地影響他的注意力,讓他不能集中精神開車。
黑桃K先生不得不打開了自動駕駛。
女巫似乎也覺出有什么不對勁,她轉過頭去問他:
“怎么了。”
“啊……沒什么的。”他一開口,突然感覺自己的面頰燒得厲害。好像對著她說話,是一件格外要讓人為難的事。
一切都怪怪的……他究竟是怎么了?
黑桃K先生終于覺察到了自己身體發生的奇怪變化,但他并沒有多想,只覺得是女巫太可愛了,他總是忍不住想要往她那邊看。
為了分散一點注意力,他開口問她:
“想好要什么禮物了嗎?”
女巫這會兒哪里有心情考慮那些事,她直接搖了搖頭:
“沒有。”
聽到她的回答,黑桃K先生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失望。好像她不知道該管他要什么禮物,是一件類似于天崩地裂一般的事。
自從他喝了藥水之后,女巫一直都在觀察他,此時,她看著他,字斟句酌:
“如果你覺得今天不太對勁……”
“沒有,我挺好的。”黑桃K先生斷然否認,“只是……你太可愛了。”
后半句話突然就這么溜出來,黑桃K先生一凜,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直接說出來。
不過……她真的好可愛啊。
想到自己說的都是實話,黑桃K先生變得稍微冷靜了一點。不過他還是忍不住要轉過頭來看她。她的樣貌,她的氣息,她的一切,都讓他格外心醉神迷。想到這一天是她的生日,黑桃K先生想,或許他應該做點什么特別的事,讓這一天變成一個格外值得紀念的日子。
他要向她求婚嗎?
這個想法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不過他并不討厭。他甚至開始忍不住暢想,如果她真的和他結婚,他們會過著怎樣的生活。不過……如果他真的現在求婚,她應該是不會答應的吧。
他看了她一眼,感覺心里有點委屈。
看著黑桃K先生的表情不斷變化,女巫這下終于可以確定,愛情魔藥似乎是真的起了效果。
她該怎么辦?就這樣靜待魔藥的效果消失嗎?還是……想辦法制作一點能消除它效果的新藥劑?
就在女巫糾結著的時候,飛行車停了下來,他們到家了。
尼爾森先生照例在門口等候,當他看見女巫時,微笑著向她致意:
“西比爾小姐,生日快樂。”
黑桃K先生拉住了她的手,與她一起走進大宅。女巫心中一直琢磨著藥劑的事,無暇他顧,然而當她偶然抬起頭來,她突然發覺,大宅里的裝飾,好像和她中午離開的時候……不太一樣。
看著那些氣球和彩帶,女巫轉過頭看向黑桃K先生:
“這是……一個派對?”
第32章
這是一個派對。
雖然并沒有很多人參加……但這確實是個派對。
小貓咪快樂地跑來跑去, 蒂塔手里捧著生日蛋糕,尼爾森先生和女傭人們都戴著圓錐形的紙帽子,就連啾普也被從樓上拿下來, 被人戴上了紙帽子, 在大廳里轉著圈, 還不斷地發出嗡嗡聲。
人數不夠多, 而且其中很多成員甚至連仿生人都不是, 但對女巫來說, 這已經足夠了。
她捂著嘴巴, 轉頭看看黑桃K先生,又看看蒂塔, 過了好一會兒才問蒂塔:
“你現在不應該在上班嗎?”
“我找了個替班,黑桃K先生又給我老板補貼了一點錢,所以我就出來啦。”
蒂塔一面這樣說, 一面向著她笑:
“生日快樂。”
“謝謝你,蒂塔。”女巫感動得簡直要哭出來,轉頭看向黑桃K先生, “謝謝。”
黑桃K先生專注地看著她, 微微搖頭。
大概是因為愛情藥水的功效, 女巫覺得今天的黑桃K先生顯得格外深情,她簡直不敢多看他,總覺得如果看他看得太多, 就會淪陷在他的眼波之中。
“吹蠟燭吧。”蒂塔說。
女巫吹了蠟燭, 切了蛋糕。尼爾森先生幫他們開了一瓶香檳, 把酒噴得到處都是。可惜前來參加這場派對的大部分賓客并不能吃蛋糕,女巫只能與黑桃K先生兩個人共享。
她很久沒吃過這么多蛋糕了,自從她媽媽離開之后, 她就沒怎么認真過過生日,有興致的時候,就買一個杯子蛋糕,隨便插根蠟燭,稍微意思一下算了。
不過黑桃K先生準備的這個蛋糕非常大,上面涂著厚厚的奶油霜,非常好看,也非常美味。女巫大口大口吃著蛋糕,久違地感受到了某種被稱作幸福的感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不過要是仔細想想,大概也不一樣。
畢竟,她還是小孩的時候可不能喝香檳。
她和黑桃K先生坐在一起,肩碰著肩,肘碰著肘,膝蓋碰著膝蓋。舉著香檳杯,一再地碰杯,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謝謝。”她對黑桃K先生說,“我好久沒像今天這樣過生日了。”
“對不起。”黑桃K先生卻向她道歉,“這個聚會可能有點太簡陋了,人也太少了。我只能做到這樣……我沒怎么幫別人過過生日。”
他似乎是真心地在感到遺憾。
這根本就是犯規,他是在,女巫開始有點懷疑,是否自己的記憶已經錯亂,剛剛喝下了愛情藥水的人或許并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他唇邊沾了一點奶油霜。
看起來好像好好吃。
女巫喝醉了,她切切實實地知道自己已經醉了。在人喝醉了的時候,總會產生一些與平常理智時全然不同的想法,做出一些等到醒過來之后會讓人想用腦袋撞墻的事情。
但是有什么關系呢,今天是她的生日!
眾所周知,過生日的人什么都可以做。
所以她直接湊過去,舔掉了他唇邊上的奶油霜。
沾了奶油霜的嘴唇,似乎比蛋糕還要更好吃一些。
好軟,好甜。
如果不趁著喝醉的時候好好品嘗一下他嘴唇的滋味,才是真的虧大了。
黑桃K先生沒認為女巫是在占便宜,從他的角度來看,這是他努力策劃生日派對所應得的獎賞。
這應該算是兩人第一次真正的接吻。
如果派對上還有別人,說不定他們會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給他倆留下一點私密空間。不過在這里的只有仿生人和小貓咪,他們都在饒有興致地圍觀。
沒關系,只要他倆閉上眼睛就行。仿生人的目光,并不像人類的目光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他們本來就離得很近,接吻的時候,更是完全擁抱在一起。女巫在他的懷抱之中,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他雙臂的差異。他那有著金屬骨架的右手格外強勁有力,被這樣的手臂擁抱,會讓人不自覺地產生戰栗。然而這種類似于恐懼的感覺與強烈的愛混雜在一起,反而會把情緒推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女巫的一生之中,從來未嘗體驗過這樣強烈的感情。
她感到她進入了一個新境界,一切的感官都變得更加敏銳,所有接收到的信號都變得更加強烈……她從未像此刻這般熱烈地愛過。
這似乎是她所得到過最好的生日禮物。她覺得自己的胸膛幾乎要盛不下那么多的歡樂,簡直要爆裂開來,在這種時候,她想她必須要把這句話說出來,再不傾吐,她就要窒息而死。
“我愛你。”
曾以為絕對不可能說出口的話,就這樣輕易脫口而出,甚至她還覺得不夠,她看著他,連續不斷地說了好多遍: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如果這樣不克制地說下去,她可以一直說上一百遍。爆發的感情如同江河,如果找不到一個出口,是要發洪水的。女巫很遺憾她不是詩人,如果她是,她要寫一百首詩,把他的名字嵌進去,念上一千遍。
黑桃K先生并沒那么高興,他向她抗議:
“你搶了我的臺詞。”
在這特別的一天里,女巫就像是一個女王,所以她高高地昂著頭,拿著她的腔調:
“那,我允許你再來說一次。”
黑桃K先生深深地看著她,調整好表情,用最最誠摯的態度說出:
“我愛你。”
他只說了一次,但他的神情和語調表明,他這一句話的力量并不比女巫連續不斷的表白更輕。不過這種互相表白并沒有到此結束,他們沒再說我愛你,但在一起說了許許多多別的話。所有的話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對對方的迷戀。他們倆都喝醉了,喝醉的人最擅長的就是傾吐衷腸。
這似乎要成了一場表演,一次比賽。他們爭相要證明自己才是愛得更多的那一個,證明自己比對方更沉迷,陷得更深,更無路可逃。
不過女巫最終一定會贏得勝利,因為她擁有一個黑桃K先生不知道的秘密。
“對不起。”她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我想還是我贏了,因為你之前喝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
“我店里放著的那瓶水。”女巫說,“那是能讓你愛上我的魔藥。”
那瓶水?魔藥?黑桃K先生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那就是一瓶水嘛。”黑桃K先生說,“別胡說,我可沒感到有哪里不一樣,我就是這么深地愛著你,比你深一百倍。”
對魔藥的探討就到此為止,因為在這樣的時刻,任何與理性有關的討論都會讓人覺得過分枯燥……他們又吻了一次,或者更準確地說,這個晚上,他們沒完沒了的接吻,好像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雖然女巫堅定地認為是自己贏了,不過此時的她并不知道。她在照著她媽媽的配方做魔藥的時候……落下了一個小小的星號。
那個星號代表著制作魔藥過程中一個常用的基礎步驟,所有學習過制作魔藥的女巫只要看到那個星號就能明白它的含義。但女巫還沒有開始看她媽媽給她列的書單,對此一無所知,輕易地就把那個星號忽略掉了。
也就是說,她的愛情藥水實際上做失敗了。
黑桃K先生喝下去的那一瓶……雖然也不能完全把它稱之為水,但也絕對不可以被稱為魔藥。根據其中配方疊加可能產生的效果,它可能頂多能讓人心跳稍微加快,血壓稍稍升高,比平常……更容易激動一點。
雖然不是出于愛情藥水的魔力,但這個晚上是真的有一些魔法在起作用。如果女巫的媽媽卡珊德拉在這里,就會告訴她,這就是生日魔法真正的力量所在。當過生日的人正在愛著什么人,并感覺自己正在被愛著的時候,生日魔法的力量就會變得格外強,并且格外正向。
女巫雖然不知道這個,但她還能想得起來,在她的孩提時代,所有她以“生日魔法”為借口向她媽媽撒嬌想要的東西,她的媽媽都送給她了。
媽媽除了是女巫以外,還是生日里的魔法師呢。
女巫的媽媽沒能在這里陪她過二十四歲的生日,并不妨礙她的魔法停留在此,把美好的禮物留給了她。
女巫西比爾的二十四歲生日派對,在接吻中到達頂點,在到處散著的彩紙屑、爆開的氣球、香檳泡沫和奶油霜中結束。
半夜十二點,魔法消失。
就算兩人多少有點難解難分,他們還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剛剛發生的事情已經足夠讓心跳加速,如果這個晚上再發生更多事情,他們的心臟都要受不了的。
像這樣狂熱的戀愛,絕大多數人一生之中最多只能經歷一次,如果過快地燃盡了熱情,就會變成一場過于虛空的夢幻。他們還是想要讓它存留得盡量長一點。
他們懷著激情和對未來的向往入夢,不過到了第二天早晨,被激情沖決的理智又慢慢回來了。
在吃早飯的時候,黑桃K先生抬起頭來問女巫:
“昨天晚上你提過的愛情魔藥……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3章
啊……她該怎么和他說?
到現在為止, 黑桃K先生仍然不知道她是個真正的女巫。
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女巫自己也不知道, 黑桃K先生究竟對神秘學相信到一個什么樣的程度, 究竟怎樣看待她的工作。畢竟, 他們最初認識的時候, 他可是為了解決自己的迷惘才每周過來找她的。
根據女巫多年來積累的經驗, 她知道那些初次走進她店里來的人, 往往都抱著一種獵奇的態度。至于那些常客, 則大部分把她當做收費比較便宜的心理咨詢師。
黑桃K先生很難被歸進這兩類,他不是只來過一次, 該算是個常客;他也足夠富有,能找得起心理咨詢師。但要說他是真的相信這些……也讓人覺得很怪。
畢竟,巨人集團可是靠高科技產品起家的啊。
想到這里,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過來問他:
“說起來,當初你為什么會到我店里來?”
“大概是一種特殊的感應。”黑桃K先生說, “我只不過是在那一帶閑逛, 順便考察一下那個商區的經營情況, 偶然路過你的店,就走進去了。”
“你相信命運嗎?”
“多多少少相信一點。”黑桃K先生說,“我的家族所經歷的一切, 除了命運以外, 又能用什么來解釋呢? ”
聽他這樣說, 女巫大致猜到了一點。
說到底,黑桃K先生也不過和這時代的大部分人一樣,對這類問題的看法處在可知和不可知之間。
這或許算是件好事。要給一個完全不相信這類事的人解釋會很麻煩, 而太過于狂熱的神秘學愛好者又有些過分危險。像黑桃K先生這樣,對這方面了解很少,反而更容易接受她所說的一切。
當然了,她沒有忘記她小的時候,媽媽曾經對她耳提面命的那些話。作為一個女巫,她不應該太信任男人。
但此時此刻,如果她不信任黑桃K先生,還有誰值得被信任呢?
不管怎么說,女巫決定要稍微給他解釋一點自己的工作。
她對他開了口:
“你知道,女巫這個職業,存在了很久了。在遠古時期,那些以祭祀神明為職業的女人,實際上都是些女巫。那個時代,女巫是智慧的代表,非常受人尊敬。她們是神與人之間的媒介。我家族的譜系,就是從那個時代開始的,我就是那些女人的后裔。”
這讓黑桃K先生有點驚訝了:
“我原本以為,你是個吉卜賽人什么的。”
“吉卜賽人之中,有許多都從事著這類的職業,靠用紙牌給人算命謀生。不過我們與他們不一樣,我的譜系能夠一直追溯到古羅馬,我家族的人認為,我們是小亞細亞女巫西比爾的后代。”
“你是說那個不死的女巫西比爾嗎?”
女巫點了點頭:
“就是她。故事里說她向太陽神求來了永生,卻忘記了索要永遠的青春。于是她慢慢變成了一個老婦人,幾乎蜷成了一個球,卻求死不能……我的名字就是照著她的名字取的。”
“她真的不會死嗎?”
“有些人認為,她最終還是得到了解脫……但在我們家族的傳說之中,她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女巫繼續說道:
“千百年來,我家族的女人們一直都做著同樣的工作。預知未來,在森林中尋找材料制作魔藥。因為從西比爾那里遺傳下來的預知天賦,我們僥幸躲過了中世紀的獵巫活動,靠著給人推算命運,一直生存到現在……總之,最近我正在學習制作藥劑,你昨天喝下去的那瓶水,是我第一次試做的愛情魔藥。”
“哇哦。”他說,“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只要看他的表情,女巫就知道他完全沒明白。
顯然,黑桃K先生并不認為他之前喝下的愛情魔藥真正有用,也就沒法真正理解她家中的女巫傳統究竟意味著什么。
不過沒關系,她并不指望他真正理解。
或者說,如果他真的一下子就完全理解了,她反而會不知道該怎么辦好。
“總之就是這樣。”她很滿意地說,“我上班去了。”
女巫走了,黑桃K先生還坐在原位。
他早就知道她是個女巫,看過她家里堆的那些東西之后,他大致也能明白,她并不是那種一般意義上的“女巫”。不過這到底意味著什么,黑桃K先生始終還是不太明白。
他轉過頭去看了看尼爾森先生。
剛才,就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尼爾森先生站在餐廳一角,聽完了他們的所有對話。
黑桃K先生很不確定地向尼爾森先生詢問:
“在她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應該對她的家族事業表示支持……對吧?”
“一般來說確實是這樣的,”尼爾森先生說,“如果您確實想要娶她的話……不過我想,您如果真的娶了她,公司應該會建議她不再繼續做現在的工作——這對公司宣傳沒好處。”
黑桃K先生皺了皺眉頭。
“尼爾森,我們現在已經不說''娶她''這種詞了。我們說''想要和她結婚''。”
“抱歉。”尼爾森先生的語氣毫無歉意,“您知道我的詞庫已經幾十年沒更新過了。”
“但是你確實有自我學習功能。”黑桃K先生說,“你應該花點時間學習了,時代在變。”
“時代或許在變,但巨人集團將會永存。”尼爾森先生說,“在我看來,把這個詞用在巨人集團新任女主人的身上,并沒有什么不妥——她到底是要加入進來的。”
黑桃K先生不想再和尼爾森先生討論語言學,但他說得沒錯,巨人集團的女主人,絕對不可能做到和巨人集團毫無瓜葛,獨善其身。
他自己作為董事長,多少還算是巨人集團這個如利維坦一般的龐然巨物之中最自由的人。他并不像那些小公司的老板,需要和合作伙伴的女兒聯姻。不過他未來的妻子,從與他結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與巨人集團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絕對不能從事一些在大眾眼中上不的臺面的職業。
比如說……占卜店中的女巫。
想到這里,黑桃K先生不覺煩惱起來。
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接觸,黑桃K先生對女巫已經有了足夠的了解。如果要她放棄自己的工作嫁給他……她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況且,這風險也太高了。
巨人集團的董事長夫人并不能算是什么好職業,黑桃K先生的親生母親和嬸母,都在針對巨人集團董事長的謀殺中去世。
雖然她曾經說過,她能夠破除這種詛咒,不過他絕對不要她跟他一起冒險。
類似這樣的事一直在黑桃K先生的腦海之中盤旋,不過女巫本人,對黑桃K先生的煩惱一無所知。
說得更確切一點,雖然她也如黑桃K先生一樣處在熱戀之中,但她可從來沒想過要和他結婚。
她母親就從來都沒結過婚,而且由于職業的緣故,女巫遇到過的癡男怨女大大超過一般人所能接觸到的數量,讓她早就喪失了對婚姻這種事的幻想。
戀愛不過是一場為期六個月的荷爾蒙沖動,任何把它看得過重的人都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如今的她,只是在享受戀愛的甜蜜,并不像黑桃K先生那樣,對未來有什么過多的暢想。雖然水晶球預示著她將會幫助黑桃K先生,破除他家庭的這種“詛咒”,但未來的事誰知道呢,反正她現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如果時機恰巧合適,說不定她會像她媽媽希望的那樣,和他在一起生個女孩。如果他們在一起待得不快活,或者巨人集團給她太多壓力,硬要她怎么樣……那就算了。
喜歡把一切想在前面的女巫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過這并不影響她繼續沉浸在戀愛的甜蜜之中。戀愛讓女巫感到精力充沛,能夠更好地打起精神來學習她必須要學的藥劑學。
不過,這件事并不像她原本想象的那么容易。
她媽媽給她列的那個參考書目里提到的書籍,絕大多數都是古書。即使離現在最近的大概也有一兩百年了,那些書中使用語言與現在通用的相比,變化很大,格外佶屈聱牙。其中還有許多只有內行人才能讀得懂的特殊詞匯,甚至書籍編者自己發明的詞。就算女巫此前多少從媽媽那里聽說過一些,要真正讀懂這些書,還是非常困難。
在沒有老師的前提下,這門學問實在是太難了。女巫學了差不多兩個月,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甚至連完整的筆記都沒能做出來。如果不是因為有黑桃K先生一直在身邊陪伴,女巫簡直要堅持不下去。
要是媽媽現在在她身邊就好了,就算她不會教她更多內容,至少也可以告訴她那些詞都是什么意思。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媽媽她人在火星呢。
正當女巫煩到不行,心里充滿絕望,不知道該不該放棄時……她收到了一個從火星寄來的包裹。
第34章
包裹是在女巫不在家的時候寄到的, 似乎是先寄到她原來的住處,又由公寓管理員轉寄到亞當斯大宅。
尼爾森先生幫忙把這個又大又沉的包裹搬到了她的房間,因此, 當女巫完成一天的工作回來的時候, 就看見這個特殊的郵包已經被放在她房間的桌子上。
看到這個郵包, 女巫莫名有點緊張。
她太了解她母親了, 如果不是因為有絕對的必要, 她肯定不會給她寄這么大件的東西。但是……有什么東西, 是非得從火星寄過來不可的嗎?
女巫唯一能想到的東西, 大概只有火星上特有的巖石。但她有絕對的理由相信,這里面肯定不是巖石樣本。
它實在是太大太重了。
還好, 這個包裹還附帶了一封信,能讓女巫在打開包裹之前,稍稍得到一點心理準備。
女巫打開了信封。
說是一封信, 實際上這只能算是一張便條。
親愛的女兒:
我在火星一切都好,請不必掛心。自從上次通話之后,我一直擔心你沒法單憑幾本參考書就學會制作魔藥的技能。恰好你的美狄亞表姐最近已經學會了制作魔藥, 摩根姨媽不知道你的地址, 所以通過我我把老祖母轉寄給你, 好讓她能指導你進行學習。更多的事情有老祖母親自向你解釋,我這里不再贅述。有老祖母在你身邊指導,我就完全放心了。總之, 請替我向老祖母問好。
愛你的媽媽
女巫讀完了信, 只覺得更奇怪了。
媽媽信上所提起的“老祖母”, 究竟是什么意思?還有,什么叫讓老祖母親自解釋?
女巫很緊張地瞥了一眼包裹。
這里面裝的是個活物?
根據她媽媽信上的說法,這玩意似乎是從摩根姨媽那里寄到火星, 又從火星給她寄過來的。說真的,女巫并不相信有任何活物能扛過郵政公司的暴力裝卸火星往返之旅,但從她媽媽的口氣來看,她顯然從來沒覺得這玩意有可能會死。
說起來,摩根姨媽把東西寄到火星讓她媽媽轉交這種事,本來就很奇葩。
雖然摩根姨媽沒有她的地址,不過女巫覺得,只要和親戚們稍微打聽打聽,要找到她的住址并不困難。但摩根姨媽沒有花時間打聽她的地址,而是直接把東西寄到了火星。
在女巫看來,摩根阿姨能做出這樣的事,可能只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她實在不想讓這東西再在她手里多放哪怕一天了。
女巫看了看那個包裹,又看看手里的信……
現在她更不敢打開了。
如果女巫現在仍然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她的膽子可能還大一點。不過現在她仍然借住在黑桃K先生家,多少有點擔心要惹出麻煩來。
女巫有點后悔。
前幾天她剛剛收到公寓管理員的信息,說是整棟樓的裝修雖然還沒完全結束,但她住的這一部分已經整修完成,可以搬回來住。女巫也考慮要回去,不過黑桃K先生極力挽留她,直說不安全,建議她在這里住到整棟大樓全部裝修完畢再走。
如果是幾個月以前,女巫大概不會想要繼續欠人情。不過此時兩人仍在熱戀之中,即使天天見面,仍嫌不夠,女巫也就沒有再跟他提要走的事。
是否她應該搬回公寓,再把這個包裹打開?
女巫還真的有點想這么干,不過她也知道,逃避是沒有用的。從她媽媽的信上來看,她可能還是應該早點把它打開為好。
女巫深吸一口氣,拆開了包裹的外包裝。
里面是個……罐頭?
沒錯,是個罐頭,準確地說,是一個尺寸挺大的舊鐵皮罐頭。罐頭上沒有標簽,也并不是密封的,上面蓋著個塑料蓋,塑料蓋上還扎了幾個氣孔。
拆掉包裝這個動作幾乎已經耗盡了女巫的全部勇氣,她不敢再去開罐頭了。
從這個罐頭的外在形態看,這里面裝著的或許真是個活物。
它現在死了嗎?
女巫不知道,但她必須要知道。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罐頭,把手伸在氣孔邊上,用中學時候學到的聞化學試劑的方法,把那里的空氣往鼻子前面扇了扇。
沒什么特殊的異味,這讓女巫安心了一點。無論罐子里面裝的是什么,至少它沒有腐爛。
她大著膽子去掀罐子的塑料蓋,蓋子挺硬,她兩手并用,剛剛掀起一丁點來,罐子里突然傳出了人的聲音:
“別。”
女巫立即松了手,倒退幾步。她毛骨悚然,頭發都立起來了。
這個罐頭瓶雖然挺大,但并不是能夠裝進去人類的尺寸。況且,什么人類能在這種地方一連呆上好幾個月呢?
女巫斷定自己是聽錯了,或許是女傭人在其他房間發出了點什么聲音吧。
她又一次走過去,試圖要把蓋子打開。
這一回,她的手剛剛碰到蓋子,就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別開蓋子。”
女巫把手縮回來,這回她確確實實聽清楚了,聲音的確是從罐頭里傳出來的。
那聲音顯得蒼老,或許因為是從罐子里傳出來的,顯得有點甕聲甕氣,但還能聽得出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到底是什么?或者說……誰?
女巫想起了母親的信中的用詞。
“老祖母”。
把一切信息結合在一起,實際的情況其實并沒有那么難猜。
女巫凝視著鐵罐,小心翼翼地問:
“您就是……那位不死的西比爾?”
鐵罐里的女人再度開了口:
“是我。”
啊……居然真的是她。
傳說中的人物此刻就在她眼前的這個鐵罐里,這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又……理所當然。
“我也叫西比爾。”女巫小心翼翼地自我介紹,“我是您的后裔,我的母親給我取了您的名字。”
“我知道。”
她的答話很簡短,顯得又冷又硬。女巫覺得,這位老祖母大概不是很喜歡說話。
盡管在傳說之中,不死的西比爾一直都沒有死去,但女巫從沒真正認為她還能活著。
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雖然她已經活了兩三千年、瘦到可能只有六七千克重,但她確實還活著。
與她永遠不死這件事比起來,她決定藏身于一只鐵罐這種事,反而沒那么難理解。
如果她自己也活了幾千歲,一天比一天老,老到骨頭和肉都沒剩多少,她也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臉。
“您……需要吃點什么嗎?”
“不用了。”老祖母說,“住在這種地方,吃東西只不過是給自己添麻煩……我已經一兩千年沒吃過東西了。”
哇哦。
女巫在心里驚嘆了一聲。
她有點搞不清,老祖母的這句話究竟算是夸耀,還是一種痛苦的自白。她沒法想象一個活了三千年的人究竟會想些什么。只能呆愣地看著鐵罐。
“我要睡一會兒了。”老祖母這樣說,“這一路實在是太累了。”
她最后說完這句話就沒有再出聲。留女巫一個人站在鐵罐前面,打了個冷戰。
好可怕。
老祖母不算很兇,但她的存在本身就讓人感覺……好可怕。
女巫在房間里坐立不安,全然不知道應該怎樣自處。就在這時,女巫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是黑桃K先生。
她聽見他走近來,敲了敲她的門:
“下來吃飯吧。”
叫人吃飯這種事本來應當是女傭人的工作,不過黑桃K先生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能單獨跟女巫在一起待一秒鐘的機會。
聽到他的聲音,女巫如聞天籟。她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屋子,離老祖母稍微遠點,她答應了一聲好,轉身出了房間。
黑桃K先生站在門口等她,見她出來,他輕吻了一下她的面頰。
這兩個人還處在膩膩歪歪的狀態,只要見面就一定要來回吻上幾次。不過今天女巫實在沒什么心情,只抱了他一下就過去了。
黑桃K先生知道她最近不順利,又往她另一邊臉上親了一下,在她耳邊問:
“還是不順利?”
女巫搖搖頭,強打起一點精神:
“沒事,很快就要順利了。”
老祖母來了,學習制作藥劑的事當然會變得順利起來。不過想象一下老祖母的樣子……女巫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
黑桃K先生對女巫心煩的理由一無所知,只想說點什么變換一下氣氛:
“尼爾森說,你今天收到了火星寄來的包裹。”
“嗯,是我媽寄來的。”
女巫沒再往下說,但她這句話的語氣明顯下沉了些,氣氛更糟糕了。
黑桃K先生一頭霧水,心里隱約覺得不妙。想要問,卻又不知道該從哪里問起——看她這樣子,她明顯不想提。
黑桃K先生知道,她情緒低落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她今天的狀態顯然與平常全然不同。如果要說得準確一些,最近一個多月以來,他眼看著她越來越焦躁,越來越喪氣。他知道這是因為她工作方面的事,并不覺得怎么奇怪。
但是今天,她的那種焦躁和喪氣好像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狀態,好像……她在精神上受了某種打擊。
所以……果然還是與今天送來的包裹有關嗎?
黑桃K先生胡亂猜測著,并沒有什么真實的憑證能證實他的猜想。他和往常一樣與女巫一起吃過飯,又送她回房間。
他本想要到她的房間里坐一會兒,但她當著他的面把門關上,完全沒有請他進去坐一坐的意思。黑桃K先生吃了個閉門羹,只好自己回了房間。
在重新回到這間屋子之前,女巫著實還是有一些幻想的。
比如說,或許她媽媽從火星把老祖母西比爾寄來這種事,只是她因過于疲憊產生的幻覺。只要她吃飽之后回到房間……就會看見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當她回到房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桌子上的鐵罐。
好吧,果然希望老祖母不在這里,才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就這么一直盯著鐵罐看,直到鐵罐里傳出了抱怨的聲音:
“你一直這么盯著我,我都睡不好了。”
“對不起。”女巫趕忙道歉,“您在這里面……也能看到外面發生的事情嗎?”
“我不需要看。”老祖母說,“我早就已經沒有視覺了,但這沒關系,我可以靠預言知道外面發生的事。”
女巫早就知道,這一位不死的西比爾,是因預言能力而聞名的女巫。不過她此時說的話,還是讓女巫吃了一驚。
她居然可以用預言能力來代替視覺。
“沒必要吃驚。”老祖母說,“我的預言能力直接來自于阿波羅,經過了三千年不斷地運用和練習,它已經發揮到了極致。我的眼睛毀壞了,但我能看見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
老祖母似乎很為她的能力感到驕傲,不過女巫也注意到,當她提到阿波羅的時候,她的語氣似乎有所改變。
女巫忍不住要問:
“他們說阿波羅曾是您的情人。”
“難道每遇到一個倒霉孩子,我都要把這些老掉牙的事重新說一遍嗎?”老祖母的話里似乎充滿了厭倦,語氣卻并沒有那么不耐煩,“這件事其實沒什么可說的,他是個糟糕的情人,他任意地把預言的能力賜予他喜歡的女人,然后又拋棄她們。任憑這種能力讓她們變得不幸。”
雖說已經過去了三千年,說到這件事的時候,老祖母的語氣里仍是充滿怨恨:
“從男人手里得到的東西,總需要你付出代價。”
老祖母說這話的口吻和女巫媽媽的口吻差不多,對女巫來說,這算是一種老生常談,多少有點讓人心煩。
這時候,她聽見老祖母短促地笑了一聲:
“住在這里,你付出什么代價了嗎?”
第35章
老祖母西比爾的話, 仿佛一聲警鐘,在女巫的耳邊敲響。
她有些倉惶地回答:
“還沒有。”
“那你要小心。”老祖母說,“他會想法設法把你拉進他家族的旋渦之中, 然后你就再也逃不了了。”
“我看過水晶球。”女巫說, “水晶球告訴我, 我能救他。”
“所以你就下定決心要救他?”老祖母又發出了那種短促的嘲諷的笑聲, “傻女孩。”
除此以外的話她沒有再多說, 但女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汗毛都立起來了。
老祖母實在不是個合適的聊天對象, 她非常可怕。厭男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而且超乎尋常的厭世, 如果她能自殺,她早就死了一百次。但她死不了,就采用折磨身邊人的方式來讓自己好過一些。
考慮到她是一個什么都知道的預言者, 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沒有隱私。她總能精準地戳中你最擔憂的地方,然后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讓你更加緊張。
這實在太可怕了。
現在女巫知道為什么摩根姨媽寧可多付郵費也要趕快把她寄走了。
好在老祖母并沒有那么愛說話,她太老了, 也太容易累, 說不了幾句話就又睡著, 但很快又會醒。
在老祖母開始住在她房間里桌子上的第一晚,女巫瞪大了眼睛,每聽到一點聲音就嚇一跳。等快到早晨的時候, 她終于睡著了, 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夢, 在夢里被一個長了腿的鐵罐瘋狂追逐。
女巫生平第一次起晚了。
她被魘在逃避鐵罐追逐的夢中,三個鬧鐘都沒能把她叫醒,當她最后終于醒過來之后, 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第一眼看見的仍然是老祖母待著的鐵罐。
簡直像是噩夢重現。
老祖母沒有說話,于是她也沒出聲,悄悄離開房間去吃早餐。
黑桃K先生不在家,尼爾森先生說,最近他又有點忙起來,所以早早吃過早餐就去公司了。女巫感到有點慶幸,因為這樣的話她就暫時不用想辦法避免讓黑桃K先生看到她了。
女巫簡直沒法想象,如果讓他們見了面,會出現怎樣的一種尷尬場景。
絕對不能讓他看到老祖母……絕對不能。
想到這里,女巫轉頭對尼爾森先生說:
“尼爾森先生,最近請不要派人到我的房間去,我的仿生管家啾普可以負責我房間的清掃……我想要讓它多活動一下。”
尼爾森先生向她鞠了一躬,表示知道了。
女巫稍稍松了一口氣。
這下差不多行了。
如果再給女巫一次選擇的機會,無論黑桃K先生怎么挽留,她一定會盡早搬回公寓。可惜到了現在,就算她想要搬走,也會因為擔心途中出差池而不敢行動。
總之……還是等她把老祖母送走再說吧。
女巫已經開始冥思苦想,在她那些不經常聯系的親戚之中,她還能找到哪位表妹的地址。不過在真正把老祖母住著的鐵罐寄走之前,她還需要從老祖母那里學會制作魔藥的技巧。
女巫簡直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情會比和老祖母閑聊更可怕,但她馬上就知道了。
比和老祖母閑聊更可怕的事……是被老祖母指導制作藥劑。
“制作藥劑本來不是我的專長。”老祖母這樣對她說,“不過這么多年以來,我見過了很多天才藥劑師,看也看會了……指導你實在太容易。”
雖然她嘴上這么說,不過女巫看得出來,老祖母對這份工作毫無熱情,她甚至會在指導到一半的時候睡著。但當她醒著的時候,她對女巫的要求極為嚴苛,甚至會在她的一次操作中找出十幾個問題。女巫的自信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一度懷疑自己是否壓根不該學這個。
不過嚴苛也不是沒有好處,經過她的訓練,女巫終于可以成功地做出完美的藥劑。老祖母還教給了她用特殊試劑檢測藥劑成色的方法。
“只要把這種試劑和少量藥品混合,再對照色卡,就能確定藥劑的效果和成色。”老祖母這樣告訴她,“一個成熟的女巫絕對不會用活人驗證藥效……絕對不。”
不用問也知道,老祖母是在諷刺她之前讓黑桃K先生喝掉了沒有成功的愛情魔藥那件事。
雖然她并不是故意讓他喝的。
女巫看不到老祖母的眼神,但她完全能想象得出來老祖母翻白眼的樣子。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她已經能夠想象到老祖母年輕時的長相,這個女人美麗,傲慢,冷酷,習慣于把一切都控制在股掌之間。
想到上次她制作愛情魔藥時出現的烏龍,女巫的耳朵都要紅透了。
就在這時,女巫的房門被敲響了。
外面的人沒出聲,但女巫知道那是黑桃K先生——尼爾森先生與女傭們敲門的方式和他不一樣。
這次的課程還沒完成,按說她不應該出去的。
女巫不知所措地望了望門口,又看看鐵罐,全然不知道該怎樣好。
這時候,老祖母發了話:
“去吧,去吧。誰能制止得了年輕人談戀愛呢。”
她似乎絕對不會用正常的語氣講話,話音里充滿了諷刺。但這至少也算是一種許可。于是,女巫滿臉通紅地走去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外面當然是黑桃K先生,他靠在門邊,透過窄窄的門縫問她:
“最近累了吧?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自從老祖母到這里來之后,女巫的神經確實是一直在緊繃著,接到黑桃K先生的邀請,她好像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喘息的空隙。她走出來關上門,對他點點頭:
“好。”
黑桃K先生是花了很長時間鼓足了勇氣才來的。
上一次女巫過生日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黑桃K先生還沒來得及高興,女巫就一頭扎進了研究工作之中。
他們每天見面的時間越來越短,她也越來越心不在焉。尤其最近她還向他提出要搬走……黑桃K先生有點擔心,總覺得任憑事情這樣發展下去,他就要變成可有可無的人了。
這次,她總算同意要和他一起出去,他心里格外高興,臉上也露出笑容:
“最近好像總也見不到你。”
“最近我在學著做藥劑呀,”女巫說,“學會了做藥劑的方法,才能攢到足夠的錢還你。”
“你現在攢了多少?”
“差不多有一大半了。”女巫掰著手指頭算,“之前我住的公寓給我退了兩個月的租金,此外……最近住在你這里,需要花錢的地方不太多。”
“你可以一直住在這兒,”黑桃K先生說,“反正就算你不來,那么多房間也都白空著……”
“但我應當以什么樣的身份住在這兒呢?”女巫轉過頭去問他,“在這里待得久了,我已經快要不好意思去看尼爾森先生的臉。”
她看著他,眼神顯得很冷靜。黑桃K先生喜歡她這冷靜的樣子,可是當她問出這樣的話來,黑桃K先生就不喜歡了。
她這是在給他挖陷阱呢。
可他雖然明知這是個陷阱,也不得不閉著眼睛往里跳:
“如果我們的關系能更近一步……”
女巫伸出一根食指按在他唇上:
“這件事要等我還完你的錢再說。”
話題轉了一圈兒,又回到了原地。女巫有點壞心眼地笑起來,黑桃K先生有點看不出,她到底是在捉弄著他玩,還是裝出玩鬧的樣子,來試探他的真心。
他只能問:
“你一定要搬走嗎?”
“最多……再過一兩周吧。”
黑桃K先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一個人在這里很寂寞。”
“還有尼爾森先生和女傭人在嘛。”
“可他們都是仿生人啊……”黑桃K先生說了半句,停了停,“就算他們都是人類也不行,他們都不是你。”
這樣的說法,著實有點讓人心動。
即使女巫最近被老祖母灌了一耳朵男人都讓人信不過之類的話,還是要被他擾亂心弦。她又故意問他:
“如果他們都是可愛的年輕女孩子呢?”
“就算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還是和我沒有關系呀,我只喜歡你一個人。”
她歪過頭來看他:
“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會和你結婚的吧?”
“但我也不會和別的人結婚。”
他回答得有點太快,這又讓他顯得沒那么可信了。但他的眼睛那么清澈,總給人一種他不會撒謊的印象。
女巫看著他:
“不過……巨人集團的董事長,最后總該要結婚的吧。”
“那倒是的。”黑桃K先生承認,“如果一直拖著不結婚,股東們會覺得這個人不值得信賴。”
說到這里,他想了想:
“三十歲,最晚也就拖到三十歲……還有六年。”
“六年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女巫說,“說不定還沒到那時候,我就不喜歡你了。”
黑桃K先生的眼圈居然有點紅了。
“我還是會喜歡你的,”他說,“我永遠都會喜歡你的。”
他的聲音很輕,好像不是說給她,而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看著她,有些亮晶晶的東西在他眼眶里打轉。
女巫也在看著他,他本來是個擁有權柄的男人,體型高大而勻稱,相貌又無比美麗。他本來是她不可能接觸到的人,原本不應與她有什么關系。但在她的面前,他顯得這樣無所適從,這樣柔弱,這樣誘人,像一塊巧克力糖放在她眼前,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拿得到。
她想對他做什么都行。
這是一種誘惑,他卸下了所有的守備在誘惑她。當他預感到要抓不住她的時候,他總要這樣做。狡猾的男人。究竟是誰教給他做這樣的事呢?
女巫承受不住這個,她看著他,她的心又變軟了。
像這樣的時候,她總不能如工作時那般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所以他看能出她心軟了。他趁著這個機會來擁抱她。
他的動作又快又急,他的力氣很大,尤其那只仿生手臂,多少有點控制不好力道。女巫被他抱得過緊,感到自己的肋骨完全被他勒住,有點透不過氣,痛得敲了敲他的背。
他稍稍放松,帶著歉意輕吻她的眼睛,然后是臉頰,然后是嘴唇。
他悄悄地在她耳邊說:
“別拋下我,西比爾。”
他的聲調凄涼,沮喪得讓女巫覺得有點吃驚……他是故意這么做的嗎?
如果這是經過了謀劃的行為,那他未免太過于狡猾了。
有誰會忍心不答應他呢?
第36章
當女巫回到她的房間時, 她還在暈著。
原本老實的黑桃K先生,不知何時學會了這樣勾引人的手段。如果不是她逃得快,還真不知會答應他什么。
她背靠著門, 深深地呼吸了兩次。
她自己也知道, 就算是被他的神態所迷, 一時之間答應了, 到后來還要反悔, 還不如趕緊逃跑。
老祖母的聲音從鐵罐里傳出來:
“醒醒, 你已經回來了。”
老祖母的聲音讓她身上一凜, 瞬間清醒過來,站直了身體。
“總算你還清醒, 沒有答應他什么。 ”老祖母的聲音里始終有一種陰冷的味道,“如果你同意留下,那你就完了, 你作為女巫的生命就此結束,然后你就變成一個普通女人,一輩子站在別人的影子里生活。 ”
“我不會站在他的影子里的。”女巫辯駁, “我是一個女巫, 過去是, 將來是,永遠都是。 ”
“難得,”老祖母的語氣里, 竟難得地有了幾分贊賞, “現在的女巫里, 能斷然說出這樣話的人可不多了。總有人想要享受更輕松的生活方式,卻不知道那種方法會把她殺死。”
老祖母的刻薄話不能壓倒女巫,女巫也不想把她的贊賞太當一回事。她默默不語, 什么都沒有說。
老祖母不怎么在乎她的態度,或者說,活了這么多年,她已經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之所以還會說幾句話,不過是為了排遣無聊。
她們把之前沒有上過的課上完,女巫在老祖母的指導下,做出了真正有效的愛情魔藥。
清澈透明,無色無味。當她把藥水與檢測試劑混合在一起,藥水呈現出完美的紫色。只要與色卡對照一下,就知道這瓶魔藥的品質屬于最高等級。
她把藥瓶放在眼前晃了晃:
“這樣的東西……能夠賣到哪里去呢?”
“無論世事怎樣變化,永遠有人需要借助魔藥的力量。”老祖母說,“魔藥的效果是其他的物品無法取代的,它作用于人的心靈。只要這個世界上仍有脆弱者,就會有人需要倚靠魔藥。”
“但我應該不能把它放在店里賣吧?”女巫問,“隨意販賣未經批準上市的藥劑,說不定會帶來些麻煩。”
“你可以掛在線上出售,”老祖母說,“我記得她們都是放在一個特殊的網站……叫什么來著?”
女巫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了老祖母說的網站,這里多少算是某種灰色地帶,出售一些讓人說不清究竟違不違法的東西。以現在政府的執行力來說……大概確實管不到這里。
她想了點辦法注冊上,把幾種材料現成、制作簡單的藥劑掛到了網上出售,然后只要等著生意上門就可以了。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她說,“我到店里去一趟。”
最近女巫忙著研究魔藥的事,去店里的時間也就不怎么定時,通常只在提前有預約的時候才去。不過這樣的話,就沒法增加新客戶,不利于店鋪的長期發展。今天她看時間還早,決定要過去把店鋪再開一陣。
此時黑桃K先生坐在花園里,并不知道女巫已經出了門。
他有點沮喪。剛剛他看著女巫的神情,覺得她已經被他打動,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張口請求她不要離開。可她卻沒有回應他,而是逃走了。
他知道她為什么會逃走,他對此再明白不過……他知道這并不代表她就不喜歡他,可是這不妨礙他自己在這兒沮喪。
歸根結底這是他的問題,如果他不是這個該死的集團董事長,她肯定會對他更好一點。
黑桃K先生在花園里坐了一陣,最終下定決心要再去找她。
他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他想要告訴她,他一定會找到辦法和她在一起。
黑桃K先生來到了女巫房門前。
他敲了敲門,沒有人理。他試探著推門,門開了。
他向房間里張望了一番,房間里沒有人,女巫不在這里,所以她是到店里去了嗎?
他剛準備要下樓去問問尼爾森先生,突然看見了桌上放著的那個大鐵皮罐頭。
這東西又舊,尺寸又大,看起來又怪異,又顯眼。黑桃K先生站在門口,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到這間屋子里來,最近一陣,她總是不肯讓他到屋里來坐。黑桃K先生看得出,她大概是在隱藏著些什么。
她不想讓他看見的是這東西嗎?
他知道她有些她秘密。此前她含糊說了幾句,多少也讓他掀開了秘密的一角,不過更深入更復雜的部分,她就不肯繼續往下說了。他知道,如今他還被隔在她的秘密之外,或許他應該表現得更可信一點。
他嘆了口氣,剛要走,卻突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
“你應該知道,她不會和你結婚的。”
這是個完全陌生的聲音,黑桃K先生從來沒聽過,他嚇了一跳。四下張望了一番,沒看到別的人。順著聲音望過去,只看到那個鐵皮罐頭。
聲音是從這個罐頭里傳出來的嗎?
如果黑桃K先生像女巫一樣,接受的是與法術相關的學習和訓練,他就應該知道,回答這種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的聲音,是一種不理智的冒險行為。但黑桃K先生出身于經營智能家電的家庭,二十多年來一直都在與仿生管家和仿生人打交道,對看起來不像是人的東西發出人的聲音這種事適應良好,雖然覺得古怪,但并不認為會有什么危險。
這就是她隱藏著的秘密嗎?
“我知道,”他壯著膽子回答那個聲音,“但我喜歡她,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這只有年輕人才會說出來的、有點天真的話多少有點取悅了老祖母。她最喜歡和這樣天真莽撞的年輕人聊天,用她的經驗和對未來的預知徹底碾壓他們的自信心。
“年輕人就是喜歡說這樣的話。”她說,“''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什么的,壓根不考慮現實的情況——你知道怎樣才能和她在一起嗎?”
“我會想到辦法的。”黑桃K先生說,“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
“嘖嘖嘖……”老祖母發出嘲弄的聲音,“你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辦,將來也不會知道的。”
這話倒真是切中要害,黑桃K先生像所有年輕人一樣,總相信自己將來會找到辦法。但這一點自信實際上并沒有什么依據,因此只要稍稍受到一點質疑,就會全然崩潰。
黑桃K先生站在原地沒回答,但只要看看他的臉,就會明白老祖母說得沒錯。
老祖母就喜歡看這個。
她稍稍停了一會兒欣賞他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地說:
“……不過你并不是沒有機會。”
“我也想過,”黑桃K先生說,“我現在還太年輕,等再過兩三年,再積蓄一些實力,說不定就有力量和集團的一整個系統對抗……”
“哈哈哈哈哈哈……”老祖母聽了他的話,竟忍不住大笑起來,“你真這么想?”
黑桃K先生本來就沒什么信心,被老祖母嘲笑之后,更顯得氣弱:
“我確實是這么想的,不過……”
“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難實現,對吧?”老祖母接過了話頭,“承認吧,你做不到。”
黑桃K先生還想要掙扎一下:
“也不是完全就……”
“你的祖父、你的父親、你的叔叔,在接掌集團時都比你現在年長,比你有實力。按說他們應該能有能力選擇自己的生活。但他們全都被謀殺,你為什么還會有信心?認為等自己有了實力就能解決一切?”
老祖母的話戳到了黑桃K先生內心深處最痛苦的角落,他坐到了地上:
“我沒有……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和她在一起只會連累她……我是不是應該看著她走?”
老祖母喜歡欣賞人為難的表情,卻并不喜歡看真正的痛苦。
“明明是個年輕人,頭腦卻這么不靈活。”老祖母嘟嘟囔囔地說,“真不知道她看上你哪點。”
這寬容的語氣讓黑桃K先生又燃起了一點希望:
“您有什么辦法嗎?”
“跟她一起逃走吧。”老祖母說,“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和她一起重新開始生活。”
“如果逃走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我早就逃走了。”黑桃K先生苦笑,“他們不會任由我這樣逃走,我是現任的董事長,根據第一代查理·亞當斯的遺囑,只要我活著,巨人集團就不可能易主。如果我放棄一切逃走,排在后面的繼承人會追殺我到海角天涯。”
“這就是你需要解決的問題了,”老祖母說,“我的預言能力能夠讓我看到未來,但并不能掃清未來道路上的所有迷障。一切問題,還是要靠你們自己解決。 ”
老祖母的話隱隱約約指向某種希望,黑桃K先生覺得他似乎能摸到一點門,但他真正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卻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這時候,黑桃K先生才想起他一開始就應該問的問題。
他抬起頭,向她詢問:
“您究竟是誰?為什么知道這么多事?”
然而老祖母的聲音卻沉寂下來,并沒有再說話,似乎不愿再向人做自我介紹。黑桃K先生問了好幾次,她始終沒有再出聲。
正當黑桃K先生開始覺得是自己的腦袋出了毛病,剛才的一切對話都是他的臆想,他只是坐在門口自言自語時,女巫回來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驚訝中帶著點憤怒:
“你在這里做什么?”
第37章
“我是來找你的, ”他滿臉無辜地說,“但是你不在……所以我就和……呃……鐵皮罐頭聊了一會兒。”
女巫轉過臉看向老祖母待著的罐頭。
罐頭安安穩穩地待在桌上,一動不動, 一點聲音也不出, 就像是個普通的罐頭。黑桃K先生雖然不知道老祖母究竟是什么人或什么東西, 但他實在很希望她此時能開口替他說幾句話。
可惜他的希望落了空, 老祖母大概決意不肯摻和進他們之間的事, 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 似乎已經睡著了。
女巫向著罐頭的方向盯了老祖母一會兒, 若在平常,她肯定要向女巫大聲抱怨, 說眼神吵了她睡覺。不過這一次,女巫盯了好久,她還是沒有出聲。幾乎可以肯定她是在裝睡了。
不過在這件事上, 就算硬把她叫出來也沒什么用……這畢竟是她和黑桃K先生兩個人之間的問題。
她又轉回來看向黑桃K先生。
黑桃K先生僵直地站在門口等著她發落,看起來相當心虛,多少有點像是犯了錯的小學生。如果他能有個辯解的機會, 他肯定會說, 他不是故意要在她不在的時候進她房間的。
不過像這樣的話說了也沒用, 黑桃K先生不能否認他確實對她緊閉的房門充滿好奇……因此他只好站在這兒不出聲。
他有點埋怨地看了鐵皮罐頭一眼,如果不是因為它叫住他跟他說話,他肯定早就走了, 絕對不會讓西比爾碰巧看見他待在門口。
作為他的共犯, 這家伙現在倒是一聲都不出, 好像它壓根就沒有說過話,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全都得他一個人承擔。
這太不公平了。
女巫抿緊了嘴唇, 黑桃K先生有點看不出來她的情緒,只能判斷出她肯定不怎么高興。她在這里站了半晌,才終于出聲:
“跟我來。”
黑桃K先生像是即將被判刑的囚犯,垂頭喪氣地跟著女巫往外走。女巫帶著他走出大宅,到花園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停下來,向他詢問:
“她都和你說什么了?”
老祖母和黑桃K先生說的話不算少,但并不是都適合學給西比爾聽。有些話說出來顯得他太過軟弱,有些話他聽不太懂,也就沒法轉述。黑桃K先生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最終撿了一句最重要的:
“她讓我和你一起逃走。”
女巫萬沒想到老祖母居然會和黑桃K先生說這個,自從老祖母到這兒來之后,一直表現得不是很喜歡黑桃K先生,似乎對她和他在一起這件事,并不怎么看好。
想不到她居然會對他說這個。
女巫的表情有一點微妙,黑桃K先生不知她露出此種表情的緣由,心里有些忐忑。但此刻,他實在太想知道她的想法,忍不住試探著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未來真的有這樣的機會,你會愿意和我一起逃走嗎?”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多少有點讓她忘了,她把他叫出來,本來是想要向他發脾氣來著。但她此刻看著他的表情,原本的那些怒火,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還在看著她,這會兒他好像又不害怕她生氣了,只是不錯眼珠地盯著她看,好像不問出一個答案決不罷休。被他這么看著,女巫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感覺仿佛是自己理虧——她或許不該對他提防得這么厲害。
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她就再硬氣不起來,不覺稍稍低下了頭。
這在黑桃K先生看來,似乎是一種想要給出否定答案的表現。
他這樣想也算合情合理,畢竟除非情難自已之時,她幾乎從未對他稍假辭色,黑桃K先生知道她喜歡自己,但也相信,她喜歡他的程度,絕對及不上他喜歡她——只要有她認為更重要的事情出現,她一定會把他拋到一邊的。
黑桃K先生把額頭貼在了她前額上,拉住了她的手。
“沒關系的,無論你說什么……我都愿意接受。”
他在說出這話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黑桃K先生自幼所受的嚴格教育要求他,即使輸掉,也必須輸得得體。
女巫終于開了口:
“我愿意的。”
她的聲音輕極了,黑桃K先生幾乎完全沒聽到,只能看到她的嘴唇翕動,卻無法判斷她吐出的詞句。只有一件事能幫助他的判斷:
如果她說出口的是拒絕,總該比這聲音顯得更重一點。
但這判斷毫無依據,黑桃K先生只能向她懇求,希望她再說一遍:
“你能再說一遍嗎?稍稍……大聲一點,一點點就行。”
或許是因為她的感染,他在說這話的時候,也壓低了嗓音,似乎怕別人聽見似的。
這種防范措施實在很有必要,雖說這里沒有其他人,就連仿生人都沒有,不過這座花園里所有花的精靈,此時大概都要躲在花蕊之中偷聽他倆說話。如果叫它們聽見他們之間的這些私語,它們肯定會在背后學話的。
女巫抬起眼睛,用很輕、卻很清晰的聲音說:
“如果……將來有恰當的機會,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雖然這只是個假設的問題,但黑桃K先生還是欣喜若狂。
這不是她在情感激烈時隨口答應下來的話,這是經過深思熟慮得出的回答。黑桃K先生明白,既然她已經答應下來,兩個人未來在一起的可能性也大幅度上升。
看著黑桃K先生歡欣雀躍的樣子,女巫卻始終顯得比較冷靜:
“雖然我答應了你,這件事的關鍵,并不真正取決于我。”
聽到她的話,黑桃K先生也稍微冷靜了一點:
“的確……這是我的問題。但我向你保證,我決不是因為舍不得董事長的位置才留在這里,我會想方設法離開,然后和你一起到其他地方去生活。”
女巫看著他的眼睛,他的態度顯得慎重,很認真。這半年以來,女巫已經很了解他,知道他并不是一個隨便說說就算了的人。
這時候,他們的心貼得很近。女巫不覺露出了微笑。
黑桃K先生雖然做出了保證,但他對此其實沒什么信心。老祖母之前說過的話著實把他打擊得夠嗆,讓他不自覺地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女巫看出他發愁的原因,向他笑一笑:
“既然那個人說我們能一起逃走,那么……我們就一定有能一起走的機會。”
黑桃K先生見她說得這樣篤定,不免覺得奇怪,不覺問道:
“那個人究竟是誰?”
女巫原本一直沒對黑桃K先生說過老祖母的事,不過今天老祖母既然自己選擇現身,女巫想,或許如今已經沒必要對他隱瞞。
她抿了抿嘴唇:
“你知道,我的名字來自于古代那位不死的女巫。”
黑桃K先生點點頭,卻不明白她這會兒為什么要說這個,只是聽著她繼續往下講。
“住在罐頭瓶中的那一位,就是那從古代一直存活至今的西比爾。她是我的先祖,我家里的人稱她為老祖母。她的預言能力直接來自于阿波羅,這使她能看見一切正在發生和尚未發生的事。”
黑桃K先生睜大了眼睛,雙目閃閃發光:
“所以,你是說……她看見了未來我們一起離開的景象?”
女巫不想讓他抱有過分的期待:
“可能是這樣,不過這些也有可能只是她隨口說的。她是一個活得很沒有意思的老太太,或許只是想要捉弄我們玩。”
“我愿意相信這是真的,”黑桃K先生說,“只要未來確實有這樣的選項,我就能找到通往那個結局的路徑。”
無論老祖母究竟是在說實話還是捉弄人,她到底還是為這兩個人在遠方點亮了一點希望的微芒,得到她的保證足以使人心滿意足。
“就算她真的是在捉弄我們,也不要緊,” 黑桃K先生突然這樣說,“雖然我們可能不一定有機會一起離開,不過她還是給了我一點啟發……至少現在,我們可以暫時離開一下。”
“什么?”
這想法也是黑桃K先生突然想到的,他有點不好意思:
“事情是這樣的,我父母結婚的時候,在南太平洋上買下了一座小島的經營權,在那里開了度假酒店。我小的時候跟他們去過一次,留下很美好的印象。不過在我父母死后,我就沒再去過了,生怕過分感傷。我想,雖然現在還不是完全離開這里的時候,不過或許……我們可以去那里度一次假。”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自從記事時起,女巫還從未離開過這座城市,到哪里去度過假。雖然她曾在女巫們的筆記上看著前輩們為了尋找制藥的材料,親身前往山丘森林,冰川峽谷,可她本人此生去過最遠的地方,是距離市中心不超過五十公里的郊區農場自駕游。
南太平洋的小島什么的,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一定會很有意思的。
“我跟你去,”女巫幾乎沒怎么考慮就答應了他,“不過……要等到我把老祖母送走之后。”
第38章
海島度假對女巫來說是件很有吸引力的事。
這讓她努力學習制作藥劑的勁頭更足了。
女巫天生就是干這行的料, 她學得很快。在冬天來臨之前,她已經能夠把母親列的參考書目上的每個章節都完全看懂,并能自主按照此前沒見過的配方完美制作魔藥。
當她學到了這個程度, 她就到了要和老祖母說再見的時候。
在此之前, 她已經聯系好了她的瑪德萊娜表妹, 要到了表妹目前的地址, 準備把老祖母寄到瑪德萊娜表妹家。此后的一段時間里, 老祖母就是瑪德萊娜表妹的麻煩了。
瑪德萊娜表妹的年紀比女巫小五歲, 真不知她到底能不能應付得來, 不過這就不是女巫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老祖母討厭長途旅行,不過女巫向她保證她會采用最貴的快遞公司, 讓她能以最快的速度盡量舒適地到達目的地。總之,老祖母已經乘坐過許多次快遞,早已有了許多經驗, 只要不再來一次火星之旅,她應該還是可以接受的。
“你們這些女孩子都是這樣沒心肝,”她嘟嘟囔囔地抱怨著, “剛把想要知道的東西都學完, 就迫不及待要把我送走。 ”
這話里多少流露出一點不舍之意, 不過如果女巫問她是否真的想要留下,她大概絕對不會承認。不過女巫也不會這么問就是了。
這個活了幾千年的老女巫已然很難被看做是人類,但在女巫和她接觸的這幾個月里, 多少還是能從她身上看出一點人性。這樣的發現有時候會讓人吃驚, 但歸根結底還是件很自然的事, 無論她活了幾千年,她到底還是個女人。
到了最后臨別之際,女巫到底也感到有點不舍。老祖母縱然有一千種不討人喜歡的地方, 但她到底還是她的先祖,她們都是女巫,身上也流有共同的血。女巫知道,她的預言能力大概就是從老祖母那里繼承下來的。
雖然她的這種能力遠遠不能和老祖母本人相比,但它到底是她立身的基礎之一。除此以外,在這么長時間的接觸中,女巫隱約也覺察到了她們的相似之處。
這種相似是從哪里來的呢?是血脈的力量嗎?還是做了女巫之后,必然會往這個方向走呢?
女巫的不舍情緒沒有持續太久,當快遞員把打好包裝的鐵皮罐頭收起來之后,她還是由衷地感到高興。
和老祖母在一起生活,畢竟還是有點太累人了。
老祖母活的時間太長,也太煩。借著傳授藥劑學的,輾轉于后輩們之間。很難說她做這樣的事就是為了要讓年輕的女巫們過得更好,她不過只是需要找個地方待著,罷了。
送走老祖母,就該開始做出門旅行的準備了。
黑桃K先生打算和女巫一起在那里停留一周再回來,對于假期來說,這個時長剛剛好。不過對于一家店鋪來說,歇業一周可是個大打擊。好在最近黑桃K先生派了一位助理幫助她把原先棄用的線上咨詢平臺重新上線,讓她可以進行簡單的線上咨詢,多少可以彌補一點損失。
女巫從來沒進行過這樣的旅行,完全不知道應該帶什么。又激動又興奮,每天都在在瀏覽“南太平洋小島旅行必備品清單”之類的推文,列出了一百多件必備物品。
她自己也知道這份清單有點過于離譜,但當她想要從清單上往下刪掉點什么時候,她發現……一件也刪不下去。
這種情況肯定不對勁,女巫雖然沒有進行過什么旅行,卻也沒見過誰旅行的時候把整個家都搬走的。
她只好拿著清單去問黑桃K先生,他小時候去過一次那座小島,無論如何總比她有經驗。
黑桃K先生只看了一眼她的清單,就抬起頭來對她說:
“你什么都不用帶,尼爾森先生會幫我們準備好的。”
果然,有錢人的度假旅行和像她這樣的窮人腦海中想象的旅行就是不一樣。
在黑桃K先生家住了這么久,女巫自覺也沒什么資格吐槽有錢人的墮落生活。只在心里想著,等這次旅行結束,她一定要搬回去才行。
,不過好不容易整理的清單居然完全用不上,還是讓女巫感到有點失意。所以她又帶著清單去找尼爾森先生,想讓他看看有什么需要她自己準備的。
尼爾森先生接過清單之后倒是看得很仔細,不過他在看完之后,是這樣說的:
“您清單上列的所有物品,我們都有準備,請您放心,絕對不會讓您感覺到有什么缺乏。包括您需要換洗的衣服鞋襪和游泳時需要用的泳衣和其他裝備我們都會備齊,您只要帶上光屏之類的私人物品即可。”
女巫把自己辛辛苦苦列的清單拿給尼爾森先生看,可不是為了讓他說這句話的。可是既然尼爾森先生都已經這么說了,最后她只好帶了調制魔藥用的基礎藥品組和旅行用坩堝。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帶這些東西,不過對女巫來說,自己準備旅行箱是旅行重要的一環,她非要帶點什么東西不可。
除了一般游客的資料以外,女巫也查閱了手頭的魔藥素材資料書,了解了一下南太平洋小島都出產什么珍稀材料,想要趁著這次難得的機會,想方設法搞一點來。
她手頭的材料大多是她媽媽和其他親屬留給她的,種類多,每種的數量卻少。雖然有些材料隨處都可以買得到,但另外一些缺少商業價值,只有在產地才能發現。這次前往南太平洋小島,正是一個好機會。
女巫想了半天,最后決定再帶上素材資料書,和一些裝素材用的小瓶。
這樣要準備的東西就算齊了。
又過了一周,他們終于正式出發。
要前往小島,乘坐的當然是黑桃K先生的私人飛機。
這還是女巫第一次坐飛機,像這樣的私人飛機和普通的廉航客機到底有什么區別,她完全沒概念。反正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新鮮。躺在舒適的沙發上看向窗外觀賞云海,著實讓人感覺愜意。
黑桃K先生的小島上有機場,幾家度假酒店,還有一座海濱別墅,這些都是黑桃K先生的父母置辦的產業,當年落在他母親的名下,與巨人集團沒有直接的聯系。他母親去世之后,這里也就作為遺產被移交到他手上。
所以嚴格地說,這一次他們雖然只是去度個假,但也算是已經從巨人集團的勢力范圍“逃離”出來了。
沒有巨人集團,就連天空似乎都顯得格外亮堂些。
這倒不能算是女巫自己的胡亂猜想,只要是晴日,南太平洋的天空,總還是比滿是高樓的城市里明亮些。雖然在她家里,冬日已經將要到來,這里卻始終充滿夏季的感覺,讓人更覺得放松。
黑桃K先生的海濱別墅位于整個小島最好的位置,附帶一整片遠離游客的私人海灘。雖說這里已經十年沒有人來住過,不過附近的度假酒店一直都派人到這里來進行清潔和維護,黑桃K先生也將度假酒店收益中的很大一部分投入其中,務必要讓這座別墅保持原來的模樣。
在知道他們要來之后,別墅又重新進行過掃除,并采購了大批量的必備物品安置其中。
因此,當他們抵達別墅之后,這里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十年沒人住過的樣子。等到仿生人女傭們把他們帶的東西全都安置好,這里就成了一個格外舒適的度假住所。
尼爾森先生留守亞當斯大宅,并沒有跟隨他們前來。按照黑桃K先生的說法,如果尼爾森先生也跟來的話,就和日常沒什么不同,不太像是度假。雖然女巫并不討厭尼爾森先生,但也要承認,沒有他在身邊,這個假期就顯得更輕松了。
女巫確實需要換個地方,拋開老祖母和現實生活帶來的一切煩惱……從這個意義上看,這里正合適。
雖然對她來說,所謂的南國旅行,只要有沙灘椅和椰子汁就夠了,不過黑桃K先生的海濱別墅確實是個好地方,待在這里看向大海,能讓人的頭腦完全放空。
仿生人女傭們將一切都整理好,就默默退場了,她們住在酒店里,把整座別墅留給他們兩人。到了吃飯的時候,會有酒店的服務人員專門從酒店把他們想要的東西送來。
少了尼爾森先生和那些無處不在的女傭,女巫感覺一切都輕松極了。黑桃K先生的感覺大概也不會和她有什么差別,當所有女傭都撤出之后,他們站在二樓大廳的落地窗前,相擁著接了一個吻。
“歡迎你到我的秘密基地,”黑桃K先生對她說,“這里沒有巨人集團,沒有仿生人,沒有仿生管家,也沒有攝像頭——我有點后悔了,過去十年間,我應該多來幾次才對……不過我還是很高興,這一次是和你一起來的。”
女巫并沒有開口表達感謝,她已經謝過他太多次,過多的感謝反而會顯得生分,所以她只是點頭微笑著說:
“我很喜歡。
“這里有些冷清,如果你喜歡熱鬧一點,我們也可以到度假酒店住幾晚。”黑桃K先生說,“到周末的時候,酒店里會舉辦大型的聚會。”
第39章
女巫不介意在周末的時候到度假酒店參加活動, 不過住在海濱別墅里已經足夠愜意,倒不一定執著于這些熱鬧。
這里只有她和黑桃K先生在,方圓幾公里之內大概都沒有別的人, 往窗子外面望過去就能看到海, 整個環境極為安靜。
女巫在窗邊站了一會兒, 有點不適應。
她是在城市中出生的, 無論什么時候都能聽見外面的車聲, 路面上的車聲已經夠響, 飛行車的聲音比一般的汽車還要大。偶爾有大排量的飛行車開過去時, 聲音大得簡直像是飛機。不過女巫自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也就習慣了, 從未感覺過吵鬧。
直到此時站在這里,她才吃驚地發現,自然的環境竟是如此靜謐。
她想起自己曾經讀過一百多年前的女巫做下的筆記, 其中有一個條目是“聆聽自然之聲”。
她閉上眼睛細細感受,然后才意識到,此處也并非完全寂靜無聲, 這里還有海浪和鷗鳥。自然的聲音充滿韻律, 與城市中的車聲全然不同。
這感覺很妙, 此刻,女巫仿佛回到了幾百年前,與那時的祖先感受著同樣的自然之聲。
女巫還在感受著自然的旋律, 忽聽身后有腳步聲傳來, 黑桃K先生走近她身邊, 從后面抱住了她,把頭擱在她肩上:
“在想什么?”
女巫稍稍側過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在聽海浪聲。”
黑桃K先生閉上眼睛, 與她一起感受了一會兒。
海浪聲讓人的情緒漸漸舒緩,所有那些與巨人集團相關的事,都可以完全不去考慮,讓人的心情得到了極大的解脫。
這時候,女巫感到腳上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蹭過去,低頭一看,是小貓咪。
沒錯,他們把小貓咪也帶來度假了。
雖然仿生人女傭們提議把小貓咪帶到酒店去照顧,不過黑桃K先生和女巫還是決定親自照料小貓。反正這邊的海灘都是封閉的,整個沙灘都可以作為它的貓砂盆,照料起來格外輕松。
兩人和小貓咪一起,在這里靜靜待了一會兒,黑桃K先生問:
“要去海灘那邊游泳嗎?”
這樣的活動聽起來很有趣,不過女巫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我不太會。”
“沒關系。”黑桃K先生說,“尼爾森先生為我們準備了充氣游泳圈,我也可以護著你——我有救生員資格證書。如果不想游泳,稍稍泡泡水或者在海灘上曬曬太陽也好。”
聽了黑桃K先生的話,女巫有點躍躍欲試。
雖然她不會游泳,不過誰能抗拒得了在海灘上穿著比基尼做日光浴的誘惑?女巫只在雜志和電影里看過這樣的場景,很想要嘗試一番。
她點頭答應之后,兩個人就各自回房去換衣服。
女巫房間的衣柜里裝著十多件各種式樣的泳衣,從只有幾根細線的比基尼到保守的連體泳衣再到完全為提升游泳速度設計的高科技泳衣,全是按照她的尺寸準備的。
女巫看了半天,最終選了一套布料稍微多一點的比基尼。
她其實挺想試著穿一次比基尼,不過一直沒什么機會。她以前只去過一次游泳館,在那里穿比基尼的話,好像總顯得有點奇怪。不過要是在海灘,穿比基尼似乎就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
她換上比基尼,很害羞地對著穿衣鏡看了半天,然后還是鼓起勇氣出去了。
出來之后,她看見黑桃K先生已經在廳里等著了。
黑桃K先生的裝備很簡單,穿著條看起來挺隨意的泳褲。這讓他的肌膚完全顯露出來,女巫看見,從他的肩頭一直到腹部以下,有一道涇渭分明的痕跡。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他有一半的身體是仿生機械。
他的矽膠皮膚與他真實的皮膚顏色非常相似,不過到底不會完全相同。平常兩只手放在一起,倒是看不大出來有多少差別,不過此時他真正的皮膚和矽膠做的假皮緊緊貼合,兩相對比,就能輕松地發覺其中的差異,讓人看在眼里,多少有幾分怪異……細想卻是觸目驚心。
當年他究竟受了何等可怖的傷,以至于不得不將半身骨肉盡數去除?
這樣的事,只要稍微想想就覺得渾身要打一個冷戰,更別提眼前這人竟是親身經歷,況她想起他曾說過,他受傷時年紀還小,光是更換尺寸合適的仿生部件,還不知要做幾次手術,零碎受多少苦。
若是換一個人,受了這么嚴重的傷,只怕早就死了。只有像他這樣身份,才能絲毫不計成本地搶救回來,再用仿生部件為他安上一半身軀,讓他不僅能像普通人一樣正常生活,甚至還多少顯得有點超能力。
平常的時候,女巫很難想起這件事。他的樣子和尋常人沒什么不同,只是在擁抱著的時候,能感到他的右臂力道更大一些,然而這情形近在眼前,讓她對此有了個更直觀的感受。
女巫走過去,伸手撫上那顏色不同的痕跡:
“這就是……”
她的手撫上他的身軀,他止不住一顫,扶住了她的手。
女巫緊張地抬起頭來問他:
“會疼嗎?”
他搖搖頭:
“沒事的,如果平常不往這兒看,幾乎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我早就習慣了。”
黑桃K先生沒有說,他的震顫是因為感受到她的觸碰。
幸虧她沒有往下看。
他趕緊拉住她的手:
“我們下去吧。”
女巫點點頭,跟他一起出門。黑桃K先生想要稍微轉移一點注意,對她說了一聲:
“謝謝你。”
女巫不解其意,抬起頭來迷惑地看著他。
只聽他又說:
“別看我之前說應當多來幾次,實際上……如果不是你陪我,我簡直不敢來這兒。”
黑桃K先生的話說得沒頭沒腦,女巫全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個意思。
“我父母……就是在從這里回家的路上被暗殺的,我的傷也是那時候留下的。”
說起這個話題,黑桃K先生的心情變得沉重了一些,原本麻煩的地方也很快垂下去了。
女巫卻不知他提起這話題的用意,只心疼他年紀輕輕就沒了父母,又遭受了這般的重創。她攬住他的身軀,在他唇上一吻: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女巫的用意不過是對他稍加安慰,卻忘了兩人都穿著泳衣。肌膚相互接觸,不免又有些特殊的感覺。女巫紅了臉,放開他,徑自大踏步往前走。
女傭們離開之前,早替他們擺上沙灘椅,撐起一只大遮陽傘。女巫趕緊坐到了傘下的沙灘椅上。卻見黑桃K先生并沒過來,而是走到海邊,縱身一躍。
女巫坐在沙灘椅上看他游泳,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頭。
他游了一會兒就回來,頭發打濕了,身上也滿是水珠,向著她走過來,看起來仿佛海神之子。
女巫把野餐籃里的冰檸檬汽水遞給他,他打開瓶蓋,仰頭咕咚咚喝下去半瓶。
女巫坐在沙灘椅上欣賞他的風姿,不免為之傾倒。
沙灘上的太陽很厲害,黑桃K先生不過只是去游了一小圈,他的皮膚顏色就稍微深了一點,與矽膠的那一半對比,更明顯許多。女巫拿起防曬霜:
“我來替你涂一點吧。”
黑桃K先生顯露出害羞的樣子,不過還是乖乖背過身去讓她涂。
日光強烈得很,兩個人在遮陽傘下互相涂了半天防曬霜,心中都有些與往時不同的異樣感。涂完之后,兩個人的臉色都有點發紅。
他們很默契地完全不提這事,黑桃K先生說:
“我帶你到海里去游一圈。”
女巫雖說不大會游,卻也不怎么怕水,有黑桃K先生在近前,更是膽大,就點了點頭。
黑桃K先生給她套上一個救生圈:
“抱好。”
女巫緊緊抱住了救生圈,黑桃K先生帶著她下了海。
天氣很熱,海水也不像她想象之中那么冷,泡在里面很舒適。此時沒有什么風,海水也很平靜,并沒有太多浪花,但女巫還是能感覺得到大海強勁的力量,不免要產生些許恐懼,身體稍稍打顫。
還好有黑桃K先生的臂彎保護著她,他的身體溫暖,穩穩地扶住她不動,讓她減緩了恐懼,感覺可靠安穩。女巫的心神漸漸安定,緊緊倚靠著他。
他們稍稍游了一圈就回到了岸上。
雖說一直都在被黑桃K先生推著前進,回到岸上之后,女巫還是感覺到疲倦。在海中的那種不穩定感,多少會讓人產生一些恐懼。此時回到沙灘上,她的心總算安定下來,轉過頭,捧住了黑桃K先生的臉。
他真完美,真強健,海水從他光滑結實的軀體上凝成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他是她的阿喀琉斯,是赫拉克勒斯,是一切最完美的化身。她忍不住要來吻他,一次又一次,沒完沒了地與他接吻……他唇上有海水的咸澀味。
女巫想,她愛的正是這個人。
私人海灘上空無一人,他們站著的地方,一面是有些高的石崖,另一面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們兩個,女巫只想要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再也不要繼續向前。
第40章
黑桃K先生和女巫要一起在這座海濱別墅生活一周。
他們雖然正處在情濃之時, 光是說話曬太陽,每天也要花去大把時光,不過在住了兩三天之后, 由于生活過于無所事事, 多少也開始要感到無聊, 該找點事做了。
黑桃K先生嘗試著釣魚, 女巫則開始琢磨, 是不是該想辦法動手弄到點制作魔藥的材料。
許多魔藥材料都是出自于大海。不過像是普通的珊瑚貝殼之類的東西,只要到騙游客的小攤上, 想要多少有多少。
這類的東西女巫看不上眼,她最想要在這小島上弄到的材料, 是人魚鱗。
在稀有材料中,人魚鱗的利用率算是挺高。雖然大部分配方上都說可以用普通海魚鱗片代替,但據說成品的效果大不相同, 若有條件,還是用人魚鱗為最佳。
女巫從未在奇幻電影以外的地方看過人魚,不過她倒不認為這只是先輩們在故弄玄虛。
既然老祖母能活三千歲, 南太平洋住著些人魚, 大概也不能算是過于奇幻。書上寫了, 她就把這當成真事看待。更何況她還有個小瓶,上面貼著人魚鱗的標簽,里面只有一小撮亮閃閃的東西, 看不出是魚鱗或者別的什么東西。女巫猜測, 這大概是人魚鱗片磨成的粗粉末。
根據筆記上的說法, 從前也有一位女巫從南太平洋的小島上弄到過人魚鱗。據說那些人魚還算通情達理,可以與人溝通。只要能送他們一些海里沒有的東西,比如新鮮水果什么的, 他們就會把換下來的鱗片拿來送你。
至于到底要怎么才能碰上人魚,筆記上沒有提。只說有一種可以吸引海洋生物的魔藥,如果做一點,或許也會對人魚有用,只是究竟能否有效,還不好說。女巫想,這大概總需要一點運氣。她會有這樣的運氣嗎?
要說運氣,女巫不大確定自己到底有多少。不過這個小島上的這片海灘,倒確實是個不錯的避風港。再加上這里差不多十年都沒有人來打擾,說不定會被人魚當做是個可以休息的地方,也未可知。
無論如何,還是先做魔藥為上。
這種魔藥并不難做,所需的原料女巫手頭也恰好都有,沒費多少工夫就熬出來一瓶。她跑到沙灘上伸手招呼黑桃K先生,黑桃K先生就把釣魚用的小船開到岸邊來接她。
“你也要來陪我釣魚嗎?”
女巫笑著點點頭:
“你釣了多少?”
“一條也沒有。”黑桃K先生有點沮喪,“果然我還是不擅長干這個。”
女巫笑嘻嘻地上了船,讓他把船開到適合釣魚的地點,然后往海里倒了幾滴她剛做好的藥劑。
還不到半小時,就有大魚上了勾。
黑桃K先生經驗不足,力氣卻是足夠的。跟大魚搏斗了好幾個回合,總算把它拉到船上,得意洋洋地對女巫說:
“這回咱們可以自己做晚飯了。”
有了這么一條大魚,兩人都心滿意足,再繼續釣魚也沒什么意思,干脆駕船回到了小島,就在沙灘上生起火來烤魚。
兩人都不大會烹飪,更不擅長調味,魚肉烤得不怎么均勻,外面有些糊,里面卻還沒大熟透。黑桃K先生讓酒店送來調料醬汁,將魚肉燒糊的地方剝掉,把里面的白肉沾上調料,居然也覺得好吃。小貓嗅到香味湊過來,女巫把烤魚中間半生的魚肉剝下來給它,小貓毫不挑剔,吃得津津有味。
黑桃K先生忍不住問女巫:
“你往海水里放的藥水,難做嗎?”
女巫笑著搖頭,黑桃K先生有點興奮:
“有了你的藥水,將來我們逃出來之后,就可以靠釣魚謀生啦。”
這只是他異想天開般的想法,兩人都知道做不得真。不過偶爾做一點這樣的暢想,總會讓人覺得未來充滿希望,女巫吻了吻他,發現兩個人的嘴里都是同樣的魚味,接過吻之后忍不住大笑起來。
黑桃K先生知道她做魔藥是為了想要引來人魚,他雖然已經見過活了三千歲的老祖母,對世界上是否有人魚這種事多少還是持一點懷疑態度。不過他可不會對女巫想做的事情提出反對意見,只是半信半疑地等著看。
他倆都沒想到,就在他們釣完魚之后的第二天早晨,人魚就出現了。
那是一條雄性人魚,上身赤.裸,下.身是魚尾。他的肌肉線條流暢,魚尾閃著銀光,模樣著實顯得好看。此時它正坐在岸邊一塊不是很高的礁石上,往他們住的別墅這邊張望。
女巫激動地拍了拍黑桃K先生:
“來了來了。”
黑桃K先生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女巫已經跑下去了。
她走到人魚附近,稍稍離了一點距離,非常謹慎地向他打了個招呼:
“你好。”
人魚看向她,也向她點一點頭:
“你好。”
這條人魚雖然略有一點特殊口音,但使用的仍然是人類的語言。這讓女巫稍稍松了口氣,果然書上說得沒錯,人魚可以與人交流。
女巫看著這神奇的造物,始終有點緊張,人魚倒好像很自在的樣子,并不怕生,只是對她說:
“可以把你的藥給我嘗一嘗嗎?”
女巫打開隨身帶著的小瓶,把那魔藥往他手掌上滴了幾滴。
人魚伸出舌尖,從掌上舔去了她的魔藥。他的動作挺自然,看的人卻會產生一些特別的感覺,隨后又要為自己多想了奇怪的事而感到羞愧。
“這藥很好,”人魚說,“味道確實令人在意,如果有了這東西,狩獵就會變得容易許多。”
“那就送給你吧。”女巫把藥瓶遞給他,“我做這個就是為了要見你,見到你,這藥就沒有用了。”
人魚輕快地擺了擺尾巴,看起來挺高興:
“你是想要我的鱗片吧?”
女巫點了點頭: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遇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人魚說,“那大概是在幾百年前,她也帶來了這樣的藥,問我要換下來的鱗片。”
人魚說起幾百年前發生的事,就像是昨天一樣,他的面孔顯得那么年輕,一點也看不出他已經有幾百歲了。
女巫看著他:
“你想要我用什么東西換你的鱗片呢?”
“其實這些藥就足夠了,”人魚說,“不過如果不特別麻煩的話……”
就在女巫與人魚談話的時候,黑桃K先生站在別墅的落地窗前,一直往海灘那邊看。
他不敢走近,生怕會打擾了女巫和人魚說話。不過看著女巫和人魚聊得興致勃勃……黑桃K先生總覺心里有種怪異的難受。
即使離得這么遠也能看得出來,那條人魚實在是太漂亮了。
它的身體頎長而強健,因為總在海中游泳的緣故,腹部的肌肉線條格外完美。加上魚尾,身長約有兩米,他的頭發是銀色的,長長地垂在肩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它的面孔與人類多少有些差別,不過這種差別沒那么大,如果單看臉的話,并不會認為它是與人類不同的異物。
黑桃K先生看著人魚,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女孩子不都喜歡人魚嗎?黑桃K先生還記得,去年有一部男主角是人魚的電影,被一眾女粉絲追捧了整整一年。那個演人魚的男演員,還沒有眼前這個真人魚好看呢。
黑桃K先生知道,女巫并沒有多少感情經歷,在他之前根本沒有過其他男朋友。如果這條人魚有心誘惑的話……她說不定會動搖呢。
這讓黑桃K先生格外地緊張起來。
這時候,女巫突然回來了,急匆匆地,一回來就鉆進她自己的房間里去。
黑桃K先生連忙問:
“你要拿什么東西嗎?”
女巫沒理他,從衣柜里拿出一套沒穿過的比基尼,又到餐廳里裝了一兜水果,還抓了一把扎頭發用的發圈。
她拿的這些東西讓黑桃K先生完全摸不到頭腦。
她是要穿比基尼給那條男人魚看?
公平地說,處在嫉妒之中的人,腦子很容易變得不怎么好使。
過度的嫉妒已經讓黑桃K先生喪失了思考判斷的能力,他再也不考慮會不會把人魚嚇跑之類的事,跟著女巫一起到了沙灘上。
在女巫回去拿東西的這段時間里,人魚也回到了海里。等到他們回來,在沙灘上等了一會兒,剛才那條人魚就從海中冒出頭來:
“東西拿來了嗎?”
女巫把比基尼遞給他:
“你看這個可以嗎?”
人魚的尾巴快樂地拍了拍水:
“好極了,這個顏色正合適,是太陽的顏色,我女朋友肯定會高興的!”
原來比基尼是人魚要送給女朋友的禮物。
聽到這一說法,黑桃K先生覺得稍稍放松了一點。
女巫又遞上水果:
“這些水果也送你吧,我聽說你們很喜歡……還有發圈,捕獵的時候可以把頭發扎住,省得礙事。”
人魚本來對發圈的興趣不是很大,不過當女巫演示了使用發圈的方法之后,他就顯得很有興趣了:
“這東西可以避免頭發掛上珊瑚,還挺有用的……水果也很好,我們海里沒有這種甜甜的東西。”
他接過女巫的禮物,然后把魚鱗交給她:
“這些夠用嗎?”
人魚倒是很大方,一出手就是十片人魚鱗。這些鱗片個個都有碟子般大,若是磨碎了,每個都足夠裝一瓶。
“足夠啦。”女巫小心翼翼地把鱗片收起來。
黑桃K先生很希望人魚和女巫交換完物品就走,不過女巫卻不想錯過這個和人魚聊天的機會,很愉快地跟他攀談起來。人魚說他叫卡密爾,住在這片海域已經有三四百年了。
他們在一起聊了一陣海里的事,然后,卡密爾看了看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黑桃K先生:
“這個人是你的伴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