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無宣讓人逃跑,自己卻沒有逃跑的意思,而是又回到村長房間找線索。
雖然他什么也沒交代,但云雪青福至心靈,朝放著佛像的房間走去追無雪。
只是沒想到沒追到無雪,反而遇上了李玉林。
看著渾身上下透著詭譎氣息的李玉林,云雪青突然意識到傅無宣為什么要暫時把禍津神的刀交到他手上。
這也是他算計的一環么?
他只管使陰謀詭計,損功德的事情卻要他來做。
真是睚眥必報。
云雪青唇角微彎,空無一物的眼睛,難得泛起冷意。
擦肩之際,長刀出鞘,鮮血噴濺。
他拔出長刀,隨意振刀,甩掉刀上沾著的血,還刀入鞘。
從袖中掏出封印符,隨手甩出,貼在李玉林身上,防止六臂菩薩再次從軀體里逃出來。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
他弄完,傅無宣也找完線索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本破舊的書。
他看見躺在地上,胸口泊泊流血的李玉林,一樂:“這小子還真經不住誘惑,讓六臂上了身?”
說罷,他又瞧了瞧手上拿著刀,神色始終平靜的人,微微輕笑道:“生氣了?”
云雪青沒理會他的打趣,“找到什么?”
“在祠堂搜刮一通,找到了村志。”傅無宣亮了亮手里的書。
存放年限太久,封面直接沒了,書頁也是泛黃得可以,還有發霉的黑點,帶著潮濕的雨腥味。
云雪青不動聲色的離遠了些:“上面有記載殺死六臂的方法?”
傅無宣被他的動作整笑了,語氣有些不正經:“當然,村志記載了自這個村子誕生以來,發生的所有大事,其中就有關于六臂菩薩是怎么被重傷封印的。”
但在說方法前,他先講了個故事。
相傳六臂菩薩有兩尊,一尊陽,一尊陰。陽者祭拜,可趨吉避兇。陰者則利用人之欲望,吸食人之陽壽。
陰之六臂作惡多端,經常下山作亂,村民苦祂久已。但根本沒有達摩菩薩來拯救他們,高高在上的神明吸食人間香火,卻看不見一隅的小山村的苦難。
村民被折磨的苦不堪言,碰巧的是,行到之處必降災禍,人人避之不及的禍津神正巧路過,感受到了六臂菩薩的氣息。
但禍津神只與強者決斗,看不上六臂菩薩這種弱小的詭異,不屑殺之。
但其中村里的一位勇士聽說了禍津神路過此地,便請求和禍津神決斗。贏了,就可以得到禍津神的刀,輸了,則丟掉自己的命。
禍津神感受到勇士要拯救村子的決心,大為感動,便主動將刀贈與勇士。
勇士拿著刀回去,輔以秘法,最終重傷六臂菩薩,將之封印在莽叢山。
傅無宣笑瞇瞇道:“怎么樣,這個故事有趣么?”
云雪青搖了搖頭:“滿是妄言。”
“和尚說六臂是達摩菩薩殺的,詭異說是禍津神殺的,村志記載著六臂是村中勇士殺的。”
他看向遠處流動的白云,和白云下的莽莽青山,一切都是那般平靜。
他狀似隨口道:“莽莽叢中,真相被掩藏,只余下人性幽微。”
傅無宣聽完他一席發言,淡淡地笑了笑:“故事的真相是怎么的,不重要,我們只需要知道村志中說的秘法是什么。”
村志的故事里有許多謊言,唯獨秘法不會是謊言。
為了防止六臂菩薩卷土重來,秘法必須流傳下去。
他翻開下一頁,后面記載著秘法的詳細內容。
【于子時三刻,取陰金、陰木、陰水、陰火、陰土分別置于精怪的乾位、坤位、坎位、離位以及艮位,以禍津刀穿刺頭顱百會穴,即可封印。】
他又往后翻了翻,卻沒找到更具體的說明,有些犯難道:“時間和方位倒是確定了,只是他說的陰金這些指的是什么呢……”
云雪青看著他,冷不丁道:“金木水火土,亦有陰陽之分,所謂陰金,便是柔軟的金屬,與之對應的陽金,便是堅硬的金屬。”
他語氣平緩,一一解釋著。
陰木一般是陰濕環境下的樹,如槐樹等,陰火是沒見過光的地下水。
陰火是幽暗之火,鬼火,陰土則是腐敗動物尸體下的沉積土。
傅無宣驚訝地看向他:“你居然懂風水學?”
云雪青正準備說這是劍閣的必修課,就聽見對方喃喃道:“為了成為合格的神棍,居然還自學玄學……中二病真強大。”
云雪青:“……”
他睨了對方一眼,不愿浪費時間在這上面爭辯,只道:“這五種物品,其中陰火和陰土稍微難弄到。”
“你說陰火?鬼火是吧,”傅無宣散漫開口道:“這不難。”
他游刃有余道:“神諭·幽火。”
就見他指尖,燃起一點幽藍火焰。
云雪青觀察了片刻,“你上次燒紙人,也用了火。”
顏色并不相同。
“上次那個是陽炎,這次的是幽火,”傅無宣笑道,“用途不同,上次的陽炎專燒死人,這個,是攻擊活人的。”
他亮了亮手里的幽火。
或許是因為不常用,生出的火焰并不大,只是零星的火苗。
聽傅無宣這么說,云雪青皺了皺眉,總覺得哪里不對。
傅無宣見他表情不對,主動問道:“是我的火焰不行?”
“不是,”云雪青搖搖頭,將心底生出的怪異感甩出去,“可以用,陰火解決了,只需要再找到陰土。”
“你們原來在這。”
蘇白、無雪兩人走來。
蘇白手里抱著佛像,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玉林,深深嘆了口氣:“也是我們太急,居然被詭異的障眼法騙了。”
無雪看著傅無宣手里的書,語氣冰冷,“線索?”
藏著線索沒必要,傅無宣直接將書給了她,笑瞇瞇道:“陰火已經有了,我們準備去找陰土,剩下三樣交給你們,沒問題吧?”
蘇白看了看書里的內容,認為這么分配還算合理,正要答應,就聽見旁邊的無雪道:“嫌疑犯,就該待在嫌疑犯該呆的地方,東西我們自會找齊。”
蘇白突然很想抽根煙。
傅無宣輕笑一聲,繃帶下露出的眼睛滿含冷意,“我的事情,暫時還輪不到你置喙,想要定我的罪,且等到審判之后。”
無雪默了默,難得改口道:“隨你。”
傅無宣不在意他的態度,輕松地搭著云雪青的肩膀,“走吧,找陰土。”
“你有什么主意?”
“沒有,先找找,總能找到的。”
云雪青詭異地沉默一瞬,冷不丁道:“我有個想法。”
傅無宣笑道:“什么?”
“去挖墳吧。”
*
莽叢村后山,看著一個個并排的墳包,傅無宣點了點頭:“這么多尸體,人尸下的土必定是上好的陰土。”
云雪青點了點頭:“其他四樣容易收齊,唯有陰土條件苛刻,必須是尸體壓在之下的沉土才行。”
傅無宣挑眉:“所以是必須挖墳了?”
對方點頭:“必須。”
他們時間有限,詭域動物尸體不易找到,人的尸體一找一個準。
這墳,是非挖不可的。
云雪青淡聲道:“你害我一刀,這墳,想來應當你挖。”
對方輕啊一聲,哂笑道:“長得斯斯文文的,還挺記仇?”
云雪青淡聲道:“還因果。”
傅無宣坑害他,這是他種下的“因”,如今只是還結下的“果”。
傅無宣沉默一瞬,從儲物扳指里掏出鐵鍬:“幸好我早有準備。”
云雪青:“你看著像蓄謀已久。”
傅無宣微笑:“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早就想試試挖人家祖墳了。
傅無宣隨意找了個山包,開始一鐵鍬地挖。
云雪青在一旁,看著遠處的落日,不明顯地擰了擰眉。
如果入夜,到了晚上,這墳山指不定什么東西會出來。
他問:“還有鏟子么?”
傅無宣從扳指里又掏出一把鏟子,笑道:“你果然還是心軟,不忍心看我一個人艱苦奮斗。”
云雪青接過鏟子,真心發問:“你平時對別人說話,也是這般喜歡自作多情的?”
他表情淡然,語氣也是淡淡的,沒有絲毫陰陽怪氣的樣子,仿佛只是單純求問,說出的話卻能將人氣個半死。
傅無宣輕笑一聲,沒說話,繼續彎腰挖土。
太陽漸漸落山,漆黑的棺木終于露出個面。
“啊,李玉林這個時候為什么不在?”傅無宣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土,將鏟子隨手扔地上,心情煩躁地撓撓后頸,“早知道應該將那個蘇白騙過來干苦力。”
云雪青淡淡道:“好了,將棺材抬出來,再取陰土。”
傅無宣點了點頭,手摸上棺木兩角,還沒發力,就隔著木板,感受到里面的響動。
他忙從坑里跳上來,看了看遠處完全落下的太陽,意味深長道:“天黑了。”
或許是兩人做出挖人祖墳這種事,實在太不道德,喚醒了沉睡在地底的陰靈,四周的墳包也傳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云雪青的表情不太好。
傅無宣像是沒意識到危機來臨一般,輕松笑道:“正好,祂們自己醒了,省得我抬他們出來。”
云雪青從袖子里掏出禍津刀,正準備丟給傅無宣,就見對方擺了擺手道:“不用,我有辦法鎮住他們。”
云雪青聞聲,將刀又收起來,等著對方開大。
就見面上游刃有余的傅無宣,優雅地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土,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他唱了一首《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