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不存在的世界(六)
◎另一個面臨死劫的人◎
醫(yī)者會為了自己沒有救到應該救的人而感到難過, 不速之客卻從來不會人體諒醫(yī)者的良苦用心。
俞振蘭帶著人來了。他并沒有進入天祥,而是讓人送了封拜帖。
拜帖里的內容一點也不客氣,寫的是來接賴藥兒和賀小樂前往天欲宮, 卻沒有給二人絲毫拒絕的機會。
李布衣道:“俞振蘭來得好快, 看來之前的決戰(zhàn),如果不是地動, 天欲宮恐怕還有后招。”
飛鳥和尚道:“管他前招后招。賴神醫(yī),你別放他進來,我就不信, 天祥這么多高手, 他還能打進來不成?”
賴藥兒卻道:“李布衣、賀小樂、傅晚飛,我們現(xiàn)在就離開天祥。”
飛鳥不滿地叫道:“干嘛,這是打都不打就要逃么?”
葉夢色輕聲道:“我想, 賴神醫(yī)應該是不想把麻煩帶給天祥,這才急著要離開。”
只要賴藥兒不在天祥,俞振蘭自然不會糾纏。
她癡癡看向李布衣道:“只是, 李大哥你也要一起走嗎?”
李布衣點點頭道:“不錯,這里就麻煩你們看顧了。”他不放心賴藥兒的死劫。
賴藥兒道:“我們會往江蘇句容一帶, 若是有什么事,可往那里通知我。”
葉夢色不舍地看了李布衣一眼,而后應了聲“好”。
賴藥兒等人匆忙收拾了行李, 從東面離開了。
而等在天祥外邊的俞振蘭, 則交由了一位名叫唐果的少年應付。
唐果道:“公子來得不巧, 我們爹爹和賀公子都離開了。”
俞振蘭自是不信, 他道:“前腳剛回來后腳就離開?”
唐果道:“這不是知道會有惡客上門嘛?留在家里哪有出門來得清凈?”
俞振蘭身后的農叉烏怒道:“小子狂妄!”
俞振蘭攔住了他, 他問唐果道:“那他們是往哪里走了?小兄弟可能告知于我?”
為避免給天祥帶來麻煩, 賴藥兒離開前便已叮囑唐果, 讓他不用隱瞞,直接告訴俞振蘭自己下落。
可唐果卻還想替他們拖延一些時間,是以他道:“我得想一想。”
俞振蘭盯著他。
唐果眼珠一轉道:“可能是東邊。”
俞振蘭冷冷道:“不要考驗我的耐性。”
唐果嘆了一聲道:“好吧,就是東邊,你愛信不信吧。”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俞振蘭瞪視著他離開的背影,對左右道:“一隊人往東,一隊人往西。”他并不相信唐果說的話。
農叉烏不解道:“為何不干脆擒下這小子?逼他說出賴藥兒下落,沒準還能用他要挾賴藥兒。”
俞振蘭道:“你以為天祥的人是這么好抓的嗎?此子武功不在你之下,何況暗中還有兩位高手掠陣。”
賴藥兒不想給天祥惹來麻煩,俞振蘭同樣也不想惹天祥這個麻煩,飛魚塘已夠讓天欲宮頭疼了。
賴藥兒等人一路向東而行,他們一邊行醫(yī),一邊打探呂鳳子下落,走得并不算快。
路上,李布衣問賀小樂:“你怎知呂鳳子前輩還活在世上?”
呂鳳子銷聲匿跡二十年,許多人都說,她應該是死了。而且他們這一路打探,卻連一個人知道她下落的人都沒有,就連還記得她名字的人都很少。
賀小樂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釋。但我既然要拜她為師,她就一定還活在世上。”
奇怪的說法,換來李布衣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賴藥兒道:“還有諸葛半里,你非得拜他為師不可嗎?這個人倒是喜歡收徒,但他的徒弟全都是替他作惡的倀鬼,我覺得這樣的身份不適合你。”
賴藥兒已將賀小樂當成了朋友,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賀小樂半闔著眼說道:“我必須拜他為師。”
怕幾人不解,他想了想解釋道:“我必須拜你和呂鳳子、諸葛半里三個人為師,只有這樣才能找到回家的路。你們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種命運的安排。”
這個世界講天理,講命運,但即便如此,傅晚飛也想不到拜師要怎么跟回家扯上關系。
倒是李布衣給他找到了一個更合理的說法。
他道:“算學之中,有一種借物推測家人方位的辦法,若家人很難找尋的話,則可能需要通過八字相合的其他人作為媒介。但我卻未聽過,要以拜師學醫(yī)作為媒介的。不過,算學我了解不多,也許是我孤陋寡聞也說不定。”
賴藥兒笑道:“算了,既然是為了和家人團聚,拜鬼醫(yī)為師就拜吧。”
賀小樂認真道:“我絕對不會為虎作倀的。”
賴藥兒攬住他的肩膀道:“我信你。”
俞振蘭沒有想到,他派去東西兩邊的人都沒有找到賴藥兒和賀小樂的下落。他本打算在路上攔下這兩個人,免得二人跟鬼醫(yī)打上照面。畢竟鬼醫(yī)想讓二人死,哥舒天副宮主卻并不想要二人的命。
農叉烏小心翼翼地問俞振蘭:“他們真的離開了嗎?會不會還在天祥里面?”
俞振蘭道:“離開了,不過我知道他會去哪里。”
農叉烏試探道:“俞巡使似乎對天祥的情況很了解。”
之前的唐果是,此時又是。
俞振蘭冷冷道:“想要活的久,不該知道的事就不要問。”
農叉烏連忙應是。
他當然想不到,在天祥內有無欲宮的奸細,俞振蘭的消息就是從奸細那里來的。
而這個奸細,也會給賀小樂的任務帶來最大的危機。
賴藥兒一行來到了須腳城,他找靈藥的線索指向這里,而巧合的是,他們問到的呂鳳子有關消息也是這里。
站在城門口,賴藥兒笑著道:“你們說,我們像不像別人請入甕中的鱉?”他不信世上有這么多的巧合,正好他們要找的都在一處地方。
賀小樂無奈道:“師父啊,你大可不必這樣罵自己。”
賴藥兒對待不熟的人,要么冷漠要么溫和,可一旦和他熟悉了,便會發(fā)現(xiàn)他的性格其實有些跳脫。
賀小樂想,要是能治好賴藥兒的早衰癥就好了,到時候他就不必因為外貌,作出一副成熟穩(wěn)重的樣子。
就在這時,幾人的表情齊齊一變。他們看到有一個孩子,從城門里走出來,而他手里的橫桿上寫著“賣娘救祖”。
幾人快步走了過去,賀小樂忙問小孩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小孩只是搖頭,看起來有些畏縮戒備。
李布衣打量著小孩的臉,卻發(fā)現(xiàn)他的生死似乎和賴藥兒的生死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他看不出這聯(lián)系是好是壞,但既然相關,他就絕不能放任不管。
李布衣放低了聲音,問小孩道:“你的娘親在哪里?”
小孩還是搖頭。
賴藥兒道:“我要買你娘親,你帶不帶我去?”
小孩連忙點了點頭。
幾人跟在小孩的身后,李布衣小聲對賴藥兒道:“此子與你關系有些不尋常,我不知是好是壞,一會注意安全。”
賴藥兒道:“放心。”
賀小樂好奇地看著他們,他實在想不出,這個孩子和賴藥兒能有什么關聯(lián)。
他們來到了一間只有幾塊木板遮擋的屋子,這屋子至多只能容納一個人進去。
進去的人當然是給了小孩銀兩的賴藥兒。
賀小樂在外等著無事做,便蹲下來給那孩子擦了擦臉。
孩子還是什么都不肯對他們說。
賀小樂也沒有再問,他只是抱了抱這個可憐的孩子,然后一間一間屋子走過去,往門縫中塞進銀兩。
傅晚飛受他感染,抹了抹眼角的淚,走到他的身邊道:“我也一起。”
李布衣安靜地看著他們的動作,眼里有欣慰,有贊嘆。
他想,這樣善良的人,上天一定會讓他們得償所愿的。
忽然,有兩個殺手被賴藥兒從木板后扔了出來,李布衣一怔,連忙點住了這二人的穴道。
他和賴藥兒并肩作戰(zhàn)過很多次,不用賴藥兒說,便知道這兩個人要怎么處置。
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從破木板房里掠出。女人手里拿著一柄短劍,正向著賴藥兒刺去,只這劍在看清賴藥兒模樣的時候便急忙停了下來。
木屋中太黑,女子并沒有看清賴藥兒的樣子,她不可置信道:“你是醫(yī)神醫(yī)賴藥兒?!”
賴藥兒剛待回話,便有十幾支箭從四面八方向著賴藥兒射來。
而這時,賀小樂也已趕到,他掠到半空,長劍出手,將那十幾支箭從箭頭處齊齊斷去。
女子訝然道:“好快的劍!”
賀小樂的劍鋒指向女子,問道:“你為什么要殺師父?”
女子并未聽說過賴藥兒有徒弟,她又問了賴藥兒一次:“您是醫(yī)神醫(yī)賴藥兒嗎?”
賴藥兒拍了拍賀小樂的肩膀道:“放下劍吧,她不會殺我的。”
說著他走向女子道:“夫人便是玉芙蓉嫣夜來吧。讓我猜猜看,你應該是家里人重病需要鬼醫(yī)醫(yī)治?而鬼醫(yī)的條件便是讓你殺我?”
嫣夜來點點頭,她沒想到賴藥兒居然都猜到了。
李布衣將那放箭的幾人抓出來,和前面兩個扔在了一起,拍了拍手,走過來道:“但我想,鬼醫(yī)應該沒指望,靠夫人和這幾個宵小能殺得了賴藥兒。”
賴藥兒道:“但他知道我會管閑事,管閑事就只能去找他了。”
賀小樂后知后覺道:“所以,這一路上的消息,還有今日之事,都是鬼醫(yī)為了引師父過去?”
賴藥兒故作無奈,嘆了一口氣道:“誰讓他不知道我的好徒弟還要拜他為師呢?若是知道,他肯定不會這么麻煩了。”
賀小樂尷尬地有些無所適從。
賴藥兒笑道:“安心啦,我一定讓他收你為徒,不會叫你回不了家的。”
賀小樂認真道:“我也會想辦法,讓他改邪歸正的。”
直到此時,他們都沒有想過,那另一個面臨死劫的人,會是鬼醫(yī)諸葛半里。
【作者有話說】
1.哥舒天副宮主卻并不想要二人的命:鬼醫(yī)是軍師艾千略一派,這一派并不想賴藥兒活,但是哥舒天想要賴藥兒活著給少宮主治病。
2.而他手里的橫桿上寫著“賣娘救祖”以及后面賴藥兒要買、木屋的模樣都有參考原著。
3.你應該是家里人重病需要鬼醫(yī)醫(yī)治?而鬼醫(yī)的條件便是讓你殺我?原著原因。
162 不存在的世界(七)
◎三杯毒酒◎
諸葛半里就住在離須腳城不遠的蘿絲富貴小莊, 據(jù)說,這里原來的主人余忘我便是被他所殺。
賴藥兒道:“余忘我是個很厲害的藥師,我原本想找他打聽七大恨的下落, 卻沒想到他會死在諸葛半里手上。”
路上, 賀小樂已經知道,賴藥兒一直在找尋傳說中可以起死回生的七大恨, 以期治好他的早衰之癥。
這是賀小樂第一次聽說有藥方可以讓人起死回生,可像龍睛沙參、燃脂頭陀、孟仲季這些藥名,他在別的世界連聽都沒有聽過。
如今賴藥兒已取得了七大恨中的四種, 賀小樂道:“余忘我的藥應該還在鬼醫(yī)手里, 他會不會有其余的三大恨?”
賴藥兒嘆了聲道:“就算他有,也絕不可能給我。何況,燃脂頭陀全天下只有一株, 卻是在哥舒天的海市蜃樓。”
嫣夜來看著賴藥兒的滿頭白發(fā),有些難過地低下頭去。她不明白,為什么好人的命都這樣不好。
她家相公如此, 賴藥兒亦是如此。
她輕聲道:“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賴神醫(yī)你盡管開口。”
擔心此行有危險, 李布衣便讓傅晚飛帶著嫣夜來的兒子閔小牛留在了城內。原本,他想讓嫣夜來也留下,但嫣夜來不放心自家公公, 堅持要跟來。
賴藥兒笑了笑道:“還真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燃脂頭陀頗有靈性, 須得女子溫聲細語才能取得。”
嫣夜來輕聲道:“好, 我?guī)湍恪!?br />
賀小樂訥訥道:“這燃脂頭陀真的是人間所有的嗎?”草能識人, 他怎么覺得這都成仙草了。
然而在場除了他, 沒人覺得奇怪。
賴藥兒道:“靈藥有靈, 豈非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嫣夜來也道:“我好像還聽人說過, 有靈草會跟著人走。”
賀小樂:“……”
他信系統(tǒng)說的這是不存在的世界了,真實的世界怎么會有靈草長腳這種事啊?!
從來到古亭山開始,李布衣便一直沒有說話。哪怕另外三人聊得再熱鬧,他都沒有參與。
——他發(fā)覺了一些讓他想不通的事。
賴藥兒和嫣夜來之間似有姻緣線,可這姻緣時斷時續(xù),仿佛蒙著一層迷霧。
不止如此,來到古亭山后,賴藥兒的面相也變得混沌不清,讓他無法判斷,賴藥兒的死劫是否過去。
這樣的情況李布衣從未遇到過的。
而當李布衣看到面相同樣混沌的諸葛半里的時候,他更加疑惑不解了。
他實在想不通,這一切究竟是古亭山的原因,還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諸葛半里看著賴藥兒道:“我就知道,我那些不成器的徒弟是攔不住你的。”
在賴藥兒一行上山的途中,諸葛半里的徒弟們使出了一堆不入流手段,皆被幾人輕松化解。
賴藥兒道:“知道沒用還派他們出來,該說不說,你這師父對徒弟也不怎么樣嘛。”
諸葛半里道:“聽說賴神醫(yī)最近也收了一位徒弟?”他的目光落在賀小樂身上,分明已經聽說過他的事。
賀小樂好奇地看著諸葛半里,問道:“諸葛神醫(yī),我可以拜你為師學習醫(yī)術嗎?”
怕諸葛半里叫他作惡,賀小樂補充道:“只學醫(yī),不做壞事。”
諸葛半里嗤笑一聲,說道:“好個狂妄的小子,敢跟我提這樣的條件。”
他瞥向賴藥兒道:“你的徒弟當著你的面要拜我為師,這你都能忍?”
賴藥兒無所謂道:“他的師父多了去了,何況,他要拜師的人也不止我們兩個。”
賀小樂接著道:“我還想拜呂鳳子前輩為師,只是不知她在什么地方。”
聽到呂鳳子的名字,諸葛半里的臉色變了變。他試探道:“你為什么拜這么多人為師?”
賀小樂答道:“從天命來講,是想回家。從個人來講,是想學會世間所有高深的醫(yī)術,可以救活更多的人。”
天命之說,諸葛半里并沒有在意,他在意的,是賀小樂后面說出來的話。
他忽然發(fā)起火道:“愚蠢!世間多是恩將仇報之輩,根本就不值得你去救,你還不如將所學的醫(yī)術換成等價的利益比較劃算。”
賀小樂被他吼得一愣,但他還是據(jù)理力爭道:“世上確實有恩將仇報之徒,卻也有知恩圖報的人,你為什么只看到前者,而看不見后者?”
諸葛半里被賀小樂問住了,他忽然想起來一個人,一個照顧了他母親很多年的人——余忘我。
余忘我并沒有死,他就在蘿絲富貴小莊里。
卻在這時,諸葛半里的三個徒弟茅雨人、沙蛋蛋、烏啼鳥架著一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走出來。
烏啼鳥道:“師父,我們把籌碼帶出來了。”
賴藥兒臉一沉,冷笑道:“師父?”
這三人都是賴藥兒木牌上有名的人,賴藥兒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都投到了鬼醫(yī)門下。
賴藥兒只覺諸葛半里之前的火發(fā)得可笑。他說恩將仇報之人不值得救,自己卻將這樣的收作徒弟。
諸葛半里見到三人,臉色也是一變,他沉聲道:“誰讓你們現(xiàn)在把人帶出來的?”
沙蛋蛋撥開“籌碼”臉上的頭發(fā),對賴藥兒道:“賴神醫(yī),你要不要看看這人是誰?”
諸葛半里怒道:“你們三個反了是不是?”
茅雨人嘿嘿一笑道:“師父別氣,我們也是為了您好。只要能讓賴藥兒就范,到時的功勞還不是師父您的?”
諸葛半里有些猶豫,他本想問清楚賀小樂他們?yōu)槭裁磿绤硒P子。如今卻是騎虎難下,只得講起天欲宮的正事。
賴藥兒在看清“籌碼”的面目后便憤怒了,這人竟然是天祥的谷秀夫!
谷秀夫哭道:“爹爹,我對不起你。”
他怪自己被諸葛半里擒住,成了別人要挾賴藥兒的籌碼。
賴藥兒寬慰道:“這不怪你。”
他冷冷地看向諸葛半里,說道:“聽你和小樂說的話,我還道你為惡是有苦衷,如今看來,卻是我想錯了。”
賀小樂身形一閃,自沙蛋蛋等人手中將谷秀夫奪了回來,他將谷秀夫輕輕放在地上,為他診治了起來。
沙蛋蛋等人吃了一驚,他們連賀小樂的身影都沒有看清,人就被奪去了。
烏啼鳥摸著脖子上起的雞皮疙瘩道:“他若是想殺人,我們豈非早已死了?”
茅雨人注視著賀小樂道:“難怪宮主親自點名,要他加入天欲宮,恐怕就是看上了他的本事。”
沙蛋蛋幽幽說道:“這樣的人,不能成為同志,就只能變成死人。”
谷秀夫的身上撒了劇毒,他們正在等著賀小樂毒發(fā)。
賀小樂卻沒有毒發(fā),他處理好谷秀夫的傷,又重新回到了賴藥兒的身邊。
這一次,諸葛半里終于注意到了賀小樂的醫(yī)術。
他道:“沒想到,你的醫(yī)術也這樣高明。”
賀小樂嘆了一聲道:“他已經夠可憐了,你們?yōu)槭裁催要在他的身上下毒?”
諸葛半里道:“我本想試試賴藥兒夠不夠資格給少宮主治病,卻沒想到,竟然漏掉了你這位神醫(yī)。”
賀小樂道:“谷秀夫已被我救下,你們沒了籌碼,又憑什么讓我們去救什么少宮主?”
諸葛半里嗤笑道:“你自己方才不還說要救人?如今怎又不肯救了?”
賀小樂嘆了一聲說道:“知道一個人會為惡,就算覺得他可憐,我也只能不救。”
諸葛半里冷哼了一聲道:“虛偽。”
賴藥兒道:“這不叫虛偽,這叫是非明辨。可不要像我,總是救一些白眼狼。”說著這話的時候,他一直盯著沙蛋蛋三人。
烏啼鳥有些氣弱地說道:“我可不欠你,你是大夫,救人本就是應該的。”
賴藥兒怒瞪著他道:“我只恨沒能將你抓回天祥,交給父老鄉(xiāng)親們處置。”
烏啼鳥縮了縮脖子,賴藥兒的目光簡直像要活剮了他。
諸葛半里瞥了嫣夜來一眼,淡淡道:“誰說我沒了籌碼?”
嫣夜來變了臉色,她急道:“諸葛半里,將我公公還來!我不要你給他治了。”
諸葛半里冷笑道:“人既然已交到了我手里,焉有還給你的道理?”
賴藥兒攔住了想要上去拼命的嫣夜來,對諸葛半里道:“你要怎么才肯放人?”
諸葛半里道:“兩個選擇:一是和賀小樂一起,跟我回天欲宮治療少宮主;二嘛,喝下我準備的三杯毒酒。”
賀小樂急忙道:“我選第二項,由我來!”他身懷嫁衣神功,并不太怕劇毒。
賴藥兒卻道:“這件事只能由我來。”不待賀小樂反駁,賴藥兒繼續(xù)道:“身為醫(yī)者,有不知配方的毒酒在自己面前,又怎能忍住不試?”
他故意問諸葛半里:“諸葛半里,你應該也跟我一樣吧?”
諸葛半里被賴藥兒的氣勢所攝,額上見汗,他道:“是。”
端來毒酒的又是沙蛋蛋三人,賴藥兒拿起其中一杯正待要飲,賀小樂的手卻緊緊地蓋在了杯口。
賴藥兒的話賀小樂想了很久,直到此時才想明白。
他道:“身為醫(yī)者,更應該珍惜自己的性命。只有自己活著,才能救下更多的人。”
諸葛半里看向賀小樂的目光滿是復雜。
他欽佩賴藥兒的膽量,也羨慕賀小樂敢將惜命放在嘴邊。
嫣夜來說不出讓他們?yōu)榫茸约夜嚩镜脑挘溃骸斑@酒應該我來喝。”說著她便從賴藥兒的手上奪過酒杯,賀小樂和賴藥兒連忙攔下。
諸葛半里喊道:“且慢!”
賀小樂三人動作一停,只聞諸葛半里道:“若你們有辦法能不喝下酒,判斷出這酒里是什么毒,我也可以放人。”
【作者有話說】
1.這是賀小樂第一次聽說有藥方可以讓人起死回生,可像龍睛沙參、燃脂頭陀、孟仲季這些藥名/燃脂頭陀全天下只有一株,卻是在哥舒天的海市蜃樓等七大恨相關信息參考原著。
2.谷秀夫被擒是原著情節(jié),但原著是逼他說出賴藥兒下落,這里有改動。
3.谷秀夫的身上撒了劇毒,賴藥兒要試毒酒和對諸葛半里說的話:參考原著。
163 不存在的世界(八)
◎幡然悔悟◎
諸葛半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更改條件。
也許是動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覺的惻隱之心, 也許,是因為想讓賴藥兒他們幫忙救人,所以不能將人弄死。就像賀小樂所說, 只有活著才能救人。
他注視著賀小樂和賴藥兒, 他想要看一看,不喝下酒他們要怎么辨出酒里的毒。
烏蹄鳥急道:“師父,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怎么能錯過呢?”他在自己端來的那杯酒里又加了另一種要命的毒,想借此毒死賴藥兒。
諸葛半里背手而立,冷冷道:“你們自作主張的事我還沒跟你們算賬, 怎么, 現(xiàn)在倒管起我的事來了?”
烏蹄鳥連聲道:“不敢。”
烏蹄鳥等人見過諸葛半里的手段,他們欺善卻也怕惡,自然不敢輕易得罪諸葛半里。但他們就像是野狼, 無論怎么馴養(yǎng),只要等到機會,便會咬死主人。
何況, 已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給了他們背叛諸葛半里的好處。
他們要等的, 只是機會。
諸葛半里當然不知道這些,他好奇地看著賀小樂處理毒酒。
只見毒酒被賀小樂以內力控制在掌心,不同顏色的蒸氣從自他的掌心蒸騰而出。
賀小樂低聲道:“大風干、白花蛇、白蓮葵……這是風蒸癆。”
賴藥兒凝視著賀小樂的掌心, 看著他將不同的藥用不同的溫度蒸出, 對他的武功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嫣夜來不通藥理卻通武功, 她不禁感嘆道:“好高深的內力。”
而這一切, 也被另一個人看在了眼里。
那個人像條毒蛇一般, 凝視著賀小樂。他惡毒地想, 賀小樂的武功, 若不能為天欲宮所用,那他就必須得死。
賀小樂渾然未覺,他和賴藥兒你一言我一語地辨出了酒杯中的毒,就連烏蹄鳥后加的紅信也沒有弄錯。
諸葛半里感嘆道:“好厲害的武功,好高明的醫(yī)術。二位,我服啦!”
其實,因為呂鳳子的原因,要如何對待賀小樂和賴藥兒,他本就有些猶豫。如今正好借勢而下,避免與他們沖突。
諸葛半里讓沙蛋蛋把閔老先生,也就是嫣夜來的公公帶出來。
沙蛋蛋想要反對,但被諸葛半里一瞪,便只得照做。
夜很黑,山莊門口的燈籠發(fā)出微弱的光,只照亮了諸葛半里足下的一片土地,而他的臉一半沐浴在光明里,一半隱沒在黑暗里,如同他此時的內心。
沙蛋蛋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嫣夜來激動地就要迎上去。
賀小樂忽然攔住了她。這個世間沒人比他更了解一個人的腳步聲應該是怎樣。他道:“這不是你家公公。”
嫣夜來止住腳步,疑惑地問道:“你怎么知道?”
諸葛半里有些生氣,他道:“諸葛半里還不至于說話不算話!”說著他親自走了過去。
扮作閔老先生的農叉烏見來的是諸葛半里,怒喝了一聲道:“好你個諸葛半里,竟然罔顧宮主任務。”
諸葛半里一怔,對著沙蛋蛋喝道:“真正的閔老先生呢?!”
至于農叉烏所說的話,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他們分屬兩派,從在天欲宮的話語權來說,諸葛半里根本不把農叉烏看在眼里。
這時又一道聲音響起,卻是天欲宮的白衣巡使展抄。
展抄開口便給諸葛半里定罪,說道:“諸葛半里,你勾結外賊,背叛天欲宮,還不認罪?”
諸葛半里連忙解釋道:“我沒有勾結外賊,我只是與他們斗法不敵,為保天欲宮威名,這才決定放人。”
展抄冷笑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你敢說么?”
諸葛半里額角冷汗直冒。
賀小樂等人卻是不明所以。
展抄道:“你當然不敢說。諸葛半里,你不是說呂鳳子已經死了嗎?他們又為什么要找呂鳳子?你又為什么要引他們來?!”
賀小樂忍不住問道:“呂鳳子和諸葛神醫(yī)有什么關系?他引我們來,不是為了叫我們給什么少宮主治病的么?”
展抄冷冷看著諸葛半里,說道:“你和呂鳳子的關系,還不打算告訴他們么?”
諸葛半里咬了咬牙,說道:“她是我的親生母親。”
賀小樂幾人怔住了。
賴藥兒忙道:“你的母親是在世神醫(yī),她救人無數(shù),從不問回報,你又為何……”
他的話并未說完,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諸葛半里對賀小樂說過的話。原來,他的不平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呂鳳子。
一直沒有開口的李布衣忽然道:“呂鳳子前輩是不是在這里?”
諸葛百里看了展抄一眼,猶豫著不知要不要回答。
李布衣神色肅然地說道:“此事關乎她的死劫,煩請務必讓我看她一眼。”
諸葛半里一急,連忙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李布衣道:“有人說,當世三大神醫(yī)中的兩位將面臨死劫,我本想從你的面相看出應劫之人是誰。可不知為何,自打到了古亭山,我就看不出你和賴藥兒的面相了。”他并沒有說出消息的來源是賀小樂。
李布衣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就連展抄也沒有急著動手,李布衣相術失效的事,他同樣很感興趣。
俞振蘭是和展抄一起來的,他走到李布衣身前問道:“李神相,我的面相你可看得清?”
李布衣點了點頭,至于他看出了什么卻不會告訴俞振蘭。
俞振蘭有些遺憾地說道:“我還以為能少掉你布衣神相這一心腹大患呢。”李布衣若是沒了相術相助,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李布衣淡淡道:“讓你失望了。”
俞振蘭笑著對諸葛半里說道:“如此,不如將令尊請出來,給我們布衣神相看看。”
他說起話來態(tài)度溫和,就好像已不怪罪諸葛半里隱瞞呂鳳子的消息了一樣。
諸葛半里卻知道,他們絕不會放過自己。
對于投靠天欲宮一事,他已經后悔了。
可惜一步錯,便是步步錯。
諸葛半里有預感,他應該就是李布衣口中面臨死劫的那個人。他只希望,賴藥兒和賀小樂能夠救活他的母親。
他道:“母親已失了神智,只能勞煩各位移步到莊子里面了。”
失了神智,卻也能讓其他人帶出來。俞振蘭心道:“這莊子里怕不是有什么埋伏,想將我和展抄留下,可惜……”
他并沒有說可惜什么,他只是看著被賀小樂背進山莊的谷秀夫笑了笑。
曾經如同傳奇一般的呂鳳子如今像個木頭一樣,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而所有人都以為死了的余忘我,則在一旁邊細心地照顧著她。
余忘我哀嘆道:“我的命是呂神醫(yī)救的,我很感激她,我想救活她。可我想盡了一切辦法,卻都沒有效果。”
諸葛半里慚愧地撇開了頭。在他身邊分明就有一位知恩圖報的人,他卻只念著仇恨,做下了許多錯事。
俞振蘭問李布衣:“怎么樣,呂鳳子的面相你看出來了么?”
李布衣執(zhí)起呂鳳子的手,端視著她的掌紋,而后搖了搖頭道:“她的面相我看不出,但她的掌紋,卻是早已死了。”
其實,這個時候諸葛半里若說呂鳳子是個活死人,早就相當于死了,再說些表忠心的話,展抄和俞振蘭未必不能接受。
但他什么也沒有對二人說,反而對賴藥兒和賀小樂道:“我引你們來,確實在猶豫……要不要拜托你們救她,她的生機漸失,已快要死了。”
他的確只是猶豫,他怕死,所以不敢背叛天欲宮。但當他聽說有人在打探呂鳳子下落,而打探的人是賴藥兒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期望,賴藥兒能幫他治好母親。為此,他甚至準備好了賴藥兒需要的龍睛沙參。
龍晴沙參,正是賴藥兒缺少的三大恨之一。
可他又想先做到天欲宮的任務,好讓自己有所交代,這才有前面的層層布計。
諸葛半里是個很矛盾的人。
可如今,他已不再矛盾。
他攥緊拳頭,顫抖著道:“從今日起,我將退出天欲宮。”
他仍在害怕,身為天欲宮曾經的一員,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天欲宮的可怕之處。
他知道,自己今天說出的這句話,就是在斷自己的生路。
俞振蘭目光沉沉地看著諸葛半里,忽然他笑了起來,說道:“好,有膽量!從今以后,諸葛半里便是天欲宮的追殺對象,誰與他為伍,便是與天欲宮為敵!”
賀小樂疾步擋在了諸葛半里身前。
俞振蘭冷冷地看著賀小樂道:“你的能耐確實讓宮主看重,可惜,你這頑固不化的性子,注定要給你招來殺身之禍。”
賀小樂道:“邪不勝正,要殺我,也要看你們的本事。”
有李布衣和賀小樂在,俞振蘭知道此時不是動手的好機會,所以他對著幾人笑了笑,干脆利落地和展抄走了。
但他一定會再來。而他再來的時間,也一定是最好的機會。
天欲宮的人走了,沙蛋蛋三人也偷偷溜走了。俞振蘭和展抄都不敢這時動手,他們當然也不敢。
諸葛半里頹然地坐倒在地,他的背后已被汗水濕透。他有氣無力地對賴藥兒和賀小樂道:“她的病,你們能治么?”
賴藥兒替呂鳳子把過脈,又讓出了位置給賀小樂探脈。二人同時問道:“她是如何受傷?”
身為大夫,除了切脈,當然還要問診。
諸葛半里恨聲道:“因為她救了三個自詡仁義的偽君子。這三個人一個打了她一掌,一個用毒鏢傷了她,一個迫她服下劇毒……”
賴藥兒道:“這三個人是誰?”
諸葛半里道:“其中一個是沈星南,另外兩個卻都是朝中的高官。”
賀小樂總算明白,他為什么會加入天欲宮了。
【作者有話說】
1.大風干、白花蛇、白蓮葵……這是風蒸癆:三杯毒酒的成分和烏蹄鳥加的紅信參考原著。
2.扮作閔老先生的農叉烏參考原著
3.呂鳳子的情況參考原著
4.這三個人一個打了她一掌,一個用毒鏢傷了她,一個迫她服下劇毒:出自原著。沈星南是原著,兩個高官是根據(jù)原著中說的棟梁之材猜測。
164 不存在的世界(九)
◎被忽略的人◎
天欲宮背靠內廠, 與武林白道和朝中高官文臣皆為敵對。諸葛半里以為,自己加入天欲宮就能向他的三個仇人復仇。
可現(xiàn)實卻是,這三人依舊活得好好的, 而他自己卻一步步泥足深陷, 為天欲宮害死了許多無辜的好人。
他已回不了頭了。
諸葛半里語帶懇切地對賀小樂和賴藥兒道:“拜托你們,一定要治好我的母親。”
賴藥兒扶起他, 說道:“呂前輩救人無數(shù),就算不為你,我也一定會救她。只是……”
他的目光落到賀小樂的身上, 說道:“呂前輩所中之毒匯集在了她的百會穴, 要醫(yī)治她就必須有對人體大腦非常熟悉的人,為她開腦取毒。”
諸葛半里雖稱鬼醫(yī),可這樣的醫(yī)治方法, 卻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緊張地問賴藥兒:“你可有把握?”
賴藥兒道:“你該問的不是我,而是他。”
諸葛半里順著他的指尖看去,發(fā)現(xiàn)賴藥兒指著的人是賀小樂。
在對人體了解方面, 賴藥兒自問不如賀小樂。
賀小樂注視著呂鳳子,低首沉思著。
要動一個人的腦子當然不容易, 但賀小樂卻有治好她的把握。
他之所以沉思,卻是想不通系統(tǒng)說的兩個會死的到底是誰。
之前因為賴藥兒的早衰癥,他想當然的以為賴藥兒是其中一位。
但七大恨已有眉目, 賴藥兒的死劫眼看著不成立。那這要死的兩個人, 就成了鬼醫(yī)和呂鳳子。
鬼醫(yī)的劫難很可能來自他背叛天欲宮, 那呂鳳子呢?難道他在治療呂鳳子的過程中會出現(xiàn)什么意外?還是他的存在改變了一切, 呂鳳子已不必死?
賀小樂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最通命數(shù)的李布衣, 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
李布衣怔然一瞬, 然后激動地說道:“我明白了!”
賴藥兒疑惑地問道:“你明白什么了?”
李布衣道:“我明白你們三人面相為何會混沌不清了。”他指著賀小樂道:“答案就是你。”
李布衣說出的話如同判詞, 他道:“他們三人的命運,都握在你手里。”
是生是死,全看賀小樂一念。
賀小樂呆住了。
賴藥兒看出賀小樂的壓力,他問李布衣:“你這話可有什么根據(jù)?”
李布衣道:“在天祥是那一次,我還可以看清你的面相,說明你的命運原本是定下的。可到了古亭山,你、諸葛半里、還有呂前輩的面相都變得混沌,這里面必然有一個共同的原因。”
看了賀小樂一眼,李布衣道:“一開始我以為這原因是古亭山有什么特別之處,后來俞振蘭站我面前讓我替他看相,我當時便明白,有問題的并不是古亭山,可我仍想不通緣由。”
賴藥兒恍然道:“是小樂剛剛說的,他可以救活呂鳳子前輩?”
李布衣頷首道:“不錯,因為他可以救呂前輩,所以呂前輩的命運軌跡發(fā)生了改變。同樣的,諸葛半里這次做出的選擇一定也跟他原本的命運軌跡不同。”
諸葛半里道:“不錯,如果不是你們在找我娘,我應該不會下定決心脫離天欲宮。”他的命運已然變化。
賴藥兒不解道:“那我呢?”
李布衣思考了一會回答道:“也許在古亭山上,會發(fā)生什么影響你的大事,只是因為賀小樂,這件事的走向被改變了。”
賀小樂喃喃道:“是那三杯毒酒。”
賴藥兒反應了一會,恍然道:“酒里的毒我雖自信能解,但這些毒疊加一起,恐怕會催動早衰之癥……”
賀小樂喜道:“這么說,大家的劫難都被我化解了?”
可馬上他又自己否定道:“不對,我想想看……假如之前面臨死劫的是師父和呂前輩,他們的命運被我扭轉到了好的方向。那諸葛神醫(yī)的,是不是反而被我變差了?”
他有些抱歉地看向諸葛半里。
李布衣?lián)u了搖頭道:“命運的事沒有這么簡單,劫難過沒過去,得看以后事態(tài)的發(fā)展。”
他總覺得,還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可此時他卻如何也想不起來。
諸葛半里長嘆了一聲道:“不管怎么樣,只要能救活家母,就算讓我用命來換我也甘愿。”
賴藥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個活著的醫(yī)者,要比一個死去的醫(yī)者有用得多。別想什么死不死的,我們一定都不會死。”
諸葛半里點了點頭。
因呂鳳子的病根在腦,為救呂鳳子,賀小樂還需要做一些準備。
是以這兩日,大家都住在蘿絲富貴山莊里。
李布衣有些憂慮地說道:“這兩日都沒什么動靜,一點也不像天欲宮的做事風格。”
諸葛半里的眉眼間也有憂色,他道:“我那些徒弟聽說我背叛了天欲宮,幾乎全逃走了,莊子里剩下的都是可信之人。可不知為何,我總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也不知是從何而來。”
李布衣道:“明日就是小樂為呂前輩開腦的日子,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諸葛半里向他拱了拱手道:“明日還要麻煩你和賴兄同我一起守莊子了。”
明日,賀小樂將動手醫(yī)治呂鳳子,嫣夜來和余忘我留在房間為他打下手,李布衣、賴藥兒和諸葛半里三人分別在莊外和前院戒備,以防不測。
星沉月落,新的一天很快到來。
賀小樂準備好所有用具,站在了呂鳳子床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為呂鳳子開腦。
就在這時,一個人敲響了房間的門。
嫣夜來打開門,見門外站著的居然是谷秀夫,她疑惑地問道:“谷先生,你來做什么?”
谷秀夫道:“我也會些武功,雖然受了傷,但得賀神醫(yī)醫(yī)治,現(xiàn)在的我替你們守一守房門還是可以的。”
嫣夜來笑了笑道:“多謝你。”
谷秀夫慌忙道:“不用謝,我只是做了一點我能做的事而已。”
嫣夜來同他點了點頭,回到了賀小樂身邊,把情況對他說明。
余忘我有些不放心道:“我們的人手確實不太夠,萬一來了敵人,不知谷秀夫一人能不能擋得下。”
賀小樂道:“有師父他們在外圍,一定沒有問題的。”
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想到,問題的根源不在外,而在內。
刀鋒銳利,劃開了呂鳳子的頭骨。
就在這時,喊殺聲也從莊子外面?zhèn)髁诉M來。
余忘我沉聲叮囑道:“不要分心。”
賀小樂點了點頭,繼續(xù)手上動作。
余忘我以內力控制著呂鳳子的出血量,嫣夜來則為賀小樂遞上下一步需要的工具,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他們都已分不開手。
一道如蛇一般的目光自門縫向里探去,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
房間里的人一無所覺,山莊外的人同樣一無所覺。
諸葛半里和李布衣分別對上俞振蘭和展抄。
展抄刀法雖然精妙,卻仍不是李布衣的對手,而俞振蘭的武功則比諸葛半里高得多,若非諸葛半里用毒手段莫測,讓人防不勝防,俞振蘭早已把他拿下。
可抵擋下俞振蘭的諸葛半里卻高興不起來。
他不明白,明知他們這邊有李布衣,天欲宮為何不增兵?而且,俞振蘭給他的感覺似乎是在拖延。
李布衣也發(fā)現(xiàn)了同樣的問題,他語速非快地對諸葛半里道:“你回莊子,里面恐怕有變,他們在拖延時間。”
俞振蘭笑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把天欲宮五方巡使當作什么了?”
提到五方巡使,李布衣怔了怔,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問俞振蘭:“你們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
俞振蘭道:“因為今天是個殺你們的好日子。”
李布衣道:“不對。因為有人告訴你們,我們將在今天治療呂鳳子前輩,而給她治療的人是賀小樂。只要賀小樂分身乏術,你們二人足以拖住我和諸葛半里。”
俞振蘭“哦”了一聲道:“那這個告訴我們這些事的人是誰呢?”
這個問題李布衣并未急著回答,他反而問了諸葛半里一個問題:“你是派人到天祥抓來的谷秀夫嗎?”
諸葛半里一怔道:“不是。”
李布衣的臉色變得很沉,他道:“谷秀夫就是內奸,你快回莊子去,這里我來拖住。”
他終于知道自己忽視的事情是什么了。若諸葛半里是到天祥去抓的谷秀夫,葉夢色等人又怎會不來?!諸葛半里既然不是在天祥抓到的谷秀夫,那谷秀夫又是在哪里怎么被抓到的?
這一切,根本就是一出讓他們相信谷秀夫的苦肉計!
諸葛半里拔腿飛奔,他同樣想通了一切,他的母親此時有危險!
賴藥兒被翻墻而入的農叉烏攔住,正與他在院子里過招。另有十幾個用箭好手,攀在院墻上,對著賴藥兒放箭。
賴藥兒廣袖一卷,被將這些箭絞斷扔在了地上,他見諸葛半里匆匆向內跑去,說道:“沒人突破我這,不用這么著急。”
諸葛半里沒空回應賴藥兒的話,腳步沒有半點停歇,他急忙向房間奔去。
賴藥兒皺起了眉頭,他不是個蠢人,諸葛半里會這樣著急,說明里面一定發(fā)生了很危急的事。
他再顧不得農叉烏,甩袖撣開了想要攔住他的人,快步向里走去。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料到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嫣夜來見來人是谷秀夫,皺起眉頭道:“谷先生,不是說開始治療后不能打擾嗎?你進來做什么?”
谷秀夫的臉上還掛著那種唯唯諾諾的笑,可他說出的話,卻叫嫣夜來的心沉了下去。
只聽谷秀夫道:“我這時候進來,當然是因為,現(xiàn)在正是殺你們最好的機會。”
【作者有話說】
1.呂鳳子癥狀和治療方式參考原著。
2.酒里的毒我雖自信能解,但這些毒疊加一起,恐怕會催動早衰之癥:原著走向
165 不存在的世界(十)
◎生死抉擇◎
谷秀夫的左手耷拉著, 整只手臂又細又短,皮膚包著骨頭,很明顯已失去了使用的功能。
他是個天生的殘廢, 很少有人會去防備一個殘廢。
可現(xiàn)在, 這名殘廢卻給賀小樂等人帶來了逼命危機。
嫣夜來厲聲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谷秀夫走進房內,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嫣夜來心上, 讓她的心不住往下沉。
他道:“我就叫谷秀夫,但我另一個身份卻是天欲宮的黑衣巡使。”他對自己的身份很自豪,也對現(xiàn)在的情況很得意。
走到這一步, 他已幾乎勝利。
賀小樂聽見了谷秀夫的話, 但他不敢分心。對呂鳳子的治療到了緊要關頭,他正在刮取她腦中的毒。
余忘我也不敢動,因為此時的呂鳳子需要他用內力將毒素攏到一處。
嫣夜來動了, 她是三人中唯一一個可以短暫行動的人。
她拔出了懷劍向著谷秀夫刺去。
谷秀夫錯身避開了劍鋒,瞇起眼上下打量著嫣夜來,然后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放心, 你長這么漂亮,我不會殺你的。”
嫣夜來怒道:“登徒子!”說罷又是一劍刺去。
她的劍并不慢, 但對于谷秀夫來說卻有些不夠看。不過一個照面,谷秀夫探手便要點中她的穴道。
賀小樂頭也不抬道:“向左撤開,攻他左肩。”
眼見嫣夜來不敵, 賀小樂不得不分出心神替她掠戰(zhàn), 可同時他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左手接掌法。”
“小心右邊。”
“運氣天池穴。”
……
得賀小樂提醒, 嫣夜來竟跟谷秀夫打了個有來有回。
她的身法飄逸, 宛若游云驚龍, 劍鋒如電, 竟有越打越酣暢的架勢。
谷秀夫知道絕不能這樣下去, 他斜著眼瞥向賀小樂,見他雖在指點嫣夜來,卻根本沒有看過他們這邊一眼,暗道:“好厲害的耳力,竟能將聽聲辨位做到如此地步,可惜你不敢分神看過來……”
要對付耳朵自然比對付眼睛要容易得多。
谷秀夫指尖彈出幾道氣勁,房間內的杯盞花瓶齊齊落地。
瓷器破碎的聲音掩蓋了谷秀夫的動靜,谷秀夫向前一掠,手上動作飛快,只一瞬間便點住了嫣夜來的六處大穴。
見此情形,余忘我叫了聲“糟糕”。
賀小樂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得嫣夜來拖延,他終于成功為呂鳳子清干凈了腦中的毒,接下來就到了重新接好經脈血管這一步。
這一步同樣需要時間,可谷秀夫絕不會給他時間。
谷秀夫將全身力量凝聚在指尖,指上勁風向著賀小樂逼命而來。
賀小樂的腦海中,系統(tǒng)第一次發(fā)出刺耳至極的警報聲:“警告!警告!宿主遇到致命危險。”
系統(tǒng)焦急道:“請宿主放棄任務目標,保住自己性命。”
賀小樂咬著牙,斷然拒絕道:“不行,我若放棄的話,她就死了!”
說著他調動全身內力集中在各大穴位上,以防代守,擋住谷秀夫的致命一擊。
為保證治療不斷,賀小樂接著經脈的手依舊很穩(wěn),但鮮血卻從他的嘴角溢了出來,他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谷秀夫見自己全力一指竟然沒能要掉賀小樂的性命,心下一橫,從被他點住穴道的嫣夜來手里奪過懷劍。
嫣夜來叫道:“不要!”
谷秀夫沒有理她。他明白夜長夢多的道理,這個時候誰都不能讓他分心。
提著劍,谷秀夫一步步靠近賀小樂。
呂鳳子的毒已清理,余忘我騰出了手來。但他的武功不高,攔不住谷秀夫。可盡管如此,他還是顫抖著身體,堅定地擋在賀小樂身前。
谷秀夫輕蔑地看著他:“就憑你也想攔下我?”他當然看出了余忘我臉上的畏懼。
余忘我咬牙道:“就算死,我也要攔下你。”
賀小樂卻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他輕聲道:“余先生,請你讓開吧。”
他不知道,在保持給呂鳳子的治療不斷的情況下,他能不能避開谷秀夫的劍。他只能賭谷秀夫擅長指法,于劍法一途并不精通,這樣他就有機會避開要害。
只要不死,他就能活!
余忘我卻不肯讓開,他顫抖著聲道:“我不讓!賀神醫(yī),請你一定要治好呂前輩!”
說罷,余忘我抬掌向谷秀夫沖去,谷秀夫怕自己真殺了余忘我會逼得賀小樂放棄呂鳳子的命,轉而騰出手救人,是以未下殺手。
他倚劍旋身,左腿前踢,竟然用腿點住了余忘我的穴道。
余忘我想不到他還能用腿點穴,一個照面便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叫道:“你不許過去!”
谷秀夫當然不會理他,他推開了余忘我,漸漸向賀小樂靠近。他的臉上掛著得意的笑,似在享受讓賀小樂緊張的過程。
劍被提起,劍鋒閃著冷冽的光。
谷秀夫手中懷劍向前刺出,目標正是賀小樂的心臟!他擅長點穴,當然清楚哪里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谷秀夫得意道:“到了此時,看誰還能救你?”
“噗”的一聲,是劍身透過胸膛的聲音。
可賀小樂的胸口卻沒有傷。有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面前——諸葛半里。
賀小樂的手終于穩(wěn)不住,他下意識就要沖過來救人。
諸葛半里喝住了他:“不許過來!賀小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娘!”
劍身整個沒入了他的胸膛,可他的一雙手卻還牢牢地抓著谷秀夫的手腕。
谷秀夫只有單手,他當然掙脫不了諸葛半里的一雙手。
看到透體的劍鋒,賀小樂眼里有淚卻不敢落下,他應了聲好,手上動作翻飛,終于為呂鳳子接好了全部的經脈血管。
呂鳳子的命保住了,可諸葛半里……
腦海中,系統(tǒng)開始了任務失敗的倒計時。
“十,九,八……”
這說明,還有幾秒,諸葛半里就要死了。
賀小樂單手扶住呂鳳子,另一只手施展《九陰真經》中的解穴秘訣,為嫣夜來解開了穴道。
嫣夜來二話不說,撿起地上的碎瓷片,在谷秀夫的脖子上狠狠一劃。
血濺三尺。
一切都發(fā)生在瞬息之間。谷秀夫自信點石成金神仙指無人能解,并未防備賀小樂那看似隨意的拂手。他卻不知,無論多么高明的點穴手法,在解穴秘訣前都會變得無效。
他更沒有想到,他打碎的花瓶會成了殺死自己的兇器。
冥冥之中,仿佛有誰在哀嘆“多行不義必自斃”。
諸葛半里松開了抓住谷秀夫手腕的手,眼見他就要倒在地上,賀小樂忙道:“嫣姑娘,麻煩你過來幫我扶住呂前輩。”
呂鳳子的傷口還未縫好,賀小樂必須保證她不被動到。
嫣夜來運起輕功,和賀小樂互換了位置。千鈞一發(fā)一際,賀小樂穩(wěn)穩(wěn)接住了將要倒地的諸葛半里,手指飛快點住了他胸前的穴道。
系統(tǒng)的倒計時暫停了下來。
躺在賀小樂懷里,諸葛半里問道:“我娘她怎么樣了?”
賀小樂道:“已經沒事了。等我為她縫好傷口,喝下藥她就能醒過來。”
他的手按在諸葛半里的脈門上,其實就算不探脈,賀小樂也看得出,諸葛半里已經沒救了。
懷劍穿胸而過,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臟,只要拔掉劍,諸葛半里馬上就會咽氣。
眼淚止不住流下來,賀小樂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他若是再厲害一些就好了,他的醫(yī)術若是再高一些就好了。
可再高明的醫(yī)術,也變不出一顆完好的心臟。
人若沒了心,又如何能活?
賀小樂將《九陰真經》的內力源源不斷地渡過去,可這內力就像石沉大海,諸葛半里并不見半分的好轉。這樣的做法反而牽動了賀小樂自己的內傷,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諸葛半里抬手阻止他繼續(xù)渡氣,搖了搖頭道:“別白費力氣了,沒有用的。”
他看向賀小樂的目光帶著希冀,他問道:“我快死了,你現(xiàn)在還愿意拜我為師嗎?”
賀小樂哭著點了點頭,哽咽著叫了一聲“師父”。
諸葛半里笑了起來,說道:“我這一生行差踏錯,沒想到死之前還能收下這么好的一位神醫(yī)做徒弟,不枉,不枉……”
血源源不斷地從傷口中溢出,他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他艱難地自懷中拿出一個盒子,卻已說不出它的用途,交不到想交給的人手上。
諸葛半里最后看了呂鳳子一眼,手自空中落下,盒子滾落在一旁,他死了。
賀小樂淚如雨下,緊緊抱著諸葛半里的尸身,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忽然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念的是那一日驚夢大師留下的佛語:“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來人是李布衣,他的身后站著衣上帶血的賴藥兒。他們二人都已負了傷。
光憑展抄、俞振蘭和農叉烏是傷不到二人的,傷他們的是來自暗處的箭。
離開的烏啼鳥三人竟又折返,他們藏在了賴李二人的必經之路上。作為諸葛半里曾經的徒弟,他們對蘿絲富貴山莊的暗道機關當然了解。
帶毒的鋒刃刺入賴藥兒背心,好在李布衣及時相救,但為救賴藥兒,他自己的胳膊也被毒匕首劃破。
二人憑借著醫(yī)術、相術和武功,殺了烏啼鳥三人,又擊退了展抄、俞振蘭和農叉烏,但時間卻已過去了很久。
等他們趕到房間,諸葛半里已然無救。
李布衣見賀小樂哭得傷心,勸慰道:“這是諸葛半里的命運。”
諸葛半里一死,李布衣又能看清他的面相了。
他道:“家有福蔭,他本不是早死的命格,但他作惡實在太多,縱使幡然悔悟,也抵不過殺人償命。”
就像驚夢大師的佛謁,前非已鑄,強求無用,一切皆是命數(shù)。
【作者有話說】
1.谷秀夫是小兒麻痹引起的左手風癱,他的武功參考原著。
2.《九陰真經》中的解穴秘訣:出自原著。
3.點石成金神仙指:谷秀夫的點穴手法,江湖中除了他自己無人能解。
4.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出自《三世因果經》
166 不存在的世界(十一)
◎六大恨◎
呂鳳子的傷不能放著太久, 賀小樂抹掉眼淚,重新來到她的身邊,為她縫合傷口。
諸葛半里和谷秀夫的尸體被李布衣和賴藥兒抱了出去。
賴藥兒嘆了一聲道:“若非我錯救了谷秀夫, 諸葛半里也不會死。”
李布衣道:“這不怪你, 谷秀夫擅長偽裝,就連我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問題。”
一個人要偽裝自己的面相并不難, 更何況,也沒有誰會去懷疑一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殘廢。
賴藥兒嘆了口氣,腳步沉重地來到前院。
院子里還有烏啼鳥三人的尸體, 賴藥兒和李布衣走得太急, 沒來得及收斂。可惜,他們緊趕慢趕終究還是沒能救下諸葛半里。
他們將所有人的尸體放在了一起,準備之后去購置收斂的棺木。
李布衣看著烏啼鳥三人的尸體道:“當初擒回谷秀夫的就是他們三個, 想來他們早已被谷秀夫策反,準備對付我們和諸葛半里。”
賴藥兒補充道:“怕我們發(fā)覺,他們便合作演了一出苦肉計, 引我們上當。”
李布衣嘆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現(xiàn)在擔心的, 是呂鳳子前輩醒來后,要如何面對這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場面。”
賴藥兒搖了搖頭,他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二人相對無言, 諾大的院子, 只剩下風吹樹響, 仿佛在說著世間的悲歡離合。
呂鳳子醒了。她的目光定在床前的那一攤血跡上, 有淚從眼眶里滑落下來。
賀小樂知道, 之前發(fā)生的事, 她全聽到了。
他跪在了她的身前, 愧疚地說道:“對不起,諸葛師父是為了救我而死的。”
呂鳳子哽咽著道:“好孩子,快起來,我知道這一切不怪你。”
她雖一直未醒,卻能感知到外界發(fā)生的事。從賀小樂為救她甘愿被谷秀夫重傷,到諸葛半里擋劍而死,她全部都聽到了。
她還聽到,諸葛半里剖白自己做過的那些錯事。她難過,慚愧,落寞,卻沒有對旁人的遷怒怨恨。
她就像世人給她的名號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活菩薩。
她慈和地看著賀小樂道:“吾兒死前無怨,我也無怨。”
賀小樂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道:“呂前輩,以后讓我代替諸葛師父照顧您吧。”
系統(tǒng)急道:“小樂,你難道不回家了嗎?”
系統(tǒng)知道呂鳳子渡過此劫后還有四十載壽命,賀小樂若要照顧她,豈非要在這個世界呆上四十年?
賀小樂對系統(tǒng)道:“諸葛師父為我而死,他的牽掛就是自己的母親,我又怎能不替他完成心愿?”
呂鳳子摸了摸賀小樂的頭,柔聲道:“好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知道,你也有牽掛的家人,又怎能為了我耽誤?”
她回憶著說道:“你們之前似乎談起過,你要回家便要拜我、我兒和賴藥兒為師,現(xiàn)在我便收你為徒,你早些回家去吧。”
系統(tǒng)怕賀小樂腦抽不肯答應,連忙播報了任務完成的消息。
對于任務完成,賀小樂卻沒有半點驚喜,他淚流滿面,搖著頭對呂鳳子道:“我不回去,我得照顧您。”
呂鳳子看出了他的執(zhí)拗,嘆了一聲道:“癡兒。”
賀小樂看著她,用他那堅定的目光,訴說著決心。
呂鳳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拿賀小樂沒有辦法,只能暫且將此事按下。
呂鳳子將目光轉到了余忘我身上,感激地說道:“多謝你這二十年來的照顧。”
余忘我哽咽著道:“是我該謝您,謝您當年救我性命。”
呂鳳子搖了搖頭道:“你欠我的早就還了,如今,該是我欠你的。”
余忘我只是搖頭。
呂鳳子又將目光轉向嫣夜來,她道:“也多謝姑娘的仗義。”
嫣夜來抹了抹眼淚,說道:“您能活過來就好了。”
呂鳳子嘆了一聲道:“我想看看我兒,勞煩你們扶我出去。”
三人都來攙扶她,嫣夜來慢了一步,跟在了后頭。她見地上落著一方盒子,想起來是諸葛半里死前留下的,便撿了起來,準備一會交給呂鳳子。
眾人來到了前院,李布衣和賴藥兒見呂鳳子醒了,驚喜道:“前輩沒事了!”
呂鳳子抱住諸葛半里的尸身,對二人點點頭,哽咽著道了聲謝:“多謝你們幫忙。”
她的手輕柔地在諸葛半里的臉上撫摸著,似是想為他拭去這一生的塵埃。
賴藥兒慚愧道:“可惜沒能保住諸葛兄的命,他實在是個很好的人。”
賴藥兒杜撰著諸葛半里做的好事,卻沒有瞧見眾人看向他的古怪目光。
嫣夜來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不知該不該提醒。
呂鳳子卻笑了,她聽了一陣才打斷賴藥兒,說道:“辛苦你編出這樣多的好話,吾兒做過的事我其實都知道。”
賴藥兒收了聲,他有些尷尬地看著呂鳳子。
呂鳳子道:“你也是個好孩子,我能問問你,今年多少歲嗎?”
賴藥兒道:“二十四。”
余忘我很吃驚,他不禁問道:“可你怎么……”
他想問賴藥兒怎會滿頭白發(fā)。
呂鳳子道:“是早衰癥對不對?只有七大恨才能治好此癥,你如今已集齊幾恨了?”
賴藥兒道:“四樣了。”
呂鳳子語出驚人道:“孟仲季就在我手上。”
余忘我“啊”了一聲道:“我記得諸葛半里就有龍睛沙參,是用一個紅盒子裝著的,到哪里去了?”
嫣夜來一怔,她忙將自己剛剛撿到的盒子遞了過去,問道:“是這個嗎?”
賀小樂恍然道:“這是諸葛師父臨死前拿出來的那個。”
余忘我接過盒子,打開來看了看道:“是這個!他肯定是看出了賴神醫(yī)的早衰之癥,準備將龍睛沙參交給他。”
諸葛半里確實想將藥交給賴藥兒,但他對人戒備心很重,他準備等賀小樂真的治好了呂鳳子以后再拿出來。
他沒想到,自己等到那一刻的時候,卻是自己的死期。
龍睛沙參被余忘我珍而重之地交到了賴藥兒手上。
賴藥兒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兩大恨,喃喃道:“我以為我要很久才能找到它們。”
他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忽然集齊六大恨,治好早衰癥的希望近在眼前。
可李布衣卻皺了皺眉,他發(fā)現(xiàn),呂鳳子的面相已可以看清,賴藥兒的卻仍舊是混沌不清。
他將這個發(fā)現(xiàn)說了出來。
賴藥兒不覺意外,他道:“最后一恨燃脂頭陀在哥舒天的海市蜃樓,想拿到它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賀小樂猶豫著對呂鳳子道:“前輩,我可以先替賴師父找到最后一恨,再回來伺候您老人家么?”
呂鳳子道:“當然可以。還有,你為何不肯叫我?guī)煾福俊?br />
賀小樂抿著嘴不肯回答。
呂鳳子道:“你還在自責吾兒之死對不對?你怕我覺得,你拜我為師是為了回家,你想給我個保證……可是孩子,我相信你,并不需要你這么做。”
她的聲音輕柔,就像春日里暖人的風。
賀小樂終于忍不住,俯到她的肩上哭了起來。
呂鳳子輕聲道:“當我徒弟吧,人說一個徒弟半個兒,這樣我就又有兒子了。”
賀小樂終于應了一聲“好”,他哽咽著叫道:“師父……干娘……”
呂鳳子怔了怔,然后流著淚笑了。
賀小樂跟賴藥兒、李布衣、嫣夜來一起踏上了前往海市蜃樓的路。
據(jù)賴藥兒所說,除非哥舒天愿意,否則誰也到不了海市蜃樓。
賀小樂好奇地問道:“海市蜃樓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賴藥兒回憶道:“那是一座非常高的山,名叫大關山,海市蜃樓就在山盡頭虛無縹緲的云海之間。”
賀小樂不解地道:“山再高有路可登,路再遠總能到達,師父你為何卻說沒有哥舒天同意便到不了?”
賴藥兒笑著賣了個關子道:“等到了那里你就明白了。”
海市蜃樓里住的人雖然可怕,可它本身卻是這世間少有的美景。
賀小樂一行,不過幾日便來到了大關山山腳。這一路上,天欲宮并沒有再來找過麻煩。
看著大關山腳的天欲宮人,賴藥兒道:“我還說這一路怎么這么安靜,原來都在這里等著。”
天欲宮派出了“飛砂狂魔”蕉心碎,四方巡使孫虎波、展抄、俞振蘭、周斷秦和農叉烏等人。
顯然,這一次天欲宮不打算與賀小樂等人干休。
蕉心碎的目光落在賀小樂身上,問道:“就是你治好呂鳳子的?”
賀小樂道:“是。”
蕉心碎道:“我再問你一次,肯不肯給我們少宮主治病?”
賀小樂斷然道:“不肯。”
蕉心碎嘆了一聲道:“看來,今天你們都別想離開了。”
他抬當望著巍峨雪山,神色悲涼道:“可憐這大關山的風雪,又要被鮮血染紅。”
嫣夜來冷哼一聲道:“休夸海口,誰贏誰輸還未可知。”
蕉心碎目露崇敬之色,他斷言道:“沒有人是副宮主的對手,你們當然也不會是。”
蕉心碎的話音落下,只見大關山霧氣散開,自大關山腳一路往上現(xiàn)出一條筆直的白玉階梯。
賀小樂順著玉階向上看去,便看見了一座完全由冰雪雕成的宮殿。陽光照在宮殿之上,折射出七彩霞光,如夢似幻。
賀小樂從未見過這樣巧奪天工的建筑,縱使明教神殿,也不如這冰雪宮殿叫人來得震撼。
他喃喃道:“這就是海市蜃樓嗎?”
賴藥兒深深吸了口氣道:“是,玉階的盡頭便是海市蜃樓。”
蕉心碎面露崇敬地看著冰雪宮殿,說道:“看來副宮主也想見你們。不過在上去之前,你們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聲音漸冷,問道:“谷秀夫是誰殺的?”
【作者有話說】
1.你欠我的早就還了,如今,該是我欠你的。參考原著。
2.龍晴沙參和孟仲季下落有參考原著。
3.海市蜃樓外貌和設定參考原著。
4.天欲宮派出的人參考原著。
167 不存在的世界(十二)
◎海市蜃樓◎
嫣夜來向來敢作敢當, 她道:“人是我殺的。”
卻有另一道聲音與她同時開口,竟然是賀小樂。
賀小樂道:“是我殺的。”
蕉心碎笑了,他的笑聲尖厲, 如自九幽。
嫣夜來忍受不了捂住了耳朵, 饒是如此,也有血從她的耳朵里流出來。
蕉心碎道:“我不會去分辨到底誰才是真兇, 既然你們都說自己是兇手,那你們的命就都留下來吧。”
賴藥兒道:“要留下他們,也要先問問我們。”
他和李布衣?lián)踉诹硕松砬啊?br />
蕉心碎瞥了玉階一眼, 說道:“你們真要錯過天梯霧散的機會?要知道, 副宮主此時想見你們,之后卻未必想見了。”
哥舒天深居簡出,就連他們也很少能見到他。
李布衣對其他人道:“你們都上去, 這里我來攔住。”
他沒有忘記,能夠改變賴藥兒命運的人是賀小樂,能取得燃脂頭陀的是嫣夜來。
蕉心碎嗤笑一聲道:“李布衣, 你雖號稱布衣神相,卻不是真正的神。光憑你一人就想對付我們這么多個, 豈非太過托大?”
李布衣淡淡道:“托大與否,試過之后才知道。”
卻在這時,賀小樂道:“誰也不用提前上去, 我們可以收拾了這些人再走。”
嫣夜來急道:“可他不是說路會消失么?”
賀小樂自信一笑, 說道:“我有一位師父是陣法大家, 我雖學得不到火候, 卻也知道, 路隱路現(xiàn)非是神跡, 而是陣法。不巧, 此陣我會解。”
賴藥兒當然不愿意拋下朋友,他笑了起來,說道:“真想當面感謝你這許多師父。好,我們一起和他們拼一場!”
賀小樂在心里默默答了一句“見不到的”,然后橫劍胸前,和賴藥兒一起迎敵。
蕉心碎作為十二都天神煞之一,武功絕不會差,又有四方巡使和農叉烏等人,若要李布衣一人招架,絕對要陷入苦戰(zhàn)。
可如今,賀小樂等人未離開,這七對四的局面,蕉心碎卻沒了把握。
賴藥兒和李布衣中毒后都能逼退展抄和俞振蘭,更不用說還有個武功不知深淺的賀小樂。
蕉心碎皺了皺眉,對其他人道:“攻嫣夜來。”
嫣夜來武功雖然不差,在四人中卻是墊底。
蕉心碎打算先擒住她,再反過來要挾另外三人。
這樣的辦法雖然卑鄙,卻足夠有用。
展抄手中看不見的刀向著嫣夜來砍去。
賴藥兒廣袖一卷,擋下刀氣,卻也割破了袖袍。
賀小樂一人對上孫虎波、周斷秦、農叉烏三人,不落下風。
李布衣以一根青竹棒同樣攔下了三人,分別是蕉心碎、俞振蘭和年不饒。
劍影、刀光、金戈、竹棒,雙方打得你來我往。
霧氣卷土重來,卻是哥舒天已不準備再見他們,打算讓唯一的道路消失在濃霧之中。
信任賀小樂能為,賴藥兒幾人都沒有管封路的霧氣。
卻見那霧氣漸漸向他們這邊彌漫,李布衣叫了聲糟,說道:“此霧是哥舒天給對方的助力。”
果然,不一會,天欲宮眾人便隱沒在了霧氣之中。他們的攻擊借著霧氣變得莫測了起來。
嫣夜來一個不備,被霧中金戈刺傷了肩膀。
李布衣道:“得想辦法散掉霧氣。”
他們以掌風掃開霧氣,可是很快,霧又重新聚攏。
天欲宮的人大概已經習慣了霧陣,霧現(xiàn)他們也現(xiàn),霧散他們也消失不見。
賀小樂皺了皺眉頭,小聲說道:“大家別動。”
他閉上了眼睛,傳進耳朵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
風聲,樹葉落地的聲音,以及衣服摩擦的聲音!
賀小樂身形疾閃,整個人化成了一道殘影,向著衣袂聲傳來的地方沖去,而他的眼睛一直沒有睜開。
肩膀被賀小樂刺中的時候,俞振蘭訝然開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然而當他看見賀小樂一直閉著眼睛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他震驚道:“盲劍?”
又有一人動了,是一旁周斷秦發(fā)現(xiàn)俞振蘭受傷前來相救。
俞振蘭張口想要提醒其他人別動,卻被賀小樂點住了穴道。
賀小樂手中長劍向后一劃,便聽“鏗”地一聲,周斷秦的刀斷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斷刀,怒喝一聲向著賀小樂沖去。
他當然也被賀小樂制住,但他們這里的動靜太大,卻還是叫其他人注意到了。
蕉心碎戒備道:“周斷秦,發(fā)生什么事了?”
霧是他們的掩護,卻不代表他們能看見霧里發(fā)生的事。
蕉心碎這一出聲便暴露了自己的方位,但他經驗比前面二人老道,賀小樂長劍刺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側身一躲,避開了劍鋒。
與賀小樂打了個照面,蕉心碎冷冷道:“原來如此,看來我們還是小看了你。”
經過前面的戰(zhàn)斗,蕉心碎知道賀小樂武功不差,卻未料到他的武功高到如此地步。
聽聲辨位,閉眼劍法,還有一手出神入化的輕功。這樣的人,江湖卻未顯聲名。
蕉心碎寒聲道:“你究竟從何而來?!”
賀小樂冷哼一聲道:“與你無關。”
蕉心碎心底生出了和谷秀夫一樣的想法,賀小樂絕不能留!
宏大的氣勁,在蕉心碎身后形成氣旋,冰雪,飛沙,被他納入掌中,就連四周的霧氣也為之一清。
李布衣見此,提醒賀小樂道:“小心他的飛砂掌!”
賀小樂睜開眼,應了聲“知道”,運氣于劍,只見劍身發(fā)出紅青色的光。
賴藥兒愕然:“這是什么劍?”
李布衣見多識廣,回答道:“是天外隕鐵鑄成的寶劍。”
霧氣散去,孫虎波和展抄看到了被制住的俞振蘭和周斷秦,二人疾沖上去,李布衣、賴藥兒和嫣夜來擋住他們去路,攻守之位易轉。
蕉心碎掌力無匹,裹挾著冰雪向著賀小樂拍來。
賀小樂劍鋒向前一遞,劍勢如摧枯拉朽一般,瞬間破掌!
蕉心碎被反沖氣勁震傷,他沒有想到,賀小樂年紀輕輕,內功居然比他還要深厚。
他死死瞪著賀小樂,一口血猛地噴出。
賀小樂仗劍而立,并未趁人之危。
農叉烏等人轉身欲救,卻被蕉心碎喝住,他道:“你們不是他的對手,不必送死!”
農叉烏和年不饒面面相覷,一時猶豫,不知要不要上前。
卻聽蕉心碎道:“也許只有副宮主才能戰(zhàn)勝他。”
這樣的評價,讓孫虎波等人都愣住了。蕉心碎信奉哥舒天,這是他們第一次聽他說另一個人的武功需要哥舒天親自動手。
登山的路被蕉心碎讓開,他捂著心口道:“我很期待你與副宮主一戰(zhàn)的結果。”
哥舒天似乎知道山下發(fā)生的事,玉階又一次出現(xiàn)在賀小樂等人眼前,像在邀請。
蕉心碎發(fā)話,孫虎波等人便都停了手。他們目送著賀小樂一行順著玉階,向山巔走去。
風雪漫漫,山霧漸漸隱沒了他們的身影。
李布衣向后看了一眼,說道:“山路已看不見了。”
賴藥兒道:“看來哥舒天并不希望我們離開。”
賀小樂道:“但我們一定可以離開。”
嫣夜來緊了緊懷劍,說道:“我們都會平安。”
冰宮,大殿,石墻,佛像,這里不像是天欲宮副宮主的住處,倒似是凡世的佛堂。
一道女聲自紫色的紗幔后傳來,似怨似嘆:“你們本不該來的。”
賴藥兒一怔,問道:“姑娘是什么人?哥舒天呢?”
女子道:“我就是哥舒天。”
賴藥兒道:“你不是。”
賀小樂奇怪地看著他們,不明白他們?yōu)楹我粋說是一個說不是。
女子自輕紗中瞥見了賀小樂的表情,她輕笑一聲道:“賀公子的模樣,實在讓人無法相信你是一位武林高手。”
她語帶笑意,出手卻狠辣非常。只見紗幔中伸出一只纖纖玉手,紅色和金色的星芒在她掌上流轉,眨眼間便向賀小樂攻去三招。
第一招試探,賀小樂抬劍格擋,以劍身作為媒載,二人斗起內力。
女子的內力如同點點星子,透過劍身傳入賀小樂筋脈,只一瞬如同火燒。
內力沸然,賀小樂眼中閃過一抹紅光,抬手一拍劍鞘,長劍自鞘中飛出,他飛身而起,抓著劍柄,向著紗幔刺去。
第二招格擋,女子抬手,腕上三枚色彩各異的玉鐲合在一處,竟然擋下了賀小樂的劍。
第三招殺招,玉鐲格住長劍,她的手卻如同靈蛇一般自鐲中鉆出,向著賀小樂心口拍去。
賀小樂松劍抬掌,二人拼起了內力。
女子內力如星火,體積雖小,卻無孔不入。賀小樂內力如江流,其勢洶涌,源源不竭。
女子嘆道:“難怪蕉心碎要說只有哥舒天可以戰(zhàn)勝你。”
賴藥兒和嫣夜來同時開口。
賴藥兒道:“我見過的哥舒天明明是個老人,但你六陽神火鑒的內力卻絕不作假,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嫣夜來道:“你怎么會知道山下蕉心碎說的話?”
李布衣站在一旁,一直皺著眉在觀察賀小樂。之前那種有什么事沒有注意到的感覺,又一次向他襲來。
女子輕笑一聲,說道:“因為我就是哥舒天。”
嫣夜來的問題她沒有回答,回答的人是賀小樂。
賀小樂道:“山巔至山腳有一根貫通的銅管,可以讓山巔的人聽到山下的話。”
女子聲音一沉,說道:“你竟然知道?”
賀小樂道:“不巧,我曾經見過這樣的機關。”
女子幽幽一嘆,手上掌力再進,她道:“看來今日要想辦法把你們留下了。”
李布衣靈光一閃,他“啊”了一聲道:“我明白了!你不是哥舒天!哥舒天已經死了!”
【作者有話說】
1.蕉心碎武功參考原著。
2.玄鐵就是天外隕鐵。
3.哥舒天住處,武功有參考原著。
4.賀小樂見過這樣的機關:蝙蝠島
——————
※12月11日完結,當日雙更+開抽獎。※
168 不存在的世界(十三)
◎不得已◎
一語罷, 眾人皆驚。就在這時,一人自佛龕中掠出,猛烈的掌風向著李布衣拍去。
賴藥兒叫了聲:“小心!”
然而此人武功雖高, 卻不是李布衣的對手。
只見李布衣手中青竹棒碧光一閃, 向后一戳,正好戳中了偷襲之人的手掌。
那人慘叫一聲, 向后退走。
賴藥兒當然不會放他逃走,廣袖一甩,便將此人雙手捆住。
紗幔中的女子心下一急, 喊道:“住手!別傷害他。你們想要什么, 我們可以坐下來商量。”
賀小樂見她態(tài)度軟化,手上力道減去三分。
女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賀公子, 我們一同撤掌。”
賀小樂應了聲“好”。
雙方歇戰(zhàn),兩枚金鐲自女子另一只手上脫出,一左一右撩開了紗幔。
眾人只見一名絕色女子坐在一張冰床之上, 她的面前還有一把七弦古琴。
她邀請眾人道:“有什么話坐下說吧。”
說罷,她秀手一揮, 便在地面上布了幾張墊子。
那名被賴藥兒擒住的男子,一脫身便戒備地站在了女子身后。
女子對李布衣道:“李布衣不愧是布衣神相,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李布衣道:“賴兄身為當世神醫(yī), 一個人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 他絕不會判斷錯。所以, 我相信他說的, 你不是哥舒天。”
女子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道:“那你又為什么說哥舒天已經死了?”
賀小樂好奇地看著李布衣, 只聽李布衣道:“有兩個原因……”
一是女子的年紀還有她給人的感覺, 和她的內力并不匹配。這也是李布衣之前覺得違和卻說不出的地方。
女子給人感覺柔和嫵媚,可她的內力卻是至陽至剛,還帶著一股暴戾之氣。而這戾氣甚至能激起賀小樂的好勝之心,這一點絕不尋常。
二是蕉心碎的那句話,蕉心碎說哥舒天可以戰(zhàn)勝賀小樂,可女子武功并不如賀小樂。
李布衣道:“所以我大膽猜測,姑娘的武功,是哥舒天死前傳給你的。”
女子幽幽一嘆,承認道:“是,你說的幾乎沒有錯,只一點,我也是哥舒天。”
她傳承了哥舒天的武功,她就是新的哥舒天。
賴藥兒恍然,他問道:“上一任哥舒天是怎么死的?”
女子道:“他是被六陽神火鑒活活燒死的。”
李布衣道:“是那道戾氣?”
她苦笑道:“那道戾氣不但能影響別人,也能影響自己,六陽神火鑒練到最后,修煉者都將陷入瘋狂,然后被這瘋狂活活燒死。”
賀小樂不解道:“既然如此,又為什么要練呢?”
李布衣淡淡道:“因為天欲宮不能沒有哥舒天。”
天欲宮武功和威望最高的便是哥舒天,他雖為副宮主,但沒了他,天欲宮必將大亂。
女子眼中有淚,說道:“不錯,哥舒天是天欲宮的守護神。”
賀小樂喃喃道:“為了天欲宮,你們連命都不要了嗎?”
女子的目光悠遠,她道:“這是我們生來的宿命。”
賀小樂理解不了。
賴藥兒嘆了一口氣,他對女子道:“伸出手來。”
女子怔住,緩緩向著賴藥兒伸出了手。
賴藥兒道:“我給哥舒天治療的時候并不知道他是誰,當時我給他的建議是睡冰床,停止武功修煉,然后定期來找我拔除火毒……”
哥舒天當然沒有來第二次,知道他身份的賴藥兒也不會再治他第二次。
賴藥兒扯了扯嘴角道:“我還道他禍害遺千年,原來早就死了。這么看起來,我也不算救了他。”
他一直后悔自己救了哥舒天,如今知道真相,卻不知該喜該悲。
女子身后的男子緊張地看著賴藥兒號脈,問道:“她怎么樣?”
賴藥兒瞥了他一眼道:“你也練了六陽神火鑒吧?她怎么樣,你自己難道不清楚?”
男子對女子道:“我來當哥舒天,你別練了。”
女子斷然道:“不行。”
賀小樂有些茫然,他想不通,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他們?yōu)槭裁床豢戏艞墶案缡嫣臁薄?br />
賴藥兒嘆了一聲道:“想活命,只有停止練六陽神火鑒。”
男子將希冀的目光投向賀小樂,說道:“聽說你也是個神醫(yī),你能替她看看么?”
賀小樂看向他們道:“若我說,讓我救你們,你們必須答應退出天欲宮,不再做壞事呢?”
男子怒道:“不想救就算了!這種條件我們不可能答應!”
賀小樂急道:“你想保住她的命,為什么不能想一想被你們殺死的人,他們也想保住自己的命。天欲宮到底有什么好,讓你們連命都不要?”
男子還待說什么,女子止住了他。
她輕聲嘆息,看向賀小樂的目光復雜,似羨慕似怨嘆。
她道:“這世間有許多身不由己,像你這樣諸事順遂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賀小樂想要反駁,女子卻不愿聽了,她換了個話題道:“說吧,你們來我這里有什么目的?”
嫣夜來急忙道:“我們想要燃脂頭陀。”
女子瞥了賴藥兒的白發(fā)一眼,恍然道:“是早衰癥。”
李布衣道:“不錯,希望姑娘可以割愛。”
女子道:“可以,但你們也要答應我,絕不能向其他人透露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還有,賀小樂必須死。”
賴藥兒一驚,就要出言拒絕,卻是李布衣按住了他。
李布衣道:“姑娘是希望賀小樂假死,好保住哥舒天威名?”
女子回答道:“是。”
她看向賴藥兒道:“你沒有救活哥舒天,海市蜃樓不欠你。你要燃脂頭陀治病,我讓你們答應條件,這很公平。”
賴藥兒依舊拒絕。他不希望因為自己讓賀小樂隱姓埋名,那感覺就像是自己讓珠玉蒙上塵埃。
李布衣卻沒有說話,他一直隱瞞著一個關于賀小樂的秘密——他是世間不存在的人。
他認為,此時讓賀小樂假死,未必不是好事。
賀小樂道:“我答應。”
賴藥兒急道:“不行。”
賀小樂道:“賴師父,你聽我說。這件事對我沒有損失,還能救你的命。何況,等治好你的病,我就要回去照顧干娘了,假死一事,正好省得我再給干娘帶去麻煩。”
這一點賴藥兒也不得不認可,他問道:“可你要怎么假死?”
賀小樂得意一笑:“我有假死藥啊!”
夕陽西下,山腳下等候的天欲宮等人,看到三道身影自玉階上下來。
賴藥兒的一頭白發(fā)已變回了黑色,可他的表情卻并不太好。
他的手里緊緊抱著一具尸體——賀小樂。
蕉心碎讓開了路,他并沒有再與他們?yōu)殡y,甚至在賴藥兒路過的時候,他還哀嘆了一聲:“少年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啊。”
賴藥兒瞥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有說。
夕陽之中,各自分散。
為了怕天欲宮派人跟蹤,賀小樂被賴藥兒一路背了回去。
等到蘿絲富貴山莊,見到這一幕的呂鳳子和余忘我嚇了一跳。
余忘我顫抖著聲道:“這是怎么了?”他是真怕呂鳳子才送完諸葛半里又要送一個賀小樂啊。
卻聽呂鳳子道:“是假死藥?”
賴藥兒欽佩道:“前輩好眼力!”
呂鳳子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將他們引進莊子,說道:“先進來吧。”
一進莊子,賴藥兒便給賀小樂塞下了一顆藥丸。
賀小樂嗆咳兩聲,自地上坐了起來。
呂鳳子給賀小樂送過去一碗水,問眾人道:“這是怎么回事?”
賀小樂幾人答應了哥舒天,不會把海市蜃樓的事說出去。是以賴藥兒道:“因為賀小樂想退出江湖,所以借著和哥舒天決戰(zhàn),使了個金蟬脫殼之計。”
呂鳳子瞥了賴藥兒一眼道:“敗了也能拿到燃脂頭陀?哥舒天是這樣的好人?”她也見過哥舒天,知道他絕不是這樣的人。
賴藥兒見呂鳳子不好糊弄,把賀小樂往前一推,說道:“到底怎么回事,讓小樂跟你說吧,我回天祥了。”
李布衣用咳嗽壓住笑意,說道:“我也要回天祥,和葉夢色他們討論下一次金印大戰(zhàn)的事。”
嫣夜來有些不自在道:“我好久沒見兒子,就和他們一起走了。”
三人離開得飛快,留下賀小樂一人面對呂鳳子。
呂鳳子看著賀小樂道:“我猜,哥舒天那里應該是出了什么變故,需要你們配合,這件事我不過問。可你會答應,除了為賴藥兒取藥外,也為了我對不對?”
賀小樂沒想到她這么敏銳,連忙解釋道:“干娘知道的,我總有一天要回家,與其哪一天忽然不見,不如讓大家以為我死了來得輕松自在。”
呂鳳子嘆了一聲道:“正邪金印大戰(zhàn),你難道不會想去幫忙?”
賀小樂自懷中掏出一物,蒙在臉上,說道:“忘了告訴干娘,我會易容術。到時干娘想要出門的話,我也可以給你易容啊。”
呂鳳子被他的模樣逗笑,無奈道了一聲:“你呀!”
賀小樂終于把呂鳳子哄好,他扶著她往屋子里走:“干娘這幾日在莊子里可還好?我怎么看見院子里堆了一堆禮盒?”
呂鳳子淡淡道:“那是那三個人所謂道歉的心意。”
賀小樂怔住。他還記得諸葛半里說過,呂鳳子是被三個人打傷的,而這三人,一個是白道領袖,兩個是朝廷棟梁。
呂鳳子坐在了椅子上,她道:“我想,你一定很好奇,他們分明是世間傳頌的好人,又為何要打傷我。”
賀小樂點點頭道:“我只道他們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可看他們其他的所作所為又不像。”
呂鳳子搖了搖頭道:“他們是好人,可好人也會不得已傷害好人。”
賀小樂怔住,他發(fā)現(xiàn)最近真的聽到了太多的“不得已”三字。
哥舒天不得已做哥舒天,好人不得已傷害好人。
【作者有話說】
1.關于哥舒天,原著并未解釋為何有一男一女,又和賴藥兒治病時候見到的不一樣,這里全是私設。
2.少年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啊:改自清·趙艷雪《和查為仁悼亡詩》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169 不存在的世界(十四)
◎小樂,回去吧◎
呂鳳子并沒有急著解釋, 她反而給賀小樂講了個故事:“昔衛(wèi)仲達為館職,被攝至冥司……”
故事講的是有一官員被帶到冥府,閻王派人稱量他的善惡, 發(fā)現(xiàn)記錄他惡行的卷軸占了一片庭院, 記錄善行的卻只有一根筷子粗。可等到上善惡之秤,卻是“盈庭者反輕, 而如箸者反重”。
呂鳳子問賀小樂:“你可明白原因?”
賀小樂似懂非懂,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呂鳳子道:“因為他的善心是為了天下萬民,而他的惡只在自己一身。”
賀小樂恍然道:“干娘的意思是, 那三人之善是為萬民, 他們的惡只在自己,所以他們是好人?”
但對于這樣的推論,他卻并不認同。
賀小樂道:“可您是濟世為民的神醫(yī), 他們傷你難道也是為了萬民?”
呂鳳子嘆了一聲道:“彼時他們受傷之事不能讓其他人察覺,他們來找我求醫(yī),又怕我將此事說出去, 影響大事,這才打傷了我。我雖不愿原諒他們, 卻也明白他們的苦衷。”
賀小樂離開的這段時間,那三人親自登門,跪在呂鳳子面前, 訴說自己的萬不得已, 請求呂鳳子原諒。
一人道:“彼時群狼環(huán)伺, 但凡走錯一步都將萬劫不復。我自己死不要緊, 但我還有同志, 肩上還有大任, 我不能讓對手通過我受傷一事, 察覺我們的動向。我不能冒險,所以我逼您吃下毒藥。呂神醫(yī),對不住。”
另外兩人也是差不多的理由,都是為了大事保密。
賀小樂反駁道:“這不對!”
余忘我茫然道:“哪里不對?”三人來求原諒的時候,他就在旁邊,他雖然氣憤三人的做法,卻也理解了他們的萬不得已。
賀小樂道:“沒有萬不得已!那是他們自以為的萬不得已!”
只要告訴呂鳳子厲害關系,她會暴露他們受傷的事嗎?她不會!
他們這么做,純粹是對呂鳳子的不信任。
呂鳳子這樣濟世助人的神醫(yī)他們尚且不信,那換做普通百姓呢?他們當然也不會信!
賀小樂氣道:“他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萬民,可他們卻根本不信萬民。這樣的人,憑什么替民請命?!”
呂鳳子和余忘我齊齊愣住。
賀小樂繼續(xù)道:“他們借著‘萬不得已’四個字,肆意傷害無辜之人,這樣的人,配做什么棟梁?”
余忘我喃喃道:“好像是這個道理。”
呂鳳子深深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竟完全沒有想過。”
賀小樂道:“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們算賬。”
呂鳳子攔住他,說道:“不用了。我寫三封信,你到時替我交給他們便好。”
賀小樂應了聲“好”。
沒有人知道呂鳳子信里寫了什么。但在未來天下靖平之后,朝中兩位功臣致仕,白道飛魚塘之主沈星南自請入思過堂。無人知原因,也無人知曉其中關聯(lián)。
而現(xiàn)在蘿絲富貴山莊里住著的人,當然不會知道未來發(fā)生的事。
賀小樂每日跟著呂鳳子學醫(yī),呂鳳子則向他學習易容之術,余忘我在一旁湊熱鬧。
悠閑的日子過得很快,當余忘我從外面帶回金印大戰(zhàn)就要開始的消息時,賀小樂怔了怔。
呂鳳子微笑著看向他,說道:“我們一起去看熱鬧吧。”
她知道賀小樂放心不下李布衣等人,而她也好久沒有出門了。
一行人易了容,來到金印大戰(zhàn)的地點飛來峰。
賀小樂化名樂無憂,他拉住正道一人問道:“這次金印大戰(zhàn),正道派了哪些人呀?”
那人道:“葉夢色,飛鳥和尚,枯木道人還有代替藏劍老人的李布衣。”
賀小樂一怔,問道:“無人代替白青衣嗎?”
那人道:“天欲宮那邊不讓,不過他們自己也少了一個人,所以是四對四的比試。”
賀小樂不解道:“可四對四要如何分勝負?”
那人道:“這一次是群戰(zhàn),哪邊的人最后站著的多,便是哪邊勝出。”
賀小樂皺起眉頭,對這名江湖人道了聲謝,回到了呂鳳子身邊。
呂鳳子見他神色難看,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賀小樂將自己打聽的消息告訴她。
呂鳳子思索片刻,說道:“看來這一次天欲宮不為勝負,只為殺死李布衣。”
群戰(zhàn)看似和各自為戰(zhàn)沒有差別,但像李布衣這樣的高手,想要他的性命就必須以人數(shù)或者暗招取勝。
賀小樂道:“干娘,我們去看看。”
呂鳳子應了聲“好”。
擂臺之上,雙方已各自擺好陣形。
因為李布衣開了個代替應戰(zhàn)的口子,天欲宮那邊便借代替之名把人都給換了。
十二都天神煞派出兩人,加上孫虎波和展抄,天欲宮的整體力量比飛魚塘要高得多。
飛鳥和尚道:“這也太耍賴了吧!”
葉夢色道:“他們也是剛說的換人,還說我們也可以換,可這突然之間,要到哪里去找人?”
沈星南、驚夢大師等人當然在,但金印大戰(zhàn)武林前輩不下場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李布衣猜到這一戰(zhàn),對方的目標是自己。他環(huán)視四周,忽然和一雙澄澈的眼睛對上,他笑了笑,對葉夢色道:“我們也有可以換的人。”
葉夢色一怔,問道:“誰?”
李布衣指向了賀小樂。
江湖人竊竊私語,不知李布衣要做什么。
飛鳥和尚見賀小樂面孔陌生,便道:“那小子能行嗎?”
李布衣篤定道:“可以。”
說罷他對賀小樂揚聲道:“敢問公子姓名?可愿助飛魚塘一戰(zhàn)?”
飛鳥不可置信道:“你都不知道他名字,你就說他可以?”
葉夢色道:“李大哥說可以就可以,我相信他。”
賀小樂揚起笑臉,回答道:“在下樂無憂,愿意助戰(zhàn)。”
天欲宮的人相信哥舒天的武功,他們從沒有懷疑過賀小樂之死是假,自然不會將樂無憂和賀小樂聯(lián)系到一起。
葉夢色本是與葉楚甚二人算作一個戰(zhàn)力,如今沒有葉楚甚,賀小樂換下的人自然是她。
賀小樂對她說了聲“抱歉”。
葉夢色道:“只要能讓正道贏下這場金印大戰(zhàn),其他什么都沒關系。”
賀小樂認真道:“會贏的。”
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雙方都是極招上手,而天欲宮的人,果如呂鳳子和賀小樂猜測的那樣,一心要殺李布衣。
飛鳥和尚叫道:“不是四對四嗎?你們干什么四對一?”
天欲宮的人當然不會理他。
賀小樂提劍襄助李布衣。為了隱藏身份,他用的當然不是那把削金斷玉的寶劍,就連武功也不是展抄等人見過的。
李布衣和他對視一眼道:“你武功倒是學得雜。”
賀小樂笑道:“誰讓我?guī)煾付嗄兀俊?br />
李布衣也笑了,這一戰(zhàn)有賀小樂,天欲宮絕無勝算。
果然,不過半個時辰,天欲宮四人便都被賀小樂和李布衣點倒在地。
飛鳥和尚夸張道:“乖乖,這李布衣隨便拉個幫手就這么厲害?”
枯木道人猜出其中必有緣由,警告道:“別亂說話。”
飛鳥和尚撇了撇嘴,倒是沒有反駁。
天欲宮宮主項飛夢盯著賀小樂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賀小樂笑了笑道:“江湖散人,無足掛齒。”
項飛夢欲向賀小樂動手試探其根底,卻被沈星南攔住。
沈星南道:“金印大戰(zhàn)結果已出,還請項宮主履行諾言。”
項飛夢冷哼了一聲,帶著人走了。
賀小樂和李布衣都不想跟沈星南照面,二人與葉夢色打了個招呼,便也走了。
沈星南目送著他們離開,并沒有阻攔,他已認出了等候賀小樂的人——呂鳳子,那是他無顏見的人。
李布衣、賀小樂和呂鳳子三人一路同行。期間,三人見到了二十三場決斗,十五場追殺,還救下了十九個人。
一切并沒有因為金印大戰(zhàn)正道勝利而變好。
賀小樂抿著嘴站在路中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的一個打算,如今他已準備去做。
呂鳳子看出了他的決心,雖不知他想做什么,卻還是鼓勵道:“孩子,去做你想做的。”
李布衣猜到了一些,他看向賀小樂道:“我還是沒辦法支持你想做的事,我也看不出你的未來,但我祝你,前路無恙。”
賀小樂對李布衣拱手道:“干娘就麻煩你送她回去了。”
他對呂鳳子說了句“干娘等我回來”,便獨自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京城從來都是最繁華的地方,可此時此地的京城,人心惶惶,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對其他人的戒備,生怕別人隨口告發(fā),要了一家人的命。
世道之險,可見一斑。
賀小樂嘆了口氣。他沒有葉開的腦子,想不到什么針對皇帝的著手點,他決定按自己的方式,直截了當。
朱厚照像往常一樣在寢宮里休息,他絕想不到,有人會在今天把他擄走,也絕想不到,他會開啟一條完全不一樣帝王之路。
賀小樂也絕想不到,他想讓小皇帝看看人間疾苦,竟然會培養(yǎng)出一個自己造自己反的皇帝。
事情是這樣的。
廣西災情嚴重,當?shù)毓賳T怕惹內廠不快,瞞而不報。賀小樂便把朱厚照身上值錢的東西搜刮了干凈,將他扔到了這里。
起初兩天,朱厚照還會說自己是皇帝,要別人給他錢和食物,可別人非但不買他賬,還有人罵皇帝,說就是狗皇帝害的大家活不下去。
朱厚照雖然貪圖享樂,卻不覺得自己是個壞皇帝。于是,他決定把這件事情搞明白。
當發(fā)現(xiàn)一文錢可以買兩個包子的時候,朱厚照第一次愣住了。
當看到有人為了幫他反而獲罪的時候,他第二次愣住了。
而當他看到遍地尸體,人在尸骸中翻找食物的時候,他終于明白,自己這個皇帝當?shù)萌绾慰尚Α?br />
賀小樂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他當然不敢讓朱厚照真的死了。
當他看到朱厚照在死人堆里哭的時候,他想,自己的目的應該是達到了。
可他沒有想到,當自己提出要帶朱厚照回宮的時候,朱厚照卻說:“我不回去,我要起義!”
賀小樂懵了。
而讓他更懵的,是朱厚照真的化名朱壽,帶著起義軍,一路打到了京城。
該說不說,他這皇帝本事是真的有。
京城里,劉瑾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朱壽斬于馬下。
舉世歡呼的時候,朝臣跪在朱壽的面前,泣涕橫流道:“陛下,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所有人都震驚了。
一路跟來的賀小樂,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復雜,他也一直想問,朱厚照到底想做什么。
朱厚照朗聲道:“這個江山是我打下來的,不是從祖上繼承的,我是開國的皇帝,你們別想再裹挾我。”
大明文官集團根深蒂固,他們總是打著為皇帝好,為國家好的名義,限制皇帝的權力。
朱厚照受不了這一點,所以扶持宦官集團,打壓文官,可他沒想到,自己的做法會害到百姓。
如今,他帶著民心再登大位,誰也別想再來支使他。
賀小樂恍然。朱厚照這一招分明是一箭雙雕,他卻道朱厚照是荒唐可笑。
他想,這樣的皇帝,他還想改變他,自己才是那個可笑的人吧。
賀小樂轉身欲走,朱厚照叫住了他:“暗中的高人,多謝你!你放心,我會對百姓好的!”
賀小樂笑著流下淚來,他回了一聲:“好!”
古亭山道,道路兩旁點著燈籠,靜待歸人。
賀小樂順著燈光亮起的路,回到了蘿絲富貴山莊。
呂鳳子和余忘我正在等他。
賀小樂揚起笑臉:“干娘,余叔,我回來啦!”
余忘我笑道:“好,好,平安回來就好。”
呂鳳子驕傲地看著他道:“你做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孩子,你是我的驕傲。”
她已猜到那位傳聞中改變皇帝的神秘人物就是賀小樂。
賀小樂笑了笑道:“我也沒做什么。”
余忘我道:“別站著,坐下邊吃邊說。”
燭光下,三人圍桌而坐,閑話家常。賀小樂想,這也是家。
賀小樂和呂鳳子一起生活了三年。三年后的一天,呂鳳子給賀小樂留了一封信,離開了。
信上寫道:
“小樂,這幾年的母子緣分,我很開心。但你還有生身父母,我不能讓你一直陪著我。我聽李布衣提起過,你家大概在一個我們都去不了的地方,那便祝你往后幸福安樂……”
信很長,寫了呂鳳子對這個兒子的喜愛,也寫了她無事縈身后的輕松自在。
信的最后寫道:“不要想著等我回來,你若不回家,我便永遠不會回來。小樂,回去吧。”
系統(tǒng)也道:“小樂,回去吧。”
賀小樂珍而重之地抱著信,哭著應了一聲“好”。
【作者有話說】
1.昔衛(wèi)仲達為館職,被攝至冥司……盈庭者反輕,而如箸者反重:出自明袁黃《了凡四訓》,按時間,此時應該沒有這書,但故事?lián)f是宋末,所以提前用下故事。
2.原著并沒有三人打傷呂鳳子的理由,這里借著討論一下善惡。
3.關于朱厚照,個人理解可能有點淺,但覺得這樣比較有意思,就這么寫了。
——————
考核關結束,準備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