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小樂酒醒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還趴在桌子上,從脖子到胳膊,整個人說不出來的難受。
東方不敗坐在欄桿邊上,一只手搭在欄桿上,一只手拿著酒壺搭在自己的腿上,低著頭,竟也是睡熟了。
賀小樂揉了揉脖子,這是他第一次喝烈酒,也是他頭一次喝得這樣醉。
他想,難怪陸小鳳和表哥都愛喝酒。
醉過了,醒過了,那些不開心的都拋在了昨日的夢里。
當日頭從地平線升上來的時候,那種壯闊美好,無法用言語形容。
賀小樂叫道:“哥!日出!”
東方不敗睜開了眼睛。這是他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睡熟,放在從前這是絕無僅有的事。
他順著賀小樂手指的方向看去。
日出東方,燦爛無比。
他笑了。
原來這世間還有美景在待人欣賞。
在酒肆里解決了早飯,用銀子把老板的苦臉變成了笑臉,兩個人向著河南開封府而去。
東方不敗問賀小樂:“你做什么不騎馬?”
賀小樂回過頭:“你不覺得腳踩在實地上的感覺很好嗎?”
東方不敗體會不到這份好。他不確定的問賀小樂:“難道你打算就這么一路走過去?”
賀小樂答得理所當然:“當然,河北到河南并不太遠。”
可這不太遠卻也需要他們每天三四十里的走個兩個月。
東方不敗并不喜歡虧待自己,何況他還有武功要練。
于是,不過半天,賀小樂就同東方不敗一起坐進了馬車。
賀小樂想自己下去走,卻被東方不敗按住了。他道:“你走了,誰同我一起練功?”
經過一場醉酒,他們的相處似乎隨意了許多。
“可在路上練功會不會不安全?”畢竟他的身上還有大麻煩。那些想要葵花寶典和辟邪劍譜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
東方不敗卻道:“以五岳劍派事事都要談妥再動的個性,至少這大半個月不會有人來煩我們。”
賀小樂還待說什么,東方不敗一句話堵住了他:“之前是誰說要變強?”
賀小樂乖乖坐好不動了。
葵花寶典是一門內外兼修的功夫。在內,熱烈霸道,想要一直練下去,必須將多余的熱勁散發(fā)出去。而對外,則講究一個快,快到如臂使指,快到發(fā)在意先。
但這些都不是道。
賀小樂給了他一個得道的可能,人劍合一。
等他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就去找這條路。
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借著賀小樂的內功特性修煉葵花寶典。
小半個月,大多數的時間,賀小樂都跟東方不敗面對面坐著,兩掌相對,運轉內功,心無旁騖。
好在這段時間也確實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五岳劍派的人此時正聚在嵩山共商大事,日月神教的人從向問天那里確認了少教主的消息,他們當然不會這個時候來觸東方不敗的霉頭。
可不能走路這件事對賀小樂來說實在有些煎熬。
他覺得自己的腿已經在抗議了。
再不多走走,他一定會死的。
賀小樂把這話對東方不敗說了。
東方不敗無言,每個人都有癖好習慣他知道,可他從沒有想過,有人的癖好會是走路。
眼看著賀小樂坐不住了,他們每日的行程里不得不多了兩個時辰的步行。
東方不敗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就走路時間跟人爭論的時候。
吵完了,就成了賀小樂一個人的熱鬧。東方不敗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什么賀小樂的精力會這么旺盛。
看見了好看的山要叫他,把天邊的流云想象成了什么模樣要叫他,就連抓到了一只誤入馬車的麻雀也要叫他。
好在,這種單方面吵吵鬧鬧的日子很快就要結束。
小雪這一天,他們入到河南境內,河南除了開封府還有中岳嵩山,這意味著他們距離碰到五岳劍派的人不會太遠。
兩日后,賀小樂和東方不敗坐在濮陽城外十里地的茶棚里歇腳。
茶博士端著托盤來到了他們身邊。奇怪的是,桌子上明明放著茶壺和幾個茶盅,他的手里卻還要重新端著一套。
東方不敗準備喝茶的手停住了。見他停住,賀小樂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看向東方不敗,用眼神問他怎么了。
東方不敗坐著的凳子忽然向后一滑,似是感覺到什么,賀小樂下意識側了側腦袋。
一把白亮的匕首停在了他腦袋剛剛在的地方。
離開了戰(zhàn)圈,東方不敗坐到了角落的桌子旁邊,側過頭看著好戲。
他早已對賀小樂說過,在賀小樂被追殺的時候他一定會袖手旁觀。至少,他沒讓賀小樂喝下那杯加了料的茶,已為他降低了這一戰(zhàn)的難度。
接下來,就看五岳劍派到底要不要臉面。
從茶棚的后間又跳出了十幾個人,他們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長劍。
那個假扮茶博士的是泰山派的弟子,見匕首未中,他抬手又是一招峻嶺橫空。
此招劍勢極快,攻得就是一個出其不意,只他用匕首似是不慣,賀小樂往凳子上輕輕一跳,就避開了他的招數。
但此招易躲,其后卻還跟著十幾人的十幾招。
這些人都是各派的年輕精英,他們織出的劍網密不透風,將賀小樂緊緊圍在了中間。
東方不敗點點頭,這些人的招式雖然千奇百怪,處處破綻,但這配合倒還看得過去。
看來五岳劍派為了對付賀小樂倒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只是,光憑這些人卻還不夠看。
賀小樂抽出了腰間的劍。
任誰都必須承認,一把好劍對一名劍客的重要性。
賀小樂的長劍一掃,只聽“鏗鏗鏗”的幾聲,已有五個人的劍被他斷掉。
當然,光憑劍利還做不到這一點,他還要感謝這段時間東方不敗給的內力。
就是賀小樂也不得不承認葵花寶典的厲害,無怪乎這江湖人人爭搶。
被斷劍的五人急急后退,又有四人借著他們的遮擋,從五人的空隙里飛劍刺出。
四人的招式分別是金雁橫空、朗月無云、疊翠浮青和煙云鎖身。
賀小樂只覺劍影從四面八方向自己刺來。
沒有人覺得賀小樂可以躲過,四人的臉上甚至已經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卻見賀小樂整個人如同變成了一道扭曲的殘影,以一種聞所未聞的輕功,從劍雨的上空鉆了出去。
他整個人居然像白鶴一樣,立在了那個泰山派弟子的劍尖上。
東方不敗的眼睛一亮,他發(fā)現無論多少次,賀小樂的輕功總能帶給他驚喜。
眾人被他這輕功震了震,然后很快回神。又是五人進前,這一次,劍尖全部刺向賀小樂的雙腿。
賀小樂踩著劍尖向上一跳,卻是沖破了茶棚的屋頂。這茶棚的地方太小,實在不利于他施展輕功。
屋頂的茅草被力道沖得四散,落了追著賀小樂跑的幾個人滿身。就連東方不敗的胳膊邊上,也落了一個燕子窩。
東方不敗拎起手邊的燕子,短促地笑了一聲。
站上屋頂,賀小樂瞬間覺得天地廣闊了許多。而對那些圍攻他的人來說,卻是連正常的結陣也變得困難了很多。
眼見著一群人就要敗在賀小樂的手上,卻聽一陣轟轟的馬蹄聲自南方傳來。
那最先用匕首刺殺賀小樂的人道:“小子,束手就擒吧,我五岳劍派的人來了。”
東方不敗撫摸著燕子的手一頓。他當然早已聽到了馬蹄聲,他只是沒想到,五岳劍派的人居然當真不要臉。
憑他耳力已經聽出,這馬蹄聲足有四五百之數。
恐怕不止五岳劍派的全部出動,就是一些江湖上其他的“名門正派”也跟著來了。
而他們的目的,居然只是為了抓捕一個十七歲不到的少年人。
這事豈非可笑?
那為首的人面目冷峻,留著山羊胡須,光從面相便可知心狠手辣,不好相與。他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看起來像個巡查自己土地的君王,他是嵩山的掌門左冷禪。
他的后面一左一右各兩名高手,一者托塔手丁勉,一者仙鶴手陸柏。
他們手里拿著五色令旗,代表著嵩山派五岳盟主地位。
往外兩側的則有泰山掌門天門道長、華山掌門岳不群、恒山定逸師太、衡山金眼雕魯連榮、青城掌門余滄海、崆峒派妙訣真人等。
其后更有浩浩蕩蕩五百余人不表。
賀小樂被這陣勢嚇了一跳。
這人數,上陣殺敵都可以所向披靡,如今卻用來對付他一個賀小樂。
可偏偏,他們還要給自己披上“正義”的外衣。
只見陸柏翻身下馬,向前一步,走到了最前,對著賀小樂揚聲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賀小樂,五岳劍派念你年少不懂事,只要你交出葵花寶典和辟邪劍譜,再助我等攻上黑木崖,我們就饒你性命,放你全家不死。”
賀小樂心想,我全家又不在這里,你們要怎么饒?何況以我家在江湖的威望,你們這些人也未必打得過。
可是現在,他空有一個少教主的名頭,卻沒有一個罩著他的陸大爺。
賀小樂長長嘆了一口氣:“你們這么多人欺負我一個,卻還要說得這么冠冕堂皇,我算是見識到了。”
見賀小樂毫無戰(zhàn)意,定逸師太勸道:“少年人,只要你快快棄惡從善,我們定不會傷害你。”
賀小樂的目光定定地瞧著她,他的眼睛里寫滿了不解,他問道:“敢問師太,自我初入江湖,可曾殺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