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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沈橋的煩心事

    初春的風依舊夾帶著入骨的寒意, 絲毫沒有往年的鶯啼暖意。前幾日又落了一場雪,目之所及均是一片白茫,連帶著空氣中的寒意都又盛了幾分。

    眼看著都要正月十五了, 可這天還沒有一點兒轉暖的意思,大伙兒都急的不行, 春耕可是大事,若是誤了, 半年的收成可就沒了,那可是要餓死人的。

    村長家聚了好些人,整日亂糟糟的,加之孫虎成親的日子近了,村長也是著急上火。村長一家與李大成有恩,他自然不能做事不理,他和孫強陪著去了一趟官府,把事情上報了,這才安撫了眾人的心。

    原本房子都訂好了, 想著收拾收拾就搬過去的,因著這件事又耽擱了下來。左右何春蘭母子這個隱患已經沒了,李家忙著分家產, 這會子見了他怕是都得繞著走, 生怕他惦記家里那幾畝薄田, 便索性等幾日, 等到孫虎成婚后再搬家, 也省的天冷還得來回折騰。

    孫虎的婚事辦的很是熱鬧,幾乎一個村的人都來了, 村長特意從鎮(zhèn)上請的廚子,葷菜備的也足, 很是體面。

    李大成同沈橋幫了一天忙,直至新人入了洞房,才回的家。怕沈橋累著,便又等了幾日才搬家。

    說是搬家,其實那邊的房子都添置的差不多了,他每日都要去鎮(zhèn)上,一點點的便把家里的東西帶了過去,缺的東西在鎮(zhèn)上添置也方便,就等著挑個好日子住進去了。

    原是想正月十四搬家的,休息上一日,正巧十五還能逛燈會。沈橋覺得十四不太吉利,便想著十六再搬過去,夫郎開口,李大成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只是心里有些可惜,錯過了今年的燈會。不過想著,以后住在鎮(zhèn)上,燈會年年有,便又釋然了。

    正月十四,家里備了許多肉、菜,李大成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菜,請相好的幾家吃了頓飯,連孫虎的新夫郎都來了,熱熱鬧鬧的直到夜深才散去。

    村長喝了幾杯酒,看著李大成,望著遠處深深的嘆息一聲,心里一陣唏噓······

    原先最不被看好的人,如今卻最有出息,李慶瞧著清明,其實最是糊涂,好好地孩子成日的苛待,獨獨嬌寵小兒子,到死都沒兒子送中。

    李家是敗了,李慶沒了,連喪事都辦的潦潦草草。趙荷花急怒攻心,癱在炕上沒人管沒人問,沒幾日也去了。如今李家只剩一個斷了腿的李清,說是文曲星下凡,現今恨不能成日泡在酒壇子里,眼看著是沒了指望。

    李家的那些親戚為了爭那幾畝地,打得熱火朝天,絲毫不顧臉面,平白的讓外人瞧了這些日子的笑話。

    這都是命啊!

    村長搖頭,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笑著讓他們有空回來看看。他是打心底盼著李大成好,這樣好的孩子原不該在村里埋沒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離別的日子總是會來,搬家那日相熟的幾家都跟著送到村口。沈橋看著眾人,心里有些不舍,當春生將過年攢下的果子遞過來時,眼眶便泛起了水花。

    “以后想回來了,咱就回來住幾天。”李大成抬手摸了摸夫郎的臉,輕聲安撫。

    他回望這個小鄉(xiāng)村,心里也是諸多感想。想當初一睜眼便身在破屋,前路茫茫。如今已然在鎮(zhèn)上置了鋪子,有了相伴一生的人,往后還會有房子,賺更多的銀子,陪著小橋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完這一輩子······

    日子有條不紊的過著,鎮(zhèn)上的房子比村里的房子還要寬敞,后院的水井更是便利,就算是李大成不在家,沈橋自己用水桶提水也可以。

    后院雖不算大,也夠崽崽撒撒歡跑跑,小家伙換了新地方,很快就適應了,白日里除了粘著沈橋,便是在后院逗弄那幾只雞,再有就是在灶房門口等著投喂。

    李大成念著它上次護著沈橋的英勇事跡,也不逗著說它胖了,自己家開了鋪子,肉食更是不斷,本就敦實的身子,肉眼可見的又圓滾了一圈。

    鋪子里的生意不錯,雖然才開張不久,但因著李大成手藝好,鹵的肉味道極佳,很快便吸引了一大波食客。合生樓的老掌柜也給宣傳了一波,只說過年間賣的鹵味禮盒就是出自李大成的手,又攢了了一波老主顧。

    可謂生意紅火,食客不斷!

    深冬的寒意依舊沒有散盡,直到二月里了,還是脫不下冬衣。他們在鎮(zhèn)上,日子還好過些,村里人卻沒這么好過,因著天氣不好,鎮(zhèn)上的糧鋪紛紛漲價,雖說漲的不多,可對于沒有多少積蓄的農戶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

    李大成回去過幾次,河谷村比旁的村要富庶些,除了日子實在艱難的那幾戶,大家伙還都過得去,不至于像別的村那樣斷了糧,拖家?guī)Э诘娜ソ稚掀蛴憽?br />
    許阿婆得了宋朝和給的那二十兩銀子,日子比以往要好過的多,念及著小虎要長身體,隔三差五的桌上總有一個肉菜。許是吃的好了,心里負擔少了,祖孫兩瞧著都比以往精神了不少。

    孫母那有李大成送過去的吃食兒,一個人的日子也過的不錯,盤算著孫大壯也該回來了,閑來無事便去村口溜達,就盼兒子回來了,能第一時間看見。

    因著他們搬到鎮(zhèn)上,吳旺夫郎不便過來做工,沈橋念著往日的情分,還拖李大成送了不少東西。靠著這兩個月做工攢下的銀子,吳家已經買了材料,準備重新休整屋子。

    轉眼三月末,一場綿綿的春雨過后,天氣總算緩了起來,枝頭的枯黃被嫩綠色枝芽取代,春日獨有的艷陽下,河面上為數不多的碎冰,也悄然化開,一抹抹日光打在上頭,映著碎碎點點的流光溢彩。

    鋪子里的生意穩(wěn)定下來后,也一直不錯,因著實在忙不過來,還招了一個伙計。說是伙計,其實也是個可憐人,跟著爹娘逃難來的清河鎮(zhèn),一路顛沛流離,路上爹娘就不在了,就剩了一個妹妹,也病的只有一口氣了。

    那日李大成陪沈橋看診,剛從醫(yī)館出來,便在街角看見了賣身救妹的少年,一身臟污,衣不蔽體的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周圍圍了不少人,多是看熱鬧的,從人群三三兩兩的交談中,得知少年從昨天就跪在這,已經跪了整整兩日了,卻沒人上前搭話。

    這也難怪,大戶人家就算要采買下人仆役,也會找牙人挑選些身家清白的,定不會買入一個不知打哪來的流民。

    尋常人家就算要用人,光看他抱著個病弱的妹妹,就不敢上前,買個年輕力壯的仆從,也就是十二三兩銀子。看他妹妹這樣,進了醫(yī)館還不知得多少銀子,有那個閑錢都夠買一個人了,何必這么麻煩。

    再說,他們一路逃難過來,誰知道染了什么病,萬一要是領回去傳染了家人,豈不是得不償失!

    沈橋動了惻隱之心,李大成不等他開口便會意,上前詢問了少年的籍貫姓名,便領著人進了醫(yī)館。小姑娘在醫(yī)館住了三日,一路的風餐露宿,小小的身子早就虧空了,又染了病,還耽誤了這么久,盡管大夫盡心救治,依舊沒有救回來。

    李大成給打了一副薄棺,幫著把人埋了,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十多兩銀子。

    十三四歲的少年長得瘦瘦小小的,卻是個知恩圖報的。李大成原想著把他送到郊外的救濟棚去,有官府管著,好歹有口飯吃,不至于餓死。等再大些,官府有修建堤壩,或是其他的活計,跟著上工也能領到工錢,總歸能活下去。

    卻不想少年還是個認死理的,說賣身給他了,生死都是他家的人,什么活兒都能做,當牛做馬都成,跪在地上就是不走。

    沒辦法只能把人留了下來,少年話不多,手腳確是麻利,鋪子里的活兒更是搶著做,生怕少做了一點兒。李大成見他是個本分的,人品也不錯,便將人留了下來,落了籍契。

    周邊鋪子里伙計的月薪大概是一兩二錢,他們都不是壓榨人的,況且少年干活兒實在是沒得挑,晚上還硬要住在鋪子里看著,李大成同沈橋商量了,便給開了一兩五錢的薪金。

    少年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還有工錢拿,反應過來后說什么都不肯要,說自己是賣身的,已經幫他醫(yī)治了妹妹,又料理了妹妹的后事,已是天大的恩情,萬不敢再收工錢。

    還是李大成撂下狠話,少年這才把銀子收下,只是泛紅的眼圈卻將人出賣了個徹底。

    到底是個孩子,李大成同沈橋對視一眼,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自從多了一個人,李大成空閑的時間也多了,經常陪沈橋到處逛逛,鎮(zhèn)上的糕點、果子鋪子,幾乎都逛遍了。沈橋摸摸肚子上的軟肉,只覺得再這樣下去,就要跟崽崽一個樣了。

    家里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夫君又愛重,按理說沈橋該是沒有憂心事的,可有一件事卻一直壓在他心里。

    他們成婚這么久了,膝下由空,以前李大成說時間不成熟,生了孩子怕跟著他們遭罪,在村里讀書也不方便。如今搬到了鎮(zhèn)上,又開了鋪子,生意也穩(wěn)定,若是有個孩子,便圓滿了。

    他悄悄的去醫(yī)館看過,特意避開了尋常看診的那家醫(yī)館,坐堂的老大夫替他診脈后,說他身子雖有些弱,但并不影響受孕。只要有孕后,好好休養(yǎng),按時服用安胎藥,當是無礙的。

    回家后,沈橋高興的不得了,連晚飯都多吃了半碗。惹得李大成還追問了半天,沈橋當然沒說實話,隨便找了個理由糊弄過去了。

    自那日后,要孩子的事便落在了沈橋心上,他旁敲側擊的試探過多次,李大成都對要孩子的事興致缺缺,甚至每次都轉換話題,避了過去。

    李大成顧及著他的身子,他們房事本就不多,每次完事后男人都會用帕子接著,給他清洗也是格外盡心。

    沈橋有些發(fā)愁,這種事又不好攤開來說,他又不好主動,便只能憋在心里。

    第202章 心事被發(fā)現

    春日里多雨, 綿綿細雨淅淅瀝瀝的,經常一下就是一整日,卷著遠處的薄霧, 似一方輕紗,靜靜地淌下。

    接連的降雨, 使得空氣里都濕漉漉的,門板上浮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水珠。沈橋剛剛收了銀子, 順手放進錢箱里,笑著道了句,“慢走,下次再過來。”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正想著該回去做飯了,就見門外站了一個人,似是尋人,正往鋪子里張望。這人似是有幾分眼熟,一時又想不起是誰, 沈橋細細的端詳了一會兒,才試探的開口:“大壯哥?”

    “哎。”孫大壯應了一聲,見是沈橋, 臉上掛上了笑, 將肩上扛著的袋子放在地上。目光又在鋪子里轉了一圈, 沒看見想見的人, 撓了撓頭道:“昨兒回來太晚了, 就沒過來,這是些皮料子, 不值什么錢,留著冬天做個手套鞋子的。” “大壯哥有心了, 快坐。”沈橋一面倒茶,招呼孫大壯坐,一面朝后面喊了一聲,“大成,快出來,大壯哥回來了。” 李大成擦了擦手,挑簾從后頭出來,見了孫大壯也是一愣。不怪沈橋一開始沒認出來,實在是孫大壯的變化太大。小半年的歷練,孫大壯整個人壯實了不少,許是西北的風沙太大,人黑了不少,瞧著黝黑精壯,還真不好辨認。

    “大壯哥回來了,一路上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還多虧了你們幫我照看著老娘,要不然我也不放心出去。”孫大壯臉上帶著憨憨的笑,笑起來倒是與以前別無二致。

    “大壯哥,你先坐會兒,我回去做飯,今兒在家里吃,算我們給你接風了。”沈橋知他們有話說,收拾好了就準備回去做飯。

    家里離著鋪子極近,沈橋一個人回去,李大成也放心,囑咐了兩句,才又坐了回去。孫大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門口,直到沈橋的身影徹底不見,才有些不好意的詢問禾哥兒的情況。

    李大成知道他的心思,但顧慮著禾哥兒的名聲,也沒說太多,只說禾哥兒染了風寒,今日在家歇著,便沒有過來。

    孫大壯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開口,因著緊張,聲音都有些顫,“大成,我不會說話,可真是誠心誠意的······還托你和弟妹幫著問問。”

    其實,兩人都是良善之人,又知根知底,要是能成,也算是件好事。只不過這層窗戶紙到底沒有捅破,禾哥兒又是二嫁之身,若是其中生了變故,吃虧的到底是小哥兒。

    李大成答應下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壓在心里的話終于說出來了,孫大壯放松了不少,這才說出兩人間的淵源。

    原來,有一年孫母生了重病,孫家的那幫子親戚,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孫家本就家貧,家里為數不多,稍微值錢的東西都賣了,好不容易才湊夠了藥錢,家里連口吃的都沒有了,要不是靠著幾家好心的鄰居接濟,恐怕都挺不過來。

    那時,禾哥兒剛嫁過來不久,日子還沒有這么艱難,曾給家里送過兩次吃的,孫大壯一直記在心里。因著家貧他沒怎么接觸過姑娘小哥兒,禾哥兒那抹笑便在他心里烙下了烙印,此后一直不曾淡去。

    孫大壯自知禾哥兒已有家室,不敢有不該有的念想,直到王貴死后,他才生出些旁的心思。也是因著這份念想,這才想著出去闖一闖,男子漢大丈夫想要娶妻生子,總不能讓夫郎孩子跟著受苦。

    禾哥兒自是不知道他這份心思的,因此孫大壯才想著托李大成夫妻,幫著探探口風,免得他貿然開口將人嚇著。

    李大成抬手給孫大壯添了杯茶,心里卻有其他的擔憂,“這事我?guī)湍銌枂枺髩迅缁厝ヒ埠蛯O嬸兒商量一下。”

    成親一事,并非兩情相悅即可,還需家里認可,禾哥兒并無娘家,只需自己點頭即可。可孫大壯卻是有老母親在的,孫母守寡艱難,帶大獨子,婚事上怕是多有思量。

    若說過去,孫家家貧,倒也罷了。如今孫大壯外出這一趟,就賺了二十多兩銀子,有了這些銀子,修繕房屋,另在村里尋戶好人家的姑娘都夠了。禾哥兒自然是好的,可眼下境況不同,就怕孫母有別的想法。

    孫大壯雖然不善言談,但人并不蠢笨,琢磨了會兒,便明白了李大成話里的意思,“大成兄弟放心吧,我已經跟我娘商量好了,若是真成了,我一定不會辜負他。”

    其實,一開始孫母有些猶豫,倒不是因為禾哥兒是二嫁,只是因著禾哥兒嫁給王貴后一直也沒生孩子。孫大壯是家里的獨苗,孫母自然盼著兒子能延續(xù)香火,但她到底不是固執(zhí)強勢的人,既是兒子喜歡的,便也沒有阻攔。

    見孫大壯一臉的莊重認真,李大成也沒再多言,朝著里頭招呼了一聲:“小六,把店里的鹵肉裝上,咱回家吃飯。”

    “哎。”里頭半大的少年輕快的應了一聲,動作麻利的將食盤里的鹵肉,收拾到食盒里,跟在李大成身后,臉上帶著獨屬于少年人的笑。

    十三四歲的少年,本就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段日子吃得飽,睡得好,人也精神了不少,如春日里蓬勃生長的嫩竹一般。

    家里離著鋪子極近,不過幾步之遙,李大成帶著兩人往家走,剛進巷子,一股誘人的香氣便已悄然鉆入鼻尖,正是從自家飄出來的。

    以前在村里的時候,多是李大成做飯,自從搬到鎮(zhèn)上來,有時鋪子里忙不過來,倒是沈橋做飯的時候多些。

    小六顯然是來的時候多,同他們打了招呼,便熟門熟路幫著挑水,其實水缸里還有多半缸水,但耐不住少年實在是勤快。

    李大成招呼孫大壯在廳里坐好,又招呼挑好水的小六過來作陪,才起身來到后院。沈橋正在灶房里忙乎著,禾哥兒見他過來,貼心的退了出來,把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來到前廳,禾哥兒才發(fā)現孫大壯也在,他遲疑了一下,頓住了回屋的腳步。有外人在,他自然不好直接回屋,簡單的寒暄了幾句,而后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孫大壯本就不善言辭,此時對上禾哥兒,更不知該說些什么,屋里一時靜了下來。

    小六是個機靈的,剛剛在鋪子里,李大成二人的話,他自然也聽進了耳里,見氣氛有些尷尬,便主動活躍氣氛。孫大壯慢慢松懈下來,小心的找著話題,兩人有問有答,到是也融洽。

    李大成和沈橋過來的時候,瞧見屋里的情況,相識笑了一下,這事看起來有戲,至于到底能不能成,還得看禾哥兒的意思。

    一頓飯吃完,天色徹底暗下來,孫大壯見時候不早了,也沒多待,李大成送他出門,見他的視線,還有些不舍的落在禾哥兒身上,笑笑沒有戳穿。

    等李大成回來時,禾哥兒已然回了屋,院里之余沈橋一人,立在花墻側邊,靜靜出神。微風浮動,枝頭海棠搖曳,為人平添了幾分不言而喻的嫵媚與靈動,襯的人更加嬌俏可人。

    “想什么呢,這么專注?”李大成從背后攬住他,親昵的在人耳后蹭蹭了,“讓我猜猜,小橋是在想念為夫嗎?”

    近來小夫郎總是默默出神,似是有什么心事,問又問不出,見人吃喝不受影響,李大成這才松下心來。這些日子鋪子里著實忙,他還想著抽空帶沈橋去府城玩一圈,也好散散心。

    “先松開,一會兒被瞧見了。”沈橋面上一熱,輕輕的掙了一下。禾哥兒雖然回了屋,可一門之隔,難保不會聽見,他哪好意思與李大成太過親近。

    小夫郎臉皮實在是薄,李大成也舍不得將人逗得太狠了,歪頭在人臉上偷了個香,才心滿意足的將人松開。

    夜風襲襲,帶著幾分涼意,站的久了,難免染上幾分寒意,怕人惹了風寒,李大成便攬著沈橋回了屋,“小橋,還沒告訴我想什么呢?”

    沈橋心里的話自然不好直說,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了,李大成哪里是這么好糊弄的,表面上不再追問,待他松懈下來,又悄無聲息的將話題轉了回來。

    沈橋被男人壓在身下,側腰被男人的手指滑過,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感迅速蔓延開來。他笑著躲閃,卻不是李大成的對手,屋里響起陣陣清脆的笑聲,顯然一幅溫馨又旖旎的畫面。

    “好啦······不鬧了······快松開·········”沈橋笑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聲音里帶著幾分嬌嗔,幾分無奈,伸手推了推李大成,見實在推不動,才放軟了聲音:“癢······癢······松開我,好不好?”

    身下人嬌妍氤氳,雙頰緋紅,一雙濕漉漉的眸子里含著瀲滟的水光,亮晶晶的看的人心里軟成一片。李大成將人松開,卻不肯讓他蒙混過去,攬著人的腰側身,與他面對面,故意作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瞧著小橋是與我不同心了,心里有事都不同我講了?”

    沈橋最看不得他這副樣子,雖然明知道他是裝的,心里還是舍不得,鼓起勇氣蹭了蹭男人的唇角,一時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說實話。夫妻間最重的就是信任,糾結了片刻,沈橋還是說了實話。

    “我想······我想著······我們是不是要個孩子。”沈橋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因著想看看李大成的態(tài)度,雖然羞的不得了,卻還是沒有移開目光。

    到底是活了兩世的人,李大成面上瞧不出絲毫情緒,只是眉頭微微皺了皺,卻一閃即逝,讓人瞧不出端倪。他開口的聲音如往常一樣溫柔,里頭還夾雜著幾分心疼,“小橋,孩子的事不急,我們成婚還不足一年,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沈橋想說,他們都不曾·······,哪里有的了孩子嘛!只是這樣的話,他是怎么也說不出口的!

    李大成見他臉越來越紅,一張小臉皺皺巴巴,也猜出他心中所想。既然夫郎都不滿了,他再不努力,也太說不過去了。

    羅帳燈昏,滿室春情·······

    第203章 禾哥兒成親

    天氣一天一天的暖和起來, 芳草如茵,街旁的桃花開的正盛,一枝枝艷紅橫斜, 微風拂過,花海無聲, 香沁撲鼻。

    沈橋已經換上了輕薄的春衣,坐在馬車里, 挑簾看著前面趕車的男人,笑的溫婉,眉眼里多了幾分柔軟繾綣。

    “鎮(zhèn)上新開了一家成衣鋪子,明兒咱們去逛逛,給你添置幾件衣裳。”李大成趕著車,似是察覺落在身上的目光,悠悠開口。

    “不用,我還有兩身新衣裳沒上身呢。”沈橋一抬眸,就對上男人浸著笑意的眸子, 連連擺手,“倒不如我們去布莊看看,買些輕軟的料子, 給你做兩身衣裳, 換季了, 合該置辦幾身換著穿。”

    提起買衣裳, 沈橋就不自覺的搖頭。自打搬來鎮(zhèn)上, 他已經添置了不少的衣物、首飾。 前幾日,他才剛添了幾身春裝, 還來不及上身,哪里還需要再添置衣裳。

    自打李大成發(fā)現鎮(zhèn)上的小哥兒、夫郎, 也十分注重打扮,衣裳首飾雖不如女子的繁復,卻也十分精致,便覺著他的穿著太素了些,鋪子里生意穩(wěn)定,花起銀子更是毫不心疼。沈橋想起成衣鋪、收拾鋪掌柜看著他目光里的殷切,都心疼花出去的那些銀子。

    倒是李大成,沈橋雖給他做了幾身春衣,但他一直以干活兒,沒必要穿新衣裳為由,依舊穿著往日的舊衣裳,絲毫沒有要入鄉(xiāng)隨俗的意思。

    “好,多買些料子,咱們一人做兩身。”夫郎說的話,李大成自然不會回絕,痛快的點頭應了,心里還是想著去成衣鋪子看看。他的小橋天生麗質,自然得多置辦幾身衣裳。

    清河鎮(zhèn)距離河谷村本就不遠,李大成又租了馬車,不大會兒的工夫便到了。因著今兒是孫大壯成親的日子,村里十分熱鬧,李大成拉了一下韁繩,放慢了速度。笑著同相熟的人打了招呼,才趕著車往村里去。

    村口閑聊的人們,見馬車走遠了,才羨慕的開口。

    “瞧瞧大成是出息了!”

    “是啊,都坐上馬車了,那可是有錢人才做的起的。”

    “哎,羨慕也沒用,人家賺的銀子,也進不了你們口袋。”

    這倒是實話,今天年景不好,春耕的日子都往后推了,還不知道收成怎么樣的,若是到了冬日里再趕上個寒冬,日子可就難過了。

    做生意賺錢,人人都知道,但真能成功的又有幾個,尤其是從他們這鄉(xiāng)下地方走出去的。與其羨慕人家,還不如在地里都下些工夫,那可關乎著一家人的溫飽呢!

    村里人的閑談,李大成并不知曉,他還未拐進巷子,就聽的里面鑼鼓聲不斷,好不熱鬧。

    孫家的親戚這些年都斷的差不多了,如今來捧場的都是左鄰右舍的人家,好幾戶平日里就交好的,見了李大成同沈橋,自然是一番親近。

    沈橋被周恒媳婦拉著進了屋,禾哥兒正在梳妝呢,原本他心里還有些緊張,見了沈橋倒是緩和了幾分。

    禾哥兒一身嶄新的喜服,上頭繡的都是百年好合的花樣,針腳細膩精巧,看得出是下了工夫的。

    鄉(xiāng)下人成親沒這么多講究,好些家里不寬裕的人家,成親連身喜服都置辦不起,不過是穿身新衣裳,在系上條紅腰帶,圖個喜氣罷了。禾哥兒身上的這身喜服,一看就是找人定做的,也看得出孫大壯的心意。

    沈橋伸手取過桌上的梳子,輕柔地為禾哥兒梳理發(fā)絲,淺笑開口:“夫妻恩愛,白首不離。”

    禾哥兒面上一熱,害羞低頭,眸子里卻是滿滿的欣喜,到這一刻他還有些飄乎乎的,有些不太真實,想到孫大壯,面上的熱度又盛了幾分。

    屋里幾人見狀免不了打趣幾句,說說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吉時,幾個兒女雙全的婦人,給禾兒理好蓋頭,喜氣洋洋的扶著人出了堂屋。

    孫大壯早就在院里等著了,見著人出來,一雙漆黑的眸子瞬時亮了。因著禾哥兒并無娘家,又一直跟著李大成他們住,便直接從李家出嫁。兩家就在前后巷子里住著,便連車馬、轎子都省了,孫大壯直接將人背了過去,看熱鬧的人們少不得起哄兩句。

    孫母坐在堂屋中,看著兩人被簇擁著進來,眼底不禁泛起了點點淚光,喜悅與感慨交織,情緒復雜。抬手抹了抹眼眶,臉上又重新浮起笑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唱禮聲響起,孫母連連稱好,忙顫著雙手將兩人扶起來,剛剛止住的淚花又忍不住冒了出來。

    在喜慶的氛圍中,李大成悄悄握了握沈橋的手,動作輕柔愛念。沈橋下意識地轉頭,便對上一雙笑意繾綣的眸子。堂上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一對新人身上,倒是沒人注意他們,因此沈橋也沒抽回手,任掌間那份溫暖悄然流淌。

    禾哥兒能有今天,沈橋是真心高興,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看的李大成心里軟成一片,捏著人的指節(jié)輕輕的揉捏。

    禮成后,禾哥兒被簇擁著送回了新房,孫大壯留在外頭招待客人,他生怕委屈了禾哥兒,席面上很是舍得花銀子,來的人都吃的心滿意足,這場喜事辦的也算是圓圓滿滿。

    李大成和沈橋也算是他們半個媒人,孫家人丁又不興,他們一直跟著忙乎到席面散了,才回鎮(zhèn)上去。

    春日匆匆而過,不知不覺間便步入了盛夏。蛙鳴和蟬鳴交疊,再加上天氣炎熱,沈橋最近都沒睡好了。即使換了輕薄的里衣,一宿還是被熱醒好幾次,還經常夢魘。再加上暑熱難耐,食欲也不佳,李大成眼瞅著人短短半月,便消瘦了一大圈,心里急的不行。

    看過大夫,大夫只說是身子弱,脾氣虧虛,給開了藥,囑咐切記憂思過度,好好休養(yǎng)。可這藥一日一日的喝下去,卻并不見半分起色,反而因著喝了藥,整個人都蔫蔫的,沒多少精神,夜里時常被噩夢驚醒,觸手便是一身冷汗。

    李大成心急,卻沒有辦法,好在鋪子里如今也上了正軌,除了小六,他又招了兩個伙計,鹵肉的香料都是他提前配好的,即使他不去,也忙的過來。小六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平日里不僅做事勤勉,他不在的日子更是盡心盡力的盯著鋪子,每日都把當日所售的銀子拿過來。

    鋪子那邊不用費心,李大成干脆帶著沈橋出去玩幾天,府城那邊因著臨水,要比他們這要涼快些,換個環(huán)境,一來可以避暑,二來也可以散散心。

    府城極盛,城內便有兩條河流蜿蜒而過,碧波蕩漾的水流在日光下如緞帶般波光粼粼,平添了幾分靈動與韻味。漫步其間,河水潺潺,橋影相映頗有意境。

    因著想要修養(yǎng)身體,李大成便沒有住客棧,而是選了一處民居。小院雖不大,卻收拾的極為干凈,院里一株葡萄藤長得正好,綠意盎然,藤下還有一架秋千,傍晚在下面乘涼正好,也可抵幾分暑氣。因著小院臨水,出門便可坐船,因此比別的房子要貴些,半個月就要四兩銀子。

    環(huán)境倒是清幽,周圍也算是便利,李大成見沈橋也喜歡,當場定了下來,交了半個月的房租,因著他們是外來的,又付了二兩銀子的定金。

    牙人見他們如此爽快,又知他們是來游玩的,還貼心的贈了一份府城的地圖,上頭但凡有點名氣的鋪子都有標注,就是為了方便外來的游人或是學子觀看。別小看這份小小的地圖,若是到市面上去買,那可要二十文錢呢。

    牙人賺足了傭金,又想著交個好,這幾日但凡要租用車馬,他都可以幫著聯系,當然也免不了從中賺些小利,這才如此殷勤。

    李大成道了謝,送牙人出門,隨后,領著沈橋在小院里逛了一圈,便把人安置在秋千上,自己則站在身后,一下又一下地緩緩推著。

    坐在秋千上的人,身形單薄,一身杏黃色的薄衫,溫雅清淡。陽光透過藤蔓的間隙,淡淡地灑下來,更襯的人肌膚勝雪,瑩潤剔透。微風帶著花草的香氣,輕輕拂過,幾縷發(fā)絲掠過耳畔,又悄然滑落至肩頭,露出了眼下的一抹青色。

    李大成無聲的嘆了一聲,放輕了聲音開口:“一會兒沒這么熱了,咱們出去逛逛,聽說府城有種冰酪,冰冰涼涼的,還加了牛乳和鮮果,正適和這個時候吃。”

    這段日子沈橋時常神情恍惚,似乎有什么心事,李大成明著暗著問了好多遍,都沒問出來。如今他們日子平順,銀錢不缺,平日里也是和和美美,連拌嘴都未曾有過,他實在是想不出沈橋有什么心事。

    到底舍不得把人逼的太緊了,李大成只有更用心哄著,他的小橋性子恬淡乖巧,若是真的使小性子,他也樂得哄著,卻看不得人臉上染上愁緒。尤其半夜驚醒,帶著淚往他懷里鉆的模樣,只把他一顆心都揉碎了。

    第204章 心事

    日頭緩緩下沉, 白日里的暑氣被暮色安撫,悄然消減了幾分,不似午后那般炙烤。遠處的天邊, 被落日暈染成層層疊疊的橙紅色,格外壯麗。

    夜里沈橋睡的不安穩(wěn), 下午兩人便小憩了一會兒,直到這會兒不太熱了, 李大成才牽著人出了門。

    他們租住的小院臨水,河面上畫舫輕舟不少,時不時還有琴聲傳出,伴著行酒令的說笑聲,別有一番熱鬧。

    有的畫舫上還有姑娘小哥兒作陪,透過挑起的簾子,便能瞧見里頭旖旎的畫面,和不堪入耳的調笑聲混在一處,面薄的人見了, 都覺面紅耳赤。

    李大成沖著船夫招了招手,船夫應了一聲,手持長篙, 輕輕一點, 便劃破水面, 漾起一圈圈細膩的漣漪, 眨眼間便行至岸邊。

    沈橋還沒有坐過船, 心里雖有牽掛,看著李大成伸過來的手, 還是笑著遞了過去。小舟不大,上面除了船夫, 還有一婦人,聽兩人交談,知其是夫妻二人。

    那婦人笑意盈盈的引著他們進了船艙,招呼道:“客官,酒水小菜都已備齊,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隨時喚我。”

    船艙不大,布置的還算清雅,頗有幾分水鄉(xiāng)的溫婉。船夫撐船極穩(wěn),雖在河面上行駛,卻并不強烈的搖晃之感。

    李大成挑起一側的窗簾,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著云卷云舒的天際,又似一幅流動的水墨畫,將周遭的景致緩緩鋪展。

    他特意囑咐船夫挑著清凈些的地方走,倒是可以欣賞一下窗外的景致。

    “早就聽說府城繁華,比起咱們清河鎮(zhèn)果然是熱鬧了不少,聽說西邊有個集市,里頭有不少小吃,明兒咱們正好過去逛逛。”李大成給沈橋碗里夾了一筷子魚,見人臉上有淡淡的笑意,便想哄著人多吃些。

    “好。”沈橋應著,也給李大成夾了一筷子魚,“這魚同我們那里的燒法不同,好像放了梅子,酸酸甜甜的,你也嘗嘗。”

    夫郎給夾的,李大成自然是十分捧場,將魚肉吃盡后,才道:“府城臨水,一年四季都可吃到鮮魚,這做法定是比我們那要多些。一會兒我向船夫討教一二,趕明兒買條魚,也做給你吃。”

    “好,我們一起做。”

    夫郎嘴里嚼著魚肉,小臉一鼓一鼓的,出口的話軟軟糯糯的,有些含糊,只叫李大成一顆心軟的一塌糊涂。

    小船宛如一片輕盈的葉子,在河面上悠悠蕩蕩,直到夜幕降臨,河岸邊的燈火漸漸亮起,才慢慢靠岸。

    船夫夫妻兩見他們感情好,少不得說幾句恭維話,李大成笑著道了謝,因著要討教做魚的法子,便多給了三十文。

    婦人見兩人客客氣氣的,還多給了銀子,大方的將做魚的法子說了。本就不是什么秘法,他們這的人因著靠近河岸,幾乎家家都會做魚,只不過味道多少有些不同罷了。見他們喜歡,還送了兩人一罐梅子醬,青梅不值錢,到了時節(jié)城郊的樹上全都是,自家釀的也沒費多少工夫,她也樂得送個人情。

    從船上下來,天色已然暗了下來,接近戌時三刻了,街上仍舊熱鬧,燈火闌珊,絲毫沒有半點夜間的蕭條。

    河岸邊擺滿了各色攤子,空氣中都彌漫著誘人的香氣。有烤得金黃酥脆的煎餅,有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包子,還有在炭火上滋滋作響、令人垂涎欲滴的烤肉串。不遠處也有小販挑著扁擔叫賣青梅釀,生意很是不錯,走走停停間著實沒少賣。

    李大成招過小販要了一盞,青梅釀用竹筒裝著 ,色澤清亮,宛如琥珀般誘人。沈橋輕輕抿了一口,酸甜交織的口感瞬間在舌尖綻放開來,帶著一絲絲青梅的清新與甘甜。

    “嘗嘗。”沈橋將竹筒遞到李大成唇邊,眉目含著清淺的笑意,李大成就著夫郎的手嘗了一口,沒忍住在人唇角啄了一下,輕如蝴蝶振翅。

    這還在街上,人來人往的,沈橋被他大膽的動作嚇了一跳,連拿著竹筒的手都頓住了,一雙大大的眸子里滿是不可思議,隨后便浮上一層淡淡的緋色,像是林間初綻的花朵,被晨露輕吻后更顯嬌艷。

    “別怕,沒人瞧見。”李大成抬手在人臉上輕輕的捏了一下,輕聲安撫著,幽深的眸子里盛滿了不加掩飾的愛意。

    沈橋見真沒人注意他們,輕拍了李大成一下,便被男人攬著往前走。李大成知曉夫郎臉皮薄,一直攬著人走在邊上,燈火不明,就算是迎面來人,也瞧不出端倪。直至小夫郎臉上的紅暈消了,他才領著人重新往人多的地方走。

    前面的攤子上,炭火燒的滋滋作響,肉串在炭火的炙烤下,冒著油花,香氣四溢。

    “小橋,吃烤肉嗎?”李大成見那小攤上圍了不少人,想來味道是不錯的,連忙側頭詢問沈橋。

    剛剛在船上用了飯,這會兒沈橋還不餓,可看著男人臉上的笑意,他還是點了點頭。李大成也知他最近胃口不好,晚飯又用的晚,怕吃多了再不舒服,也沒買太多,一樣要了兩串,不過是嘗個新鮮罷了。

    看著與攤販交談的男人,沈橋眼底浮上一抹憂色,連帶著唇邊的笑意都維持不住了。心里更是泛起層層苦澀,如一塊巨石,壓的人喘不過氣。

    李大成回來的時候,見沈橋低著頭,還以為他累了,想著兩人也逛了不少時候,夜也漸深,便沒再往別處去。想著直接回租住的院子,好在兩處離得不遠,步行也用不了多長時間,還能欣賞欣賞河岸邊的夜景。

    微風拂過,驅散了白日的燥熱,帶著幾分難得的清爽。

    月色如細綢,溫柔的傾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是天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輕輕地將自己的影子融入了這如鏡的湖水中。蓮花隨風搖曳,與遠處的點點星火交相輝映,頗有幾分詩意。

    “小橋,上來,我背你。”李大成站在河邊的小徑上,彎下腰沖著沈橋招手,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在月光下格外柔和。

    沈橋有一瞬間的錯愣,不知怎么的眼眶就有些發(fā)酸,若是以往可他能不會在人前作出這般親近的事兒,可今天他就想放縱一回。

    他顫著把手,搭在男人的肩上,雙腳離地,整個人仿佛飄了起來。李大成將人背的穩(wěn)穩(wěn)的,踏著月色,沿著河邊的小徑緩緩前行。

    府城民風開放,街邊常見年輕小夫妻并肩而行,偶爾也有舉止親密些的,大家都習以為常。因此就算迎面對上,來人也只是往這邊瞧了一眼,嘆一句小夫妻感情好,并沒人一直盯著看。

    “先吃著,等回家就涼了。”李大成將手里的肉串遞過去,這個小販做生意肯費心思,每串竹簽下面都裹了一小塊油紙,便是在路上吃也不怕弄臟手。

    肉串烤的很香,外焦里嫩,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脆殼,內里卻是肉汁四溢,鮮美無比。沈橋小口小口的吃著,明明是極好的滋味,到了口中不知怎的全轉為了無盡的苦澀。

    “橋頭有家餛飩攤,聽說是用骨湯熬的,湯鮮味美,用來當早飯正好,明兒一早我們就去嘗嘗,吃完趁著時候還早,正好去西邊的集市逛一圈,不待晌午也就回來了,正好還可以避開最熱的時候。”李大成背著人悠悠的往前走,見沈橋不怎么說話,自己便碎碎念著。

    “好。” 沈橋咳了一聲,聲音有些悶,不待李大成回頭,很快便用袖子拭了拭眼眶,極力調整著出口的聲音,“嗆了一下,有點辣。”

    “小橋。”李大成輕喚了一聲,本想說些什么,奈何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便又忍了下去。

    夜色融融,他們回到小院的時候,周遭除了隱隱的蟬鳴蛙叫聲,已經十分安靜。這里本就是民居,除了短租的,也有不少本地人住在這,想來已經休息了。

    李大成將人穩(wěn)穩(wěn)的放下,才輕手輕腳地開了院門,兩人簡單的洗漱了一番,他本想再找沈橋聊聊,奈何實在是太晚了,沈橋也有了困意,只得等明日再說。

    很快,身側便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又躺了會兒,直至呼吸聲變得清淺綿長,李大成才抽回墊在沈橋頸下的手,側身打量著熟睡的人,心里也是一頭霧水,沒有絲毫頭緒。

    他們從相識到成婚,一年的時間,一直是和和美美的。沈橋也不是固執(zhí),鉆牛角尖的性子,有什么事都會同他說,他最喜歡側躺著,聽著人語調輕緩的同他說話,一張小臉上的表情甚是靈動,時而眉頭微蹙,時而嘴角含笑,看的人心里軟軟的,一天的疲憊瞬間就消散了。

    近來,沈橋不知怎么就有了心事,也不愛同他說話了,臉上還總是帶著愁色。李大成把最近的事都回想了一遍,任憑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因由,偏偏還怎么都問不出,干著急,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第205章 納妾?

    夜色漸深, 一輪彎月在浮云中時隱時現,斑駁的月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照進來,在地上留下一個個不規(guī)則的光暈。

    李大成心里想著事兒, 眼下還一點兒困意都沒有,他借著月光細細描繪著沈橋的眉眼, 月色為熟睡的人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使得原本就清麗俊秀的面容, 更添了幾分柔和,也顯得眼下的那抹青色格外的刺眼。

    他剛抬起手,還來不及觸及眼下那抹青色,原本安睡的人,面上突然浮起一抹悲怯,口中還小聲念著什么,細碎又模糊,李大成湊近了也沒聽清沈橋說的是什么。怕人被夢魘所困,連忙輕聲喚著, “小橋,醒醒,做噩夢了。”

    那些絕望的場景, 如同深淵中的藤蔓般追逐纏繞著沈橋, 任憑他怎么掙扎也脫不了身, 只有僵在原地, 看著讓他心碎的一幕幕無情上演——李大成一襲紅衣, 俊朗非凡,身旁站著同樣一身喜服的姑娘, 兩人郎才女貌,好不登對。堂上全是賀喜的人, 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可謂滿堂喜色。

    只余他一人,孤伶伶的站著,淚水無聲地從他的眼角滑落,打濕了衣襟,他卻渾然不覺

    心里涌起的酸澀和絕望,仿佛要將它吞噬······

    “小橋!”見怎么都叫不醒,李大成干脆把人打橫抱起來,懷里人不知夢到什么,身子止不住的抖,口中還發(fā)出小獸般細弱的嗚咽,“小橋,醒醒,乖,做噩夢了,小橋!”

    沈橋從噩夢中驚醒,剛剛的沖擊太大,他還沒能從夢境中完全抽身,眼神中還帶著夢中心碎版的絕望。濕漉漉的眼睫上還沾著淚珠,一時分不清是夢里還是現實,直直的便撲進李大成懷里,雙手還緊緊的摟著的男人腰,生怕下一秒人就不見了。

    李大成何等聰慧,只是這些時日,當局者迷,眼下哪里還看不出夫郎的心事,怕是就出在他身上。

    “小橋,我在呢,不怕了啊,夢都是假的,乖我在呢······”見人如此,李大成只覺得一顆心,好似被一只無形的利爪抓著,反復揉捏,連帶著胸腔都是撕裂般的疼痛。

    胸前的衣裳已經被淚水洇濕,緊貼著皮膚,灼的那塊地方燙的的厲害,懷里人還陷在夢境中,李大成低頭吻去他臉上的淚痕,輕柔的吻落在沈橋的眼角眉梢,不帶一絲情欲。

    好一會兒,沈橋才意識到眼下并不是夢,剛剛的那股酸澀與絕望,如同潮水般洶涌澎湃,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殆盡。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疼痛與無助,以至于他根本抽離不出來,噙著唇好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既然找出了癥結,就好辦。實在是不敢放沈橋一人,李大成干脆抱著人,將桌上的油燈點亮了。

    屋里驟然亮起來,沈橋還有些不適應,此時他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了,心口那處密密麻麻的疼還未消散。他不敢抬頭看李大成,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沒事兒,剛才做夢了。”

    給人喂了水,又拿溫帕子擦了臉,李大成才抱著人重新回到床上,瞧著一味想躲藏蒙混過去的人,李大成第一次沒順著他。

    “小橋,夫妻相處坦誠最重要,小橋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嗎?”雖是問句,李大成心里卻十分篤定,他的小夫郎果然是有了秘密,還因著這個秘密兒寢食難安。

    果然,聽了這話,抓著他衣襟的那只手緊了緊,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泛白,顯然是被戳中了。李大成將那只手解救出來,翻開掌心,果然見白嫩的掌心里有幾道紅痕。

    兩人都沒開口,屋里一時寂靜無聲,半晌,李大成嘆了口氣,“小橋,不信我嗎?心里藏著事,不肯說與我聽?”

    男人聲音宛若深秋的湖面,平靜溫和,并不見喜怒,可沈橋就是能從中聽出一抹淡淡的哀傷。

    這些時日以來,他心頭仿佛被一塊巨石壓著,沉甸甸的,壓的人喘不過氣。兩人相處這么久,他第一次存了私心,并非他不信任李大成,只是打心底害怕。把自己的夫君分一半出去,只要想想,就覺得難受的連呼吸都不能。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很卑劣,男人對他越好,他越覺得自己很壞,在矛盾和掙扎中,越陷越深,眼下一直緊繃的弦終于斷了。

    懷里人淚水洶涌,止都止不住,任憑怎么哄都哄不住,李大成心里都快急死了,手忙腳亂的給人擦著眼淚。

    “我·······周嫂子······周記點心鋪的老板娘說,說要給你······把她家·······她娘家侄女許給你······”沈橋哭的直打嗝,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騙了你,沒和·······你講。”

    沈橋不敢抬頭看李大成的臉,生怕在男人臉上看見一分的松動,或是對他的失望。他正陷在自我厭棄里,越陷越深時,轉瞬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在小橋心里,我就是個喜新厭舊,孟浪多情的人嗎?”

    李大成剛剛在心里想了千萬種因由,都沒想出他是哪做的不好,怎么就把人傷成這樣,卻沒料到竟是因為有人要給他納妾。一股又氣又急又心疼的情緒,在胸腔里交織,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真要讓他生沈橋的氣,他又舍不得。可兩人成婚這么久了,枕邊人連他的心意都渾然不知,合該好好得個教訓。

    沒再給沈橋說話的機會,他俯身擒住沈橋的下巴,不由分說的壓了下來,如狂風暴雨般,急切又沉重。

    男人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如此強烈的攻擊性,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量。沈橋只覺得心跳的厲害,仿佛要從身體里沖出來一般,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劇烈的震顫。唇瓣被撕咬研磨的一陣刺痛,他想要伸手去推,想要解釋,奈何兩人力量實在懸殊,下巴又被牢牢制住,根本掙脫不開。

    這個吻越來越深,越來越重,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吞進去一般,唇齒間全是竹鹽清冷的氣息,與唇上的炙熱形成鮮明的對比,連帶著眼眶都酸澀的厲害。

    “小沒良心的!”李大成雖存了教訓人的心思,眉宇間卻藏著滿滿的寵溺,可見心尖尖上的人落了淚,還是狠不下心。低頭吻去沈橋臉上的淚痕,長長的嘆了一聲,“我心里只有小橋一人,只愛小橋一人,只盼與小橋一生一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你不信我,我現在就啟誓,他若違此誓,叫我身首異處,露于荒野,永不入輪回!”

    “你不許胡說!”沈橋心頭猛的一顫,連忙伸手捂他的嘴,“你趕緊呸呸呸,不要亂說。”

    “誰叫小橋不信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李大成一臉的坦蕩,瞧著又要掉小珍珠的人,心疼的壓下聲音哄著,“不許再哭了,哭了大半夜了,明天眼睛腫成兩個桃子,可不好看了。”

    “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歡我了嗎?”沈橋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不知怎么就冒出來這么一句,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不好意。

    “沒有不信你。”這句話說的極輕,可還是飄進了李大成的耳里。

    這個小祖宗啊!李大成在心里暗嘆,卻沒說出來,否則可就真的哄不好了。

    他緩緩伸手將人攬入懷中,聲音輕柔和緩,像是哄小孩子一般,每一個字都像是被晨露滋潤過一般,幾乎能滴出水來:“喜歡,最喜歡小橋了,就算有一日你變成皺皺巴巴小老頭,我也一樣喜歡。”

    “等我變成老頭了,你不也一樣。”壓在心上的事說開了,沈橋整個都放松了,聲音里雖還帶著哭過的鼻音,語調卻也輕快不少。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李大成總算把人哄好了,等著沈橋情緒徹底平穩(wěn),才開口問起事情始末,這事兒若是不說清楚,以后還得生禍患。

    “那日周嫂子過來找我,說了會兒話,知道我身子不好,想著我們成婚一年了,還沒個孩子,家里也冷清。便說她娘家侄女性子極好,家里的活兒也都拿的起來,正巧到了婚配的年紀,想要許給你。”哪怕知道李大成并沒有旁的心思,提起這話,沈橋還是覺得心里酸澀的厲害,出口的話也艱難了幾分,“說那姑娘是個可憐人,也不論什么名分,等過了門,給家里添個孩子,便······便和咱們一起過日子。”

    其實納妾也并不是什么大事,鎮(zhèn)上的大戶人家自不用說,就連他們村的地主,家里都養(yǎng)著兩房小妾。更何況他進門一年,肚子都沒點動靜,就算是家里要添個人,也是說得過去的。可沈橋就是覺著心里難受,一想到要把李大成分出去一半,他心里就像有人用刀割一樣,疼的厲害。

    男人尋花問柳也是常事,就算是村里那些漢子,兜里稍微有幾個銀子,也愛往那些風月場所去。老實些的多喝些酒,也愛說些不堪入耳的昏話。原本這些,沈橋從小到大都看多了,在沒遇見李大成時,他甚至以為男人大概都是這樣的,只要不打人就算是頂好的了。

    他不是個自私的人,可上天偏偏讓他遇上了這世上最好的人,不知不覺中就在他心里生了根,他舍不得把李大成分給另一個姑娘,哪怕是一分一毫。

    第206章 春光正好

    夏日里天亮的本就早, 夜里游船回來,睡的又晚,再加上這一番折騰, 遠處的天邊已經有了一抹亮色,淡淡的藍灰色和暗色的天幕交織, 現出點點微光。

    李大成也總算從沈橋口中,理清了整件事兒的來龍去脈。

    周記點心鋪的老板和他們同住一條巷子, 又都在一條街上做生意,有了鄰居這層關系,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遇見了少不得打個招呼。

    老板娘是個八面玲瓏的,很善于經營,家里家外都打點的井井有條。他們搬過來后,還往家里送過幾次吃食兒,一來二去的也就慢慢熟絡起來,李大成也跟著旁人叫一句周嫂子。

    有時過她來鋪子里買熟食, 也總是多給些,老板娘是個熱心的,知道他們在這沒什么熟人, 對沈橋格外的熱絡。

    那時鋪子還沒上正軌, 李大成難免有脫不開身的時候, 禾哥兒也不在, 沈橋總是一個人, 除了去鋪子,也沒什么旁的消遣。他見夫郎有人作伴, 又都是鄰居,也算是知道底細, 便也沒多留心,誰知就差點惹出大禍。

    那姑娘倒是如沈橋說的一般,是個可憐人,親娘早就不在了,在繼母手下討生活,為著八兩銀子,家里就想把她賣了,還是賣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做妾。

    到底是親侄女,老板娘也是不忍心,想著左右是做妾,還不如尋戶好人家,也能少受些搓磨,只怕是從那時候就相中了他!

    想到這李大成心里不禁冷笑一聲,他上無父母,下無子嗣,只有沈橋一個夫郎,還是個性子極好,斷不會難為人的,這可不就是極好的人家。偏還要同沈橋提,就是認準了沈橋性子軟,不會拒絕,拿捏住他們沒孩子這一條,再加上一通賣慘,就不怕不答應,果然是好算計!

    可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哪有因著可憐,活不下去,就定要送到別人家里做妾的,萬萬沒有這樣的道理!

    小夫郎太過乖順,骨子里又將延綿子嗣看得極重,別人都找上門了,也只會折磨自個。

    看著懷里睡著的人,李大成心疼又無奈,他的小橋若是個性子強硬些的,遇到上趕著往家里送人的,怕是早就把人打出去了,哪里會自己憋悶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養(yǎng)的胖些,眼瞅著就瘦沒了。

    還有孩子的事兒,也怪他得早些說清楚。

    李大成對有沒有孩子,其實不甚在意,小哥兒有孕本就不易,產子也更艱難些。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溜達一趟,這其中萬一有點兒差池,就是性命之憂。若是以沈橋的性命賭一個孩子,他是萬萬不愿意的。

    本想著等沈橋身子調養(yǎng)好了,再談要不要孩子,沒成想眼下就生出了這些事。

    懷里人動了動,抓著他衣襟的手卻沒松,李大成順勢換了個姿勢,讓人靠的更舒服些。大概是哭的太狠了,小夫郎呼吸比平時重,時不時還抽噎一聲,眼尾也還殘留著未消的紅,瞧著格外可憐。他低頭在那處親了親,怕把人吵醒,動作極輕。

    此時天色早已大亮,只余遠處的天幕上還留著一抹霞光,好在他們租住的院子,還算清凈,除了偶爾有幾個走街串巷的小販,路過吆喝幾聲,并沒有旁的聲音。

    李大成幾乎是一夜沒睡,此時沈橋還睡著,就算他有一肚子的話也無處說,干脆摟著人睡一覺。

    這一覺其實并沒有睡多久,日頭一打起來,燥熱不說,外面的蟬鳴聲也此起彼伏的響起,吵得人難以安眠。袖子處兩人挨著的地方,已經被汗水打濕,既然睡不著了,李大成干脆起身洗了把臉,這才覺得清爽些。

    一推開院門,外頭的煙火氣便撲面而來,他們租住的地方不是府城的中心,周圍也都是民居,雖不繁華,卻也足夠熱鬧,生活氣息十足。剛過了吃早飯的時間,街上好些攤子還沒收。

    昨答應了沈橋早飯要吃餛飩,李大成便直奔橋頭的餛飩攤,因著味道好,就算過了飯點,攤子上依舊有不少人。他自己帶了食盒,給了錢,便托老板把煮好的餛飩盛在食盒里。許是也有外帶的人,老板也不意外,口中應下,便麻利的下餛飩。

    大鍋里,骨湯翻滾,香氣四溢,白胖胖的餛飩在湯水中浮沉,薄薄的面皮隱隱透出里頭的肉餡,煞是誘人。

    “年輕人,不是本地的吧。”餛飩攤老板是位上了年紀的阿嬤,在這經營了二十多年,每日來的都是老客,見他面生,不免問上一句。

    李大成點頭,聽口音也知他不是本地人,沒什么可瞞的,見這位阿嬤眉目和善,便道:“府城風光好,帶著夫郎過來玩幾天。”

    “是,我們這夏日里比周邊要涼快些,正好適合消暑。”阿嬤說著便把煮好的餛飩遞了過來,一同遞過來的還有一個小油紙包,“小心點別撒了,這是胡條,也算是我們著的一種特有的吃食兒,送給你和夫郎嘗嘗鮮,吃著好明日再過來。” “好,多些阿嬤。”李大成道了謝,回去的路上又買了兩張餡餅和一籠包子,見著賣糖糕的,想著小橋愛吃甜食,又要了兩個糖糕。

    正值暑熱的時候,光是這么走上一趟,身上都被汗水浸濕了,等著兩人再吃完早飯,只會更熱,今兒這個集市怕是去不成了。

    回去的時候,沈橋還沒醒,李大成一身的汗味,也沒往跟前湊。將早飯放到堂屋,索性脫了衣裳沖個涼,怕把人吵醒,他也沒去屋里,左右院門關著,旁人也瞧不見,便直接打了水,在院里洗。

    沈橋翻了身,手觸及旁邊,并沒有熟悉的溫度,一下就驚醒了,只是思緒還有些飄忽,連鞋都顧不得穿,就出來找人,推開門正巧看見這一幕。

    男人只著一條里褲,因著被水打濕了,松垮的掛在腰間,赤著整個上身,緊實流暢的肌肉壁壘分明,潺動著的水珠滴成一條細線,劃過精壯的腰線,看的人面紅耳赤。

    “我·····我·····”沈橋的臉騰的一下子就紅透了,像是被日頭染紅的云霞,還帶著灼熱的暑氣。他沒想到撞見這一幕,手足無措地攥著衣角,連話都說不出,不敢再看,立時背過身去,試圖平息內心翻涌的波濤。

    這一幕太具沖擊性,他只覺得自己的臉似乎都要冒煙了,連帶著一顆心怦怦亂跳。

    “怎么不穿鞋?”李大成拿起一旁的布巾,隨意的擦了擦,便走向一旁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的人。

    身上投下一大片陰影,沈橋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一塊無形的巨石堵住,每一個字都擠得艱難無比,“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瞧著紅透了的人,李大成不禁失笑出聲,“臉怎么這么紅,我看看有沒有發(fā)熱?”他存了逗人的心思,說著便將手覆在了沈橋的額頭。

    “你·····你······你欺負人······”男人故意往他身前湊,澡珠清冽的氣息撲入鼻尖,熏的沈橋只覺得臉上更燙了。他轉身就欲回屋,不料下一瞬就騰空而起,落入一個帶著水汽的懷抱。

    “不鬧了,沒穿鞋,小心石子扎腳。”李大成將人穩(wěn)穩(wěn)的放在床上,轉瞬床上就多了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鼓包,這回他是真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小橋不熱嗎,裹的這么嚴實。”

    他伸手要去扯被子,卻抓了個空,小鼓包動作還挺快,一下就挪到了床尾,隨后便傳來一道悶悶的聲音,“你先把衣服穿上,穿上我就出來。”

    這大熱天的,空氣都略顯沉悶,怕真把人悶壞了,李大成也不跟他鬧了,上前就把被子扯開了,瞧著還要跑的人,直接把人攬住,牢牢的摟在懷里。

    “跑什么?難道我還會吃人不成?”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絲無奈與寵溺。沈橋睜開眼,面前就是一大片赤裸的胸膛,羞的他連忙又把眼睛閉上了。

    “你先把衣服穿上······”

    男人生的高大精壯,卻不是虛有其表的花架子,脫了衣裳,是實打實的健壯,肌理流暢有力。

    兩人貼的極近,沈橋只覺得后頸一鼓鼓熱氣徐來,惹得他面頰燙的厲害。轉瞬,耳后便是一陣溫熱,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

    “小橋。”李大成望著懷里的人,狹長的眸子里繾綣的無盡的愛意,溫熱的指腹細細的摩挲著顏色漸深的那一點紅,開口的聲音也比以往暗啞了不少,“可以嗎?”

    男人目光灼灼,里頭似有火焰燃燒,沈橋被灼的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細碎的吻落在他的眉眼上,隨后又滑落至唇角,他抿著唇點頭,男人似乎并不滿意,懲罰似的加重了力道,磨的他不得不吐口。

    日光透過半開的窗扇,洋洋灑灑的落進屋里,形成一個個淡淡圓圓的光暈,隨風搖曳,映襯出好一幅春光······

    第207章 深談

    層層疊疊的烏云翻轉, 積攢了好一會兒的大雨,終于撕破了天幕,裹挾著轟隆隆的雷聲, 磅礴而下。打在屋檐窗扇上,發(fā)出乒乒乓乓的響聲, 連院外的蟬鳴聲都被這雨聲遮掩住了。

    沈橋正站在門邊看雨,豆大的雨珠子落在地上, 濺起一片水花,偶有三兩滴落在鞋面上,暈染開一小片水暈。

    原是說好了今日去城南的香料鋪子逛逛,那頭有好些清河鎮(zhèn)沒有的香料,他們明天就要走了,正好帶些回去,調配些新的鹵肉方子,放在鋪子里賣。這一下雨,定是去不成了, 沈橋不免覺著有些遺憾。

    “先回屋吧,這雨瞧著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李大成從身后攬住望雨嘆氣的人,下巴放在他肩上蹭了蹭, 目光穿過朦朧的雨簾, 見外頭灰蒙蒙一片, 一時半會兒的停不了。

    雖是雨天, 卻并不多涼快, 雨珠兒敲在地上,仿佛要將被烈日炙烤了一上午的暑氣喚醒, 激起一陣陣熱氣,與周遭潮濕的空氣交織在一起, 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悶熱感。

    似是看出沈橋的心思,李大成笑著哄他,“小橋喜歡,下次我們再過來,留些遺憾也不見得是壞事,若是全逛遍了,那下次再過來,豈不是一點兒新鮮感都沒了。”

    “左右也出不去了,正好我有些事想和你說。”有關于孩子的事兒,他還是想早些說清楚,最起碼得達成共識,日后若是再有類似的事,才好應對。

    李大成將堂屋的窗戶合上,阻隔了窗外飄進來的雨水,才牽著人進了里屋,里屋連著一小段回廊,就算開著窗戶也不怕雨水透進來,比堂屋要涼快些。

    “怎么了?”沈橋見他斂了神色,眉頭微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連忙開口詢問,卻被安置在靠窗的藤椅上坐下。

    窗外的葡萄藤在雨中搖擺不定,葉片間摩擦發(fā)出沙沙聲,雨珠沿著葉脈滑落,時而輕盈跳躍,時而急促奔流,襯的枝葉更顯翠綠。

    李大成罕見的不知該怎樣開口,醞釀了好久的話,到了嘴邊,全變成了一聲嘆息,“小橋,還記著周家嫂子生產那日嗎?”

    沈橋見他如此正色,心里也跟著一緊,還以為是什么要緊事,就聽他沒頭沒尾的問了這么一句。雖不明白這與他要說的事,有什么關聯,卻還是點了點頭,“記得,那日趙家嫂子難產,著實兇險,若不是你及時找來大夫,恐怕大人和孩子都不保。”

    懷孕生子自古都是件險事,那日的場面還歷歷在目,現在想起來,沈橋還覺有些后怕,若是沒能及時找到大夫,說不定趙家嫂子真就不成了。

    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小橋,若我說,我并不多喜歡孩子,此生也不想要孩子,更不愿意讓你承受生育的風險。往后的幾十年就我們兩過,閑了咱們就四處逛逛,等老了走不動了,便挑個你喜歡的地方,或買或建房子,共度余生,可好?”李大成一直盯著沈橋的表情,小心的措辭,生怕他的想法太過于另類,把人嚇著。

    沈橋倒是沒被嚇著,其實,就算李大成不說,他多少也能猜到些。他們鄉(xiāng)下地方,成了婚緊著就得要個孩子,家家戶戶都是如此,要是進門后,有幾個月肚子沒有動靜,別說要看夫家臉色,就算出門,也會被村里人指指點點。

    偏生他一成婚就病了,看病抓藥花了不少銀子不說,連圓房都拖了不少時日。他好好的在家里養(yǎng)著,一點活兒都沒做,那都是李大成疼惜他,他哪里會不知。

    也是因著他身子弱,他們連房事都得算著日子,不敢太頻繁。李大成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有時就算去沖涼水澡,也不會動他,生怕他再染了病。

    沈橋都看在眼里,一開始他心里是愧疚的,想著一定要多干活兒,做好夫郎的本分。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份愧疚就變了質,隨著兩人的相處,愧疚慢慢的變成了愛慕,愛慕變成不能割舍的羈絆,融入血肉骨髓。

    如今,他是真心實意的盼望著能有個孩子,不是因著愧疚或是其他什么,只是純粹的想要有一個有著兩人血脈的孩子,是個雙兒或是兒子都好。他也曾幻想過,要是個兒子必定會像李大成一樣,生的俊朗溫和,若是個小雙兒,那便長得像他些,他也一定好好呵護。

    想到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笑著向他們跑來的小小身影,沈橋就覺得整顆心都被填滿了,滿滿的喜悅。

    懷孕生子自然是有風險,可若是為了未知的風險,就放棄兩個人的孩子,他也是不愿意的。

    他打量著李大成的神色,男人幽深的眸子里情緒復雜,有如同晨曦中的暖陽般,溫柔而熾熱的愛意,有掩在夜幕陰云下的擔憂,也有對未知不明的忐忑,還有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沈橋一時有些不知怎么開口,不自覺的攪著衣角,細膩的棉質布料,在他指尖摩挲出微弱的聲響,醞釀了好久,他才鼓足勇氣開口:“我想要一個孩子,我們兩的孩子。”

    他聲音不大,卻格外堅定,看著李大成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我不怕的,我好好吃飯,養(yǎng)好身子,定然不會像趙家嫂子那般兇險的。再說還有馮大夫,馮大夫醫(yī)術高明,定會保我平安,不會出事的。”

    李大成早料到沈橋不會同意,聞言一點也不意外,輕輕的嘆了一聲,到底說不出反駁的話。他先前只想著不讓人冒生子之險,卻沒考慮過沈橋的想法,說到底是他自私了,矛盾和糾結讓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雨勢漸大,宛如無數道細密的水簾,傾瀉而下,一道悶雷劃過天幕,打破了屋里的寂靜。

    “小橋。”李大成起身,身姿挺拔,垂眸看向藤椅上的人,目光中多了幾分妥協,“好,就依你,等你身子養(yǎng)好了,咱們就要個孩子。”

    沈橋愣了一瞬,他沒想到男人答應的這么爽快,他還來不及說話,幾乎是話音剛落的剎那,他就被擁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胸膛上傳來的強烈的跳動,還有摟著他的胳膊細微的抖動。

    “我一定好好的,等老了咱們就找個水邊的房子,白日我陪你釣魚,晚上回去咱們做魚湯喝·····”沈橋伸手緊緊環(huán)住男人的腰,等李大成平復下來,才抬頭,罕見的在男人眼底瞧見一片血紅。

    沈橋只覺得心揪了一下,想說的話全都哽在喉間。他踮起腳,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堅決又熾熱。

    這個吻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直到沈橋覺得自己的氣息都有些不穩(wěn)了,他才緩緩地松開攀著男人脖子的手,“我會一直陪著你·····”

    “好,我也一直陪著小橋,爭取活個九十九,陪著你長長久久。”李大成理了理沈橋鬢邊的碎發(fā),斂去了眼底的翻涌的情緒,最終將一個吻落在了沈橋的眉心。

    夏日多雨,這場雨來的又急,雨停的的時候已經入夜了,在府城的最后一日,自然是哪都沒去成。不過,兩人將話都說開了,即使待在屋里,也是濃情蜜意。

    回去的路上,并沒有走水路,雖說坐船要便宜些,但用的時間也久。他們出來小半個月了,沈橋惦記著崽崽,早已歸心似箭,加之沿途的光景也看過了,便租了馬車,價錢雖然貴些,但人卻能少遭罪。

    李大成買了不少吃食兒,除了給沈橋路上吃的,還帶了不少,想著回去給村長他們送些。村長一家?guī)退级啵@份恩情自然不能忘了。

    府城距離清河鎮(zhèn)并不算太遠,坐船的話需要一日,走陸路的話,半日也就到了。他們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因著車上東西太多,便沒有回鋪子,直接回了家。

    卻不成想剛到家,東西還來不及卸,就遇見了最不想碰見的人。

    “哎呦,可是回來了,還是你們小年輕日子過的逍遙,一出去就是半個月。”周記點心鋪的老板娘,正在巷子里同其他幾個婦人一道說話。

    巷子里來了個走街的小販,賣的帕子著實是不錯,花樣繡的滿不說,陣腳還細膩,一條只要五文錢,她們仗著人多,壓了價錢,一人要了兩條。正說著話呢,就見李大成他們回來了,老板娘連忙領著一個姑娘,就迎了上來。

    沈橋見了她,也沒了往日的熱情,站在李大成身后,連人都沒喊一句。

    “周嫂子。”李大成倒是喊了一聲,只不過聲音冷的像寒冬的冰渣,聽的人心里一顫。他抬眸掃了老板娘身后的姑娘一眼,黑眸涌動著森然的寒意。

    那幾個婦人見這邊有熱鬧瞧,也不急著回家了,紛紛站在自家門口,往這邊張望。

    那老板娘自然也聽出了李大成口中的不善,雖有些不明所以,開口還是帶著笑,“這是怎么了,橋哥兒,出去一趟,怎么還生分了呢?”

    李大成欲開口,沈橋捏了捏他的手,搶先到道:“舟車勞頓有些累了,正巧碰見周嫂子了,我也有些話說,那日周嫂子所提之事,我覺得不妥,周嫂子以后還是不要再提了。”

    他自然也看見了那個姑娘,一身粗布衣裳,上頭補著大大小小的補丁,垂著頭,一副怯生生的模樣。也是個可憐人,因此沈橋并未把話說透,同為小哥兒,他自然知道名聲對姑娘小哥兒的重要。

    今兒他雖回絕了,好歹也保全了那姑娘的名聲,不至于受人非議。

    第208章 扮豬吃老虎

    雖說已經下午, 但日頭卻并沒有半分消減,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熱浪,連街邊的草木都打著卷, 一副蔫蔫的樣子。

    坐了一路的車,沈橋本就有些疲倦, 再加上身上的衣裳都汗水浸濕,粘粘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他實在沒有心情和老板娘有過多牽扯, 把要說的話說完了,便拉著李大成想要回家去。

    小半個月沒見了,他心里惦記著崽崽,鎮(zhèn)上不比村里,若是讓旁人知道他們家養(yǎng)著狼,定會引起恐慌。因此,除了隔上六七日,拉著崽崽回村里的后山放放風,平日里幾乎不讓它出門。小家伙也很乖巧, 沈橋平日去鋪子里時,便乖乖的待在家里。

    雖然知道家里有人照看,沈橋還是忍不住惦念, 小家伙是他一點點養(yǎng)大的, 從來沒分開過。雖說如今已經長大了, 但還是改不了愛撒嬌的性子。這么些日子沒見, 也不知道幾根肉干, 才能把小家伙哄好。

    趕車的師傅見他們說完話了,便幫著往院里卸東西, 好在東西不多,除了衣裳, 便是些送人的特產。李大成也跟著搬了兩趟,這一路趕車也幸苦,他多給了二十文,車把式也是一臉喜色。

    這二十文,馬吃的細料錢就出來了,剩下的便是賺的,一會兒再尋個回府城的,哪怕少收些銀子,不空車,他總是有的賺的。

    老板娘見他們三兩句話,就想把人打發(fā)了,當即就不干了,人她都接來,總不能再送回去,原本八九不離十的事就這樣黃了,她怎么咽的下這口氣。

    “橋哥兒,你這話不能這么說吧,當日商量的事,你怎么說不算就不算了,我這人都給你帶來了,你想稀里糊涂的搪塞過去,不合適吧!”

    在場的都是人精,這話一出,那幾個看熱鬧的婦人,不費什么工夫,就猜出了事情的大概。這條巷子住的都是體面人,自然跟鄉(xiāng)間地頭那些村婦不同,見這邊鬧開了,才打著規(guī)勸的幌子,圍了上來。

    見人多了,老板娘嚷嚷的更加起勁,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大家伙給評評理,可是冤死我了!”

    “我本是一片好心,想著都是鄰居,誰家有困難自然該搭把手。我見他們小夫妻家里沒個長輩操持,也不容易,想著他們成婚這么久了,膝下還空著,好心好意的想把我這個侄女許給大成。也好給家里添人進口不是,這橋哥兒都應了,人我都從鄉(xiāng)下帶來了,他們又反悔了,這可叫我怎么交代哦!”

    這邊哭喊著嚷嚷開來,不多時又有幾戶開門出來,還以為是發(fā)生了什么事,見著是周家的,有幾人出來瞧熱鬧,也有幾戶又關上了門。

    看到這,李大成哪里還不明白,這周記老板娘的好名聲,看起來也不是像旁人說的那般,好一出顛倒黑白的戲碼!

    打著為他們好的名號,將自己摘的干干凈凈,再利用輿論的壓力,逼著他們把人認下。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不認,便是存心毀人家姑娘的名節(jié)。認了,行事如此出爾反爾,他們夫妻也落不了什么好,說不得最后沈橋還會被冠上善妒的名頭。

    都在一條街上做生意,抬頭不見低頭見,平日里少不得打交代,處理不好,他們兩出去少不得讓別人指指點點。

    若不是周記是賣糕餅點心的,兩家的生意并沒有沖突,李大成都以為他是搶了周記的生意,值得人家這么費心的對付他。

    沈橋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那日只是閑聊時提起此事,他并未應下。他打心里不想把李大成分給別人,又怕老板娘去找李大成說,緊著便轉了話題。后來他覺著心虛,便連門都不怎么出,還是李大成覺著他不對勁,這才帶他出門散心,人那里是他讓叫來的,空口白牙的怎么能如此胡說。

    原本他還顧及著姑娘家的名聲,說話有所保留,卻給了別人話把兒。就算是議親,也是兩家相看好了,私下商定,斷沒有在大街上,這般逼迫人的。

    沈橋見那姑娘連頭都不敢抬,手里揪著的衣服都要絞爛了,知她也是做不得主的,無非是賣到這家,或是那家,確是個可憐的。

    始作俑者,還是周嫂子,他剛要開口,手就被李大成拍了拍,隨后一個挺拔的身影,就擋在了他的身前。

    “周嫂子,真是為我們兩口子操碎了心吶!”李大成冷冷的掃了眼前二人一眼,唇角輕挑,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怕是讓周嫂子失望了,我已有夫郎,早就立誓白首一雙人,并無納妾的打算。”他朗聲開口,狹長的眸子微瞇,笑意卻并不達眼底。

    “周嫂子如此,上趕著給我送人,豈不是讓我落個輕諾負心的名聲。再者,我們離家已半月有余,今兒剛回來,連家門都沒進呢,什么時候與您商談的納妾一事,又什么時候托您把人領來的。那即是納妾,可有憑證,可有定錢。您總不好,空口白牙的就上門來誣載人吧!”

    “周掌柜瞧著是個和善人,卻不知素日里竟然如此行事,看來日后是不敢來往了。”

    不就是裝好心,外加胡說八道嗎,這套活兒李大成也擅長的很。所謂扮豬吃老虎,他可是個中翹楚。

    既是要壞他名聲,那便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你······你·······你······!”老板娘被氣的半天說不出話,指著李大成的手止不住的哆嗦。定錢和憑證她自是沒有,沈橋都沒答應,她哪里來的定錢和憑證。

    原是看中了李大成那家熟食鋪子生意不錯,同合生樓也有往來,熟食禮盒的生意做的十分火熱,想著定是沒少賺。本想著兩家若是有了牽連,那日后總少不得她們的好處,熟食禮盒搭上點心禮盒,她們豈不是也能賺的分滿缽滿。

    正巧她哥哥要給侄女找婆家,與其為了幾兩銀子,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還不如由他牽線搭橋,許給李大成。既在娘家露了臉,又能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

    李大成家里只有一個夫郎,還是個身嬌病弱,好拿捏的,等到她侄女過了門,再生個兒子,那家里哪還有沈橋說話的地方。她們得了實實在在的一門親戚,不說生意上少不了幫襯,就是年節(jié)也能得些實惠。

    這男人哪有不貪鮮的,有了送上門的由頭,他不信哪個男人能把持的住。就算沈橋相貌生的好,但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又能恩愛到幾時。現在不過是新鮮勁還沒過,等以后日子長了,哪個男人能容得下,一個孩子都生不出的夫郎。

    本想著一定能成的事,卻不成想變成這樣,被人這樣落了面子,她以后還怎么出門見人,想到這,干脆也豁出去了,坐在地上就一陣哭嚎。

    “哎呦,欺負老實人了,我這侄女命苦啊······”

    李大成沒給她這個機會,這一頓哭訴下來,有理沒理先博了幾分同情,他再解釋,便顯得欺負人似的。

    這主動權,還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頭,他雖不能如婦人般撒潑打滾,賣賣慘確是無妨的。這人啊,你若過的好,那背地里定有眼熱的,罵上兩句都是輕的,暗地里使絆子的,也不見得沒有。若是大家都過的差不多,那旁人也不會把主意打在你身上,倒是絕了好些麻煩。

    “各位街坊,實不相瞞,我自幼家貧,繼母掌家,早早的我就被趕了出來,為了能活命,不得己上山打獵。沒成想遇到了惡人,差點就喪了命,多虧我夫郎相救,這才保全了性命。當時我就發(fā)誓,此生非他不去娶,一輩子都不負他。”

    李大成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言辭懇切,聲音大的隔著一條街都聽的一清二楚,沈橋若是不知道實情,差點都信了。

    這邊的動靜太大,除了在巷子里住的人,還有好些不知原由的路人,向身旁人打聽這是怎么,出了什么事。

    也有些在熟食鋪子光顧過的,認出李大成,不免問上一句,“李老板,這是怎么了?”

    有了搭話的,正撞到李大成心坎上,所謂瞌睡了,就有人給遞枕頭,正符合他現在的處境。若不是還要賣慘,他都想給這個大哥叫聲好。

    他絲毫不管仍舊坐在地上的老板娘,聲情并茂的將剛才的事講了一遍,說到動情的時候,還連連低頭嘆氣,一副被欺負了的z樣子。

    有了這番解釋,路人終于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看向沈橋的目光帶了些同情,都是給人做夫郎的,誰愿意把自己的夫君分出去。人家小兩口過的好好的,哪有上趕著給人家塞人的,虧的這家男人是個有良心的,要不然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這位大嫂,看你穿的也是個體面人,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人家小夫妻也不容易,家里沒個幫襯,靠著自己有了這番家業(yè)。都在一條巷子住著,做事可得厚道些!”

    “就是,自家是吃不上飯了,竟然想著把自家好好的姑娘,賣給一個可以當他爺爺的老頭子做妾。一計不成,就把主意打到人家小夫妻身上,這姑娘托生在這樣的人家也是命苦!”

    老板娘被人指指點點,又羞又怒,想要分辨,壓根沒人信。原本跟她要好的那兩個婦人,也隱在人群中,絲毫幫她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她們也不是傻的,見矛頭都指向一方,自然不會這個時候當這個出頭鳥。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著周嫂子這事做的太蠢了,先不說人家小夫妻恩恩愛愛,插不進去一個人。

    就單憑長相來說,她是怎么覺得自家侄女,進了門能過上好日子的。沈橋擺在那呢,那可是實打實的美人,外人見了都忍不住多瞧一眼,贊一句好相貌。她那個侄女雖說五官不丑,可日日在地里做活兒,人生的又黑又瘦,如何同嬌養(yǎng)著的美人相比。她們若是個男人,也不會納這樣一房妾室。

    這邊正亂著,不知是誰,給周老板傳了信,周老板來的時候,就見自家媳婦坐在地上,又哭又嚎,旁邊還圍了一圈人指指點點,只覺得丟人至極。

    聽清了始末,氣的連句場面話都沒說,扯著人就往家走,砰地一聲,就把門關上了。

    第209章 買房定居

    九月末的風, 依舊帶著夏日的余溫,卻也不似盛夏時節(jié),那般悶熱炙烤, 溫柔和煦了許多,一早一晚, 甚至還隱約透出幾分涼意。

    沈橋正坐在院里的搖椅上小憩,夕陽如血, 將遠處的天邊染成一片斑斕的橙紅,層層堆疊在云層之上,格外絢麗。偶有幾片樹葉,從桂花樹的枝頭落下,在空中盤旋、翻轉幾圈,最終緩緩飄落到地面上,積成一小片淡淡的黃色,似乎還帶著桂花的馥郁香氣。

    崽崽盡職盡責的在旁邊守著,日光將它的影子拉長, 許是趴著無聊,還時不時的伸爪子翻翻地上的落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李大成回來的時候, 見著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心里慰貼至極, 給沈橋攏了攏身上的毯子, 又在崽崽頭上揉了一把。

    小家伙被養(yǎng)的極好, 體型已然超越了普通的成年公狼,光滑的皮毛, 如同綢緞般絲滑細膩,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在林間奔跑時, 銀色的身影在樹影間穿梭,猶如一道銀色的閃電,靈動肆意。抬頭時,一雙湖藍色的眼睛清澈悠遠,似密林深處幽靜的湖面。

    沈橋本就是小憩,他吃了藥,雖有些瞌睡,但睡的卻不沉,一有動靜就醒了。摸了摸搭在他腿上撒嬌的小家伙,才把目光轉向一旁的男人,“回來了,東西可都送到了嗎?禾哥兒可還好,聽說剛有身孕,難免嘔吐難受,有的人反應大,吃不下喝不下的著實是折磨人。”

    “夫郎交代的,我哪敢不盡心,都送到了。禾哥兒很好,孫大壯和孫嬸兒照顧的很周到,我瞧著人還胖了一圈。我將你的話都帶到了,說你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禾哥兒,等過些日子再過去看他。”李大成牽著沈橋的手,放在掌心揉捏,見他指尖俱是涼的,便不肯讓他再待在院里,“先進屋吧,太陽落了,天就涼了,在院里呆的時候長了,小心又著涼。”

    這處院子是新買的,自從上次和周記點心鋪那兩夫妻撕破臉后,李大成就動了搬走的心思。他時常在鋪子里,家里只有沈橋一人,周家就住在巷子口,出入都得經過,兩家鬧僵了,見了面總是別扭。

    那日之后,那姑娘又在周家住了幾日,才被她爹和后娘領回去,那兩個也不是好惹的,見許諾的好親事沒了,還害得他們失了八兩銀子,當即就不干了。一絲情分都不念,又在周家門前大鬧了一通。鄉(xiāng)野粗人撒起潑來,可不顧什么體面,口中什么污言穢語都說出來,足足把周家的十八輩祖宗都罵了一遍。

    周家雖說不是大富大貴,可也是體面人家,哪受過這樣的氣,被指著鼻子罵,也說不出什么狠話。

    看熱鬧的人們,沒想到這事還有后續(xù),人擠人把整條巷子都圍了,連帶著街上不知所以的人,都往這邊瞧。有知道內情的,給剛來的講事情的來龍去脈,惹得議論的人更多了。

    沒辦法,周老板只能花錢消災,陪了八兩銀子,這才把人打發(fā)走。

    他幾十年的臉面都丟干凈了,左右也沒什么名聲了,體面也不要了,關上門就是一通吵罵,伴隨著老板娘陣陣的哭嚎聲,又是一陣熱鬧。

    人們直到周家靜下來,才漸漸散了,同住一條巷子的,大概都知道周家的事,唏噓了一陣也就都回了。

    其實,周家除了老板娘這個正妻,還有一房小妾,乃是周老板從戲院里,贖回來的一個小哥兒。生的是眉清目秀,加上學了幾年戲,身段也極佳,很是得寵。只不過因著主母忌憚,整日在后院,鮮少出門。

    那小哥兒前兩年生過一個孩子,同樣是個小哥兒,可那孩子連一歲都沒活過,就因為一場急病就去了。其實,原本要是提早找大夫醫(yī)治,也不至于丟了性命,偏偏那時周老板不在家,老板娘硬說是普通風寒,拖著不讓找大夫,這才白白耽擱了。

    按理說那孩子是庶出,又是個雙兒,就算平安長達大,也不能繼承家業(yè),根本就沒什么威脅。無非是養(yǎng)上幾年,倒時候找個人家婚配了,也就罷了。偏偏老板娘不是個能容忍人的,容不下那孩子。因著這事,周老板已經有幾分不滿,到底看在她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的份上,忍下來了。

    失了孩子,那小哥兒雖恨,可也知道現下做不了什么。他自幼家貧,家里又遭了旱災,有人肯出半袋雜面,他爹娘就把他給賣了。因著年紀小,被轉了一家又一家,最后才落在戲園子里頭,學戲也苦,可好歹能吃飽飯,不用顛沛流離。

    這番境遇,他自是懂得忍耐的,若不能有把握,一擊必中,就只有忍著。當日強壓下喪子之痛,一直忍到今日,才抓住機會。枕頭風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很快就將周老板的心攏的死死的。

    周老板本就厭棄了發(fā)妻,再加上有貼心的小妾在旁,為了躲清靜。很快就在外邊找了處房子,帶著人搬了出去。

    出了這樣的事,這里是徹底沒法住了,原本李大成挺相中這處院子的,離著鋪子近不說,生活也算便利,還想著等手里的銀子攢夠了,就買下來。

    誰成想就出了這樣的事,老板娘是恨上了他們,再住下去難免又生嫌隙,李大成怕她一急之下傷了沈橋,立時就把看房子的事提上了日程。

    他找了兩個牙人,看了小半個月,才定下了現在這處院子。雖不臨街,也不如原來那處院子便利,但勝在足夠寬敞,價錢也合適。唯一不足的,就是離著鋪子有三條街,來回吃飯不如以前方便了。

    好在周圍的鄰居都不錯,從他們搬進來到現在,相處的都挺和睦。巷子里只住了六戶人家,人員相對簡單,也清凈。后頭有間書塾,教書先生是位年輕的秀才,不僅書講的好,為人也和善,就算是交不起束脩的孩子,在外頭旁聽,也不會趕人。上課時間,還隱約能聽見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

    過來看房的時候,沈橋一眼就相中了這里,還說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啟蒙讀書都方便,離家這么近,早上可以多睡會兒,能省去不少路上耽誤的工夫。

    李大成除了暗自嘆氣,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他不知小橋怎么就對要孩子這事,有這么大的執(zhí)念,雖說上次兩人說開了,但備孕這件事,還是沒有提上日程。每每被問起,他都以大夫說兩年之內不宜有孕,給蒙混過去了,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眼看著兩年就到了,到時不知該用什么借口。

    他手頭的銀子買下這處院子足夠了,見沈橋也喜歡,便直接定了下來,房契上寫的是沈橋的名字。

    因著這事小夫郎還哭了一場,他哄了好久都沒把人哄好,小夫郎一連幾日都頂著一雙紅紅的眼睛,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連帶著好幾日連門都沒出門。

    小兩進的院落,他們兩個人住足夠了,前院有棵桂花樹,長得枝繁葉茂,每當微風拂過,淺黃色的桂花,便如細雨般灑落,整個院子都彌漫著清新甜蜜的香氣。

    李大成還在樹下搭了一個小巧的秋千,秋千輕盈起落,枝頭細小的桂花,便隨著沈橋的笑聲,一同蕩開,更盛秋日里最美的畫卷。

    穿過正堂,繞過一道雕花的影壁墻,便是后院。他們所居的主屋也在后院,兩側的回廊邊上栽著幾株蘭花,已然不似夏日那般翠綠,葉子邊緣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黃色。花卻沒受影響,依舊盛放,花瓣如同羊脂白玉般溫潤,又似晨露微光般閃爍,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主屋一共三間,中間的正廳,最是寬敞明亮,因著待客都在前院,后院一般也沒什么人會過來,李大成便直接按照沈橋的喜好布置。中間一張圓桌并配套的椅子,窗邊放著一張竹制軟塌,旁邊還有一張擺放著茶盤的小幾,曬曬太陽小憩正合適。窗邊還掛了薄簾,能遮擋些日光,又不至于傷了眼睛。

    里側一間做了臥房,另一間原是做書房的,里頭的家具擺設都是現成的,李大成除了添置了一個柜子,也沒做別的改動,平時理賬也算有個地方。

    沈橋對書房十分感興趣,孩子還連個影都沒有呢,已經想象出了以后孩子讀書的情景,聽的李大成直冒冷汗。

    為了分散注意力,他當天就買了幾本書,并筆墨紙硯,連字帖都買了兩本,主動攬下教夫識字的任務。他認字雖沒問題,但提筆卻不成,因為沒接觸過毛筆字,一手字寫的不堪入目。正好也接著這個機會,練練字。

    果然,沈橋有了寄托,也不念著孩子的事了,每晚兩人都會在書房里消磨上一個時辰,一個教一個學,倒也靜歲溫馨。

    所謂勤能補拙,李大成那手字,練了些日子,好歹是規(guī)整了許多,與讀書人自是沒法比,但最起碼也能看的過眼,不至于叫人用詫異的目光瞧他。

    第210章 生辰禮

    時間匆匆而過, 不經意間,秋天的金黃已被冬日的素白悄然取代。院里的桂花樹,也換上了冬日的裝扮, 曾經金黃燦爛的花朵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枝頭掛滿的晶瑩雪花, 偶爾有幾枝枯黃的葉子,露出一點木色, 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醒目。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的早,幾場大雪下來,街上的行人都減了不少,連帶著鋪子里的生意也不如以往好。好在進了臘月,他們還有鹵味禮盒的生意,賺的銀子倒是只多不少。

    除了合生樓的那份,他們鋪子里也出了鹵味禮盒,只不過沒在包裝上花那么多心思,他們鋪子小, 開業(yè)的時間又不長,雖說生意一直不錯,但到底沒有那些經營了幾十年的鹵味店名氣大, 若是包裝太過華麗, 與受眾也不符。

    再者, 合生樓的老掌柜幫過他, 做人不能忘本, 合生樓如今生意不錯,鹵味禮盒的名氣去年就打出去了, 李大成自然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做出見利忘義的事。他們選用簡單的竹籃裝鹵肉, 里頭裝的東西也同合生樓不一樣,兩家有也不會有沖突。

    裝鹵味的竹籃,李大成是找村里人做的,冬天田里沒活兒,除了勤快些的漢子外出打打零工,大部分人都在家里窩著,有大把的時間。

    其實河谷村后頭就有一片竹林,這劈竹篾、編竹籃的手藝,村里幾乎人人都會。卻沒多少人編了竹筐竹籃拿去賣,一來,這東西不值錢,二來,鎮(zhèn)上賣的人多,免不了被壓價,折騰一趟,有可能賣不了幾個,還得惹一肚子氣。

    他要的竹籃不需要什么花樣,遠不如拿去賣的精細,就算小孩耐著性子,也能編上兩個。就是這手工的東西,單靠一家兩家肯定是供不上。他又不能日日回村里盯著,便將這事托給了趙大順。趙大順自然知道李大成這時照顧他們,自然不肯占這個便宜,李大成好說得說,這才把人說通。

    趙家三父子都是厚道人,找的人也老實本分的,簡單的竹籃都編的格外細致,連一條毛刺都沒有。編好的竹籃每日由趙大海送往鎮(zhèn)上,李大成按照六文錢一個收,再格外給趙大海五十文,算做是來回的運費。

    趙老爹哪里肯要,要不是李大成一路跑著去請大夫,他家兒媳婦和小孫子命都保不住,這樣的恩情,竹籃的錢都收了,只是跑跑腿,年輕漢子有的是力氣,怎么還能再收銀子!

    這回李大成也不多勸了,只說若是不收,那他就找別人,趙老爹這才作罷,只不過同竹籃一同送來的還有自家種的菜。李大成無奈,勸了又勸,送菜的頻率才從每日都送,變成隔三差五送。

    他們自然不能白吃人家的,沈橋偶爾也會準備些醬菜、小吃兒,或是給孩子的小物件,托趙大海帶回去。聽說東西是沈橋給的,趙老爹也不好意回絕,這場拉鋸才算是告一段落。

    有了這個營生,村里一時都熱鬧了起來,領著活兒的那些人家,天不亮就去村后頭砍竹子,恨不能一家老小都上陣,生怕編的少了,完不成定數,下次這種好事,就落不到自家頭上了。

    他們這邊干的熱火朝天,那些干看著的自然是眼熱,有些個愛挑撥的,自己落不著好處,也見不得別人好的,免不了說些酸話,“費這個工夫,還不如自個拿到鎮(zhèn)上去買呢,鎮(zhèn)上這么大一個竹籃,可是能賣上十文錢呢!”

    “就是,讓人家賣了,還給人家數錢呢!好人都叫別人做了,你們在這賣力氣,人家在鎮(zhèn)上賺的盆滿缽滿,不知是不是傻的!”

    編竹籃這事村長也知道,李大成猜到會有挑事的,早早的和村長提過。因此,聽說這邊起了事端,便連忙往這邊趕,他當村長這么些年了,好些事自然比旁人看的清楚。

    李大成是個好的,單說那時他只是幫著找了個住處,那孩子就記掛到現在,嘴上雖然不說,可每到年節(jié)都大包小裹的往家里送,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

    再說,村里也不是沒出過有本事的人,可發(fā)達了以后,都沒了音信。竹籃子不值錢,就算是在鎮(zhèn)上買,也不費什么勁,可李大成偏偏回村里找人現編,明擺著是想幫村里人一把,這份心思才難得。

    村里人有了進項,日子過好了,他這個村長臉上也光彩,偏生有些個攪屎棍,是非不分,什么事都要跟著插上一杠子。他正氣著呢,想著一會兒把這些攪事的,狠狠罵上一頓,可人還沒到呢,就見那些個鬧事的,全被罵走了,有氣不過的還拿著竹竿趕人,足足追出去好遠。

    原本都是一個村的,見面也有三分情面,不至于因著幾句話,就撕破臉。可那些人實在過分,自己得不著好處,就恨不能把他們的碗也砸了,好歹毒的心思。

    趙大順并不是任人唯親的人,他找的這些人里,除了有三兩家趙家人外,其余都是外姓的。他也是苦日子過來的,知道其中的滋味,因此挑人的時候就想到了這一層,找的全是家里困難,又老實肯干的,最重要的是心性良善,李大成把事交給他,他自然得盡心。

    大家自然知道市面上同等大小的竹籃,可以賣到八到十文錢,但那些都帶花樣,編的也密實,為著裝東西不漏。李大成要的這個是裝熟食鹵味,要稀疏不少,個頭也要小上一些,省料又省時間,一日可以多編好幾個呢。

    他們雖然是鄉(xiāng)下人,大字不識一個,可也知道好賴,就他們眼下編的這些,拿到鎮(zhèn)上,連六文錢都賣不了!

    編好了還有人來收,還不用他們費力拿到鎮(zhèn)上去賣,這樣的好事兒,不好好干的才是傻子呢!

    最重要的是按個數結賬,當日就給錢,家里人口多的,一日編上二十個,便是一百二十文,干上十來天就是一兩銀子,可比他們打零工強多了。攢下銀子,過年也好買些肉,包頓餃子,一家人好好的過個年。

    趙大海過來時,將這事說了,李大成只是笑笑,并未多說什么。人心不足,世上什么樣的人都有,既然影響不到他們,也沒必要花那么多心思。

    沈橋的生日就在兩日后,李大成把心思都放在了這上頭,禮物是他早就訂下的,他親自畫的圖樣,找清玉軒定做的,一條足金手鏈。他原想打只金釵的,怕小夫郎覺的太過招搖,不喜佩戴,便改了手鏈。

    手鏈戴在腕間,若非抬手或是撩起衣袖,旁人也瞧不見,正好符合小橋的性子。他的小橋生的白皙,肌膚好似上好的羊脂白玉,透著淡淡的瑩潤光澤,配上淡金色的鏈子,定然十分好看。

    因著要做鹵味禮盒,鋪子里人手倒不開,李大成又臨時雇了兩個短工,好忙完過年這段。短工的工錢要高些,沈橋本想著自己去鋪子里幫忙,便省去了雇短工的這筆開銷,這話一提出來,立時就被李大成駁回了。

    男人說的有理有據,說他若是來回跑,凍病了、累病了看大夫抓藥的錢,可比工錢貴多了。仔細想想確實是這么個理,沈橋便也沒再堅持。

    他本就畏寒,到了冬日更甚,既然不去鋪子,他便連門都不怎么出了,每日和崽崽玩玩鬧鬧,下午再小憩一會兒,日子過的倒也充實。

    原想著鋪子里忙成這樣,李大成合該是沒有工夫的,不成想,沈橋每日午睡醒了,都會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鋪子里不忙嗎?”剛睡醒了身上沒有多少力氣,他也樂得懶懶的窩在男人懷里醒盹。

    “再忙也不能耽誤陪夫郎啊。”剛醒的人聲音綿軟,加上微揚的語調,聽在耳中就跟撒嬌一樣。李大成低頭在人眉心親了一下,才答道:“今兒是什么日子都忘了,夫郎的生辰,為夫怎能缺席。”

    他說著,將一條鏈子套在了沈橋手上,因著黃金過軟,鏈子是由三股細鏈交織而成。手鏈上還點綴著金絲掐成的小掛件,形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尾端余下長長的一截,隨意的搭在腕間,最末端鑲著一顆珍珠,可謂點睛之筆,隨著動作搖曳,更添了幾分靈動與飄逸。

    “生辰快樂,愿我的小橋,年年歡喜,歲歲無虞,無病無痛,直至白首。”

    沈橋都忘了自己的生辰,他的生辰,也是父親的忌日,自有記憶起,就被罵賠錢貨、喪門星,克父的不祥人。

    還是第一次有人記得他的生辰,他微微抬手,腕間得手鏈輕晃,日光正巧落在他的手上,光彩熠熠,炫目而不刺眼。

    即使沈橋已經對那些過往不堪釋懷了,此時還是忍不住眼眶發(fā)酸,他深吸了一口氣,廢了好大勁兒,才忍住了眼眶中蘊著的淚水。

    “小壽星,可不興掉眼淚啊,要不來年會變成小哭包的。到時候我都不用去后院的井里打水了,小橋的眼淚都夠咱們喝的了!”李大成一手環(huán)肩一手環(huán)腰,將人緊緊的抱在懷里,溫柔細碎的吻落在沈橋臉上,口中還不忘哄人。

    沈橋揉了揉眼睛,見他越說越起勁兒,也被逗笑了,心里那股復雜的情緒也消散了,“你胡說,我才不是哭包。”

    “好,我的小橋不是哭包,是個漂亮的小美人兒。”李大成笑的一臉寵溺縱容,低頭吻住他的唇瓣,從輕柔繾綣到唇齒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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