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買馬
下午村長就要在祠堂公布大家投票的結果, 特意邀請袁銘和季清月一起去。
袁銘沒拒絕,這次不為別的,僅僅是想看個熱鬧。
不過他們并沒有擠進人群, 而是被村長安排在了上次待過的那個小院子里。
袁銘和季清月坐在窗口的茶桌上,面前各自擺著一杯熱茶, 油紙糊住的窗戶并不能完全擋住視線,隱隱約約能看到外面熙攘的人群。
季清月喝了口茶, 扒著窗戶興奮地說道:“怎么還沒開始?我都等急了。”
除了少數幾個人已經知道投票結果,其他人都急切的等待著村長的宣告,雖然村代表不是官,但也是開天辟地第一回由全村人一起選出來的,所以都很期待最后的結果。
而他和季清月都是早就知道結果的人,現在坐在這里,莫名有種看戲的怪異感。
胡思亂想之際,外面的人聲逐漸安靜下來,村長的聲音響起。
袁銘和季清月都來了精神, 紛紛豎起了耳朵。
知道大家關心什么,村長沒說什么廢話,直接進入主題。
“根據票選結果, 將在未來三年代表哈南村與鎮守交流, 將我們的訴求一一向上反映的人是——”村長停頓了一下, 望向黑壓壓的人群, 目光搜索到一個身影, 蒼老的臉上帶了點笑:“韓曉霜!”
他的話音落下,人群先是沉默然后迅速爆發了, 像一滴水掉進了油鍋里。
“怎么是她!韓曉霜是個女人!怎么可以當哈南村的代表?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被別人笑掉大牙!”
“女人怎么了?要不是她這個女人, 你們都還在被那伙妖僧欺騙統治著!她可比你們勇敢聰明多了!”
“是啊,事情剛開始的時候,你們可都在說韓曉霜的好,口口聲聲說要涌泉相報,怎么一轉頭就變了?”
人群的中心,韓曉霜本人在短暫的怔愣之后,很快冷靜下來,心跳的越來越快。
韓曉霜能當選,說明村里大部分人認同她,即使一開始有些不好聽的聲音,慢慢的就被周圍人蓋了下去。
村長驟然松了口氣,宣布解散。
季清月扒著窗戶看得津津有味,到這時還有些意猶未盡,袁銘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外面都結束了,我們也該走了,不是想吃我做的飯嗎?晚上給你做。”
“哦。”季清月應了聲,乖乖的跟在袁銘身后,走出了小房間。
村長年紀大了,遇到大事就有些力不從心,袁銘去告辭的時候,他的臉色很不好,無力再挽留。
來到村口,楊濤已經駕著牛車等在那里了。
看到他們,他從車轅上跳下來,一張臉激動地通紅:“袁銘,你們知道嗎?韓姑娘選上哈南村的代表了!以后就有機會和鎮守直接對話,再也不用擔心被人欺負了!”
“嗯,我們也很為她高興。”袁銘道。
隨后上了牛車,隔著厚厚的車壁,還能聽到楊濤歡快的歌聲,想來是真的很為韓曉霜感到高興。
村代表必須留在村里,不可外嫁不能外出務工。
袁銘搖搖頭,不知道楊濤知曉此事之后,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哈南村的事情已了,袁銘和季清月徹底清凈下來,每天除了鄰居幾乎什么人都見不到,大多數時間都縮在炕上看書習字,生活過得愜意而充實。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到了除夕,堂屋里煮上了火鍋,一家三口加上一只胖乎乎的小貓圍坐在火爐旁,說著家常話,吃著熱騰騰的飯,一個寧靜但不冷清的年就這么過去了。
過完年,村子慢慢忙碌起來,袁銘和季清月也開始收拾東西要去鎮上了。
走的時候還是楊濤送他們。
楊濤順手接過袁銘手中的大包,大臂上的肌肉鼓起,不費什么功夫就放進了車斗里。
“車棚剛拆了,你們坐在車板上注意些,別摔了。”
袁銘注意到他眼下明顯有一團青黑,臉色也不太好,一副沒什么睡好的模樣。
楊濤對韓曉霜有情,一心想娶回家,韓曉霜對他也有意,但是很顯然,她不會為了楊濤放棄自己的未來。
兩人的關系就此陷入了僵局。
袁銘想了想,說道:“韓姑娘家里只有她一個女兒了,兩老年事已高不可能再孕子,若是楊大哥不介意入贅,事情也許會有轉機。”
楊濤愣了愣,回過神的時候袁銘已經走上了板車。
到了鎮上,袁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青山書店。
趙掌柜已經等候他多時,在門口翹首以盼。
一見到他,眼睛驟然亮起來,拉著他的手臂走進了休息室。
在趙掌柜灼灼的目光中,袁銘把厚厚一沓書稿拿了出來。
這沓文稿比以往厚了不少,趙掌柜笑得合不攏嘴,對袁銘拖延交稿的不滿一下子散了個干凈。
但是袁銘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笑容僵住了。
趙掌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袁公子不會是在開玩笑吧?你說短期內沒有稿子了?至少半年?”
袁銘點點頭:“三月就是童生試,我要專心備考,正好《危險守衛》已經完結,到時候我會在十日易讀上面寫一封告讀者信,相信他們會理解我的。”
趙掌柜來回走了兩圈,無奈嘆氣。
“科舉是大事,確實不能耽誤,既然袁公子都安排好了,我也不好在說什么,那便預祝公子考試順利,金榜題名。”
袁銘揚眉:“多謝趙掌柜。”
從青山書店出來,袁銘手上提了幾本書,身上又多了幾張大面額的銀票。
他回到家發現季清月已經鉆進工作坊去了,彎著腰仔細清洗他的制香機器,大半個月沒見那些家伙什,著實讓他想得慌。
季清月聽到動靜,探出個頭,問道:“夫君把書都買回來了?”
袁銘把手里的書往上抬了抬,示意給他看:“我去得早,都買齊了。”
季清月應了聲,從機器后面走出來,隨手拿了塊抹布擦手:“現在就去買馬車嗎?”
袁銘點頭。
每日學堂就要上課,臨近科舉功課安排的非常緊張,留給他的完全空閑的時間也就今天下午了。
兩人來到十方鎮最大的市場,這里賣什么的都有,畜牲棚有異味,所以設在最里面。
雪化了沒多久,地上有些濕,兩人走得有些艱難。
季清月提著褲腳,努力讓自己的鞋落在干凈的地面上,但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太少了,很快鞋面上就濺了許多泥點子。
袁銘拉著他的手,安慰道:“出去以后,再給你買幾雙鞋。”
季清月嘟著嘴點點頭。
隨著空氣中出現一股怪異的臭味,袁銘知道他們到了。
剛過完年,畜牲棚的老板和客人都不多,只有零星幾個人拉著牛羊靠在路邊打盹。
袁銘和季清月從他們旁邊經過,他們掀開眼皮看了一眼很快又閉上。
瞧他們的氣質就知道不是來買牛羊的,多半是為了馬車,果然就看到他們走到了最里面的馬廄。
馬兒更金貴,在小地方需要的人不多,十方鎮只有一間馬行,沒得比較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繞過一面斷墻,就看到一個個用隔開的馬廄,里頭的馬兒伸長了脖子夠外面的草吃,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馬兒的情況。
伙計正躲在旁邊的小屋里偷懶,聽到有人喊立馬來了精神。
“兩位客官,你們要買馬嗎?”伙計臉上帶著笑,殷勤的問道。
季清月坐在新鮮出爐的馬車里,四處摸摸看看,頗有點愛不釋手的感覺。
從走進馬行到帶走這輛馬車,一共花了一刻鐘時間不到,其中大部分時間還都是伙計在寫契書。
第072章 第 72 章
小一百兩的馬車說買就買, 季清月對錢財沒有概念,馬行的伙計則不然。
他的獎金跟賣出去的單子直接掛鉤,袁銘和季清月都走的沒影兒了, 他還站在路口,笑得眉不見眼。
另一邊袁銘和季清月趕著馬車在鎮子上溜達了一圈, 徑直來到了郊外。
家里添了大件,而且是一起買的, 兩個人都很興奮。
季清月坐在樹下,午后的陽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袁銘把馬牽到了草地上,回來坐在季清月身邊。
“馬在吃草!”季清月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不遠處的馬身上,就看到那匹馬絲毫不害怕陌生的地方,低下頭嗅了嗅,很快張開嘴啃食地上才冒出頭的小草。
袁銘點點頭,躺了下去, 手掌蓋在眼睛上,享受片刻寧靜的時光。
看了好一會兒,季清月對馬失去了興趣, 湊到袁銘臉邊, 說道:“看餓了, 我也想吃東西。”
袁銘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伸手在季清月肚子上揉了揉, 問道:“想吃什么?”
趕著馬車的緣故, 吃路邊攤不太方便,袁銘就帶著季清月去了酒樓。
伙計出來迎接他們, 接手了馬車的韁繩,帶著他們上了二樓。
剛過完年, 還有很多聚餐活動,酒樓里坐滿了人,很是熱鬧。
伙計帶著他們來到了最里面的一張小桌,抱歉道:“今天店里人多,只剩下這一張桌子了,位置不太好,二位客官要是介意可以等位。”
袁銘瞧了那地方一眼,位于墻根處,緊鄰著里頭的包廂,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也看不到一樓舞臺上的節目,確實不是個好位置。
于是,他轉頭問季清月:“清清想坐在這里嗎?”
季清月對風景和節目都沒什么興趣,點了下頭。
袁銘轉頭對伙計說道:“就坐這里。”
酒樓里雖然人多,但是上菜的速度依舊很快。
飯菜味道很不錯,兩個人都吃的很開心。
只是準備走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袁銘和季清月被請進了隔壁的包廂,除了帶他們進來的趙玉成,里頭還坐了七八個人,袁銘都不認識但并不是完全的生面孔。
除此之外,坐在最中間穿的金光閃閃薛青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自從上次匆匆一面之后,他就再沒見過對方,,徹底把他拋到了腦后,還以為這人已經回了州府。
“袁公子,好久不見,上次是我貿然登門,有失禮數,還請袁公子原諒。”薛青陽一臉友好的說道。
他說話間,身后的書童端了杯酒來到了他的身邊。
薛青陽道:“如果袁公子不嫌棄,不妨坐下來與我們一起喝一杯。”
袁銘看了那杯酒一眼,接著視線上移,落在了書童臉上。
上次見薛青陽時,他帶著兩個書童,一個尖酸刻薄與他如出一轍,另一個軟弱可欺任打任罵。
而現在只剩下了后者,袁銘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但是他能一個人留下來,顯然并不是真的軟包子。
袁銘收回視線,并沒有接書童手中的酒杯,對薛青陽笑了笑:“薛公子言重了,上次的事都是誤會,我并沒有放在心上,至于喝酒就算了,我與夫郎還有事,恐怕不能相陪。”
聞言,薛青陽的臉皮抽動了一下,強擠出一個笑容:“既然袁兄還有事,我就不強人所難了。”
袁銘對他拱了拱手,牽著季清月走出了包廂。
剛從樓梯下去,就聽到了趙玉成喊他的聲音。
袁銘回頭,等著趙玉成下來。
趙玉成首先道了歉:“實在不好意思,是我自作主張帶你進去,反倒叫你不高興了。”
袁銘沒說話,靜靜看著他。
薛青陽去柳葉村那回,他就對趙玉成明確表達過自己對薛青陽的不滿,當時趙玉成和他同仇敵愾,短短幾天過去,要不是突然發生了什么,趙玉成絕對不可能這么做。
果然,趙玉成嘆了口氣,和他一同來到店外。
“樓上那些都是十方鎮今年要參加童生試的考生。”趙玉成說道:“按照規矩,童生試五人互相作保一起報名,薛青陽把他們召集在一起,就是為了這事。”
袁銘的眉頭稍稍舒展。
趙玉成繼續道:“今年青苗班的考生剛好十人,院長原本的意思是讓我們互相作保,但就在前幾日,崔鑫家里遭逢變故,居母喪,三年內無法參加考試。”
袁銘明白了他的意思:“崔鑫的空缺將由薛青陽補上?”
趙玉成點了點頭,隨即厭惡的說道:“這幾日我已經派人查過,薛青陽才學雖好但是品德相當低下,不把人放在眼里,相互作保之人一般都是經過慎重考慮,值得信任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是萬萬不想跟他綁在一起。”
“是鎮守的意思?”
趙玉成知道瞞不住他,艱難地點了點頭,苦澀一笑:“薛家枝葉繁茂,就算是文州府的州長,也要給他們幾分面子,更何況只是十方鎮的鎮守,很多時候他都是身不由己。”
袁銘笑了笑:“趙兄這個未來女婿當的真是盡職盡責。”
趙玉成的臉微紅:“我聽說趙玉成很會耍手段,一點也上不了臺面,這樣一條毒蛇與其放在暗處,不如拉到我們身邊,五人相互作保,諒他也不敢對我們做什么。”
袁銘不置可否,沉默片刻,說道:“曹鑫本來應該跟我們一組,那就讓薛青陽來吧。”
趙玉成如釋重負,對著袁銘拱手致謝,然后轉身回了酒樓。
因為這個小插曲,袁銘和季清月沒了繼續游玩的心思,駕著馬車回了家。
第二天,方圓學堂開課,開學考試的考場里,袁銘再一次見到了薛青陽。
袁銘對此并不覺得意外,這學期開始一直到童生試之前,薛青陽都會在學堂上課。
考完試,袁銘正在收拾書箱,薛青陽從他書案前面走過,彎腰敲了敲桌面,在袁銘抬眼的時候粲然一笑:“袁兄,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們就是同窗了,請多多關照。”
袁銘回了一禮,然后就不再看他。
看著他這個樣子,薛青陽咬緊了牙根。
身后書童的聲音適時響起:“少爺,老爺給您找好了房子,今天就能搬進去。”
薛青陽深吸一口氣,應了聲,大步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正是上課,開學考試的成績也被貼在了學堂外墻上。
袁銘又是第一名,趙玉成第二,第三是崔鑫。
崔鑫是個話很少的人,相貌平平,一天到晚就低著頭學習,成績偏上但是在班里并沒有太大存在感。
這是第一次被這么多人關注,他下意識就想逃離。
袁銘來得晚,走到成績墻的時候,正好看到崔鑫低著頭快速離開了,再看一眼成績單,他就明白了。
三年不能參加科舉,對一個很有希望的學生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袁銘將視線收回,在墻上找到了薛青陽的名字,在一個中偏下的位置。
不遠處傳來了薛青陽低罵的聲音,袁銘不欲與他產生太多交集,很快回了教室。
接下來幾個月,袁銘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備考上,閑下來的時間就駕著馬車,跟夫郎一起去郊外走走,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看到了童生試前夕。
這天晚上,季清月一直在忙碌,一會兒幫袁銘檢查書箱,一會兒跟他細細囑咐考場事宜,儼然比他這個真正要上考場的人還要緊張。
說起這個,為了精確掌握童生試期間的注意事項,季清月甚至給季福來寫了封信。
第073章 考試
季福來在回信中詳細介紹了童生試的流程、注意事項還有考前建議, 顯然都是他自己的經歷心得,最后表達了對袁銘的祝愿。
袁銘先看到了信的內容,還有點擔心季清月會因此想家, 結果季清月只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干貨上面。
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每天都在袁銘耳邊念叨。
袁銘想好的安慰小夫郎的話沒用上, 只能認真聽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強調。
上輩子科舉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但做了多年考官, 對那些要求他早就爛熟于心,不過季清月不知道,袁銘就由著他。
第二天一大早,袁銘就坐著馬車,來到了鎮衙——童生試的考場就在鎮衙內。
和季清月告別之后,袁銘腳步輕松地邁進了鎮衙的大門。
經過層層的嚴格檢查,袁銘走進自己的考棚的時候,長舒了一口氣。
考場在鎮衙最里面的小院子里,非常安靜, 袁銘將書箱里的筆墨拿出來,一一擺放在面前狹窄的書桌上。
做完這些,他就側身躺在了床墊上, 考試全程三個多時辰, 現在要抓緊時間休息才行。
不一會兒, 鑼聲響起, 考試開始了, 幾乎是一瞬間,袁銘就坐直了身子, 眼里一片清明沒有絲毫困倦。
與此同時,鎮衙外大批家屬也都聽到了鑼聲。
人群漸漸散去。
季清月擰著眉, 鄭重的看了禁閉的大門一眼,對前面的車夫說道:“走吧。”
就在季清月準備放下車簾的時候,一個驚喜的聲音在后面響起。
“月哥兒!真的是你!”
季清月動作一頓,回頭一看,眼中亦帶上了驚喜。
“如言姐!”
細細的柳枝隨風舞動,點點新綠綴在枝頭,宣告著嚴寒的冬季即將過去春天很快到來。
不過這個時候大街上依舊沒什么人,偶爾一兩個也都裹緊了衣帽,行色匆匆。
柳如言和季清月坐在茶樓上臨街的位置,看著對方,都露出了笑意。
“幾個月不見,我怎么覺得月歌兒有些胖了。”
季清月鼓了鼓臉頰,圓滾滾的更像小包子了。
“如言姐第一句話就是挖苦我!”
柳如言捂嘴偷笑:“這可不是挖苦,我是羨慕你,肯定是袁公子把你養的太好了。”
過年期間,袁銘確實一直縱著他,時不時親自下廚。
季清月的臉紅了紅,好像那幾天他確實吃的比較多。
柳如言見他有些羞惱,連忙轉移了話題:“今天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她一拍腦袋:“險些忘了,今兒是童生試考試的日子,你夫君就在里頭。”
季清月點了點頭,嘆氣道:“夫君日日辛勞就為了今日,我只希望他能得到一個好結果。”
“肯定會的。”
季清月短暫了皺了皺眉,很快舒展開,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人身上。
“如言姐今天在外面做什么?”
聞言,柳如言輕笑一聲,從衣袖里取出啦一個紅彤彤的東西,遞給了季清月。
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季清月驚呼:“如言姐你要成親了!”
說著,他把請柬拿在手里,仔細翻看。
因為很多人都不識字,請柬上除了一個大大的燙金的喜字,并沒有其他文字。
季清月摸著上面的花紋,真心的替柳如言開心。
“這樣的喜帖可不便宜,你夫君對你真好。”
柳如言不是扭捏的性子,聽他這么說,雖然害羞但還是點了點頭:“下石村不同以往,王爺的莊園剛建起來,還需要很多人手,他力氣大而且干活踏實,很得管事的看重,謀到了一份穩定的差事。”
季清月聞言大喜。
“這可真是太好了!”
又說起這幾個月柳如煙都沒來參加她們的活動,柳如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對不起,成家之后,我必須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小家里,恐怕沒時間跟你們一起了。”
季清月有些驚訝,但是想想又覺得這是人之常情。
“只要是如言姐過得開心,就足夠了,畢竟當初我們湊在一起也只是為了消遣。”
說起以前的事,兩個人都有些滔滔不絕,時間很快在指縫間溜走。
一個多時辰后,柳如言就走了,她還有很多婚禮相關的事情要忙。
季清月看著她離開,回到座位上,飲了一口涼掉的茶水。
再抬頭往下望的時候,正好看到柳如言站在街道上,她面前的男人親手替她戴上圍巾,兩個人拉著手慢慢走遠。
季清月不自覺嘴角上揚,收回視線,抬手喚來伙計。
“茶涼了,換一壺吧。”
考場內,從發下卷子開始到現在,袁銘一直保持著握筆書寫的姿勢,一個多時辰過去,他的手臂開始發酸,手指也變得不太靈活。
時間還早,袁銘沒有強忍著堅持,放下筆站了起來。
舒展了一下身體,從書箱里拿了小夫郎給他準備的紅豆薏米水。
考場里不允許攜帶有沉淀物的湯,所以特意煮了這個,微甜而且更加解渴。
喝了水,袁銘的手指感覺好點了,坐下來繼續答題。
時間慢慢過去,到考試結束的時候,袁銘覺得自己渾身都僵硬了。考官挨個收走了他們的試卷,確認數量無誤之后,他們終于可以走了。
長時間沒有活動,袁銘走起路來有些別扭,遇到臺階就得扶著墻。
不過他的情況已經算是好的了,先不說考到一半就崩潰暈倒被抬出去的人,現在這些人里大多都面色慘白,跌跌撞撞,好似一陣風就能把他們吹跑。
從鎮衙的大門出來,袁銘就看到了紅線外探頭焦急等待著他的季清月。
一瞬間,他渾身的疲累都散了大半。
坐上馬車,袁銘懷里抱上了湯婆子,靠在車廂里長舒一口氣,終于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季清月一邊給他搓手取暖,一邊問問這個問問那個,顯然是怕自己從老爹那里要來的經驗沒派上用場或者有誤。
袁銘一一答了,季清月聽說沒出什么岔子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我們在外頭吃吧,家里還沒準備,一時半會吃不上,要餓壞你了。”季清月道。
想起剛才從考場出來的時候,聽到其他考生說今日酒樓設有專門的福利餐,袁銘就知道酒樓里必定人山人海,他不想去湊熱鬧。
袁銘點了點頭:“咱家巷子口有一家北方菜館生意很不錯,咱們去那邊吃。”、
季清月自無不可:“好,就去那里!”
北方菜口味更重,又咸又辣,在春寒料峭的時節食用很是不錯。
吃完飯,兩個人的嘴巴都是紅紅的,額頭上冒出了細汗。
走出店門,小風一吹,不冷也不熱,十分舒適。
在他們吃飯之前,車夫就把馬車趕回家里了,現在他們只能走回去。
并肩在小巷子里,慢慢走著,讓袁銘禁不住喟嘆一聲,這樣平淡的幸福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迎面走來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大娘,大娘笑瞇瞇地跟季清月打招呼,季清月熟稔地回話,袁銘就在旁邊靜靜等著,必要的時候回以禮貌的微笑。
等人走后,袁銘忍不住說道:“清清和巷子里的鄰居相處得這么好?”
季清月眨了眨眼睛:“也沒有,之前制香的時候總會有很多邊角料剩下,我一個人用不完,就分給了周圍的女子和哥兒,剛才那位王大娘家里就有個哥兒。”
“原來是這樣。”袁銘稱贊道:“清清比我更會做人。”
季清月的唇角忍不住上揚。
童生試的成績一個月之后才會出來,按照方圓學堂的傳統,會給他們參考的學習放假十天,袁銘在家里整整睡了一天就恢復了精神,開始思考剩下的假期如何安排。
第074章 第 74 章
季清月撐著下巴看他, 眉間充斥著毫不掩飾的心疼。
“為了童生試夫君始終精神緊繃,不如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待成績出來之后, 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袁銘拉住他的一只手,輕輕摩挲:“就是因為之前太忙了, 一直都沒什么時間陪你玩,現在還不容易放假, 短時間內沒有課業壓力,才要好好安排。”
季清月忍不住嘴角上揚,沒再說拒絕的話,他巴不得能跟袁銘單獨出去玩。
袁銘拿了一本地圖志,翻看里面對周邊城市的介紹。
本朝治安很好,但他從來不是喜歡冒險的人,就打算帶著季清月在附近轉轉。
看著看著,身邊的季清月咦了一聲。
袁銘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吸引季清月目光是一個山里的小鎮, 名叫落星村。
看書上的介紹,落星村是個著名的游玩圣地,不過不是因為風景有多美麗, 而是村里有許多純天然的溫泉。
“據說百年前, 許多星星從天而降, 落在山上砸出大大小小的坑, 溫泉就從這些坑底源源不斷流出, 落星村因此得名。”
季清月念完這段話,眼睛亮了起來。
“落星村就在文州府旁邊的酈都府, 夫君,咱們要不就去這里吧!”
袁銘自無不可, 當天下午就去找了韓懷英。
韓懷英的鏢局走南闖北,說不定知道的更多。
“落星村?”韓懷英沉吟片刻,回答道:“這個地方我有印象,就在年前,替他們縣里的書局送過一次貨,我倒是沒有親自去,但聽回來的兄弟提起過落星村。”
很快,韓懷仁就把他口中的鏢師叫了進來。
和他聊過之后,袁銘就知道地圖志中寫的并不是全是騙人的,至少落星村是真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溫泉,冬天泡一泡,很是解乏放松。
得知他要帶著夫郎去落星村,韓懷英眼珠一轉,說道:“三日后有一趟鏢,正好能經過瓊縣,袁公子不如帶著夫郎跟他們一起走,路上也有有個照應。”
袁銘有些懷疑,哪有這么巧的事。
察覺到袁銘的目光,韓懷英笑了笑:“是真的,不過要繞遠一點,就當是和袁公子交個朋友。”
袁銘道:“庸王已經離開了,再未與我聯系過,韓老爺若是想通過我拉上庸王的交情,怕是要讓您失望了。”
韓懷英有些意外于他的直接,并沒有因為當面戳穿而羞惱,哈哈大笑起來:“袁公子多想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再說了,袁公子青年才俊,前途無量,我是真心的想交個朋友。”
聞言,袁銘也笑了,答應下來。
回去之后,袁銘跟季清月說了這個好消息。
季清月一聽直接高興的蹦起來,撲進了袁銘懷中。
畢竟要出去玩,袁銘和季清月沒忘了曹氏,回到村里跟她說了這事,毫不意外的得到了一個否定的答復。
曹氏懶懶的靠在躺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腳邊的白貓,說道:“你們兩個玩帶我一個老太太做什么,不用擔心我,我有融融陪著。”
說著,她就把貓跑起來放在了大腿上。
半年時間,這只巴掌大的小貓已經長得比他母親太多了,沉甸甸的,可見曹氏平日里有多寵它。
見狀,袁銘和季清月也不強求,去隔壁跟楊濤說了幾句話,拜托他時不時去家里瞧瞧。
楊濤自然滿口答應,先不說兩家人的關系,過年的時候袁銘給他家的年禮非常豐厚,明顯就是為了感謝他們對曹氏的照顧。
和曹氏說好之后,兩人在村里住了兩天,趕在運鏢隊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回到了鎮上。
落星村離這里不算遠,走得都是官道,有鏢局的人特別關照,袁銘和季清月的馬車走在中間,一路上幾乎沒吃半點苦頭。
當天傍晚,他們就來到了瓊縣,正好運鏢隊也要修整,他們一同住進了客棧。
晚飯他們沒有和運鏢隊一起吃,袁銘擔心季清月一個小哥兒會感到不自在。
他們先回房間休息了一會兒,舟車勞頓,馬車里只能坐著,一天下來,兩人渾身都有些酸痛。
趴在床上互相揉了揉肩腿,感覺舒服了許多,袁銘叫來小二,搬進來一個浴桶。
浴桶很大,足夠兩個人泡在里面。
成親快一年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全身赤裸泡在一起。
熱氣蒸騰中,季清月的臉和耳朵都發燙泛紅。
袁銘忍不住伸手,在他耳尖那一抹嫣紅處揉捏,引來一陣戰栗悶哼。
季清月眼里水光瀲滟,咬著下唇,輕聲喚他:“夫君……”
袁銘心里一動,吻了上去。
房間里再次恢復平靜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了,袁銘把渾身軟乎乎的季清月塞進被子里,叫來小二處理了浴桶。
浴桶里的水濺出來不少,小二卻好像什么都沒看見,搬走了浴桶,堆著笑問他:“兩位客官可要用晚膳?小的幫您送上來。”
袁銘想了想答應了下來。
季清月的狀態一時半會兒沒法下去見人,餓壞了就不好了。
點了幾道招牌菜,小二就滿臉笑意的下樓了。
不一會兒,房門敲響,小二帶著兩個伙計,把四道菜和滿滿一桶米飯擺在了外間的桌上。
袁銘進屋,說了許多軟話,好歹把人哄了出來。
一頓飯吃完,季清月又睡了,奔波一天,袁銘也有些累,摟著他進入了夢鄉。
運鏢隊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要走,頭天就和袁銘說好了,因此走的時候并沒有打擾他們。
一覺睡到自然醒,已經是半上午。
在客棧隨便吃了點,兩人就坐上了前往落星村的馬車。
馬車上除了他們還有三個人,是一家三口,也是從外地特意過來泡溫泉的。
他們的準備工作做得比袁銘足得多,從落星村的地圖,到哪家的溫泉泡起來最舒服,哪家的飯菜最可口,都如數家珍。
袁銘和季清月聽得認真,默默記在了心里。
談話間,不不知不覺就到了落星村。
下了馬車,他們就看到一個巨大的石牌坊,中央寫著落星村三個大字,遠遠看著,里頭的人不少,來往間竟然比瓊縣街上還要熱鬧幾分。
那一家三口功課做得很足,早已經提過熟人定好了客棧,一下馬車就跟他們告別。
袁銘牽起季清月,走進了最大的那家客棧。
遺憾的是,這里的房間都訂滿了。
兩人接連進了三家客棧,都是同樣的結果,而且最可怕的是,落星村一共就三家客棧。
坐在路邊的石墩子上,季清月看著來往的行人,露出一個茫然的表情:“沒地方住可怎么辦?”
袁銘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抹懊惱。
他可以在官場運籌帷幄,卻出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帶著季清月出來玩,這是第一次,一點都沒有經驗,稍顯局促。
季清月看著他這個樣子,輕輕笑了笑。
“好了,大不了我們就住在縣里,每天都有專門的馬車,不算太麻煩。”
聽他這么說,袁銘不但沒有松氣,反而把眉頭皺的更緊了。
好不容易有時間帶季清月出來玩一次,可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坐馬車上面。
正思索著,一個人站在了袁銘和季清月面前。
袁銘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粗布短打、背著一個竹簍的老人,老人臉上溝壑縱橫,歲月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
“您是?”
老人見袁銘和季清月看向自己,不禁有些局促不安,黢黑的手緊緊抓著背簍的帶子。
猶豫片刻,他試探性開口:“兩位公子是來村里游玩的嗎?需要住宿嗎?我家就在山腳下,還有空屋子。”
第075章 第 75 章
袁銘和季清月跟上老人, 往他家里走。
老人姓李,并不健談,起碼對他們這樣的陌生人很拘謹, 黑紅的臉上時不時閃過一抹局促不安。
路上簡單聊了幾句,他們才知道落星村像他這樣去村口攬客的人并不多, 客棧是在官府許可的情況下開放的,因為游客都是外地人, 官府特地派了衙役在客棧周圍巡查,維持治安。
說到這里,李大爺偏頭看了他們一眼,神情有些緊張,似乎是擔心他們反悔。
“兩位公子放心,我家中只有我和小孫子兩個人,絕對不會做什么對你們不利的事。”
季清月笑了笑:“好。”
見他們并沒有要轉身回去的意思,李大爺稍稍安心,繼續給他們介紹村里的情況。
落星村的傳說不止是真是假, 山上確實有許多溫泉,但大多數都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官府帶人過來挖掘、修建而成。
“那些溫泉池名義上屬于村民所有, 但其實都是由官府管理, 每個月給我們分紅。”
袁銘道:“這樣倒也不錯, 你們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拿錢, 免得操心。”
“是啊。”李大爺對此很是贊同:“前幾年就有人在溫泉池里出了意外, 要不是官府出面,真讓我們去賠償, 恐怕是要傾家蕩產。”
聽到有人出了事,季清月有些發憷:“出什么事了?”
這事在村里不算秘密, 老人沒有隱瞞的意思,一五一十告訴了他們。
原來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妾陪著老爺出來玩,不知道自己身懷有孕,和老爺在池子里肆意玩鬧,腳下一滑,就摔了跤,當場就見了紅,孩子沒保住。
袁銘對這事并沒有太大感觸,他只在乎自己和季清月的游玩體驗,追問道:“池子里怎么會滑倒?出了事的池子還在營業嗎?”
“池子里很安全,四壁都是打磨得很光滑的石頭,還有坐的地方,老老實實泡池子肯定不會出事,但是他們在里頭……”
李大爺話沒說完就頓住了,不過現場兩人什么都經歷過,哪里不懂他的意思,遂清了清嗓子。
李大爺繼續道:“那位老爺是個大官,老來得子就這么沒了,他當然不會承認是自己的錯,于是千方百計找落星村的麻煩,官府處理這件事費了不少周折,后來就管理得更加嚴格了。”
袁銘點點頭表示理解。
“至于那個池子,因為見了血,就徹底關了,不再對外營業,聽村里人說,好像是改成了魚塘。”
袁銘默然,溫泉池還能用來養魚?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老人家門外。
映入眼簾是一座灰黑色的平房,四合院的結構,一共有五六間,在落星村算是比較差的,并不起眼,但是比十方鎮的幾個村子都好得多。
李大爺打開大門,熱情的邀請他們進去。
同時揚聲喊道:“小林子,快出來,家里還客人了,去給客人泡茶!”
他的話音落下,一個長得瘦瘦小小的男孩從邊房里跑出來,站在屋檐下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轉身跑進了廚房。
李大爺可呵呵的跟他們介紹道:“這是我的孫子,叫他小林子就行,膽子比較小,你們不要介意。”
袁銘和季清月點點頭。
李大爺先帶著他們去看了看他們要住的地方,那是一間主屋,就在堂屋右邊,屋里打掃得很干凈,家具只有一張雙人床和一套桌椅,窗戶上掛著竹簾,看著很舒服。
李大爺臉上露出笑意:“這都是小林子打掃的,他人雖然小但是干活很細致,懂事又聽話,可惜爹娘早早就去了。”
季清月皺起眉:“您節哀。”
李大爺愣了一會兒,隨即反應過來,擺了擺手:“小林子是我收養的,我無妻無子,本想著這輩子就這么過去了,臨了了白得一個大孫子,是我的福氣。”
袁銘和季清月對視一眼,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心里對李大爺的好感上漲了不少。
李大爺這里并不管飯,不過院子里就種著菜,廚房也能隨便用,要是他們想自己做飯也不是不行。
交代完這些,小林子端著茶壺和杯子進來了。
他把托盤放在桌子上,也不看他們,就躲在了李大爺身后,確實是膽子很小。
李大爺笑著摸摸他的腦袋,跟袁銘他們說有事隨時喊他,就帶著孫子出去了。
關上門,季清月迫不及待倒在了床上。
不知道為什么,他最近總是覺得渾身無力,什么都沒干就累。
袁銘給他脫了鞋,讓他好好休息,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
他們的計劃是在這里待三天,所以只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還有一套很薄的中衣,泡溫泉的時候用的。
行李不多,很快收拾好,季清月睡得正熟,袁銘給他蓋好被子,就關了門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李大爺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只有小林子一個人蹲在院子里的小菜園里。
想起李大爺說過這孩子膽小,怕把人嚇到,特意弄出了一點動靜。
小林子聽到聲音,抖了一下回過頭。
看到他袁銘,他眼里的戒備也沒有因此散去,只是變淡了許多。
“爺爺去村長家里了。”小林子的聲音很細,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
袁銘點了點頭,走到了他旁邊。
小林子因為他的靠近抖了抖身子,有些不自在,嘴唇囁喏了一下,卻沒有說話,繼續做自己手里的活。
他在幫小菜苗鋤草,這個時節其他地方的種子都沒發芽,但是落星村的溫度要高很多,一眼望去到處都已經是綠油油的。
兩寸長的菜苗和野草混在一起,長得都差不多,但是小男孩都不用仔細辨認就能區分出來,精準找到里面的雜草。
大約是袁銘的目光太灼熱,小男孩有些頂不住這樣的沉默,鼓起勇氣主動說道:“村里人帶游客回家是要跟村長報備的,爺爺就是去說這事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袁銘點點頭,挑了挑眉,沒想到他會出聲。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群小孩嬉笑的聲音,小林子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過去,轉眼看向了門外。
袁銘跟著看過去,只見七八個跟小林子差不多大的小孩,奔跑在道路上,一邊跑一邊笑,給人感受到無邊的活力。
回頭再看小林子,他蹲在原地,眼里充斥著還未散去的向往。
不過很快,他就將情緒都收斂起來,像一只縮進龜殼的小烏龜,低下頭認真拔草。
袁銘抿了抿唇,眉頭微皺。
不一會兒,李大爺回來了,手里提著一小袋子紅紅的果子,袁銘沒見過。
李大爺說是附近山上的野果,算是落星村的特產,給他們分了半碗。
袁銘沒有推辭,帶著洗好的水果進屋。
季清月剛醒,坐在床上揉眼睛,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
“我做噩夢了。”季清月嘟著嘴說道。
袁銘順勢將他攬進懷中,輕笑道:“清清多大人了,做個夢還害怕嗎?”
他夢到了李大爺口中那個在溫泉池中流產的女人,不過夢境并不清晰,這會兒已經想不起來對方的樣子了。
應該是睡前剛聽了這個故事的緣故,季清月如此自我安慰。
將夢拋到腦后,季清月看向袁銘剛才帶進來的碗,好奇的問道:“那是什么?”
“李大爺送的,說是落星村特產的野果。”
說著,袁銘拿出來一枚紅艷艷的果子塞進了季清月嘴里,隨后他自己也吃了一顆。
剛咬開,一股劇烈的酸味便在口腔中炸開,袁銘的臉都綠了。
偏偏在這時,季清月歡快的聲音響起:“這果子好好吃!酸酸的!”
第076章 第 76 章
聽到他這么說, 袁銘的牙更酸了,直接翻身下床,將嘴里的果子吐了出來。
回頭看到季清月不解的眼神, 他抽了抽嘴角。
晚上兩人決定去街上吃飯,落星村比一般的村子大得多, 主街上到處都擺著小攤,賣花草、蔬菜、水果和各種吃食的最多。
袁銘和季清月逛了一圈, 在一個賣炒餅的攤子上坐了下來。
無他,實在是這家店的鹵肉太香了,袁銘和季清月大老遠就聞到了味。
兩人各點了一份特色炒餅,又加了兩碟鹵菜。
這個攤子很小,只有兩套桌椅,但是味道很不錯,是當地特有的酸辣口味,袁銘稍微有些吃不慣,沒想到季清月接受非常良好, 叫袁銘感到十分意外。
吃完飯,他們不急著回去,來到了李大爺給他們推薦的夜市。
夜市就在村頭, 他們過去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但是這個地方燈火通明, 來往的人非常熱鬧。
季清月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拉著袁銘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不出半個時辰,腦門上就出了一層汗。
買了一杯當地有名的竹蔗水, 用竹筒裝著,叫季清月抱在懷里, 兩人來到人少的地方,找個塊石頭坐下休息。
季清月小口小口的啜飲著,有些不喜歡這水的味道,苦味從舌尖直接蔓延到了肚子里。
袁銘看著夜市的方向,突然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我們沒有住在客棧里,不然的話一整晚都要吵得睡不著了。”
季清月點點頭:“而且我感覺林大爺家很舒服,被子都是剛曬過的,全是陽光的味道。”
落星村的夜市很熱鬧,極具地方特色,但重頭戲還是第二天的溫泉。
因為這里的溫泉都由官府統一管理的緣故,他們他一大早就來到了山腳下的售票處。
他們已經算很早了,到地方的時候太陽還沒出來,清晨的露珠帶著侵入骨髓的涼意。
袁銘昨晚就跟李大爺打聽好了,徑直帶著季清月來到了中間的雙人私湯售票處。
私湯的價格比大池子貴很多,但依舊是每天最早賣完的,還好他們來得早,不僅順利搶到了票,而且選了個很不錯的位置。
伙計領著他們上了山。
常年吸引游客的原因,這里的山路非常好走,地面都是壓實的不說,還用大理石石板砌成了石階,道路兩旁用木頭和藤條圍起來,走起來很是方便。
這個時節外頭的世界都還是光禿禿的,這座山上已經綠意盎然。
袁銘和季清月不免覺得稀奇,瞧見一朵花都想停下來摸摸瞧瞧,一路上走走停停,到私湯的時候太陽正好升起來,站在山上看那一輪紅日,兩人不約而同露出了笑容。
雙人的私湯就只有兩個浴桶那么大,勝在隱私性很好,四周用一層薄薄的紗賬擋了起來,他們在里頭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卻看不到里面。
伙計在旁邊的小桌上擺上了茶點和水果,交代了一下泡溫泉的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待人走后,袁銘就在湯池周圍仔細檢查,擔心有什么臟污或者危險的東西,再回頭的時候,季清月已經把自己脫得光溜溜的。
他的眼睛倏地睜大。
季清月無辜的與他對視:“夫君難道不覺得這里很熱嗎?”
這倒是真的。
從山腳上來,越往上溫度就越高,現在站在溫泉池邊上,才一會兒就開始冒汗。
季清月用腳尖試探了一下池子的溫度,小小的咦了一聲,然后小心翼翼的下了水。
池子邊上也是有臺階的,這些臺階都非常粗糙,就是怕有人腳下打滑。
坐在池子里,季清月將兩條胳膊伸長搭在池子邊緣,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舒服的喟嘆一聲。
“夫君快下來,泡在熱水里面真的好舒服!”
袁銘搖搖頭,將小茶桌推到了他們邊上,隨后也走進了池水中。
全身上下都被溫暖的熱水包圍,兩個人都瞇起了眼睛。
不過袁銘并沒有讓自己完全沉溺其中,他還記得伙計叮囑他們的話,一次不能泡太長時間,否則可能會暈過去。
約莫一刻鐘后,他就拉著不情不愿的季清月走出了池子。
他們正好在一座小山的峰頂,走出幕簾,就能看到旁邊的山腰上一個又一個霧氣繚繞的小池子,以及泡在池子里的人。
這下他們算是明白,老板那句視野極其開闊是何含義了。
不過還好池子與池子之間有些距離,只能看到池子里有人,但那人在做什么,長什么樣子完全看不清。
如此一來,袁銘和季清月倒是松了一口氣,他們可沒有偷窺別人的癖好。
早上買了票之后,這一整天的時間這個池子都是他們的,雖然不能一直泡在里面,但也過夠了癮。
泡一會兒就在外頭的躺椅上躺一會兒,閑聊逗趣吃零嘴,午飯也是山上吃的,山頂上就有一間餐廳,不想走路的人只需要多付十文錢,就能享受送菜□□。
在悠閑愜意之中,一天時間很快過去。
晚飯是在山下吃的,隨便找了個路邊的特色菜館,排隊的人很少,但是味道意外的不錯。
吃完飯,他們回到李老頭家小院子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李老頭還在廚房里,等著他們回來泡上一壺熱茶。
不見小林子的蹤影,季清月隨口問道:“小林子出去玩了?”
李老頭聞言,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要是他肯出去跟別人一起玩就好了,明天村里的學堂開學,他去給夫子家送束脩了。”
袁銘和季清月對視一眼,他們都知道小林子的身世,村里人也知道,無子無母只能被鰥寡老人收養的孩子,肯定不會受人歡迎,更有甚者,還會經常被欺負。
兩人的目光不由得一黯。
就在這時,門口想起了一點動靜,是小林子回來了。
他的表情和之前一樣怯怯的,帶著偽裝起來的冷漠疏離,背著一個有他一半大的背簍,顯得更小更可憐了。
季清月立馬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回來了?夫子提問了嗎?小林子都會回答嗎?”
小林子對他的熱情詢問很是不習慣,飛快的看了季清月身后的李大爺一眼,得到對方鼓勵的眼神才緩緩點頭。
李大爺很是欣慰的笑了笑:“小林子記性好,而且耐得住寂寞,每次都是功課完成得最好的,夫子都跟我夸過好幾次了。”
季清月蹲下來,隔著小小的書生帽,在他頭上摸了摸:“小林子可真棒。”
小林子不自在的偏開頭,耳垂緋紅。
“我先進去休息了。”
說完,就飛快跑進了邊房里。
小林子走后,他們又和李大爺隨便聊了幾句山上的情況,就各自回房了。
白天睡得有點多,兩人都沒什么困意,就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說到小林子,季清月不禁有些感性。
回想今天季清月在小林子面前的表現,袁銘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清清,你跟我說實話,到底為什么對小林子格外關注?”
此話一出,季清月就愣住了,顯然他自己都沒發現。
沉默片刻,袁銘拍了拍他的手:“算了,你本就心腸柔軟,是我多心了。”
季清月卻搖了搖頭。
“也許你是對的。”
他低著頭,用很輕的聲音說道:“在他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袁銘一愣。
一個是寵壞了的縣令哥兒,一個是鄉野孤兒,這兩人怎么看也扯不到一起。
季清月苦笑:“在我娘去世之后,梁夫人進門之前,我也好像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第077章 第 77 章
這天晚上, 袁銘很晚才睡著——他旁邊的季清月一直在翻來覆去的烙餅。
季清月面上表現得很不在意,像是講別人的故事一樣將自己童年的創傷說了出來,說完之后就跟沒事人一樣上了床。
袁銘知道他的小夫郎雖然看著乖軟, 但其實是個非常堅強的人,既然他不想讓自己擔心, 那他就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季清月睡得并不安穩,眉毛皺成一團, 還在不安的攪動。
“乖,不怕了,有我在……”袁銘把他攏進懷中,輕拍脊背安撫。
之前托庸王查探季清月兄長的消息,不知進展如何,袁銘覺得是時候去信問候一下對方了。
一夜安眠。
落星村的氣候常年濕熱,除了最有名的溫泉之外,還有不少值得一看的風景。
溫泉泡一天就夠了,第二天袁銘和季清月打算去其他地方瞧瞧。
和李大爺聊過之后, 袁銘和季清月來到了旁邊的一座小山,山下依舊設著售票處。
買了票,他們一人拿到了一根手杖, 伙計說是用松樹的枝干做的, 上山的時候杵著能輕松不少。
手杖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 手握的地方細心地裹上了一圈動物的皮毛, 看著很是精美。
季清月愛不釋手的把玩著, 一根手杖被他當成了劍,抓在手里來回揮舞擊打路旁的的野草。
袁銘忍不住笑出來, 昨晚還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今天就又歡脫起來了。
他真的不知道該說季清月樂觀還是大條。
不過不管怎樣, 他很喜歡這樣的季清月。
這座山不算高,走走停停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他們的目的地——瀑布。
嚴格來說,這其實不能算是一個瀑布,只不過是山泉水從一個斷崖邊滾流而下,就形成了一個水簾。
若是在旁的地方,這么小的水簾根本不足以吸引別人前來觀賞游玩,但這是落星村!
越靠近水簾,就能感受到空氣中絲絲縷縷的暖意。
他們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終于走到溪邊,季清月蹲下身,將手伸進水里,隨即驚喜的轉身:“夫君,這里的水真的是溫的!”
沒錯,這處小瀑布之所以吸引這么多人前來,就是因為水溫。
瀑布邊上安置著一個個光滑的石墩,專門供游客坐在上面。
此時那里已經來了幾個人,還有幾個光腳的小孩踩在溪水里。
袁銘和季清月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褪下鞋襪,走進溪水中,潺潺的水流從腳背劃過,帶著恰到好處的暖意。
季清月坐在石墩上,腳丫子晃動不停,抬頭看著透過樹葉間隙傾瀉而下的陽光,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
“要是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袁銘偏頭,笑了笑。
在溪水中玩了一陣,兩人就去旁邊的空地上野炊。
本就打算在山里玩一整天,所以帶了滿滿一背簍的食物和鍋具上來。
袁銘找柴生火的時間,季清月就坐在墊子上吃甜點。
也不知怎么的,最近他格外容易餓,稍微一動就覺得肚子咕咕叫。
季清月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腰,肉乎乎的,好像胖了不少,深深地嘆了口氣。
升起火堆,袁銘把小鍋架了起來。
鍋里是半熟的雞湯,早上起來特意燉的,就為了帶來山上吃,把酥油餅順便放在簡易灶臺的邊上,等會兒吃就是熱的。
做完這些,袁銘來到季清月身邊坐下,就見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
袁銘問道:“怎么了?”
季清月怨念的看了他一眼,噘著嘴說道:“長胖了。”他一邊說一邊拉平了腰上的布料。
袁銘聞言愣了一下,他們朝夕相對,在他印象中,季清月一直都是瘦瘦的,他還總是因此擔心對方身體出問題。
等看到季清月腰間那點軟肉,他一時不知該不該笑。
“夫君!”
季清月感到懊惱,忿忿的將手放了下來,偏開頭不看他。
袁銘見狀連忙把人攬進懷中,柔聲安撫他。
季清月斜著眼睨他:“你當真不覺得我胖了?”
“完全沒有!”袁銘就差指天發誓:“而且你現在有點太瘦了,再長些肉才健康。”
“好吧,相信你了。”季清月靠在袁銘胸前,嘴角揚起。
不一會兒,鍋煮開了,酥餅也熱了。
兩人坐在墊子上,一人捧著一個大碗,吃得格外香。
一頓飯吃完,困意來襲,兩人就在墊子上躺了下來。
畢竟是在外面,袁銘不敢真的睡過去,就和季清月閑聊,討論下午去干什么,一個錯神沒聽到回應,低頭就發現季清月已經睡著了。
袁銘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識放松了身體,讓靠在自己身上的季清月睡得更舒服。
天有不測風云,早上還晴得好好的,下午天色突然就暗了下來。
袁銘擔心突然下雨會把他們困在山上,連忙帶著季清月下了山。
事實證明他還是很明智的,兩人前腳剛進門,外面就開始落雨點子。
站在屋檐下,季清月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還好跑得快。”
李大爺從柴房里出來,看著他們說道:“剛才我還擔心你們淋雨,可算是回來了!”
季清月笑著說:“夫君看著天色變了,就趕緊下山了。”
“對對對,就是要這樣,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三月的天這么冷,要是淋上一遭,少不得要生一場大病。”
他說完,轉身進了屋。再出來的時候,披上了蓑衣,手里握著一把淡黃色的油紙傘。
“小林子也該下課了,我去接他。”
這場雨下得又急又快,才一會兒功夫,泥巴路面就變得泥濘不堪,積聚起了一個又一個水坑。
袁銘想了想,對李大爺說道:“路滑不好走,要不我去吧,我知道夫子家怎么走。”
李大爺卻笑了出來:“你是讀書的,我是下地的,這樣的路我走慣了,你雖然年輕可不見得比我穩。”接著對他們擺擺手,徑直走進了雨幕中。
耳邊響起一陣輕笑。
袁銘回頭,就看到季清月正捂著嘴偷笑。
察覺到袁銘的目光,季清月連忙站直了,義正辭嚴道:“夫君是書生,文弱點也是應該的。”
袁銘挑了挑眉,不跟他爭辯。
這場雨一下就停不下來了,袁銘和季清月順勢好好睡了一天,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雨還是沒停。
下了雨就出不了門,袁銘和季清月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家里。
小林子也不用去上課,李大爺把他的小書案搬到了堂屋門口,下雨天光線不好,在屋里就看不清楚。
村里的夫子是一名多年落榜的秀才,要的束脩不多,落星村條件不差,大多數人家都能付得起,所以小孩子們都能跟著讀兩年書。
小林子已經讀了一年了,今年是第二年。
他寫字的時候非常認真,小小一個人在書案上坐得極為端正,季清月忍不住湊到他跟前,發現書案上放著一本故事書,順手拿了過來。
這本書很陳舊,紙張比較厚,還有些發黃,若是放在書店里,季清月恐怕永遠都不可能看一眼。
故事很簡單,就是小孩子讀書、玩耍和家人相處的小事。
季清月看著看著有些入迷,可惜書太薄了,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頁。
小林子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季清月發現他正在看著自己。
這幾天小林子一直都怯怯地,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看他,季清月的眼神越發柔和,說道:“這書寫得還挺有趣,文筆稚嫩,用語簡單,要是大人讀有些無味,但對剛啟蒙的小孩子來說卻剛剛好。”
聽他這么說,小林子的目光灼灼:“真的嗎?”
第078章 有喜了
季清月不疑有他, 再次點了點頭,然后他就看到了這些日子里小林子的第一個笑容。
就和他本人一樣,他笑起來也是淺淺的, 情緒并不太外露,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眼眸微亮,里頭承載著星星點點的笑意。
季清月心里一動, 對他說道:“小孩子就要多笑笑,整天板著臉,就跟個小老頭一樣。”
小林子面露羞窘之色,但是這一次他并沒有像之前一樣飛快低下頭移開目光,反而把腰挺得更直了。
他深吸一口氣,過了一會兒,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
“這本書還沒有名字。”他頓了頓,定定地看著季清月:“是我寫的。”
季清月一愣,將書合上看了一眼, 又看向小林子。
沉默片刻,他說道:“難怪我覺得這里面的字寫得有些稚嫩,竟然是你寫的?”
小林子害羞的點點頭:“這本是我抄的, 寫得很慢, 已經是我能寫出來的最好看的字了。”
“很不錯。”季清月若有所思地說道。
此時袁銘正在廚房里做飯。
這兩天他們都沒有自己開火, 今天下雨不方便出門, 就有時間下廚了, 他準備做火鍋吃,叫上李大爺和小林子一起。
底料已經炒好了, 陶罐里的骨湯咕嘟咕嘟冒著泡。
袁銘將早上剛買回來的羊肉切成薄片放在盤子里,蔬菜用的是院子里的, 李大爺剛摘回來,拿去井邊清洗了。
都準備好了,袁銘拍拍手,正準備出去叫季清月和小林子來廚房,一轉頭,就看到季清月探頭進來。
“清清?”袁銘有些疑惑:“你怎么來了?”
季清月走進廚房,左右看了看,然后說道:“我記得夫君與青山書店的趙掌柜有些交情。”
袁銘心里咯噔一下,金哥已經許久沒有發新的文章,最近他都沒從季清月口中聽到那個名字,幾乎將他拋到了腦后。
不過他雖然有些心虛,面上依舊冷靜。
“以前在青山書店做過抄書的活計,如今是李靖也在里頭,和趙掌柜算不上親近,不過那間書店是庸王的產業,掌柜對我確實很客氣。”
季清月聞言點點頭。
“剛才在堂屋,我看到了一本書,是用小孩的視角寫得小故事,很生動引人入勝。你猜是誰寫的?”
袁銘心里一動:“小林子?”
季清月連連點頭:“我真的沒想到他有那樣的天賦,才讀了一年書,要是生在富貴人家好生培養,日后定能在科舉中出彩。”
“我想幫他但不能為他的人生負責,所以我想讓趙掌柜發現他這塊金子。”
袁銘這下明白了,季清月提起趙掌柜并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小林子,隨即松了口氣。
“好,只要小林子愿意,等我們離開的時候帶上他寫的東西,我拿去給趙掌柜看看。”
季清月撲進他懷中:“夫君真好!”
很快李大爺帶著清洗干凈的蔬菜進來,開始吃羊肉鍋子。
這種香味獨特的羊肉鍋子是袁銘上輩子去軍營視察的時候學來的,那是一個極北之地,氣候常年濕冷,為了吃口熱乎的,就必須讓鍋子一直煮著,多年的經驗積攢下來,形成了一種特有的美食。
過年的時候袁銘就在家里煮過鍋子,只吃了一次季清月就愛上了那個味道。
落星村氣候濕熱,當地人的口味也比較重,所以這次袁銘做得是辣鍋。
幾人圍坐在廚房里的火爐旁,鼻尖全是麻麻辣辣的香味,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袁銘給他們盛好糙米飯,說道:“今天的飯有點辣,要是吃不習慣就多吃點米飯,不要逞強。”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看著季清月的。
季清月吐了吐舌頭說知道了,催他趕緊下菜。
切得薄薄的羊肉片下到鍋里滾一圈就能吃,幾個人都辣得直吸氣,但還是忍不住往鍋里伸筷子。
滿滿一桌子菜全部吃完,大家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農村人一年到頭吃不了幾回肉,更別說是金貴的羊肉。
李大爺自覺占了他們的便宜,洗碗的時候說什么也不讓袁銘動手,袁銘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下來。
趁著這個時間,他去找了小林子,看了季清月說說得那本書。
活了兩輩子,袁銘看過的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因此一眼就看出了小林子的確很有天賦。
他的文筆很青澀,從孩童的視角看世界,和那些所謂的大家寫出的文字是完全不一樣的。
袁銘也來了興致,提點了他幾句,然后將那本還沒有書名的書帶了回去。
第二天,天氣終于晴了,袁銘和季清月也該走了。
知道季清月很喜歡村里的酸果子,他特意去摘了許多,裝了滿滿一袋子。
季清月滿臉驚喜,袁銘則牙酸不已,連忙錯開了眼。
又是一天的顛簸,剛上馬車的時候,季清月還精神百倍,拿著小林子給他的書看得津津有味,然而沒過多久他就頹了,趴在袁銘的腿上臉色蒼白。
袁銘有些擔心,過來的時候季清月也沒這么難受。
回想這幾天在落星村,季清月就時不時喊累,當時他并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卻隱隱有些后怕。
“有點想吐。”季清月抬起頭,扁著嘴,可憐兮兮地說道。
袁銘心里一緊,掀開門簾問車夫到哪里了。
車夫早就聽到了車里的動靜,已經把車趕到了最快的速度,聞言答道:“至少還得一個半時辰,要是夫郎實在難受,不妨停在路邊休息一會兒。”
袁銘看了眼外頭,他們現在就在官道上,但是外面都是密林,荒無人煙。
就在他猶豫之際,一只手抓住了他,袁銘低頭看向季清月。
季清月對他搖頭:“我不要休息,外面不安全,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袁銘握住他的手輕輕安撫,隨即點了點頭。
“繼續走吧,走快點。”
車夫應了聲,又甩了甩馬鞭,讓車走得更快。
一個時辰后,他們終于到了成縣,剛進城,袁銘就飛快帶著季清月來到了醫館。
白胡子大夫給季清月把過脈之后,皺起了眉。
袁銘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怎么樣了?”
大夫頗為不滿的看著他:“你的夫郎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最近幾天你們都干什么了?眼下竟有滑胎之兆,要知道小哥兒懷孕非常不易,若是小產傷了身體以后就更沒機會了!”
幾句話直接把袁銘砸暈了,讓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上輩子季清月懷孕是在京城,兩人的感情深厚大不相同,袁銘一拍腦袋,他早該想到的。
愛吃酸的,嗜睡體乏,這些不都是懷孕之后才有的癥狀!
想起李老頭給他們的講的故事,袁銘身上不禁泛起一層冷汗。
他連忙將去過落星村泡溫泉的事情說了出來,接著抓住季清月的手,懇求道:“求您了大夫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孩子,是我們不懂事,以后一定會注意的。”
見他認錯態度良好,大夫的表情有所緩和,拿出紙筆開方子:“好在你夫郎身體底子還算不錯,回去好好調養一段時間,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拿到藥方,袁銘重重的松了口氣。
這時他注意到了季清月很不對勁,這么長時間對方竟然一句話都沒說。
“清清,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伙計去抓藥了,袁銘扶著季清月在休息區的小凳子上坐下。
季清月的臉色已經緩過來了,嘴唇稍微有些干,雙眼呆滯。
袁銘有些擔心的在他額頭上探了探:“清清?”
季清月伸出手放在小腹,不可思議道:“我們有孩子了?”
第079章 榜首
抓完藥, 袁銘不敢繼續趕路,找了個客棧住了進去。
藥交給小二去煎,袁銘扶著季清月在床邊坐下, 聞聲詢問:“感覺怎么樣?”
季清月看著他,緩緩點頭:“還好。”
袁銘追問道:“頭還暈嗎?想吐嗎?肚子難受嗎?”
季清月一一搖頭, 他臉上的擔憂卻沒有下去多少。
剛才大夫都說了,懷胎前三月本就胎像不穩需要精細照顧, 偏偏他們去泡了溫泉,來回顛簸,如今孩子還能安安穩穩待在肚子里已是萬幸。
季清月的手虛虛撫摸著小腹,臉上滿是后怕:“怪我,前幾日就有些身體不適,卻沒有當回事,早知道這樣就該去醫館瞧瞧。要是這個孩子出了什么事……”
袁銘將他保住,雙手在他背部輕撫,安慰道:“不會有事的, 大夫都說了清清身體底子好孩子也很強壯,而且這怎么能怪你,只是個意外, 別想太多了。”
不一會兒, 小二將煎好的藥端了進來。
季清月總是嫌藥苦, 不備著糕餅糖丸根本喝不下去, 然而這一次卻仰頭一飲而盡, 動作絲毫不見猶豫。
袁銘看在眼里,并不覺得欣慰, 心里有些酸澀。
喝完藥沒多久,季清月就睡著了, 藥里有安神的成分。
袁銘坐在床邊看了他許久,他的小夫郎又要給他生孩子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讓他們父子兩個遭遇半點差池!
腦中有萬千思緒洶涌,袁銘來到書案前坐下,拿出紙筆。
思索片刻,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了“家有福寶”四個字。
季清月和袁銘在成縣待了兩天,又去醫館把了次脈,大夫說開的藥很管用太想已經變得平穩,袁銘的假期已然告罄,第二天就是童生試放榜的日子,季清月說什么也不愿意在成縣繼續帶下去,所以就回了家。
有了上次趕路的教訓,袁銘特意走得非常慢,兩個時辰的路程被他們走走停停花了大半天,到十方鎮的時候依然是傍晚。
季清月記掛著考試成績,非要他走主街那條路,因為能路過方圓學堂。
不過這次袁銘說什么也沒聽他的,主街人來車往,走得慢不說,遇到騎馬趕車的莽撞之徒還可能產生沖突,季清月還懷著身孕,他要把一切危險都扼殺在搖籃里。
眼看著馬車拐進了小路,季清月的嘴撅了起來,偏開頭不理他。
袁銘好笑的揉揉他的頭:“乖,先送你回去,我就去看榜,然后立馬回來告訴你,好不好?”
“好吧。”季清月不情不愿的點頭,順便把腦袋擱在了袁銘的肩上,只是故意離他的臉遠了一些。
袁銘:“……”
馬車來到巷子口突然停了下來。
車夫說道:“公子,前面過不去了。”
袁銘奇怪的掀開門簾,巷子里用馬車的人家并不多,一直都是暢通無阻的,可是今日不知何故停了好幾輛馬車,把并不寬闊的道路完全堵死了。
就在他疑惑之際,巷子里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不多時,就看到一群人從里面走了出來,為首的明顯是個衙役,只是衙役腰間綁著紅綢,不像是來捉拿犯人的。
“快看吶,那就是袁銘,還有他的夫郎!”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了袁銘和季清月。
他們的眼神說是如狼似虎也不為過,將季清月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
袁銘連忙將他扶穩,低聲問道:“沒事吧?”
季清月搖搖頭,手摸上肚子,臉色有些白。
自從知道自己差點動了胎氣失去這個孩子,他就格外謹慎,生怕再出一點差錯,很顯然,眼前的場景對他來說就很危險。
而袁銘其實已經猜到了這些是什么人了。
上輩子他沒機會做榜首,卻聽說那種風光無限的場景。
“您就是袁銘袁公子?”為首的衙役走到了他們跟前,同他們彎腰行禮,其中一人抱拳問道。
袁銘道:“是我,兩位官爺找我是為了……”
聞言,他們二人皆大笑起來,齊聲說道:“恭喜袁秀才!我們是鎮守府派來給您報喜的,童生試您是榜首!”
聽到這句話,袁銘心中悄然松了口氣。
縱然有著上一世的記憶,不到最后塵埃落定的這一刻,他的心始終還在懸著。
謝過衙役,又將看熱鬧的街坊鄰居送走,已是一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袁銘和季清月癱倒在椅子上,將杯中已經涼掉的茶端起來一飲而盡。
“真是太累了,這些人怎么就怎么啰嗦呢?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我的嘴都快笑僵了。”
袁銘偏頭看他,挑起眉:“那就把嘴角壓壓,我可不想擁有一個歪嘴的夫郎。”
季清月瞪他一眼,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摸到嘴角明顯上揚的弧度,也不惱,突然撲到袁銘身上,戳戳他。
“秀才夫君,秀才夫君……夫君這么久這么厲害呢,直接拿了個榜首回來。”
袁銘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伸手護住他的腰。
聽到他的話,又是驕傲又是好笑。
捏捏季清月的鼻子,說道:“這才哪到哪?只是一個秀才就高興成這樣了?我的夫郎未免也太容易滿足了。”
“科舉之事難之又難,猶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我不希望夫君有太大壓力,只要我們都好好的,孩子好好的,我就很滿足了。”季清月道。
怔愣片刻,袁銘緊緊抱住他,說道:“一定會的。”
曹氏還在村里,袁銘當然想第一時間把喜報分享給她,但是季清月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不宜趕路。
袁銘想了想,將楊超夫婦兩個叫來了家里。
請他們吃了一頓飯,袁銘便托福楊超將消息帶給曹氏,楊超自然滿口應下。
另一邊,宋燕和季清月在臥房里說些體己話。
宋燕沒生過孩子,但是作為家里的長女,親眼見過弟弟妹妹出世,相比于季清月這個純新手來說,還算有些經驗。
聊了幾句,季清月就發現宋燕的情緒有些低落。
想起她之前意外流產的經歷,心里一陣揪痛,當自己同樣懷有身孕的時候更能理解失去孩子的痛苦。
季清月不禁感到自責,剛才他只顧著自己高興,說的話全是關于孩子的,絲毫沒有想到宋燕聽了是什么樣的心情。
“燕子姐姐,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的,叫你傷心了。”
宋燕連忙擺手:“沒有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盡管他這么說,季清月還是迅速岔開了話題,說起了他們在落星村的經歷。
聽到小林子的故事,宋燕又是驚奇又是遺憾:“才讀了一年書就能自己寫書了!這可真是天賦,要是在有錢人家里好好養著,定然是個人才。”
季清月道:“我也是這么想的,結果你猜那孩子怎么說?”
宋燕好奇道:“怎么說?”
季清月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小林子臉上膽怯的表情不再,滿是堅定,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鏗鏘有力,讓在場兩個成年人都刮目相看。
他說:“我不想讀書,更不愿意離開爺爺去別人家里,這本書能換錢,不求能夠改善我和爺爺的生活,只要讓他早上多睡一刻鐘,對我來說,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宋燕道:“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念在袁銘他們舟車勞頓,楊超夫婦兩個沒有就留,吃完飯稍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走之前練練保證第二天早早的就會把話帶回去。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曹氏親自來了,帶著一個包袱,一只胖乎乎的大白貓。
第080章 坦白
季清月正好想念融融想念得緊, 頓時眉開眼笑,把它抱在了懷里,然而曹氏的臉色并不太好看。
袁銘扶著曹氏進了屋。
這個院子的房間很多, 雖然曹氏說了不愿意來鎮上,但他們還是早早的就把曹氏的房間收拾了出來, 現在直接就能住。
坐下之后茶都顧不上喝,曹氏就把袁銘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哥兒孕子不易, 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她得后悔一輩子。
“當初你們要去那個落星村玩,我就不贊同,要玩也該去府縣、京城,一個偏遠的村子有什么好去的,果然,差點就出了事!”
袁銘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張氏正在氣頭上,現在顯然不是跟她講道理的時候, 還是乖乖認錯比較好。
曹氏生氣歸生氣,也沒忘了關心季清月的身體。
只是從別人口中聽說,難以讓她安心, 現在袁銘和季清月也都說胎兒無大礙了, 她心里的大石頭稍稍落地。
但還是不放心地說道:“過幾日我們再去醫館瞧瞧, 找個經驗老道的大夫, 好好配些藥。”
季清月乖巧應下。
看著曹氏沒那么生氣了, 袁銘才說道:“托楊二哥傳話是有些不妥,但是眼下清清不方便回去, 我們又想著要盡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您,所以才出此下策。”
“你也就做了這么一件對的事。”曹氏斜斜睨他一眼。
袁銘抽了抽嘴角, 不敢反駁。
“阿娘,你說過不想和太多人打交道,是為了我才來的,我很感動,謝謝你。”季清月親親熱熱的挽起了曹氏的胳膊。
曹氏對著她的時候神色柔和了不少。
將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輕拍:“你們是頭一次沒有經驗,我能理解,但是以后千萬要注意一些。阿銘要去學堂沒辦法照顧你,所以我就來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盡管告訴我。”
季清月抱住她,笑著說:“阿娘真好!”
曹氏一來,袁銘也安心不少,第二天他就得去學堂上課。
大家都知道袁銘拿了榜首,一個個對他的態度好得出奇,院長將他叫到辦公室里,和鎮守一起狠狠地夸獎了他一番,還給了他幾十兩的獎銀。
回到教室,袁銘見到了趙玉成,這次他考得同樣很不錯,前三甲的好成績。
不過他紅光滿面卻不是因為考試,而是另一樁事。
看到紅色封皮印著燙金文字的喜帖,袁銘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趙兄成親的日子定下了?”
趙玉成心情很好的點頭:“就在下個月,這次我考的還算不錯,勉強過了鎮守大人那關,兩邊父母便想著在我區府縣書院讀書之前把事情辦了。”
“太好了,恭喜趙兄得償所愿!”
趙玉成道:“到時候芷嫣會陪我一同去,袁兄和夫郎感情甚篤,應該也會帶著他一起?到時候我們住得近些,他們二人也好有個照應。”
說起這個,袁銘便皺起了眉頭。
見狀,趙玉成疑惑道:“怎么了?難不成袁兄有別的打算?”
“我夫郎懷孕了,我擔心帶著他去府縣,驟然去到一個陌生地方又不能時時照應,可要是把他留在這里,我也難以安心。”
趙玉成聞言驚喜不已:“懷孕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恭喜袁兄!”
袁銘笑著道了謝。
趙玉成道;“我看著嫂夫郎很堅強的一個人也很有主見,這事你跟他好好商量一下,千萬不要擅自替人做主。”
袁銘點點頭:“我明白。”
下學后,袁銘去了青山書店。
聽聞他又寫了新書,趙掌柜的臉都快笑爛了,這兩個月店里的業績并沒有收到太大影響,全是靠袁銘以前的書撐著。
趙掌柜早就盼著袁銘回歸了。
拿到書稿,他看都沒看,直接從抽屜里拿出來一張大面額的銀票:“這是定金,還是每十天交一次稿嗎?”
袁銘點點頭,收了銀票,將小林子寫得小話本拿了出來。
趙掌柜接過來看了一眼,奇怪道:“這是?”
“家里的一個小孩寫得,勞您看看能不能收。”
趙掌柜開書店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書的價值,咂咂嘴:“用語簡單不失童趣,故事幼稚但又有啟發意義,是一本很不錯的兒童讀物。”
“袁公子,不愧是你親戚家的小孩,很有寫話本的天賦。”
袁銘沒有否認,說道:“多謝張掌柜,不過這本書就一次買斷吧。”
“可以。”
將小林子的書賣的錢單獨放在一個錢袋子里,袁銘背上書箱,回了家。
曹氏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才一天時間,小院里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小院帶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菜園,袁銘和季清月沒有時間侍弄,一段時間過去,菜園里只有零零落落的野草,但是現在野草已經被清理得干干凈凈,隆起的田壟上插著蔬菜幼苗,在微風中顫顫悠悠的搖晃著身體。
煙囪里冒出白色的煙,誘人的飯香味縈繞在鼻尖。
這時,季清月端著一個小碗從廚房里走出來。
看到袁銘眼睛一亮:“夫君回來了?阿娘夫君回來了。”
曹氏應了聲,說道:“阿銘先去換衣服,晚飯很快就好。”
季清月來到袁銘身邊,手里捏著個東西往他嘴里喂。
袁銘定睛一看,原來是豬油渣。
還是熱的,又酥又脆,沒剩多少油脂,撒了椒鹽粉,味道很是不錯。
“阿娘特意給我炸的,選的是豬肚子上的皮,真好吃。”季清月嘚瑟道。
袁銘也跟著笑:“清清喜歡就好。”
曹氏手藝一絕,特別擅長煲湯,今晚做的是豬蹄竹筍湯,非常鮮甜。
季清月沒忍住喝了一碗又一碗,最后捂著肚子打了個嗝。
曹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嗔怪道:“以后還有的是機會吃,這么著急做什么?”
過了一會兒,她臉上的笑容斂去,代之以淡淡的愁苦:“以前阿銘的爹就特別喜歡我煲的湯,每次都忍不住喝多。”
季清月只知道袁銘的父親早就去世了,兩人都默認跳開這個話題,因此一直到現在,他的不甚了解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公公。
曹氏突然提起,他不知如何接話,便看向了袁銘。
袁銘的眉頭緊皺,神色間充斥著不耐。
不知為何,季清月覺得袁銘對自己死去的父親不僅沒有懷念,反而帶著深深的排斥和厭惡。
“他已經死了,阿娘就不要提了,也不要想。”袁銘說道。
季清月心中的違和感更重了。
曹氏放下筷子,常年樂呵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阿銘,月哥兒嫁到我們家已經快一年了如今他又壞了孩子,是時候告訴他真相了。”
袁銘一愣,放在膝蓋上的手悄然握成拳。
“阿娘知道你想做什么,這條路兇險萬分,你沒辦法時時刻刻護著月哥兒。”
不知過了多久,袁銘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明白了。”說完,就起身走進了書房。
季清月呆坐在,還在狀況外。
曹氏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去吧,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季清月迷迷糊糊的走進書房,就被袁銘抱了個滿懷。
“夫君?”
袁銘窩在他的脖頸間,甕聲甕氣地說道:“先讓我靠靠。”
季清月抱住了他,兩人就著這個姿勢坐在了凳子上。
“這件事婚前我沒有告訴你,一只瞞到現在,不是因為不能告訴你,而是我害怕你知道之后會嫌棄我不要我離開我。”袁銘道:“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季清月的手悄然收緊,他早就說過,罪恨別人欺騙自己,尤其是親人。
“是關于你的父親?”
袁銘點頭。
“他還活著?”
袁銘再次點頭。
“所以,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