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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31 大理寺

    “若是?我?, 今日你就不?必去求沈河,翰林院的?人怎敢在東宮外撒野?”他目光灼灼似是?要盯穿她的?脊背,唇瓣嚅囁, 聲音緩緩, “若是?我?, 若選我?”

    柳安予良久靜默,眼睫低垂半遮住眸子, “修常,有些事情不?必太過執著,事情念得多了,就成心結了。”她款款欠身, 疏離地轉身就要走。

    “所以,你是?騙我?嗎?”李璟往前踏了一步, 唇角苦澀, “跟我?成親,是?騙我?的?對嗎?即便聘雁不?死、八字不?克,你也會有其他的?理由阻止成親。”

    “你一開始就不?會選我?。”李璟固執地看向她,“對嗎?”

    她的?手停在門邊, 一只腳已經邁進大門,脊背僵直頓在那,眸底情緒復雜。

    “夫人。”顧淮倏然出現, 牽起柳安予的?手, 一身朱紅袍和她站在一起, 宛若一對璧人。

    “怎么這么久?我?去小廚房拿了一盅紅糖銀耳湯,最補氣血, 你一會兒?喝好不?好?”顧淮彎唇溫聲說著,輕輕握住她的?指尖。

    “大殿下也在這兒??”顧淮像是?才發現李璟, 表情訝異,微微躬身行禮,“方才只看見了夫人,沒注意殿下,殿下.體諒。”

    李璟登時閉了嘴,眼眸直視顧淮像是?要把人盯穿。

    柳安予的?眸子掠過顧淮揚起的?唇角,挑了挑眉。

    李璟的?目光掃過二人緊牽的?手,眸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無礙。”李璟微微頷首,別開眼神?不?想?看兩人,“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大殿下慢走。”顧淮順勢接上,側過身子擋住柳安予,扶著她的?腰身進門。

    大門訇然關?閉,李璟的?步子頓在原地。

    他不?信邪,讓欽天監的?韓昭當著他的?面重新測過二人的?八字。

    明明,不?相克。

    他叫人看了聘雁脖頸的?傷痕,雖明顯是?貍奴所傷,卻也找到了一處不?尋常的?地方——

    雁頸處有魚糜殘余。

    李璟本想?不?到顧淮身上,可聘雁出事后?顧淮的?一舉一動,很難讓李璟不?懷疑。拿到證據的?時候,李璟手都?在顫抖,莫大的?歡欣填滿心口。

    他想?去找柳安予,還未開口,卻先在長公主那見到了她親筆描的?折扇。

    所以,一開始我?就不?是?選擇。

    李璟斂眸,攥著袖中那條迦南香帶珠寶喜字紋手串,良久、良久地摩挲著那顆紫金砂珠子。

    *

    “怎么了?”皇帝氣定神?閑地懸臂寫下一個“和”字,頭?也不?抬地問道。

    旁邊孫公公明顯心不?在焉,聽到皇帝發問連忙回神?,躬身繼續磨墨,“皇上,是?翰林院的?學子們,剛剛封了官職,在顧府門口鬧起來了。”

    “哦?”皇帝短促地輕笑一聲,似是?在意料之?中,“學子嘛,難免心氣兒?高了點?。”他擱下筆,理了理龍袍落座。

    孫公公一時不?明皇帝什么意思,眼觀鼻鼻觀心,連忙蹲下斂袖給皇帝捶腿。

    皇帝舒服地瞇起眼,聲音微沉,“你以為,查案是?什么好差事?秫香館牽連的?大臣不?少,這些大臣收了門生,于情于理,得中的?學子都?是?要感恩戴德的?。更何?況他們還年青,少有算計,耳根子又?軟,自然是?旁人說什么,他們便信什么。”

    “顧淮本是?罪臣之?子,一朝翻身成了從五品監察御史,那群學子中最高的?,不?過一個從六品翰林院修撰,怎能平和?”

    “他現在就是?眾矢之?的?,大臣們不?好動手,自然是?由門生來‘討公道’。”皇帝摩挲著手上的?翡翠扳指,“他怎么應的??”

    “回皇上,說是?請了大理寺的?沈理正,路上還遇到了大殿下,二人一同去的?。將人押到大理寺訓了訓,現還拘著,已經上書等著皇上定奪,是?該放還是?”孫公公不?再說了,低下頭?去繼續捶腿。

    “修常?”皇帝眉間微皺,想?起他還曾來向自己請過賜婚的?圣旨,只可惜測了二人八字相克,這才不?了了之?。

    “他向來向著那柳安予,跟他母后?一樣,一根筋的?腦袋。”皇帝搖了搖頭?,拾起茶杯抿了一口,語重心長地說,“他是?個慣會委屈自己的?人,朕這幾個孩子里,就他最不?像朕。”皇帝頓了頓,忽地來了一句,“倒像左相。”

    “大殿下曾在左相家塾學過一段時日,自是?性格像些,二殿下和七殿下在方學士那學,性子不?也內斂許多嗎?但?要說,仁厚、果?斷的?性子,還是?最像皇上。”孫公公是?最會巧言令色的?主,哪邊都?不?得罪,虛偽中又?帶著點?真誠,捧得人舒心。

    皇帝不深究他的話,只當聽個樂呵。

    “放,自然是要放。”皇帝微微沉思,在拿主意。

    皇帝不?能懲治他們,因為他不能傷了學子的心,更何?況,此事本就是?他默許。但?明面上,皇帝也不能過于袒護他們,因為他委任顧淮查案,是?真的?要顧淮做出頭?鳥,揪出背后主使。在顧淮成功之?前,皇帝自會借他點?龍威,好叫他行事方便。

    “但?不?能由朕來放。”皇帝微微沉吟,說,“元時是?不?是?近日閑著?叫他審理此案罷。”

    皇帝叫的?是?七殿下李瑋的?表字,聲音輕描淡寫地砸在空蕩蕩的?御書房里,不?容置喙。、

    “是?。”孫公公合袖道,眸子微抬看著皇帝手邊,起身添茶。

    茶葉在杯中起起伏伏,打著旋兒?,又?悠悠飄在澄明的?茶水上。

    顧淮跟著李璟后?頭?去了。

    大理寺從未如此熱鬧過,但?顧淮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他是?來送人的?。

    此時已過午時,屋外蟬鳴叫得人心煩意亂,顧淮大跨步走進來,正巧與?李瑋打了個照面。

    “七殿下,近來可安?”顧淮躬身禮貌行禮。

    “安。”李瑋轉過身看向他,明明沒隔多久,人卻瘦了有一半,平日笑瞇瞇的?眼眸此時也明晰起來,上下掃了掃顧淮,“顧御史,別來無恙。”

    顧淮直身,眸子不?動聲色地掃過他的?身軀,驚異片刻回神?,“七殿下,這是??”

    “你問我??”李瑋訝異,走到他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皮笑肉不?笑悄聲道:“這不?都?是?拜你所賜嗎?嗯?顧御史。”

    第32章 32 大理寺

    “我的心口?有什么, 顧御史?不知道嗎?”李瑋合袖與顧淮站在一處,他眼睛笑?瞇瞇,說出來的話卻令顧淮脊背寒涼, “我知道誰有蠱毒師。”

    顧淮想起了李琰的話。

    “本皇子要李瑋的血來喂蠱, 連著?七日不可斷”

    蠱毒盤踞心口?, 日日難眠,時時陣痛, 人的氣血營養漸漸被蠱毒消耗,自然消減得快。

    顧淮垂眸裝傻,“七殿下這是什么意思?微臣不是很懂。”

    “刺殺百合的刺客,是你對嗎?”他壓低聲音, 語調平緩地問著?。

    百合就是李瑋養在外面的那個妓子,先前顧淮奉李琰的命令前去刺殺, 并未成功, 后借刺殺之名引李瑋現身,這才取到李瑋的血。

    顧淮刺殺百合的次數太多,李瑋心里惦記著?百合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貼身保護, 這才給?了顧淮可乘之機。想必就是最后一次交鋒,顧淮取完血被李瑋埋伏,兩?人打過一次照面, 那時露了馬腳。

    即便現在兩?人都?心知肚明, 顧淮也決不能承認。

    他抬眸笑?了笑?, “七殿下說笑?了,微臣是文臣, 哪里會武?”

    李瑋的眸子掃了掃顧淮清瘦如竹的身軀,眸子染上?一縷疑慮。

    “那就不說這個, 當我胡亂的玩笑?就好。”李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掩去眸底探究,“翰林院的這些人既是跑到顧府鬧事,自然,也是要問過你的意思。”李瑋笑?瞇瞇地看著?他,“你想怎么處置?”

    “皇上?既是下了圣旨,要七殿下決斷,那自然是由七殿下拿主意,微臣不過多摻和。”顧淮溫聲拱手婉拒。

    “你不摻和?”李瑋輕笑?,“那你來大理?寺作甚?”

    “自然是,送人。”顧淮躬身頷首,轉頭?叫了聲柏青。

    柏青押著?一位妙齡女?子進?來,那女?子柔弱無骨、媚眼如絲,與李瑋擦肩而過瞬間抬眸僵住,直勾勾地盯著?李瑋過去。

    “七殿下認識她?”顧淮語調輕微。

    李瑋怔怔收回目光,斂眸道了一句,“不認識。”

    “秫香館,芙蓉姑娘。”顧淮低頭?整理?袖緣,“百合沒?告訴您,她有個姐姐嗎?”

    “確實不知。”李瑋淡淡地笑?笑?,“聽聞她一舞動?京城,如此美人,倒是可惜了。”

    “她怎現在才押進?來?”李瑋問道。

    “秫香館那個老鴇還?想著?東山再起,自然是舍不得她這個搖錢樹,帶著?一起逃了,今個才在遠郊一老媼家里抓住她們。老鴇押去了內務府,芙蓉罪輕,先押大理?寺來審審。”顧淮如實道。

    “你不摻和我審案,我自然也不多摻和你。”李瑋背著?一只手,微微頷首斂神離了他,“審罷。”

    *

    紅紗幔帳,一雙輕巧玉足踏在絨毯上?,腳腕銀鈴輕響。

    “殿下~”百合白藕一樣的小?臂攀上?李瑋肩膀,肩上?薄紗滑落,軟聲細語,“您怎么才來看奴啊~”

    “滾!”一道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李瑋臉色陰沉,怒斥一聲。

    百合捂著?臉,誠惶誠恐地跪在他腳邊。

    “芙蓉被抓,怎不事先告知我?!”李瑋冷眼掃過她腳腕的銀鈴,“還?有你這身裝扮,你現在‘身懷六甲’,又不用接客,不知道該穿什么衣、做什么事嗎?還?用我教?!”

    百合眼瞳如驚鹿一般,俯身連忙認錯。

    “奴這就換了去,殿下息怒,殿下息怒!”百合驚慌失措。

    看著?百合這副樣子,李瑋更加氣憤,心口?隱隱作痛,蠱毒發作,似有百只螞蟻啃食心臟,冷汗從他脖頸滲出。

    李瑋眸子淬了毒一般,按著?心口?咬牙忍受。

    *

    芙蓉是個狠角色,不論顧淮如何威逼利誘,都?如同啞巴一般,閉口?不談。

    一雙桃花眼波光流轉,哼著?小?調倚在牢房墻角,拿手指理?著?自己肩頭?垂下的發絲。

    顧淮揮揮手叫人鎖上?牢房,疾步往外走去,柏青連忙亦步亦趨地跟著?,走至無人處,悄聲稟報,“公?子,二殿下來消息了。”

    “什么事?”顧淮下意識蹙眉。

    “說是翰林院的案子。余翌是沈忠的門生,沒?了沈忠庇護,又搭不上?二殿下,自然記恨上?了公?子。”柏青撩起袍子跨過門檻,合袖站在他身后低聲稟道,“只是如今這案由七殿下管著?,不知七殿下是什么心思,該放還?是該懲公?子要怎么辦?我們本就和翰林院的方學士不大對付,要不留個情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是好的。”

    “他既敢在我新婚第二日找麻煩,我自然不會顧及誰的情面不情面,郡主也是他能隨意折辱的?”顧淮語氣冷淡,“再者,今日放過,你以為翰林院那些會感恩戴德?只會覺得我是個軟柿子,日后更加放肆。”

    柏青自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噤聲。

    顧淮的步子驀然一頓,“李瑋已經知道了我干的那些事,也知道我是奉誰的命。但他一時半會,不會輕易和李琰撕破臉皮。”身后柏青一時反應不過來,還?險些撞上?。

    顧淮回頭?看了柏青一眼,“走罷,去二皇子府。”

    柏青眼神懵懂,沒?聽出顧淮什么意思。

    顧淮神情懶散,拍了一下柏青的頭?,故意吊足胃口?,“去把水攪渾。”

    *

    “呦,稀客啊。”李琰倒是悠閑,在府里架了個爐子,見顧淮過來毫不意外。

    “二殿下好雅興,這是烤什么?”顧淮淺笑著拱手行禮。

    李琰伸了伸手,“坐。”

    “沒?什么,就是翰林院那些毛頭?小?子送來的,上?好的野豬肉。叫小?廚房處理?干凈挑了一塊最嫩的,切成片烤一烤。”李琰勾起唇角,捻起木箸夾起肉片放在燒著?的瓦片上?,肉片滋滋冒油,散發出勾人的烤肉香。

    “顧御史?不嘗一嘗?”李琰挑眉,側頭?朗聲叫道:“連峰,去給?顧御史?拿副碗筷。”

    “辛苦。”顧淮微微頷首,含笑?道:“那微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正巧,柏青,快把酒拿來。”柏青侍在一旁,連忙把手中提著?的酒遞過去。

    “這是?”李琰抬了抬眉,眼神在酒瓶上?游移打量,“今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顧御史?,這是有事找本皇子?”

    顧淮親自為李琰斟酒,并未急著?回答,先敬上?一杯,眉眼含笑?,“不急,您先嘗嘗這酒怎么樣。”

    李琰眸中打量片刻,只見杯中酒色澄明,他半倚著?身子,并未急著?接過。

    顧淮知道他心思縝密,面上?并未有被拂了面子的氣憤,態度很好地將酒杯放在李琰面前,轉而為自己斟了一杯。

    他端起酒杯抬了抬,當著?李琰的面一飲而盡。

    李琰見他喉結滾動?,咕咚兩?聲,這才放下戒備,端起酒杯貼在唇邊輕啜。

    酒香四?溢,入喉辣得人小?腹灼熱,一杯下肚,唇齒間還?有回甘。

    “好酒。”李琰滿意地瞇起眼,夾起一塊烤好的肉放進?嘴里咀嚼。

    “這便是,秫香館搜出來的。”顧淮倏然開口?,“大名鼎鼎的神仙臥。”

    一個酒杯登時砸過來,顧淮的額角見血,直接順著?額頭?淌到下頜。

    旁邊柏青一聲驚呼,顧淮卻神色如常,淺淺勾起唇角看向李琰,“一杯而已,不會成癮。”

    李琰咬牙切齒,“你好大的膽子,什么都?敢敬上?來,就不怕本皇子殺了你泄憤嗎?”

    “二殿下嗜酒,品鑒過的好酒無數,只需告訴微臣。”顧淮唇角笑?意漸淡,眸如利劍,“殿下覺得好喝嗎?”

    “別的不談,光論酒,確實好喝。”李琰還?未看懂顧淮的意思,瞇起眼露出危險的神情。

    瓦片上?的肉滋滋冒著?響聲,一縷焦味散出。

    顧淮從袖中拿出帕子按在傷處,雪白的軟帕立即染上?殷紅的鮮血,他慢條斯理?地拿起一旁的閑筷,夾起瓦片上?快要烤焦的肉片,說,“那皇上?,也定會喜歡喝。”

    李琰坐不住了,他登時坐直身體,眸子探究,“你要干什么?!他身子可還?硬朗,本皇子也并不急著?”篡位。

    后兩?個字他沒?說,言語未盡,言下之意卻人盡皆知。

    “您可以不著?急,但皇子并不是只您一個。”顧淮意有所指,“旁人,可以著?急。”

    “神仙臥成癮,手段雖不算高明,卻也不算拙劣。”顧淮緩緩道:“若成功,二殿下的宏圖偉業自然可以早日提上?日程,若不成功也可以嫁禍給?旁人,除掉一個對手,殿下就多一分勝算。”

    “殿下,碗筷。”連峰適時出現,將碗筷恭敬地擺在顧淮面前。

    李琰突然哈哈大笑?,他的手臂架在膝蓋上?,親手烤了一片肉放在顧淮的碗里,心情頗好地說道:“顧御史?,多吃幾口?。”

    “跟著?本皇子,以后吃肉的日子還?多著?呢。”李琰抬眉,“連峰,沒?見顧御史?受傷了嗎?書房里還?有一瓶上?好的金創藥,拿來給?顧御史?。”

    “二殿下,先前不是已經給?過一瓶了書房里就剩一個了。”連峰小?心翼翼地回道。

    “叫你去就去!廢什么話!”李琰怒斥他,伸腿一腳便踹在連峰的小?腹上?。

    連峰齜牙咧嘴地倒地捂著?小?腹,又連忙爬起去給?人拿藥,不敢再多言。

    柏青在一旁嚇得如驚鳥,連忙往顧淮身后縮了縮。

    李琰夾起肉片自顧自地往瓦片上?放,笑?得陰惻惻,“顧御史?別愣著?啊,吃啊。”

    第33章 33 大理寺

    五月尾, 正是女官考核的日子。

    沒了?柳安予這個競爭對手,李淑宜倒覺得女官考起?來沒什?么意思,只是已經準備了?這么久, 皇后?不允她前功盡棄。

    她驗過身, 將過宣武門的時?候撞上了?人, 侍衛個子高挑、身形清癯,拱手連忙道歉。

    李淑宜擺擺手, 過了?轉角垂手合袖,心臟緊張到撲通撲通直跳,不動?聲色地將方才?塞到手心的紙條斂好藏在?袖中。

    夜色瀟瀟,柳安予泡在?書房里, 伸手支起?窗子,揚起?臉望天。

    如墨的夜空閃爍著點點繁星, 黑棕色的枝椏像干瘦的影子, 映在?了?銀白的月亮上,手上端著的燭臺閃爍著微弱的光。

    她剛剛算完了?成親那日的禮單,腦中混沌地很,就那樣撐在?窗邊, 閉眼吹吹晚風。

    蟬鳴遙遠,樹葉被風吹得簌簌響動?,微涼的晚風輕柔拂過她的臉頰, 莫名透出幾分孤寂。

    等到風吹得她有些冷了?, 她才?睜開眼, 琥珀眸子清透淡漠,攏了?攏肩上滑落的披風, 退回房里。

    她從架子上抽出一本詩集,順手將燭臺放到了?書案上, 一頁一頁地翻看。

    皇宮的燈火漸熄,宮女們排成排提燈在?小道上走,宮門“咔嚓”一聲落鎖。

    她剛看了?一半,就聽見門外咚咚兩聲。

    “進。”柳安予聲音清冷,頭也不抬地說道。

    “怎么不關窗?”顧淮輕輕將門掩上,緊走幾步將窗子放下,冷風一時?停了?,燭火都安分下來。

    他轉過頭看向柳安予,心底掠過一絲暖流,他的椅子,他的書,他的愛人。

    他走到柳安予近前,伸手給?自己拉了?個椅子,見她看書得神?情認真,湊近用手撐著下頜,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的什?么?”

    “你架上的一本詩集。”柳安予伸手指著一行,眸中情緒明明滅滅,“你看這首云峰滿目放春晴,歷歷銀鉤指下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她放下詩集,輕聲道:“寫得真好。”[1]

    “郡主。”顧淮的心臟突然開始一陣一陣微微刺痛,他聲音輕輕,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安予。”

    “對不起?。”顧淮悶悶地道了?一句歉。

    “你道什?么歉?”柳安予好笑地抿了?抿唇,也沒心思再看下去,松開手合上書,坐近一些,興致缺缺地將頭靠在?顧淮肩上。

    顧淮將臉頰靠在?柳安予的頭頂,伸手將人摟緊,思緒一團亂麻。

    今日女官考核,柳安予心心念念了?半輩子的事情,說不惦念,那是騙人的。

    柳安予垂眸,擺弄著自己的指尖,絮絮叨叨地開口,“今日我理完了?禮單,各家送的禮金禮品都一一算清記好,你的聘禮、我的嫁妝,雜七雜八加一起?,如今,倒也算個小富戶。”說到這,柳安予的語調才?微微上揚起?來。

    “對了?。”顧淮聽到這突然想起?落了?東西,拍了?拍她的肩膀,柳安予扶椅坐起?,眸中疑惑地看向他。

    顧淮起?身,推開書架上第二排的位置,端出一方木盒。

    他輕輕吹落上面?的灰塵,拿袖子擦了?擦放到柳安予面?前,眸子暗暗期待地看向她,“托付中饋,攜手一生。微臣在?聘書上寫的每一句,都不曾作假。這是微臣全部身家,在?加上父親翻案后?,朝廷歸還的家產,如數記錄在?冊,如今,托付給?你。”他將木盒打開,半跪著恭敬呈上冊子。

    良田、莊子、商鋪顧府雖是清流世家,但家底深厚,祖上也曾輝煌過。到顧淮這一支,嫡系里只有他一子,自然是手里富裕一些。

    雖不說是什?么大富大貴,但也決不會讓柳安予的日子過得不如從前。

    柳安予撫著冊子上的字,心中五味雜陳,時?至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嫁為人婦”這四字的沉重。

    好在?顧府人少,沒什?么需要費心管的。

    顧淮自然也是不舍得柳安予為瑣事費心,溫聲道:“你若覺得瑣事煩人,那就交由管事,你只需經營好自己的心思。我回來前去了?趟郡主府,將府內擺設繪了?下來,這幾日,就叫人去添置。雖不能布成同郡主府一模一樣的地方,但多少,能讓你親近一些。”

    顧淮從袖中拿出一瓶金創藥,隨意放在?柳安予手中,抬眸聲音輕柔,“先前那瓶藥,我見你快用完了?,又去弄了?一瓶,定然是不會讓你落疤。”

    柳安予看著他的眸子,眼中攢著細碎的星光,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向顧淮額角方向伸出手。顧淮下意識一躲,卻被她捏著下顎強硬掰過臉,另一只手撩起?他額前的碎發,眸光微沉。

    “怎么弄傷的?”柳安予的眸子一瞬冷了?。

    顧淮捉過她的手,笑笑安慰,“磕桌角上了?,沒什?么大事。”

    “顧成玉。”柳安予只是叫了?他一聲,收回手冷眸看著他,“你不乖哦。”

    良久的沉默。

    她的眸如冷箭。

    顧淮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像冬日好不容易攢起?的柴火,正炙熱地燃著,偶爾迸出幾粒火星,他剛剛伸出手,卻又霎時?滅了?。

    他渴求她的溫暖。

    顧淮半跪著往前挪動?,膝蓋的衣料摩挲地面?,他忍不住捉回她冰冷的手,幾乎強硬地貼在?自己臉上,俯首帖耳,搖尾乞憐。

    他以為這樣柳安予就會喜歡。

    柳安予是比神?仙臥更易上癮的酒,只是擺在?顧淮面?前,開壇聞了?酒香,就讓他爛醉如泥,潰不成軍。

    “我說了?,不要再讓我發現。”

    柳安予沉眸,指尖劃過他的唇瓣還想收回手,卻被顧淮的一顆淚挽留。

    “我今日,去了?二皇子府,引他向皇帝動?手,他拿酒杯砸的。”他飲鳩止渴般抓住她,“我沒騙你。”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驚懼地落了?一顆淚后?,討好地蹭著她的手。

    柳安予垂眸看向他,俯身輕輕在?他眼下小痣處,落下一吻,沾去他臉頰上的淚痕。

    她的手指摩挲,稍稍抬了?抬他的臉,眸中閃過一抹心疼,“小可憐。”

    他為那個吻怔愣一瞬,貼著臉淺淺彎了?彎唇角,安慰道:“沒事的,很快,很快我就能擺脫他。”他親了?親她的掌心,眸中纏綿繾綣,唇角上揚,“到時?,你就能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柳安予倏然松開了?手坐直。

    顧淮臉側空落落的,登時?慌亂起?來,他不知道是哪句話?惹了?柳安予生氣?,腦中閃過方才?的無數個舉動?。

    卻見柳安予眸光閃爍,松軟的烏發掃在?肩膀,帕子掩唇輕笑一聲,挑眉道:“愣什?么,過來抱我。”

    “好!”顧淮喜上眉梢,起?身環住她的腰。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悶悶地控訴著,“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冷眸看我,我怕你討厭我,不要我了?”他輕嗅她身上淡淡的荷花香,鼻尖輕蹭她的下頜,“郡主,你真是,掐死住微臣的命脈了?。”

    *

    “賤骨頭!” “我呸!沒根的爛東西。” “就你,還想打紅纓姑姑的主意?”

    哀嚎聲此起?彼伏,幾個小宮女正狠狠踢角落里的人,孫公公疾步往御書房趕,聽了?這話?頓住腳步。

    他拂塵一搭,瞇著眼緩步上前,“干什?么呢!”

    “哎呦!”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宮女們跌落在?地,看清是孫公公連忙跪好磕頭,“孫公公,孫公公安!”

    孫公公眼神?一掃,看見角落那人是個頗為瘦小的小太監,此時?正被打得渾身青紫,驚恐地看向孫公公。

    “哼。”孫公公冷哼一聲,“他是賤骨頭、沒根的爛東西,那咱家是什?么?嗯?”他的目光在?幾人的脖頸上輕掃,嚇得幾人連忙認錯。

    “奴婢失言!是他,是小泉子夜間探到紅纓姑姑的房里,意欲行不軌之事!紅纓姑姑生氣?,這才?讓我們來教訓教訓他,實在?是一時?激動?,口不擇言,求孫公公寬宥!”小宮女嚇得手指顫抖,身子緊貼地面?不敢抬起?。

    “好一個口不擇言。”孫公公轉了?轉拂塵柄,想起?這個叫紅纓的人,七殿下宮中的小掌事,長得確實不錯,就是心氣?兒傲了?點。

    “不是,不是的孫公公!”那小太監連滾帶爬地撲到孫公公面?前,連連磕頭,“孫公公!她們污蔑奴才?啊,是她們污蔑奴才?!是有人給?奴才?留了?信,說是紅纓姑姑有事找奴才?,進去之后?紅纓姑姑一上來就抱住奴才?,要跟奴才?對、對食!”他磕磕巴巴地說話?,額頭磕出血痕,“奴才?不肯,這才?被拉出來打——孫公公您救救奴才?,求您救救奴才?——”

    孫公公蹙眉抽出帕子,拂塵抬起?那人的臉,用力拿帕子擦了?擦。

    一雙眼睛長得漂亮,確實是清秀標致的模樣,見此,孫公公倒也信了?幾分。

    “叫什?么名兒?”孫公公眸子幽暗,掩鼻問道。

    “回公公,奴才?冬泉。”小泉子惶恐地報出名字。

    “冬泉不好,冬泉為冰,再沖撞皇上。叫春泉罷,方初化,好兆頭,日后?就跟著咱家。”孫公公一甩拂塵,蘭花指點了?點他身后?幾人,“這幾個,按宮規好好懲。”

    “是。”身后?幾個小太監垂首忙道。

    宮女聞言,立即哭作一團,還未嚎上幾句,便被人拿帕子塞住了?嘴,掐脖拖走。

    小泉子誠惶誠恐地跟在?孫公公后?面?,只聽孫公公說話?。

    “跟了?咱家,日后?就要學著機靈著點,知道了?嗎?”孫公公眼睛賊溜溜一瞇。

    小泉子連忙點頭,“哎,哎!謝干爹賞識!”

    孫公公腳步一頓,挑了?挑眉,“你叫咱家什?么?”

    “干,干爹”小泉子怔愣地頓在?原地,卻聽孫公公哈哈大笑,蘭花指一點,“好,好!”他轉過身緊走兩步,“行了?,現在?去洗干凈換身體面?衣裳,今個領你到御書房見見世面?,噤聲在?旁邊待好了?,別?給?咱家找麻煩。”

    “是。”小泉子拱手應道,眸中情緒晦暗。

    第34章 34 開心果

    小泉子上道, 跟在孫公公身邊安分?待著,偶爾孫公公出?去辦事,便叫他到御前伺候, 宮中侍衛、宮女以為他得了?臉, 上趕著巴結。

    “他的身份, 查清了?嗎?”皇帝正?批著奏折,瞥了?一眼正?在換熏香的小泉子, 低聲問道。

    “回皇上,查清了?。”孫公公連忙躬身,附耳輕聲道:“他家是?商戶,賣酒的。就是?家里孩子多, 實在是?養不起了?,這才?送來宮里閹了?根當太監。這孩子長得好, 性子又軟, 沒少受欺負,奴才?看著可?憐,這才?帶在身邊。”

    皇帝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道:“手腳倒是?利索。”

    “是?, 釀的酒還好呢。”孫公公笑著提了?一嘴。

    皇帝嗜好品酒,專門開了?個酒窖收藏各地?名酒,一聽這話提了?興趣, “釀酒?你喝過沒?”

    孫公公連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臉, 道:“哎呦, 瞧奴才?這記性,昨個他送了?奴才?一壇新釀的酒。乖乖, 那滋味,入口辣而不灼, 一路暖到小腹,喝完了?,還有股子淡淡的回甘。奴才?嘴笨,品不來太好的東西,卻?也知道那酒不俗,若是?皇上來品,定能品出?更?好的滋味。”

    他這一說,皇帝倒提起了?興趣。

    “真有這么好?”皇帝摸了?摸下頜,眼神微瞇。

    “叫他給皇上獻上一壇。”孫公公順水推舟,躬身道:“能得皇上青眼,是?他八輩子修不來的福分?。”

    小泉子剛換好熏香,回頭便見皇上和孫公公兩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吞了?一口口水,小泉子嚇得連忙跪地?。

    孫公公穩步走過來,拂塵甩在他頭頂,“起罷,皇上要嘗嘗你的酒,還不謝恩?”

    小泉子戰戰兢兢連忙伏地?,“謝,謝主隆恩——”

    *

    李淑宜如愿當上了?尚功,掌宮廷工藝制作和物品管理。一是?她成績著實優異,二便是?皇后在其中打點,本想將其調成正?一品宮令女官,卻?不好太過惹眼,想著可?以鍛煉鍛煉她,便給她討了?個好差事。

    李淑宜換上尚功服制,卻?并不做事,每日像個花孔雀四處招搖。尚功局便全仰仗另一位姓夏的女官,好在夏尚功手腕了?得,將尚功局上下安排得妥妥貼貼、有條不紊,外?人看,倒也沒出?什么岔子。

    柳安予來尚功局取長公主賜的畫,想裱在書房里,到了?地?方正?巧碰上李淑宜。

    “賀喜六殿下考得尚功。”柳安予淺淺行禮,面上倒是?給足了?她面子。

    李淑宜要是?有尾巴,此刻怕是?要翹到天上去了?。她揚起臉笑容難掩,趾高氣昂地?在柳安予面前轉了?轉,輕哼一聲,“免禮。”

    柳安予不管她,轉身找了?夏尚功,“夏尚功,我來取長公主那幅《千里江山圖》,這是?腰牌。”柳安予溫聲道。

    “哎,哪還用郡主你親自來,差旁人知會一聲,我叫人給你送去。”夏尚功好不容易歇下來,見柳安予過來連忙起身。

    “這畫珍貴,我恐旁人來送出?什么差池,今日我來看長公主,順路回去就給帶著了?,又不遠。”柳安予耐心解釋道。

    “成,我給你找去。”兩人算是?熟識,便也不拘什么禮數,夏尚功順手抓了?一把開心果塞她手里,笑了?笑,“郡主嘗嘗,剛炒好的,那邊先坐。”

    “是?還熱著,多謝。”柳安予溫柔抿唇,見夏尚功去差人拿了?,順勢找了?個位子坐下,用手剝著吃了?。

    果仁越嚼越香,咬著嘎吱嘎吱的,李淑宜站在一旁被人忽略,見平日對自己愛答不理的夏尚功,對柳安予笑臉相迎,便更?不服氣,一屁股坐在柳安予對面,忿忿盯著人家。

    “?”柳安予疑惑地?瞥了?她一眼,試探性地?咬了?一下果仁。

    “我還吃呢,你少吃些。”李淑宜連忙伸手在盤子中抓了?一大把,警惕地?看著柳安予,給自己連扒了?好幾顆。

    柳安予感覺有些好笑,從手中又擱回去幾顆,脾氣好地?說道:“你吃,我不搶你。”柳安予微微抬眉,轉了?轉眸子,緩言道:“不過,我勸你還是?少吃一點,這玩意兒嚼多了?腮肉豐腴,或者你要是?就喜歡面若銀盆的樣子,我倒也不多攔著。”

    柳安予抿笑看她。

    李淑宜一聽手一抖,看著柳安予巴掌大的小臉,再摸摸自己的,連忙放下開心果。落了?面子又不服氣,還嘴硬道:“這玩意兒又不好吃我、我怎不知它嚼多了?腮肉豐腴?你連女官都沒考上,還對我指手畫腳上了??”她輕蔑地?瞥了?柳安予一眼,抱著胳膊看起來牛氣哄哄。

    柳安予斂眸收了?笑意,淡淡說道:“我不是?沒考上女官,我是?沒去考。”她抬眸掃向?李淑宜,扶著膝蓋起身:“你竭盡全力所求的,不過是?我棄之?無味的東西”

    正巧這時夏尚功走來,手里捧著一個長木盒。

    “《千里江山圖》,你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夏尚功細心道。

    柳安予福了?福身接過,當著李淑宜的面打開木盒。

    她緩緩展開畫卷,山石厚重蒼翠,氣勢開闊,柳安予輕瞥李淑宜一眼,平聲問道:“你知道它用什么畫的嗎?”

    李淑宜愣了?愣,“自然,自然是?宣紙。”

    卻?見柳安予聞言短促地笑了一聲,輕飄飄回復她,“不,是?宮絹,桑蠶絲織成的宮絹。”她將畫卷細細看過,又齊著邊緣卷起來,繼續道:“紙壽千年,絹壽八百。它是北宋王希孟最得意的作品,絹長四十,由礦石的青綠顏色繪制,筆墨工致,你連這都不知,即便是?考上了?女官,不過也是?徒有其表,紙老虎一個罷了?。”

    柳安予收好畫,將鬢邊碎發攏到耳后,“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1]柳安予盯著她,唇角漸漸彎起,“你多吃點開心果罷,今朝得意,恐黃粱一夢,明個唏噓。”

    “走了?。”她向?兩人福了?福身,行至門口又轉過來,將手中剩的一顆開心果放到李淑宜手中,挑了?挑眉,“這顆不開心,還給你。”

    等柳安予轉過身都瞧不見影兒了?,李淑宜才?回神看到手中的開心果,這顆沒炒好,沒開口。

    “勞什子不開心!”李淑宜忿忿將開心果扔出?去。

    *

    “長公主那得的,如何?”柳安予挑眉問道。

    她將畫裱在書房里,得虧是?書房大,將將裱下,她這幾日又將郡主府的藏書也搬了?一些來,屋子里頓時顯得豐富了?些。

    顧淮正?蹲著幫她把書理好,眉眼彎彎道:“你挑的畫,自然是?千好萬好。”

    “滑頭。”柳安予忍不住笑意,抬手指了?指他。

    柏青忙前忙后又搬了?一個書案進來,比顧淮原先那個料子還要好。

    “擺這兒罷。”柳安予移開身子,往顧淮前面的位置指了?指。

    “哎,好。”柏青累得呼哧帶喘,放下書案連忙用袖子擦了?擦汗。

    青荷和櫻桃緊隨其后,將書案擦凈擺上柳安予常用的硯臺、鎮紙等物。

    柳安予走近顧淮,拿帕子為他搌了?搌額上的汗珠,溫聲問道:“你說,要不要在中間攔個屏風?”

    因著青荷他們?還在這兒,顧淮不敢太放肆,眸子黏在柳安予一張一合朱唇上,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掌心,佯裝思?考,“唔,不了?吧,微臣想看著郡主。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光看著微臣就已經?很滿足了?。”顧淮眸如春水泛濫。

    柳安予還未說什么,卻?聽柏青噗嗤一笑,顧淮一記眼刀掃過去,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柏青連忙嚇出?一身冷汗,后背僵直,像石像一樣緩緩轉過身,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笑什么?”柳安予好奇抬了?抬眉。

    完蛋石像柏青又緩緩轉過來,憨憨一笑撓了?撓頭,“沒什么,沒什么,就是?覺得郡主和公子相處太有意思?。”

    柳安予看了?顧淮一眼,又抬眸瞥了?柏青一眼,疑惑道:“怎么說?”

    柏青撓了?撓臉,“就是?,郡主和公子這都成親了?,不叫表字,不叫夫人、相公,也沒有什么親昵的稱呼,倒還是?郡主微臣的這么說,奇奇怪怪的。”

    柳安予還在沉思?,轉過頭卻?見顧淮的眸子亮了?又亮,輕輕牽住自己的袖緣,聲音微沉,“郡主~”

    她稍稍挑起眼,故意離了?點距離,欲拒還迎地?點了?點他的肩,“你等著啊,你等我想好了?叫什么,我告訴你。柏青,辛苦你再搬個墊子進來。”

    “啊?”柏青一愣,只見顧淮一個眼神不動聲色地?掃過來。

    柏青還沒反應,青荷就極有眼力見地?拉上櫻桃,“他不會挑,奴婢和櫻桃也跟著去罷!”言罷,拉著遲鈍的柏青、櫻桃二人趕緊逃離現場。

    “嗯?嗯?我也去嗎?郡主的筆還沒掛完”櫻桃眨眨眼踉蹌地?跟上。

    “哎呀哎呀一會兒回來再說!”青荷將兩人扔出?去,眸子在柳安予和顧淮身上流轉,極為細心地?掩上了?門。

    “郡主~”幾乎是?門一關顧淮就撲了?上來,眨巴著那雙深情如水的瑞鳳眼,委屈巴巴地?環著她的腰晃來晃去。

    第35章 35 折骨

    “你干什么?”柳安予雙手捧著他的臉, 歪了歪頭明知?故問。

    “我也想要個?名兒。”顧淮眨巴眨巴眼睛。

    “你?”柳安予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忍俊不禁地漾開笑,“你不是有名兒嗎?小玉玉。”

    “那是貍奴的名!”顧淮癟癟嘴抗議, 眼皮耷拉下來, 將臉壓在柳安予的手心中, 擠出腮邊一點點軟肉,“再說, 貍奴還是大殿下送的。”

    “人家?大殿下在的時候,郡主一口一個?修常的叫,怎么就不能?”顧淮神情失落,唇瓣摩挲過柳安予的指尖, 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算了, 微臣, 不苛求。”

    “你真的是”柳安予的眸色漸深,順著他的唇瓣看向他低垂的眼,卷翹纖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掃出一片陰影,微微顫動, 衣料摩挲,柳安予捧著他的臉踮腳靠近,在他臉側印下一吻。

    夕落日余暉斜照, 順著窗撒進來, 照在顧淮的身上, 溫熱地,微微燙的, 他的眸子登時睜圓,喉嚨微緊, 緩緩將人摟緊。

    她的唇瓣親吻他的臉頰、他的耳垂,而后耳鬢廝磨吐出一口溫熱,“夫君。”

    她這一聲,顧淮半個?身子都酥了,手臂發麻,害羞地別過臉。

    柳安予登時被他的反應逗笑了,稍稍用力都掰不回來他的臉,只得順勢環上他的脖頸,“夫君?”

    她叫他時,聲音總是染著點點笑意,原本清冷的冰人兒化?成春水,哪里還叫人抵擋得住。

    “那我也要叫你了!夫人,夫人夫人夫人唔!”顧淮聒噪的嘴被柳安予用手捂住,他正疑惑,轉頭對?上了一雙清淺如水的眸。

    明眸皓齒的漂亮臉蛋兒在他眼中逐漸放大、放大、放大——

    鼻尖輕碰,柳安予吻在自己的手背上,冰涼的掌心,也隨著她的靠近貼上顧淮的唇,雙目在空中交匯,她的氣息近在咫尺。

    時間在一刻突然變得緩慢,日光穿透心臟,將他的胸膛照得滾燙。

    日無盡,兩心同。

    “郡主。”書房的門突然被敲響,是青荷的聲音。

    兩人觸電一般分?離,狀似無事地理了理衣衫,柳安予輕咳一聲,說了聲“進”。

    青荷神色焦急地推開門,無措地攪著手帕,“郡主,姑爺”她蹙眉看了顧淮一眼,“宮里傳召姑爺。”

    柳安予遞了個?眼神過去,顧淮心里咯噔一聲,轉過頭淺淺勾勾唇角,拉住她的手,“沒事,我去看看。”

    他的耳根還在泛紅,走?近一步蜻蜓點水地親在柳安予的額頭,觸之?即離,溫聲囑咐道?:“若是太晚了還沒有回來,就不必留我的飯了,我去找衛大人湊合一口。”

    “嗯。”柳安予輕輕抿唇點了點頭,手從顧淮的掌心滑落。

    顧淮步履匆匆,換上官服就坐著馬車去了。晚間備了膳,果真如顧淮所說,他并未歸家?。

    夜幕降臨,柳安予面前的晚膳已經涼透,敲門聲突然響起。

    “進!”柳安予自己都沒意識到,話語中染上急切。

    隨著門緩緩推開,蕭氏慈祥的笑容映入她的眼簾,柳安予眸中劃落一絲失落,卻還是撐起淺笑,“母親。”

    “哎。”蕭氏應了一聲,將手中端著的小瓷盅放到桌上,這時柳安予才?看到她身后還跟著一個?人,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躲在蕭氏身后探頭探腦,蕭氏適時介紹,“這是瀟瀟,成玉的表妹。”

    “嫂嫂好。”顧瀟瀟齜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嫂嫂好漂亮啊。”

    大抵是沒遇到過這么直白的人,柳安予愣了一下才?開口道?了一聲“多謝”,蕭氏送來了一盅銀耳湯,還冒著熱氣,冰糖化?開的香甜撲鼻而來,蕭氏和顧瀟瀟圍著她坐下。

    “嫂嫂快嘗嘗,這里面的棗子還是我洗的呢!”顧瀟瀟繞著小辮子笑道?。

    柳安予捏著湯匙,心不在焉地輕輕舀動,胸口倏然發悶。

    蕭氏眉頭微蹙,幾次欲言又止地牽住她的手,輕嘆一聲,“好孩子,你”

    不等蕭氏說完,顧瀟瀟攬上了柳安予的胳膊,心直口快地說道?:“嫂嫂,你就放寬心罷,表哥他不會有事的。”

    “什么事?”柳安予的手一抖,湯匙碰到瓷壁砸出清脆的響動,她脊背僵直,慌亂探究的眸子看向蕭氏。

    “顧成玉!你竟敢替考,好大的膽子!!!”

    皇帝派人將文德殿內外封得嚴嚴實實,只剩孫公公還侍奉在身側,皇帝氣得拿猛拍龍椅,指著顧淮的鼻子厲聲罵道?。

    “顯得你有能?耐,顯得你厲害?!”皇帝陰陽怪氣的地冷笑了一聲,“怎么,科考降你位次,你不服氣?女官考核,你也要來橫插一腳,你當京城盡是你顧家的地盤嗎?!如此不把朕放在眼里!”

    “皇上息怒。”顧淮跪在堂下,額頭緊貼地面。

    “朕息你**怒!”皇帝氣得臟了口,起身抓起一旁的硯臺就往他身上砸,旁邊的孫公公連忙攔住激動的皇帝,遞上茶水為皇帝順氣,“哎呦——皇上,龍體?要緊啊!皇上,龍體要緊”

    硯臺掉到地上骨碌一聲,鮮血順著顧淮的頭頂滴落到地面,他身子一動不動,貼地貼得更近。

    “顧御史是體?面人,少有出格的事,這其中定是另有隱情。”孫公公點頭哈腰地為顧淮辯解,聽得皇帝氣又涌了上來,不可置信的看向孫公公。

    “難不成,還是朕冤了他?”他推開孫公公的茶,一把抓過旁邊的奏折扔出去,咬牙指了指,“讓他自己看!從李淑宜那搜來的字條,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和你的字跡如出一轍!還有她考卷上的圈紅,看到沒?有諸多是你寫過的策論,難不成要朕一條一條念給你聽?你才肯伏罪?!!!”

    他氣得胸膛上下起伏,眸中好像蓄滿了怒火,旁邊孫公公連忙端起酒杯,“皇上,皇上順一順,氣大傷身啊”

    一杯烈酒下肚,皇帝的情緒才?漸漸平緩下來,他意猶未盡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上癮一般。

    顧淮緩緩抬起眸子,死盯著皇帝一杯接著一杯地灌下酒,眸色漸深。

    李淑宜是皇女,為著她的聲名,皇帝才?沒有公然將她綁來問罪,還將這文德殿封得嚴嚴實實,就是怕消息泄露。

    “臣,伏罪。”顧淮緩緩直起身子,展臂攏手,又緩緩俯下身去行禮,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滑到下頜,一滴一滴,滴在緋色官服上,洇深一小塊布料。

    “求皇上,重罰——”

    酷夏灼得人頭昏腦脹,熱浪撲臉,血腥味漸漸蔓延。

    顧淮幫李淑宜作答女官考核,革職罰杖,刑三?十。慎刑司的庭杖不是昱陽宮侍衛的笞條,一杖杖下去,帶著明顯的殺意。

    饒是顧淮心里早有準備,第一杖打下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喊了出來。

    “啊——”顧淮的手臂青筋暴起,狠狠抓住木凳。

    昔日同僚在一旁冷眼看罰,他半褪裘褲,股間不著寸布,一杖責背脊,一杖砸臀股。

    聲聲起伏,混著顧淮的慘叫,豆大的汗滴從他額頭滑落流到他嘴里,微咸的帶著血的腥氣,滋潤著他干裂的唇瓣。

    比起受罰,同僚圍觀是更令他受折磨的酷刑,他赤條條的,仿佛魂魄也赤條條地在眾人面前袒露著。

    傷處火辣辣地滲出鮮血,純白的里衣血染,如一朵朵絕望的梅花在他的身軀上綻放。

    他忍不住仰起頭,眼前漸漸被血模糊,卻見門口處站著一人。

    一身軟銀輕羅素裙,削肩利眸,背著光站得筆直。

    “不,不”顧淮的眼角滲出一滴淚,混著臉上的血污滴落,他嘴唇顫抖,輕輕搖著頭盯著那人嚅囁。

    一方干凈的帕子覆蓋在他額頭的傷處,他瞳孔顫抖,聲音沙啞,“不要看我。”

    咔嚓。

    背脊骨裂的聲音在慎刑司空蕩蕩的屋子里響起。

    一滴溫熱的淚從她含著霜雪的眸中驀然落下,滴在他臉上。

    “騙子。”

    “安樂郡主,這地界污穢,血腥氣重,還是到外面去罷。”孫公公掩著鼻子,好心建議道?。

    柳安予拿帕子蓋在顧淮的眼睛上,仰頭用手揩去自己臉頰淚痕,眸中無悲無喜,淡淡地回了一句,“不了,我就在這,看著。”她冷眸落在他斷裂的脊背上,聲音落在顧淮耳朵里,令他如墜冰窟。

    “打罷。”

    六月的夏是顧淮的劫。

    柳安予沒站到顧淮眼前時,他腦中只有羞辱和疼痛。

    可現在柳安予就站在他面前,垂眸看著他骯臟狼狽的身軀,那目光就好像火烙在灼他的脊背,將他殘敗不堪的身體?灼出一個?個?窟窿。

    鮮血染紅庭杖,柳安予雪白的帕子漸漸染上血污,顧淮一滴滴淚浸濕她的掌心,忍不住地嗚咽,帕子承不住的,滑落到下頜,最后滴在灰撲撲的地面。

    傷處血肉模糊,旁邊圍觀的大臣別過眼不忍再看,只有柳安予,目光一刻不離,盯著板子一起一落。

    直到最后一杖沉悶落下,顧淮如死尸一般脫力趴下。

    “打完了嗎?”柳安予扔下帕子,故作鎮定地看向孫公公,聲音微微顫抖,“打完了,人我就領回去了。”

    第36章 36 燒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隔著一道墻, 顧府能請到的?所有醫師都擠在房里,看著顧淮的?傷處倒吸冷氣。

    顧淮的?哀嚎刺耳,皮外傷都是小事, 最要緊的?, 是他折斷的?脊骨。

    皇上親自下的?令, 連著李淑宜一起?罰,只是李淑宜貴為皇女, 在中宮挨的?板子,能比顧淮體面一些。

    李淑宜好歹有皇后,可以召太醫來診治。

    柳安予倒是能求到長公主那里,只是, 她不?愿意。

    她還穿著去慎刑司的?那身衣裳,銀素裙擺染著顧淮的?血, 如?今已經干涸顯出褐色。

    “郡主, 回去換身衣裳罷。”青荷心疼地看著自家?郡主,輕聲道。

    她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四肢已經發麻,恍惚地看著緊閉的?門, 唇瓣嚅囁,卻發不?出聲音。

    她緩了許久,眸子泛冷, 才吐出一句, “我在這, 再待會兒。”

    旁邊蕭氏躲在顧明忱懷中掩帕低泣,顧瀟瀟無措地拍拍她的?背安慰著, 回眸擔心地看著佯裝鎮定?的?柳安予。

    顧淮的?哀嚎聲已經漸漸變弱,醫師一窩蜂從房間里涌出, 看見柳安予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么意思?”她試探地踏出一步,神色平淡,眸底的?情緒卻騙不?了人?,死死盯住他們,眉梢盡是疏冷。

    為首的?醫師上前,拱手行禮,“郡主,我們已經盡力了,這皮肉之苦好治,斷骨卻難醫。”

    明明是酷夏,她站在那,卻覺得四肢百骸俱冷,腦中嗡鳴一聲。

    “斷骨”柳安予唇瓣翕張,眸中出現一絲茫然,怔怔地念著這兩個字。

    “郡主!”青荷連忙扶住險些失力的?她,神色焦急。

    “我們定?了個方子,外敷內服,皮外傷養個幾?月,大抵無事。但他的?斷骨不?可耽擱,時間久了,這皮肉都會鼓脹,每每疼痛宛若凌遲。”醫師長嘆一聲,“我等學藝不?精,無法?醫治,除非太醫院的?張太醫來。”醫師給顧府指了條明路,“他有一個家?傳的?本事,接骨塑骨,舉世?無雙。”

    “或許,有一救的?可能。”

    所有人?都看向柳安予,因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柳安予,才有機會求到張太醫面前。但無人?開口?,顧淮受刑,是為了李淑宜考女官,他明知柳安予對女官的?渴求,也對李淑宜故意惡心柳安予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他還是這么做了。

    于情于理,都不?該讓柳安予去求。

    柳安予吐出一口?濁氣,頓了頓,“讓我去見見他罷。”

    眾人?為她讓開了一條路,她邁開步子,雙腿發麻差點踉蹌倒地,青荷眼疾手快扶住她,短促地驚呼了一聲“郡主”。她伸手推開青荷攙扶的?,雙肩顫抖,緩緩直起?身,“不?必。”一步一步,走到屋里。

    顧淮趴在榻上,身上已經涂了藥,疼得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唇色蒼白,看到柳安予時瞳孔驟縮,忍著痛顫抖地去拽薄被?,想要遮蓋住自己的?身軀。

    “別?動。”柳安予連忙叫他,視線與他在空中交匯,背著手關上了門,屋內頓時寂靜下來。

    顧淮果?真不?動了,僵硬地將半張臉埋在臂彎里,不?敢看她。

    她走到床邊,眸子掃過他被?紗布層層包裹的?身軀,最后,落到他的?耳尖。

    “顧成玉,你就沒?什么想跟我說的?嗎?”柳安予坐在他床邊,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要看我。”他聲音沙啞,將整個頭徹底埋下去。

    “呵。”柳安予氣得輕笑一聲,“我以為,你已經不?在乎什么臉不?臉面了。”她的?話猶如?冰錐,狠狠刺進顧淮的?心里。

    “為什么落下把柄?明明以你的?細心程度,即便做了,也不?會叫人?抓住。”她看向顧淮,“還是以那么拙劣的?漏洞。”

    “還有。”

    “為什么要幫李淑宜?”

    柳安予的?問題像炮仗一樣扔出來,她的?心已經碎成幾?瓣,卻還是固執地,想要顧淮的?一個說法?。

    “為了她,折斷脊骨,值得嗎?”她聲音輕若嘆息,帶著明顯的?哭腔。

    顧淮聽出不?對,顧不?上身體的?疼痛,登時回頭,驀然被?柳安予眼角的?淚珠刺痛。

    除了身體上的?疼痛,柳安予幾?乎很少因旁的?落淚,這是第一回在旁人?面前,僅是心痛難抑,便倏然控制不?住淚水。

    顧淮下意識伸出手想為她拭淚,對上她緊蹙的?眉下欲泣泫然的?眼,霧蒙蒙的?,宛若剔透的?碎晶,失望、受傷、決絕,復雜的情緒在她眼底交織。

    他手指瑟縮,終究還是沒有貼上她的臉頰。

    “不是為了她。”顧淮脫口?而出地辯解。

    他糾結的神情落在她眼中,帶著自責和心疼。

    但他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兩人?之間好似筑起?了一堵帶窗的?圍墻,可望,卻不?可及。

    柳安予嘴角噙起?一彎苦笑,忽然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她扶著膝蓋起?身,宛如?兩人?初見分離時那般,脊背生?出冷寂,她清寒的?眸子泛冷,收起?眸底蘊藏的?情愫,“顧府抄家?那日,我記得我同你說過,人?折了骨,就再難塑了;聘雁死的?那晚,我說你要么裝一輩子,要么你死。”

    “這些話,你權當我在說笑嗎?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你有沒?有把我真正當成你的?妻?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有沒?有半點考慮過我?”

    她頓了頓,唇角壓成涼薄的?直線,眼神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不?要辱沒?先生?、也不?要辱沒?我,更不?要辱沒?我心中的?那個玉玉。”她死死盯著他,眼眶泛紅,輕輕地搖了搖頭,“顧成玉,你真的?是一個很爛的?人?。”

    她決絕地轉過身,脊背筆直,門咣當一聲關上。

    顧淮的?手停留在半空,好似要抓住什么,僵直片刻如?死尸般垂落。

    柳安予平緩著呼吸,調整情緒,眼角薄紅卻騙不?了人?。

    不?等眾人?上來詢問,青荷沖上前去擋住眾人?的?視線,眉眼間全是擔心,忙道:“郡主!我們回去,回去換身衣裙罷。”

    “好。”柳安予聲音微顫,面上波瀾不?驚,輕輕應了一聲,伸手搭上她的?胳膊。

    可只有青荷感受到了手臂傳來的?力度,知道她心底的?崩潰與掙扎。

    青荷忍住淚,“郡主,走。”

    兩人?撥開人?群,沒?人?再敢追問。

    “張太醫到——”

    門口?突然傳來聲音。

    蕭氏喜出望外,踉踉蹌蹌地跑過去,所有人?一窩蜂地擁過去,連忙將人?請進屋里,獨留柳安予身形落寞地停在旁邊。

    只等張太醫火急火燎地進了屋,一個身著墨綠色壓紋袍子的?人?信步走來,見到柳安予挑了挑眉。

    “安樂郡主,久仰大名。”李琰噙著笑吊兒郎當地打著招呼。

    柳安予頓步,抬眸看見他自信的?嘴角,突然明白了顧淮的?意思。

    她輕蔑地笑了笑,搭著青荷的?手漸漸縮緊,“二殿下,別?來、無恙。”

    李琰走到柳安予身邊,噙著笑,用僅僅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言,“想擺脫我?還沒?那么容易。”

    柳安予幾?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間,就捋清了所有脈絡,她眸如?冷箭射向李琰的?側臉,嗤笑道:“那殿下就且等著。”

    她微微頷首,甩袖離去,眸色卻漸漸幽深。

    李琰,今日他的?辱,來日,定?會百倍千倍地加于你身。

    她輕輕蹭去臉上的?淚痕,挺直脊背。

    且等著。

    *

    顧淮一倒,秫香館的?案子便又沒?了抓手,李瑋捏著顧淮給自己留的?信,手臂青筋暴起?。

    【我知道,百合假孕,想要秫香館,你離京。】

    李瑋本不?想信。

    但李琰已經按捺不?住,他在朝堂上已經上奏求皇帝,把查秫香館一案交由自己。

    秫香館絕不?能落到李琰手里!

    李瑋咬牙,柏青站在他的?對面,手心已經緊張到出汗,可面上卻只能強裝鎮定?,把顧淮教他的?話學了個十?成十?,復述出來。

    “懷平侯為什么不?再追究?旁人?皆以為,是您墮子求生?。可百合兩月前還在偷偷掛牌子接客,她難道不?怕孩子胎死腹中嗎?明明攀上了當朝七皇子,卻還是在為自己攢贖身錢。您可別?說,是為了給自己攢嫁妝。”柏青學著顧淮的?樣子冷哼一聲。

    “秫香館能在京城落腳,不?可能只靠一個老鴇和手無縛雞之力的?芙蓉。這么多神仙臥、神仙醉神不?知鬼不?覺地運進京城,到底是誰只手遮天?七殿下,您露出的?馬腳太多了。”柏青拱手笑道。

    “他到底要干什么?”李瑋冷聲問道。

    柏青上前附耳言語,片刻后退開一步,“我家?公子希望您能將計就計,只要您一離京,我們自會保障秫香館的?安全。”

    “我堂堂七皇子,怎會輕易聽從你們指揮?”李瑋冷笑一聲,“好一個將計就計,可如?今你已經告訴我了,就不?怕我絕地反擊?讓顧淮徹底死在永昌的?庭杖下!”

    柏青此刻已經嚇得腳底發涼,咬咬牙繼續道:“那又如?何?我們公子敢告訴您,自然是不?會怕。如?今,局已布下,臨近收尾,您不?配合,那便只有死路一條!”他硬著頭皮,破罐子破摔般繼續道:“不?信您大可看看,是您死得快,還是我家?公子死得快!”

    李瑋臉色陰沉的?可怕,不?相信自己被?一個已經革職重傷的?人?擺了一道,卻不?得不?應下,“好,好,我只有一個條件。”

    “不?止秫香館,我還要芙蓉,我要芙蓉安然無恙地走出大理寺。”

    柏青低著頭,終于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生?怕李瑋反悔般忙道:“好!”

    第37章 37 黥刑(修)

    “這秫香館是大案, 當日是無?人可用,聽了左相建議才選的?顧淮,如今既然?已?經?有人可用, 再加上顧淮現在咳咳, 自然?還是二殿下更為合適。”一大臣目光飄忽, 合袖平聲道。

    “欸,二皇子畢竟沒有查案的?經?驗, 不若讓刑部的?來”旁邊老臣捋了捋胡須,蹙眉反駁。

    “顧淮就有查案經?驗了?!這不是查了這么久,也沒個交代嗎?”稍稍年青一點的?文臣立馬反駁,不屑地“嘁”了一聲。

    “要我說, 還是二皇子”又一人弱弱回應。

    朝堂上議論?紛紛,但其?中還是支持二皇子李琰繼續查案的?人居多。

    李琰聞言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 邁出一步上前, 拱手道:“父皇,秫香館害人不淺,若是置之不理,豈不叫天下百姓寒心?不如讓兒臣”

    “誰說, 秫香館還沒查完?”皇帝驀然?開口,冷眸凝視著臣子們,對底下人驚詫的?樣子十分滿意, 他抬手動了動食指, 孫公?公?立馬會意, 端出圣旨小碎步上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堂下登時跪了一排排, 垂首聽著。

    “七皇子李瑋身為皇室子民,應以作則, 卻自江州至京城暗度陳倉,為秫香館提供神仙醉、神仙臥,置百姓生死于不顧,大肆斂財。甚而,將神仙臥帶入宮闈,伙同太監小泉子意欲加害朕,其?罪當誅!念父子恩情?,賜黥刑,流放蠻夷之地,不得歸京!”

    聽到這時,李琰的?唇角已?經?壓不住笑意,眸中盡是將李瑋趕出京城的?快感。

    不成想,孫公?公?還沒有說完。

    “原監察御史顧淮查明真?相,功過相抵,及時發現七皇子的?陰謀詭計,救駕有功,特擢為都虞候,欽此——”

    李琰登時詫異地抬起頭。

    “還不領旨謝恩?”皇帝語調斯理,抬了抬眉掃向門口處。

    誰?誰領旨謝恩?

    李琰眸中攢了火苗一般,眸如冷箭順著皇帝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女子明眸皓齒,身著朱紅宮緞錦衣,款款行來、步步生蓮。

    “安樂郡主覲見——”

    她是畫卷中唯一一點亮色,闖入灰暗色調的?朝堂中,落在眾人眼里?,直到御前。

    柳安予覆手叩禮,朗聲道:“臣女替家夫,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李琰的?眸子陰沉如要殺人一般,狠狠瞪著柳安予的?側臉。

    好你個顧淮,竟敢耍我?!

    柳安予像是沒有注意到李琰要吃人的?眼神,規規矩矩地替顧淮領了圣旨,站在了顧淮應該站的?位置。

    早朝很快結束,柳安予步履匆匆想快點趕回府,卻被李琰朗聲叫住。

    他佯裝閑聊攔住她,笑容和藹壓著聲說話,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友善,只有站得離他最近的?柳安予,聽得到他話中的?陰狠毒辣。

    “酒是顧淮要給的?,送李瑋出京也是他的?法?子,他好大的?能耐,借刀殺人,送自己擢升。”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柳安予,眸中陰鷙可怖,“郡主也知道是不是?你們夫妻二人一體同心,還真?是給本皇子演了出好戲。”

    “南省的?戲班子不招顧淮可惜了,他模樣生得這么好,戲也好,若是去唱戲定能成角兒,說不準到時本皇子還要重?金求他在宴上演。”他言語中羞辱意味明顯,緩緩擰了擰手指上的?扳指,步子不緊不慢,剛剛好跟上柳安予。

    他擋在柳安予身前,柳安予不好推開他,步子跟著柳安予的?速度走,讓柳安予一時也無?法?超越,就此僵持下來。

    柳安予聞言面若含冰,胸膛燃起一簇火苗,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二殿下這么喜歡看戲,方才在朝堂上,還沒有看夠嗎?”

    李琰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和藹神情?不在,眼中慍色漸濃。

    柳安予還在說。

    “家夫能給您留幾?分薄面,那是家夫禮貌,可我柳安予不同,我最不禮貌。”她冷哼一聲,頓了步子直視他的?眼睛,“若非是您,他何必置之死地而求后?生?他的?折骨傷痛,于身于心皆是拜您所賜,您敢說,今日若是他沒有提前將秫香館一案交代完,沒有借七殿下請功,您不會殺了他?”

    柳安予轉過身子,眸含霜雪般,帶著淡淡死寂和顯然?的?挑釁,“顧淮戲耍您,只是他求生的?小把戲,遠不及二殿下您的?狠毒。”

    “皇上已?允我代行顧淮職責,為秫香館一案善后?,這次,我不會讓您再插手分毫。”

    她眼眸森然?,毫不避諱地直視他陰沉的?眸,直到身后?來人趕上。

    “安樂妹妹!”李璟小跑著到她旁邊,看了一眼李琰微微頷首,眸子一轉,轉頭擋在二人中間,笑得和善,“是二皇弟啊,怎么了,是方才的圣旨有哪句沒聽明白?想來問問安樂妹妹?”他訝異地看向李琰。

    他寬大的?袖袍擋住柳安予,只一眼,他便猜出她在遭受為難。

    李琰的臉色頓時精彩起來,紅一陣白一陣,咬牙道:“皇兄這話就不太中聽了,皇弟這也是關心顧指揮,特來問問他傷勢如何,這皇兄這是?”他不懷好意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流轉,看得柳安予恨不得當即一個巴掌甩過去。

    “巧了,我也是來問的?。”李璟當即表現出極大的?興趣,“聽聞顧指揮被庭杖打斷了脊骨,二皇弟還請了張太醫去,但我記得那時他才剛出事。事發突然?,二皇弟你是未卜先知,還是”李璟笑得溫良,卻頓時堵住了李琰的?話。

    “哦對了,六妹妹也被打得挺慘,怎么不見二皇弟你去看望看望六妹妹”李璟一捶手,好奇問道:“如今也是追著安樂妹妹問,二皇弟對顧指揮是真?的?上心。”

    李琰啞口無?言,好在李璟也給他留了幾分薄面,又閑扯了幾?句,李琰狼狽離開。

    “可算走了。”柳安予輕哼一聲。

    李璟被這么鮮活的?柳安予引去目光,不動聲色地觀察了良久,快要被發現時,斂眸看向別處。

    “你,最近還好嗎?”他嘴唇嚅囁,再沒了方才妙語連珠的?樣子,憋了半天才憋出這一句。

    柳安予沒直接回答他,看了眼他刻意回避的?眸,緩緩開口,“還好。”

    “聽說北街的?糖水鋪子新出了一種冰糖枇杷飲,大殿下若無?事,不如陪我走一遭嘗嘗罷。”

    李璟驀然?抬頭,只見她無?奈一笑,“怎么,做不成夫妻,連兄妹、朋友也都做不成了嗎?”

    “不,不不不,不是!”李璟忙道。

    他垂下頭想了片刻,才垂袖抬起臉,溫和地笑了笑,“你叫我,我總歸是要去的?。”

    “走罷安樂妹妹。”李璟側開身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人對視片刻,倏然?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柳安予背著手勾起唇,神情?傲嬌地邁開步子走。

    她走在前面,身姿裊娜,原本垂在腰間如瀑的?烏發全部挽起,梳成已?婚婦女的?樣式,斜斜插著兩支玉簪。

    李璟也識趣地沒有走近,兩人隔著兩三步遠的?距離,她走一步,他跟一步,像兒時柳安予跟著李璟后?面走。

    回憶是吞人的?惡獸,不肯遺忘的?人就是它的?目標。

    細碎的?陽光撒在柳安予身上,顯得她的?衣裳更加奪目,朱紅的?顏色襯得她肌膚如白瓷一般,發髻挽好,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

    李璟合袖亦步亦趨地走,右手藏在袖子里?,一遍遍摩挲著腕上手串上那顆紫金砂珠子,莫名心安。

    十一歲的?柳安予會跟在李璟身后?哥哥、哥哥地叫,但十七歲的?柳安予不會。她步子從不遲疑,一直朝她想去的?地方走,唯一的?壞處就是——

    她從不回頭。

    無?論?是從哪種意義上來說。

    “大殿下最近還好嗎?七皇子一走,京中的?局勢便明晰了許多。七皇子的?事情?,還有不少可利用之處。”她搭著李璟的?手上了馬車,轉頭吩咐車夫,“勞煩您,先去趟大理寺。”

    “去那做什么?”李璟雖疑惑,卻還是跟了上去。

    “去放芙蓉。”柳安予低頭整理著袖子,頭也不抬地溫聲回道。

    “七皇子要芙蓉安然?無?恙地走出大理寺。”

    “他不是養了妓子嗎?叫百合?怎又跟芙蓉扯上關系了?”

    “其?實,我們都被他騙了。”

    柳安予驀然?開口,望了一眼怔愣的?李璟,斂眸陷入沉思。

    “從一開始,他養妓子的?事情?暴露,他就已?經?想好對策了。”

    “柏青只跟我說是百合假孕,但我猜,還有一層意思柏青并沒有意識到——”

    “芙蓉才是他養的?妓子。只是,有沒有孩子,就要親自問過芙蓉才知道了。”

    “到了。”車夫恭敬地叫了二人。

    柳安予和李璟并肩走近大理寺,他們站在牢門前,看見芙蓉身姿曼妙,用薄紗遮蓋住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神情?恍惚。聽到聲音時,癡癡抬起眸,看向柳安予。

    “七殿下呢?他不要我們了嗎?”

    第38章 38 送別(加更)

    “七殿下意欲謀害皇上, 賜了黥刑,流放蠻夷。”柳安予親手解開牢房的鎖鏈,聲音淡淡的, 扶著牢門看向她。

    芙蓉怔愣片刻, 眼中蒙上一層水霧, “不,不是?他。”她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 洇濕衣襟。

    芙蓉踉踉蹌蹌站起,雙腿跪得發麻,身上薄薄的紗料再也掩蓋不住明顯的小腹。

    “安樂郡主,奴求求您。”芙蓉泣不成聲地跪在安樂郡主面?前, 抓住她的裙擺,“秫香館, 真的與他無關, 是?奴,是?奴要賣那些東西。”

    “不要再說了。”柳安予立即喝止住她,手按在她的肩上微微用力,眸中情緒復雜, “我已為你寫了無罪證詞,老鴇強.迫你賣身,與七皇子?勾結殘害百姓, 明日棄市斬首。此案已經了結, 不要再繼續說了。”芙蓉常年與人打交道, 在京中達官顯貴之間虛與委蛇,怎會聽不懂柳安予的言下之意。

    她啞聲片刻, 看向柳安予如霜的眼眸,臉色慘淡, 神情有一瞬間的茫然。

    “我已為你聯系好百合,她攢夠了銀兩?,將你們二人的籍契都贖了回來?,出了大?理寺,從此就是?自由身。”柳安予微微擰眉,“不要再牽連進來?。”她言語雖冷卻也能品出點暖意,但?這點暖意,還不足以讓芙蓉的心熱起來?。

    她像被丟棄的孤燕,失去?庇護,趨暖向南,一去?不可還。

    “七殿下,什?么時候走?”她張了張口?,眼眶濕潤,只剩固執的氣音。

    柳安予輕輕嘆了一口?氣,“今日午時,為了避免百姓暴動,從北街繞小路走。”

    “奴能去?送送他嗎?七皇子?待奴有恩,奴想?送送他。”她卑微地伏在柳安予腳邊,淚眼婆娑哀求。

    柳安予與李璟對視一瞬,無奈點頭。

    “正巧我們也要去?北街,就捎上你一段路罷。”李璟溫聲道。

    *

    正午的太陽毒辣,日光染金層云,空氣都漸漸灼熱起來?。

    李瑋手戴鐐銬,被刺得睜不開眼,靜靜仰頭望著不可視的日頭,簡陋的囚服沁汗貼在身上,蟬鳴吵得人生厭。

    “七殿下!”芙蓉突然從后面?叫住他。

    李瑋身軀一震,驚詫地回眸,看見芙蓉衣著凌亂,跑得氣喘吁吁,剛想?開口?卻意識到臉上的墨字,下意識抬手遮擋,鐐銬磕碰發出聲響。

    “別過來?!”

    舊情難抑。

    芙蓉的目光迅速掃過他面?上墨色的屈辱印記,刀鋒從他嬌生慣養的面?龐上刻下痕跡,他消減許多,芙蓉也是?第一次看清他眼。她的心臟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住,心痛到難以言表,熱風吹起她臉頰上的淚珠,一滴一滴落在她奔向他的路。

    “七殿下,您看看奴。”她聲音發啞,顫抖著手想?去?觸碰他的傷痕,卻又害怕觸疼他,懸在半空只顧泣淚。

    柳安予和李璟待在不遠處看著,目及鐐銬,柳安予心尖微顫,想?起了慎刑司的顧淮,不忍地別過臉去?。李璟與她方向相悖,看著二人分別,心中五味雜陳。

    “你來?作什?么?”李瑋恨鐵不成鋼地掩面?訓她,“這時候,就不要和我牽連上!如今我已是?戴罪之身,與妻和離,與家反目,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回來?,你來?送我,除了徒增傷心,還能有什?么?”

    “殿下不要說氣話。”她跪在李瑋腳邊,含淚搖了搖頭,撫上自己的小腹牽出一抹苦澀的笑,“殿下,芙蓉也有孕了。”她還不知百合是?假孕。

    李瑋登時噤了聲。

    三年前,芙蓉和百合一對姐妹,被人牙子?賣到怡紅院,那日是?他醉了酒,摘了芙蓉第一次掛上的花牌子?。

    酒醒之后,李瑋頭痛欲裂,轉眼看到吞藥自傷的芙蓉,在角落中眸子?驚恐地看著他,身上青青紫紫被昨夜醉酒的他折磨得不成樣子?。

    李瑋實是?無心之舉,連忙給她灌水催吐,將那傷人的藥丸吐了出來?。

    也是?那一天,他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無奈嘆息,說會對她負責。

    他贖下了她,在京中買了一處院子?養她。

    起初芙蓉以為他是?為了她的身子?,日日如驚弓之鳥。不料李瑋根本對她不感興趣,處處守禮,給她置辦一些常用的物什?,偶爾給她帶點胭脂水粉,此外,并不再來?。

    后來?芙蓉才?打聽到,他是?當朝七皇子?,母族顯赫,還娶了懷平侯之女做正妻,二人恩愛有加,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而她,只是?李瑋平順的一生中,一個?微不足道的意外罷了。

    直到李瑋起了異心。

    他在江州弄出“匪患”的假象,實際是?由自己的私兵假扮,尋常手段,自然不足以解決。

    二皇子?李琰得知匪患,順水推舟,叫自己的黨羽在朝堂上公然支持左相,在皇帝的心中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只需小小的推波助瀾,就讓皇帝按捺不住心思?,動手削去?左相臂膀。

    二人不約而同地開始拉攏朝臣。

    李瑋比李琰先起反心。

    他將江州成癮的毒物摻到煙、酒里,制出勞什?子?神仙醉、神仙臥,運至京城,也是?這個?時候,芙蓉主動提出幫忙。

    她扮得美艷動人,特地去?學了蓮鼓舞,次次摔倒,足尖磨血,才?將此舞學成。

    她像一件價值連城的物品,擺在蓮心,臺下是?如狼似虎的嫖客,為了她白花花的身子?。

    她扭動腰肢時,那些人在想?著怎么讓她在身.下扭得更漂亮;她抿唇微笑時,那些人在想?怎么將她的漂亮臉蛋兒弄臟;她溫聲歌唱時,那些人在想?怎么讓她在床笫之上叫得更加動人。

    芙蓉次次想?到此處,胃中翻涌都惡心到想?吐,李瑋送來?一顆顆避子?的藥丸,告訴她。

    “撐一撐,撐一撐就好了。”

    芙蓉苦笑,她知道李瑋對她無情,滿心滿眼,只是?利用。

    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地愛上他,罪惡的種子?在她心中生根發芽,她用她曾最不恥的方式,灌醉他,占有他。由愛生恨,放出消息,試圖用自己毀了他幸福溫暖的家。

    但?她沒想?到,李瑋會讓百合去?代替她。

    卻也沒關系,畢竟,結果還是?一樣的。

    她柔情似水撫上他的手,如今,他身邊只剩她一人不離不棄。

    李瑋卻用力推開她,嫌惡的眼神落在她眼里。

    “誰知道那是?誰的?!你一個?千人騎萬人壓的賤人,也配懷上我的子?嗣?你那些腌臜手段我早就受夠了,滾!你給我滾!惡心!”

    第39章 39 冰糖

    “惡心?!!!”

    芙蓉有一瞬恍惚, 他?的話化作利箭,字字句句將芙蓉的心?扎得千瘡百孔。

    芙蓉被他?推到在地,鐵鏈砸在她腿上, 砸出一條紅印, 她卻愣住了, 好似感覺不到疼痛。

    三年來朝夕相處的人,好像在一瞬間爛成了泥。

    她張了張嘴, 喉嚨發緊,想說出一些同他?一樣絕情的話,卻發不出聲音。

    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里?。

    愛得不徹底,恨得不痛快。

    “夠了, 該上路了。”旁邊的侍衛阻止了這場鬧劇,將李瑋帶離, 牽著他?的鎖鏈像是在牽一條喪家之犬, 可芙蓉清楚地知道,她才是被遺棄的那?個。

    夏日炎炎,日光灑在她身上好似火燒,沒有溫暖, 只有灼痛。

    李璟剛踏出一步,就被柳安予叫住。

    “因果自有定論,修常, 別摻和?太多。”柳安予垂眸看著指尖, 輕輕掐了一下。

    李璟頓住步子?, 深深地看了芙蓉一眼,轉身輕嘆, “走罷。”

    *

    “二位客官,您的冰糖枇杷飲來嘍——”店小二熱情洋溢的笑容感染了二人, 李璟端起一碗放在柳安予面前,遞了冰勺。

    冰勺輕輕舀動?,淡淡的清香撲鼻,枇杷新鮮,洗凈去皮放入冰糖熬煮,再加入梨子?清甜果肉,放涼后加入碎冰。夏日里?惟這北街的糖水鋪子?最為熱鬧,達官貴人都好來這點上一碗,清涼解暑。

    柳安予舀起一勺輕啜,冰冰涼涼的枇杷飲沖散了周身熱氣?,一口下去,柳安予的眸子?都亮了亮。

    “好喝嗎?”李璟忍不住問道。

    見柳安予點了點頭,李璟不由得勾起唇角。

    “難怪這么風靡,確實好喝。”柳安予彎了彎唇角,捏著勺柄,專注著眼前這一碗。

    李璟攪動?著糖水枇杷飲,眼神飄忽,試探性地開口,“你?,跟顧淮吵架了?”

    柳安予手上一頓,“不算吵架。”

    李璟長?舒一口氣?。

    “是他?先瞞著我,算我跟他?絕交。”

    柳安予說話大喘氣?,嚇得李璟又將心?吊到嗓子?眼。

    “他?瞞你??!”李璟疑惑,伸手撿了塊糕點放進嘴里?。

    “他?早就想好了,借李琰的刀,殺李瑋,從皇上那?換得一份信任。如今他?擢升為都虞侯,待養好傷,李琰便再不能輕易控制他?。我氣?的,是他?幫李淑宜替考。”柳安予舀起一塊梨子?果肉,頓了頓,塞進嘴里?。

    李璟蹙眉,眼睛一轉點點頭附和?她,“確實過分。”他?如今也得了顧淮幾分真學,開始暗戳戳踩顧淮,“荔枝宴上,皇后為他?添名,六妹妹來時在眾人面前特意提的,那?時二人謠言就已?經有模有樣了。”

    “他?難道不知你?對女官的心?思?你?考不得,他?不安慰你?不說,反倒去幫六妹妹,二人一同受罰,這知道的,知道是他?欠了人情。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二人伉儷情深”

    柳安予扔下冰勺,勺柄砸在碗邊砸出清脆的撞擊聲。

    李璟登時噤聲,知道柳安予這是生?氣?了。

    “伉儷情深?”柳安予冷笑一聲。

    這一碗冰糖枇杷飲怕是過涼,給?柳安予的臉色都喝寒了。

    “咳咳。”李璟嗆了一口,掏出帕子?掩唇平復一會兒,轉眸開口轉了話頭,“不說這個,好消息是,琰瑋相爭,我倒是能坐收漁翁之利。”李璟挑挑眉。

    伴君如伴虎,人在朝廷做事,功過皆是結伴而行。朝堂之上,相較于浪費掉一顆棋子?的李琰,和?受黥刑流放蠻夷的李瑋,無功無過的李璟便成了受益最大的人,不求有功,無過便是功。

    “也算是開了個好頭。”柳安予點點頭,心?情倒沒那?么差了,“經此一事,宮闈之中便不再好下手,皇上多疑,我們倒不如把目光放遠。”

    柳安予微微思忖,“還記得翰林院那?些學子?嗎?”

    李璟點點頭,“記得。”

    “七殿下罰了他?們閉門思過,只是裝樣子?,本意是想助長?他?們氣?焰,讓他?們繼續和?成玉對著干,妄圖隔岸觀火。可成玉已?將案子?查明,涉案人員,皆按律處罰,白紙黑字寫清,無有一樁冤錯,那?些學子?自然是翻不起什么風浪來。”柳安予沉吟片刻,“他?們大多既無出身又無門第,沒了老師依靠,初入官場,便如浪里?浮萍,急需一處扎根。”

    “若你?成全了他?們”柳安予看了他一眼,言語未盡,言下之意卻明。

    “可他?們官階甚低,就是拉攏過來,哪比得上拉攏一個大臣來得有力?”李璟不甚明白。

    他伸手為柳安予添滿瓷碗,他?們坐的位子?靠窗,但好在身處隔間,屋里?寬敞,倒也不至于悶熱。桌上細心?擺著幾把折扇,李璟低眉認真聽柳安予說,伸手抽出一把折扇展開,輕輕為她扇走炎熱。

    柳安予攏起鬢邊碎發,頗有幾分悠閑之意,“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官階再小,可架不住人多勢眾。再者,其中才情瀲滟之人不在少數,今日弱小,不代表來日也弱小,你?想拉攏的重臣,不也是從翰林院一點一點走出去的嗎?何苦嫌棄。”

    “李琰掌著刑部,李瑋掌著內務府,你?武斗不過,文還不成嗎?筆墨不一定輸劍戟,就看你?怎么用。”

    “言之有理?。”李璟驚嘆,腦中靈光一閃,“既然如此,不如我就辦個學堂!他?們剛剛上任,都是些閑職,寒窗苦讀十余載,好不容易中榜登科,此時必定深覺懷才不遇,難施抱負。既是如此,我就給?他?們找點活干,叫百姓子?弟皆可入學讀書,既讓他?們有處使力,又博了一個好名。”

    “好提議!”柳安予贊嘆一聲,思忖片刻又道:“我只添一個。”

    “你?說。”李璟大手一揮。

    “特辦一個女學堂,如何?”柳安予眸中希冀。

    李璟登時愣住,他?想了想,微微蹙眉,“辦女學堂,我自然是舉雙手雙腳贊成你?,可這老師哪里?找?”

    “若是有翰林院的愿教,那?自然好。宮中女官也可借出一些,或者”柳安予指了指自己,“我去,成不成?”她眨了眨眸子?。

    第40章 40 平安

    “自然成!”李璟合上扇子, 一捶手,“今日回去,我就將折子擬好。遞之前我叫人?送來給?你看?一眼, 你覺得可以, 我再往上遞。”

    “好。”柳安予托腮一笑, 垂眸輕輕攪動已經半化的冰糖枇杷飲。

    窗外日光漸歇,染出?了淡淡的橘黃色, 映在她?的側臉,投下點點光影斑駁,照得她?清淺的琥珀眸透亮,臉上絨毛清晰可見。

    兩人?東扯西扯地閑聊, 一碗冰糖枇杷飲被柳安予喝得干干凈凈,她?咬了咬最后一塊枇杷果肉, 開口叫了店小?二, “給?我再上一份冰糖枇杷飲,帶走。”

    “哎,好。”店小?二立馬熱情應道?。

    柳安予放下冰勺,起身捋了捋裙擺的褶皺。

    “我送你回去罷!”見柳安予要走, 李璟連忙起身道?。

    “不?了。”柳安予接過店小?二備好的食盒,彎唇禮貌笑了笑,“今日日頭正好, 我溜達著走回去, 大殿下去忙別的事罷。”

    李璟很想說?自己不?是很忙, 但他聽出?了柳安予想一個人?走走的意思,便也不?好打擾。

    “那我把銀兩付了。”言罷, 他從?腰間解下錢袋。

    “不?必了,我已經付過了!”柳安予連忙出?言制止, 壓了壓手,“我們這?么些年的交情,喝個糖水還推來推去,都叫店家笑話。”她?無奈抿唇,叫李璟趕緊把錢袋收回去。

    “那,那我下次也請你。”李璟面上帶著些靦腆,撓撓頭溫聲道?。

    兩人?并肩出?了糖水鋪子,日光還未打在柳安予身上,李璟便止住了她?。她?詫異看?了他一眼,乖乖退回檐下。只見李璟小?跑到馬車旁,一彎腰鉆進去,不?一會兒掀開簾子,手中抓著一把傘跳下來,袍子隨著他的舉動飄來飄去。

    眨眼間,人?已經跑到柳安予面前,他撐開傘為她?遮陽,笑得燦爛,“正巧帶了把傘,你不?是最怕曬了嗎?先拿著用罷。”

    “多謝。”柳安予也不?推脫,淺淺福身接過傘柄。

    兩人?就此分?別。

    柳安予撐著傘,在北街路上悠閑散步,溫暖的陽光灑在傘面、腳尖,人?流嘈雜從?她?身邊涌過,叫賣聲此起彼伏。

    李璟的傘柄上系著一條帶鈴鐺的紅穗子,隨著柳安予漫步輕輕晃出?聲響。

    歲月靜好。柳安予不?自覺地彎起唇角,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姑娘欸,看?看?簪子、鐲子不??”一個大娘突然叫住她?。

    柳安予頓步,看?了看?周身,最后遲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大娘十分?熱情,“哎”了一聲,沖她?招招手。

    “看?看?,我這?上好的纏花簪子,滿街獨我這?一份,這?兒還有銅鏡,你試試,戴戴看?。”不?等柳安予說?話,大娘不?由分?說?地將簪花塞在她?手中,推了銅鏡過來。

    盛情難卻,柳安予只得照著銅鏡將簪花插在頭上,栩栩如生?的春海棠花樣,飾在發間,與她?今天身上這?套朱紅宮緞錦衣十分?相配。大娘看?了嘖嘖驚嘆,夸得柳安予都不?好意思不?買。

    見柳安予好說?話,大娘連忙乘勝追擊,又撿起一條平安扣手繩,笑容滿面,“這?平安扣也不?錯,系在腕上,可好看?了。”一邊說?,大娘一邊把手繩系在柳安予的腕上,不?等她?推脫,大娘已經系好了,“哎呦姑娘,你這?也太?瘦了,好在啊,這?紅繩綁著扣,可松緊的。”

    大娘抬起她?的手笑得和?藹,“你瞅瞅,襯得你皮膚多白嫩。這?是一對呢,賣得可好了,你買回去送你心上人?,保準把他逗得跟傻子似的。平平安安,圓圓滿滿,多好。”大娘又拿出?一條一模一樣的。

    柳安予垂睫咂摸著這?句話,大娘以為她?在猶豫,連忙道?:“我這?也快收攤了,這?樣,這?對平安扣手繩,再加上你頭上的春海棠纏花,你一共給?我十三文如何?我也不?多收你的”

    “就要這?些,不?用找了。”柳安予笑了笑,從?荷包中拿出?兩塊碎銀,大娘眼睛都亮了,連忙接過。

    夕陽西下,橘紅色的陽光將潔白的云層染上顏色,道?路昏黃,她?撐著傘走,細心將手繩貼身放好。

    回了顧府,柳安予將傘收好搭在門邊,做了半天心理準備,輕輕叩門。

    “顧淮,睡了嗎?”

    門內沒有響動,她?輕輕推開,門吱呀一聲,只聽榻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房間里昏暗,不?開窗,透不?進一絲光,顧淮趴在榻上,抱著玉枕臉朝里,一動不?動。

    柳安予躊躇片刻,足尖碾了碾地面,慢悠悠走到他床邊,別扭地說道:“今日天氣不?錯,我去了趟北街的糖水鋪子,給?你帶了一盅冰糖枇杷飲,你喝不喝?”

    她?聲音輕輕,眼見著榻上那人?動了動耳朵,繼續裝死,氣得輕哼一聲,沒好氣地要將食盒放在旁邊小?案上,“那我走了。”

    轉頭瞬間,衣角被人?拉住,顧淮像被遺棄的小?貓,垂眸眼神受傷地咬唇,“別走。”

    柳安予最受不了他這樣的神情,無奈嘆了一聲,回勾住他的手指,“不?走。”她?伸手拉來一個小?凳,將食盒放到腿邊,輕輕牽住他的手。

    顧淮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剛哭了一場,他將半張臉埋進已經麻木的手臂里,只露出?一雙深情瑞鳳眼,一點一點,描摹著黑暗中的柳安予。

    “你今天,真好看?。”他弱弱說?了一句。

    “去給?你領圣旨,還不?穿得體面點?”柳安予其實已經氣消了大半,她?知道?,顧淮是在努力向上爬,只是每次的計謀都是孤注一擲,弄得自己傷痕累累。

    以前,顧淮是一個人?,可他現在不?是獨一個了,他布局前,就應該考慮柳安予的心意。

    “你啊。”柳安予將方才路上買的平安扣手繩,細心地為他系好,“跟玉玉一個樣,在我眼前裝得乖巧,出?去就打仗,弄得臟兮兮慘兮兮的,回來又委屈。”她?說?話絮絮叨叨,卻不?令人?生?厭,專心將平安扣擺正位置,紅繩掛在他手腕骨節處,襯出?幾分?生?氣。

    “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你,不?要再生?我氣。”聲音很輕,帶著討好之意。

    柳安予手上一頓,心尖微顫,回過神來輕哼一聲,“誰信你。”

    她?低頭幫他戴好,抬起眼,卻發現顧淮一直盯著自己看?,眸中還留著未收起的愛戀。

    顧淮低頭認真欣賞著腕上的平安扣,歪頭,聲音帶著點欣喜,“給?我的?”

    “嗯,回來路上看?到,隨便買的。”柳安予見他樂呵呵的,紅著耳根忍不?住補充,抬手將他袖子往下拽拽,蓋住平安扣,“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罷了。”

    顧淮卻眼尖掃到了柳安予皓腕,抿了抿唇,歪頭亮著眸子,“跟郡主一樣的?”他心中淌過一絲暖流,聲音低啞,像是蠱惑人?的漂亮貍奴,“謝謝,我很喜歡。”

    他怕柳安予不?信,一字一頓,很珍重地又重復好幾遍,“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兩人?的目光對視,他眼中愛意明顯,像罐中的蜜糖,甜蜜融化在眼神里。

    “哦!”柳安予害羞地別開臉,眼神掃到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不?由得心軟,憐惜地輕聲問道?:“還疼嗎?”

    “不?疼了。”顧淮輕輕搖搖頭,拽了拽她?的衣角安慰她?,“張太?醫來看?過了,只需兩三個月,便能痊愈。”

    “對不?起,我應該快點好,倒叫你看?著傷心。”他小?心翼翼地牽著她?的指尖,只敢露出?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她?,聲音悶悶的,“你罵罵我,或打打我,會不?會好受一點?”

    他今天已經道?過很多次歉,聽得柳安予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氣得她?伸手狠狠彈了一下他的眉心,看?他痛得臉皺皺巴巴,頓時心情好了起來。

    “顧淮。”

    “嗯?”

    “平平安安,圓圓滿滿。”柳安予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

    心臟跳動的聲音就快蓋住她?的聲音,顧淮將頭埋得更?深,鼻子微酸,聲音悶悶地點頭,“嗯。”

    柳安予推開窗子,余暉灑金。

    夕陽一點如紅豆,已把相思寫滿天。

    她?打開食盒,端出?給?他帶的那碗冰糖枇杷飲,一勺一勺喂給?他,兩人?一問一答。

    “今天天氣不?錯,夕陽可美了,等你傷好,我們一起去北街逛,再散步看?夕陽回家。”

    “好。”

    “你擢升為都虞候,等你走馬上任,第一月的俸祿記得上交。”

    “自然。”

    “大殿下要辦學堂了,還設了個女學堂,若是皇上同意,過些日子我就去教書好不?好?”

    “不?好,大殿下不?好。”顧淮蹙眉垂下眼去,委屈巴巴,“見不?到你,我會在屋里傷心欲絕,郁悶而死的。”

    “嗯?”柳安予挑眉,沒好氣地點點他的腦袋,“我只是在通知你。”

    柳安予又往他嘴里懟了一口,這?一口匆忙,糖水順著勺子滴到他的下巴,他伸出?小?舌舔.弄,靈活地像是花燭夜那日吃櫻桃。

    “那你教完書回來,記得來看?看?我。”顧淮嘴唇紅潤,口津渡在唇瓣亮晶晶的,眼尾微挑,像水嫩誘人?的枇杷果肉,“我也要郡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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