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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天驕盛會(十三)

    千名到第六十五名區間內九百多修士的競爭比試是本輪的開胃菜, 節奏很快,最開始的幾百場比斗同時進行, 到后面決斗次數少了,才安排了單獨時間給某一場比試,使得觀眾眼睛和神識不再疲于奔波。

    這段時間是秋亦他們這些修士的最后緩沖時間,在此期間,誰都不能離開擂臺、更不能發動攻擊,杜絕交手前就有一方死了的地獄場景。

    一部分修士觀看正在進行的比斗,另一部分修士繼續修行, 不過無論如何, 誰也免不了觀察思考之后的對手。

    六十四進三十二、三十二進十六、十六進八、八進四、四進二, 再加上最后的第一之爭,算下來統共要斗六場, 不過每場間隔時間充裕, 不用擔心狀態問題。

    秋亦運氣尚可,第一局對手不是任何一位熟人, 而是名叫屈通海的老牌劍修。根據秋亦之前了解的情報,屈通海出身大宗派, 曾經也是位劍道天才,以同時駕馭四把劍聞名,后來停滯在分神后期多年, 漸漸地就沒了名氣。潛龍榜中, 他排名在前二十, 實力相當不俗。

    秋亦伸出手指在地上畫了兩道已知信息, 想得差不多了后揮袖抹去痕跡, 一抬頭,驀然與屈通海對上視線。

    在一眾年輕男女中, 屈通海的蒼顏長須顯得格外突出,他所帶的也不是四把劍,而只有一把深藍長劍。

    秋亦看了兩眼他放在膝上的劍,禮貌地微笑。

    屈通海表情稍肅,緩緩對這個過分年輕的后起之秀點了下頭。

    六十四名往后的名次漸次根據比試結果排好后,不知從何而來的鑼鼓聲震蕩中洲,震得所有人心頭一動。真正的重頭戲到此刻才開始。

    驚濤拍岸般的巨響聲中,氣運之龍翻飛,修士所在的擂臺也如飛龍一般驟然抬升,擂臺剎那變為石柱,六十四道石柱聳立,地面轟隆下陷,浮出一面玄石擂臺,四面八方盡是喧嘩聲——他們不知何時已經身處中洲了!

    光下,擂臺地面呈現出一種堅韌的光澤,一面立著一方虛實難辨的石碑。它極高,人許盡力仰望才能看到盡頭,材質透著虛幻感,但上面雕刻的名字卻清晰至極。

    只有盛會前十才有資格留名的天碑。

    秋亦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名字上。天碑刻板統一的字體都被它襯顯得豐神俊逸,就是后面綴著的一連串名字太擁擠了太難看了,都沒有新名字的容身之地。

    秋亦琢磨,不知道天碑是何材質,有沒有可溝通的靈智、懂不懂審美藝術,能不能把別人的名字給挪個位置……

    一切動靜漸漸平息,天道這個組織者策劃者身兼多職,作為裁判兢兢業業地宣讀比試第一場的交戰雙方。兩名修士從石柱上飛落至擂臺,無形的陣法屏障早已立起,由一名被請來助陣的大能暗中支撐,就算臺上打得天崩地裂也不會影響外界。

    “第十九場,秋亦對決屈通海。”

    聲音滾雷般傳出幾里,秋亦站起身,縱身一躍,踏出幾步,衣袂飄飛,動作輕飄,轉瞬便到了擂臺上,法衣上的花紋如墨般蕩開。

    屈通海丟出寶劍,一躍而上,然后御劍落臺,落地后劍光一閃,靈劍便已經回到他手上。

    四周聲音驀然變大,聲勢遠遠超過前面任何一場比試。

    “秋亦加油!我身家全壓在你身上了!你給點力啊!”

    “屈通海壽元都快近了吧,能到盛會確實了不起,算得上個人才,但他能撐多久?”

    “不是,就沒有屈通海打贏秋亦的可能嗎?”

    “額,感覺不太可能,之前古深淵爭斗你也看到了,我感覺屈通海頂多能和突破前的秋亦打打,還不一定能贏……”

    “要是真輸了那可就樂子大了。”

    屈通海不至于像最開始對戰的兩三名修士一樣被搞得心態不穩,露出破綻,但聽著這種幾乎一面倒的言論,他看著對面的年輕人,也不由得苦笑。

    秋亦自然也聽到了這些議論,不過作為曾經也被認為會輸的一員,他心底波瀾不驚,不認為自己會輸,但也沒有絲毫輕視之意。

    他看向屈通海的劍。

    能走到現在,各修士法寶之間的差距幾乎都不大。屈通海的這把劍名翻海劍,玄階中品,距離玄階上品也就一步之遙,更難得的是,它看起來是一柄可成長型法寶,修士能淋漓盡致發揮其威能。

    劍身干凈如浪,鋒芒稍頓,給人一種厚重的壓力。

    秋亦覺得是一把好劍,他問:“你的其余三把劍在哪里?”

    屈通海已經收回心神,專注于即將開始的比試之中。他長須飄動,屈指敲翻海劍,劍身音色非但不清亮,而且顯得鼓一樣沉悶厚重,又帶濁音,屈通海道:“在這里。”

    融劍了嗎?秋亦微肯首。

    時候也差不多了,屈通海舉劍:“這一戰我不會輸。”

    秋亦拔劍,粲然一笑,口吻張揚:“我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這方擂臺上的每一場,他都要贏得漂漂亮亮的。

    “鐺鐺鐺——”天際傳來三聲金鑼聲。

    聲音剛落,屈通海先動了。

    他心里忌憚秋亦,之前做看客的時候就已經定好了比斗時的策略——作為弱勢的一方,他必須要搶占先機、先行出招,最好能氣勢沖天,一舉壓得秋亦出不了手!

    這一策略最重要的就是快,快到令人目不暇接、疲于應付。屈通海大踏步飛去,觸地如踏浪行走,每一步都為后一步接上力量,他霍然拉近距離,手中翻海劍如出海銀龍,快若閃電。

    秋亦沒有去爭奪先手,手持昭時劍,氣定神閑,眼眸清亮,以不變應萬變。

    少年安然自若,頂著個老前輩做派,老者卻像個后來的挑戰者。

    這一幕多少有些荒誕,中洲其他修士心底微妙復雜。

    翻海劍刺來,不似秋亦曾經遇到過的疊浪類劍法一般層層蓄力,而像是海上驟然的顛簸,隨心隨性,快慢自若,威力或大或小,令人琢磨不透。此時此刻,翻海劍便走向極快的一面。

    劍還未至,便能感受到仿佛被淹沒的冰冷威勢。

    臺下有人驚呼:“屈通海有劍道入室境?!那他之前還見人就跑?”

    “這叫藏拙,你懂不懂!前二十是說來好玩的嗎?”

    翻海劍近,秋亦眸光微動,踏出一步,手挽劍花,順勢橫劍抵擋,劍鋒對上劍身,“叮”的一聲,火花迸濺,劍氣四溢。

    單手持劍抵擋刺擊,點對面,秋亦無疑是吃虧的,但屈通海身上靈力翻涌,想借機擊飛昭時劍,但再一加力,卻發現對面防御如銅墻鐵壁,一時間居然突破不了,就連劍氣也被牢牢擋下。

    秋亦也不硬擋,手中輕巧一動,昭時劍傾斜滑下,然后就這么用劍身向上一挑,如輕飄飛絮,翩然擦過翻海劍的劍沿,看著沒什么力量的一擊,卻卸了大半屈通海的力道。

    飛絮劍法雖然被結合編撰成新的劍法,但其招式蘊意早已流淌在秋亦心間。

    屈通海的劍法是最常規的那種近距離劍法,既然已經近身,那就不可能再退。秋亦卸力抬劍,他便乘勢讓翻海劍在空中轉身回擊。

    你來我往,轉瞬間便已經過招數百下,期間秋亦一直在防,未主動出擊,屈通海最討厭這種烏龜似的敵人,覺得憋屈,而且這樣下去也尋不到破陣,便故意激他:“你不是說要讓我贏得心服口服嗎?”

    秋亦學習到的傳統美德之一是尊老愛幼。聞言,他眉眼彎彎,道:“別急。”

    話音未落,秋亦驟然變招。

    屈通海:“來得好!”

    秋亦持劍回擊,劍招冷厲輕盈,寒霜凄凄,兩劍相碰,各自發出一聲清脆嗡鳴,屈通海表情驟然變化。

    ……怎么這么弱?

    當然不是特別弱,不過相較于他們這種層級來說顯得一般,而他以為秋亦的劍招威力會很恐怖才對。

    還是他在布什么局?

    思索間,秋亦一劍又至,劍光在空中幾乎要凝成霜雪,雖然劍招威力一般,但是速度和變化都極為精妙,屈通海猝不及防,腰腹被劈出一道手臂長的傷口。

    靈力迅速凝聚至傷勢上,屈通海泯去雜念,心無旁騖地揮動翻海劍阻擋昭時劍。

    “鐺鐺鐺鐺鐺”,秋亦的劍招看似隨意輕飄,但用招毒辣刁鉆,仿佛千錘百煉的舞者,每一步、每一劍都能落到恰到好處的位置,屈通海連換數套劍法,躲招出招,一個時辰后,已經被逼得渾身是汗。

    隨著比試開始,臺下的聲音沒有開始那樣大,只在精彩危險時形成浪潮。一名修士眉頭越皺越緊:“屈通海已經看破秋亦節奏了!秋亦危險了。”

    “秋亦還不動真格?”這也太托大了。”

    但另有一群人一聲不吭,神色微妙。

    正如那些修士所說,屈通海已經適應秋亦的節奏了,他看向秋亦,少年好似開始那般從容,他挑眉:“你還有什么招式,盡數使出來吧。”

    不知何時,兩人已經拉開了一定距離,臺上一片狼藉,冰霜、裂紋、甚至有降雨,踩在地面上還有喀嚓喀嚓的踩碎碎冰聲。

    屈通海深呼吸一口氣,戰至現在,靈力也消耗了不少,他在威力最強和他最擅長的兩招之間權衡一瞬,快步逼近,一劍斬出!

    這一劍不快,甚至很慢,但一劍出,仿佛千劍同時揮動,每一處退路都被封死,避無可避,凝練到極致的劍氣迸濺,每一道都是殺人的利器,海水咆哮涌動的聲音震動,所過之處地面隆隆顫抖地裂開數道裂縫。

    來勢洶洶!

    勁風卷動,須臾之間,秋亦以劍尖輕點地面,雪白劍身在這一瞬忽地漫上藍白雷光,同樣凝練至極的劍氣自劍尖轟然炸開。

    他揮劍時,那把劍快到了極點,根本看不清軌跡如何,一點微藍銀芒一閃,劍對劍,劍氣對劍氣,屈通海倏地睜大眼睛,“砰”!,屈通海猛地被擊飛到陣法屏障上,蕩起圈圈卸力漣漪。

    夾著寒氣的氣浪在邊緣卷出一層又一層,磅礴靈力散去,屈通海滑落到地面上,反噬蝕骨,哇地吐出鮮血。

    秋亦提劍緩步走來,耳邊的流蘇晃動。

    屈通海坐靠著陣法護罩,聲音微弱:“我認輸。”

    秋亦略一肯首,屈通海忽然身體一動。

    “他干什么?他不會要動手偷襲吧?”

    “!!!我草!”

    在一陣驚呼聲中,屈通海跪下了。

    他心服口服:“多謝師父指教。”

    他不是蠢貨,能看得出來秋亦的留情和引導。在整個過程中,對方都是一種游刃有余的姿態,能戰到現在,全靠秋亦為了贏得漂亮而放海觀察。

    不僅快,力道沉重,更兼有變化之妙,劍上劍氣凝練。這就是屈通海想要走的劍道,而秋亦以相似的劍法破敵,給他點出破綻、引導補全,送一場指導劍,可不是就是師父。

    干什么干什么?!

    秋亦嚇得蹦開,一直很從容淡定的表情裂開,目光驚駭,毛都炸了起來。

    師尊救命啊這里有碰瓷的!!!

    第182章 天驕盛會(十四)

    秋亦道:“我不收徒!”

    他自己還是個沒出師的弟子呢。

    雖然屈通海應該沒有這個意思——他修為境界比秋亦還高, 年歲也比秋亦長,而且還是大宗派的弟子, 拜師十分不妥當——但秋亦還是要特意強調一下,正好也借此機會對所有人表明自己的態度。

    屈通海心中劃過一絲黯然。

    他的師門主張達者為師,一名弟子拜幾十位師長都是常有的事,在屈通海看來,秋亦比他強就有資格當老師,不過這個結果也并不出人意料,畢竟就算一個師尊收上千弟子、一名弟子拜上千師尊, 師徒關系的建立也絕不可如此馬虎, 而且更有無數修士根本不愿意收徒。

    強扭的瓜不甜, 而且也扭不動人家回心轉意啊。屈通海只能再三叩首,道:“多謝!”

    謝完, 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轉身離去。

    老人長須飄動, 越走越精神,心中再三推敲秋亦指出的劍法疏漏過錯、演示的更加強力的招式, 臉上紅光滿面,精神矍鑠, 走出數十步,他忽地揮出一劍,劍影如波翻浪涌, 輕輕一擊, 空氣震蕩, 玄石開裂, 屈通海哈哈大笑, 氣勢如虹,哪里還見得到剛剛萎靡嘔血的樣子。

    他足踏虛空, 騰騰幾步,轉瞬回到自己的石柱上,極其精純的靈氣涌入他體內,迅速療愈傷勢。

    劍道有所破,修為估計也被一并帶著突破瓶頸了。十年可破境入合體。

    秋亦略一肯首。

    他身后的氣運之龍翻飛,早已將屈通海的氣運之龍給吞并了,爪上再多一趾,它歡欣地轉個圈,昂首看天上,尾巴高高翹著,看著威風凜凜,好不得意。

    青丘老叟忍不住笑了:“他是不是不知道氣運之龍會透出一部分真性情?”

    表面一派淡然,但實際上心思全被氣運之龍給暴露了!

    虞觀微微一笑:“他確實不知。”

    青丘老叟沒想到虞觀會搭話,一哽,說什么似乎都不好,當即閉了嘴,神情微妙,心里止不住地吐槽,連對仙人的尊重都沒了點:知道你和他關系不一般了!

    其余一干大能心中揣測:墮仙和秋亦很熟?有舊緣?

    一部分人根據此前種種,猜測是舊怨,甚至腦補出了一部原來是舊敵之子的大戲,另一部分有點拿不準,只能興嘆:唉,要是能看到墮仙的表情就好了!這只有冷不丁的幾句話,誰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看破所有真相但不敢說話的荒村老頭、青丘夫婦默默移開目光。

    秋亦確實不知道氣運之龍還能透露自己性情這種冷僻的細節小知識,不過不妨礙他覺得對方表現得太不端莊、太像小狗了,因此回柱臺后,秋亦試著伸手。

    金龍毫無心機與防備地變小了一點,頭落到他手掌上,還打了個鼾,好像在問你干嘛。

    更狗了!

    天道發氣運之龍也不安排個成熟點的。

    秋亦抽回手掌,然后敲龍頭三下,語重心長:“穩重、穩重。”

    正在此時,金鑼鏘鏘再響,又一場比試開始了。秋亦放過氣運金龍,專心觀察擂臺上的戰況。

    天路、古深淵這么長的時間,不少修士都有變化,甚至說蛻變,以前的舊情報只能參考,擂臺上的這些戰局才是第一手信息源。對付這些已經在分神境挖到極致的修士,沒點準備很容易翻車。

    而且看得多見識廣,這種級別的戰斗平時很少見,現在扎堆冒出來,多少學一點東西。

    由于幾位以防御出名的修士對局起來格外耗時間,三十二場對局最終在第六日的午時結束,有一人沒能及時喊出認輸,死在擂臺上,其余落敗修士灰頭土臉地回到柱臺上,等待決出第一后的次序之爭。

    那是他們的最后一次機會,天道會根據表現擬訂一個名次,然后給他們一次挑戰機會,除了鐵打的第一外都能選擇挑戰,只要膽子大實力硬,六十四搖身變第二也不是不可能。

    順帶一提,一眾失意修士中,屈通海最為容光煥發,高興地與旁邊人格格不入。

    秋亦認識的當中,小銀、毛丸丸、陳冷虹、無中、牧直知、鳳云、秦霓裳、長孫順、諸葛窮、馬武、秦術、丘玉帛、紅香、方肅、孟正皆是順利晉級,硬是占了盛會前三十二的小半壁江山。

    宗舞實力不濟,慘敗在一名陰神門的修士手下,遺憾地暫時止步,王實運氣不夠好,遇到了風天,他對過一招,當即在風天下殺手前認輸,糖葫蘆也是一樣,它撞上了諸葛窮,爭斗一番,力竭地被送下場,鳳凰的身份也徹底暴露。

    這三十二場一結束,中洲又是一番鬧騰喧嘩,除了“原來不是新妖族,還真就是鳳凰啊?!”“鳳凰族獨苗苗?啊?啊?”的舉世震驚外,無數賭鬼痛哭流涕地登上云舟蹦極。

    有人找到開設賭局的:“你知道我背后是誰嗎?!我告訴你——”

    被他硬拽著的跑腿默默拽出一方牌匾:“你知道我們背后是誰嗎?”

    一看,萬寶閣聯手大夏皇朝、南洲四大家族、北洲十二大宗、陣界、神造堂、丹樓……

    修士柔柔放下那跑腿的雜役,軟聲對她道:“我只是想說,開設賭局的真是心地善良又大方,愿意給我們一個享受刺激的機會……”

    雜役看他快哭了,想到他背的債,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估計了一下對方修為,掏出一張賣身契來:“萬寶閣、陣界、神造堂都缺人手,你要是實在還不上,可以以身抵債。”

    修士嚎啕大哭。

    “沒事,你還不是最慘的,有個家族比你慘多了。”

    空中某艘云舟上,一開始就滿盤皆輸的鄭家愁云慘淡,臉上的憤憤不平就沒消失過。

    雖然他們家大業大底子厚,經得起折騰,但這次也是放了不少血!就因為一個秋亦,損失慘重!

    影樓那邊接到指示,又上調了秋亦的懸賞金額,足以令人眼紅。

    副樓主小聲問:“真的要繼續上漲嗎?”

    “漲!”影樓樓主目光陰冷,厲聲道,“再讓他成長下去還得了?!不僅這一次要漲,之后他再往前進,我們懸賞金額還要再漲!世上修士一起動手,他就算有登天的功夫也活不下去!”

    他和鄭家是綁死了一條船的,雖然也有些不安,但心底更多的是對秋亦的怨恨,秋亦要是早些死了,現在哪來這么多事!

    副樓主諾諾答是,心中翻個默默白眼,決定盛會一結束就看情況跑路。

    反正他又不是鄭家的人。

    ……

    沒空再關心輸掉的修士,或心有戚戚或淡定自若的贏家修士心中很快浮現出自己下一輪的對手,有人當即松了一口氣,也有人表情瞬間難看起來。

    由于上一輪有修士死去,這一輪中最好的大概是輪空保送。

    秋亦沒那運氣,不過看到結果后也松了口氣——太好了,又是不認識的。

    如果可以,他不太想和朋友打,畢竟這涉及氣運利益,把朋友淘汰出局未免有點尷尬。

    秋亦的第二輪比賽對手名叫卓昭,說來也巧,秋亦現在是雙榜第一,而這卓昭則是雙榜十三,甚至三榜十三,他在一開始的天驕榜、經過變更的天驕榜、潛龍榜上都排第十三名,幾榜榜上人物都有變換,唯獨他穩如老狗,始終保持著這個排名,有點不露山水的意思。

    事先準備功夫做得足,秋亦略一回想,卓昭的各種情報迅速浮現在心里。

    卓昭,陽神門弟子,掌門親子,從小天資聰穎,十三歲時銷聲匿跡,再在世間揚名已經是七十年后了,卓昭一舉成為那屆弟子首席,一坐首席之位就又是兩百多年,后來晉升分神才讓出這個位置,之后協助大夏皇朝鏟除北洲邪教,一人踢掉二三十個隱蔽分部。他繼承的是陽神門正統真傳,養火御火,此外還擅長用鎖鏈對敵,鎖鏈來頭也不小,是他家族代代護養傳下來的天階上品法寶,名為鎖靈鏈,平時纏在卓昭的胳膊上。

    卓昭的前一場比試秋亦也看了,對手是一名使掌的體修,潛龍榜排名五十四,一身體魄鍛煉得算是上乘,但在卓昭的鎖鏈下只撐了三炷香功夫便告饒,甚至沒能把陽神門弟子都會養的一口真火給逼出來。

    秋亦走的是純粹以硬實力壓人的劍修道路,迎敵對敵策略比不上那些手段多套路雜的,因此心里轉了一圈,重點關注一下之前卓昭使用鎖鏈時的招式,思考好如何躲避,再心里提防對方養的真火,也就事了了。

    卓昭也在心中盤對手情報。

    秋亦目前暴露出來的其他方面都還好,但劍道水平實在棘手,最低也和屈通海一樣摸到了登堂境的頂,最高……不可估量。

    古深淵時才突破器道入室境的卓昭眉頭緊皺。

    他確實有幾張底牌,但也不能確定是不是能扳倒秋亦。而且對方既然能在潛龍榜上排第一,底牌不見得比他少,更何況眼下還突破了分神境……

    不管心里想法如何,時間一到,秋亦和卓昭飛落到擂臺上。

    他們的比試是三十二進十六的第一場。

    彼此寒暄兩句,秋亦拔出昭時劍,卓昭也接下手臂上纏繞的鎖鏈,兩條氣運之龍在云海翻騰,怒目對峙。

    “鐺鐺鐺——”,金鑼三聲!

    “呼呼”,破空聲驟響,純黑玉質的鎮靈鎖橫掃打向秋亦!

    第183章 天驕盛會(十五)

    鎮靈鎖打出來的剎那, 殘影閃動,連破空聲都晚響起一瞬, 鏈身上光澤閃動,大片漆黑泛紫的神光噴薄如虹!但凡毫無防備接觸到,少說也要被削去半條胳膊!

    秋亦目光一凝,昭時劍一劍斬去,劍光劃過,半弦寂哀霜月,劍上三尺純白劍氣如飛流瀑水, 與紫黑神光猛然相撞。

    轟隆一聲, 仿佛一劍分海, 神光被一斬兩散,大片光芒被激蕩地回卷, 邊際破碎神光像螢火蟲一樣星星點點, 逐漸黯淡。

    屈通海激動得不行,狠狠拽了把長長白胡。乖乖, 對秋亦的劍道水平猜測又可以更大膽一點了!

    馬武目光灼灼,更期待能有機會與秋亦切磋一番。

    風天眉頭微微皺起, 很快,他握住自己靈劍的劍鞘,心情舒展下來。

    場上戰局瞬息萬變。一劍破黑色光海后, 劍還未收回去, 就在這瞬息功夫, 之前藏匿光下的鎖鏈赫然冒出!直指秋亦脖頸命脈!

    有黑光宏偉氣勢在前, 它顯得樸實無華, 連帶起的勁風也顯得沒什么氣力,但只要想起鎮靈鎖的品階, 誰敢說它平平無奇?

    須臾之間,秋亦足靴點地,飛快向后退去。他身影輕飄的像是天際浮云,卓昭眉心一跳,靈力涌動,鎖鏈速度更快:“這種時候再逃已經無濟于事了!”

    “那可未必!”

    就在鎮靈鎖快要接近的一剎那,秋亦空閑的左手一把抓住鎖鏈,“嘩啦啦”鎖鏈蹭蹭蹭地滾動,火星四濺。

    “!”卓昭很少遇到這種情況,心神一震。

    別看鎮靈鎖不是刀不是劍,但徒手抓住它和抓住刀身劍身也沒區別,而且這還是肉身神識雙削雙傷的利器,這得底子多厚、膽子多大才敢這么生猛地抓?!

    鎮靈鎖不凡,自主地便有反抗掙扎,秋亦識海與五臟六腑都在震蕩,他神色不變,五指收緊,掌心固定,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手掌掌心已經呈現玉色金色,光潔堅硬無比,忍著莫大的疼痛,硬是抓緊抓住了這件天階上品法寶,接著,秋亦驟然使力一轉一拽一繃,手上靈力力量傳去!

    鎮靈鎖就好似一條堅硬不凡些的繩子,卓昭在另一端,一股巨力猛地傳來!

    他神色驚變,腳步不由自主地滑動,握住鎖鏈的那條手臂劇痛,上面血肉翻動,好像也要跟著力道旋轉,不少經絡直接在體內爆開。

    卓昭咬緊牙關,額上倏地流下冷汗。

    不用問,肯定是煉體有成。

    卓昭也煉體,但是人的精力有限,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他在這方面就是比不過那些專注煉體的修士。

    至于秋亦明明是個劍修,煉體還這么強橫……只能說真是個妖孽。

    半條手臂受重創,本身就落入下風的卓昭根本不敵秋亦,但他也不敢放下鎮靈鎖——真被秋亦搶走了怎么辦?

    “呼呼”,卓昭被拽得凌空飛起,然后“砰”地砸落到地面上,半邊身體摔得幾乎散架,肋骨喀嚓斷了三根,一條手臂已經廢了大半。

    決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電光石火間,卓昭抓住空隙,騰出一只手一拍心口,心肺蓄勢,靈力上涌,唰啦吐出一道火柱,溫度恐怖的火焰噼啪,順著鎮靈鎖燃燒,眨眼工夫便向秋亦飛速蔓延!

    陽神門正統,煉心肺養真火,養出的真火全名陽神真火,素有“人養異火”之稱,在修真界與尋常所說的天地生養的異火平起平坐,可見其水平。

    陽神真火一般時間越長越強,卓昭潛心修行宗門心法功法幾百年,天資極高,現在真火威能甚至超過了宗門內不少年歲極高的長老。

    火還未到,秋亦掌心已經在極短的時間里燒灼出水泡又被燙平成焦炭,高溫駭人!

    秋亦心中冷靜至極,非但不松開鎮靈鎖,反而握緊住鎖鏈,趁著卓昭還沒有噴出第二口火,手上再加大力氣,最后一拽,終于將鎮靈鎖完全拽了過來。

    免費的堅硬法寶,不用白不用,而且還附魔了。

    藝高人膽大,火焰爆開的那一秒,秋亦甩鞭子一樣狠狠脫手抽甩出鎮靈鎖:“送你了!”

    卓昭臉皮一抽,抬頭就是凜冽勁風和火焰高溫一同襲來,他絲毫不懼,神識靈力一動,迅速牽引二者。

    秋亦如果是想借此還擊那簡直大錯特錯!這是他的法寶和真火,絕無噬主可能!

    鎮靈鎖落入卓昭手中,上面的陽神真火迅速順著流淌回卓昭體內。

    然而就在這一刻,卓昭忽然間渾身寒毛直豎,莫大的恐懼感捏緊心臟,他福至心靈,巧之又巧地側身一避,“鐺”!劍與地面相碰,一劍冰霜,才修復的玄石地面喀嚓蔓出一條伸向遠處的寬大裂縫,寒氣如霧。

    就在這么點時間里秋亦已經近身了!

    卓昭悚然,向上一跳,急急躲開秋亦翻手又一擊平斬,四肢精血涌動,成片陽神真火霍然炸開。

    馭使鎮靈鎖太耗費靈力,如果不能一擊制勝基本就撐不起后續,所以以陽神真火為基礎核心的各種火法才是卓昭威力最強的招式手段。

    他落在焰火之中,鎮靈鎖重新纏繞起,周身金黃火焰灼燒得更加猛烈,漫天的火遮蔽大半天空,令人心驚。

    中洲靈舟上,陽神門掌門雙目冒出精光:“小子已經養火養到這種程度了?好!”

    “送你了!”卓昭驅使陽神真火猛攻。

    秋亦以劍抵擋,體內靈力仿佛也被一并點燃,呼啦啦燒灼,渾身像泡在油鍋里一樣滾燙。

    接連抵擋數下,秋亦目光一閃,抓住時機,冰冷靈力流淌過四肢百骸,一劍揮出。

    依舊是先前所用的《寂霜劍法》,秋亦全力施展之下,昭時劍綻放出無與倫比的光華,地面覆蓋上一層厚有三指寬的凍霜冰層,寒氣絲絲,霜寒劍氣與陽神真火在這方擂臺上轟地相撞,霧氣倏忽散開,仿佛仙境。

    中洲修士看得大氣不敢出。

    “誰贏了?”

    “這是定勝負了嗎?”

    靈舟上的陽神門掌門和一干門派弟子聞言,不由冷哼一聲。

    白霧散去,臺上靜默,秋亦僅僅只是閉目,而另一端的卓昭眉毛緊緊擰起,嘴角緩緩溢出鮮血。

    冷冽的悲意像是針一般狠狠扎在他識海中。

    冰火難容。這一次是卓昭略輸一籌。

    秋亦緩過來速度比他快太多了。卓昭還被反噬得心臟疼時,秋亦睜開眼,眼眸如光下粼粼的水波,眨眼間飛出一劍!

    “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能擋嗎?能,但是如果不換手段,八成概率要重傷,翻盤可能為零。

    卓昭眼中倒映出純白劍身,他嘴唇嗡動,體內功法瘋狂運轉,秘法一動,皮肉之下,紅色的肉心臟噼啪燒灼成一團火焰,這團火焰鼓動——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七聲只有卓昭自己能聽見的心臟跳動聲響起,心頭精血燃燒,原本透露萎靡陽神真火如同加了薪木,瞬間赤焰高漲,熱浪鋪天,一瞬之間沖破寒氣,也擊退了氣勢洶洶的昭時劍。

    地上冰雪消融,仿佛有條炙熱地龍藏在石頭下面,秋亦足尖轉動,一躍而起,伸手輕巧接住高飛的昭時劍。

    就在此時,卓昭雙手一翻一抬,又一套品階不凡的御火法術運轉。

    陽神真火嗡的一聲,排山倒海般從地面飛卷上天空,直直貼著法陣邊沿,如蟒雀吞龍、天狗食日般恐怖!

    好一手控火使火!

    所有有識法修都雙目一亮,贊揚卓昭這手使得好。

    整座擂臺此刻都成了一方被烈火焚燒的大型煉丹爐,避無可避!秋亦忍著高溫,手腕翻動,昭時劍一卷一繞,老樣子地接著用寂霜劍法。

    天階下品劍法威力不凡,但既然在剛剛的對決中敗下陣來,現在也自然難以取得什么好結果。原先秋亦一劍幾近凍結虛空,而現在卻只能在火浪最外層附上一層凍霜,控不住一刻就化了!

    如果不是身法步法實在了得,秋亦現在早被陽神真火吞沒了,但就算如此,他應付起來也顯得有些吃力。

    “干得漂亮!”靈舟上的陽神門弟子紛紛大聲叫好,看得激動不已。

    掌門得意笑笑,指著臺上:“這才哪到哪,看好了,你們卓師兄要用壓箱底的真本事了。學不來也給我好好看,長長見識。”

    秋亦才躲過威力大增的陽神真火一下,散出的神識忽地感知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波動,他心里咯噔一聲,轉身看向卓昭的位置。

    卓昭身影就在此時一分為二——他居然在這種關頭選擇分出分身!

    “這,他有什么合擊之法?沒聽說過啊?!”

    “這不送死嗎?傻逼,虧老子還看好他!”

    “為什么就一尸?三尸一起上不更好?”

    “一群蠢貨!你們比天才還懂?別太早下定論了我說。”

    “這具分身不簡單,卓昭的第十三名,低了、低了!”

    紛紛擾擾的議論聲中,卓昭的分身睜開雙眼,霍然間與秋亦對上視線。

    那雙眼睛是紫色的。

    他的氣勢、境界,與先前沒有分身的卓昭別無二致。卓昭分出分身后居然絲毫不掉境界!

    秋亦驀然睜大眼睛。

    中洲,忽然有修士大喊一聲,完全道出了秋亦的想法:“這不是鬼族嗎?!!”

    卓昭分出分身,抬手便是殺招,陽神真火翻涌更盛,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秋亦背對火海,劍上寒霜消融,唰啦啦冒出一片熊熊烈火,火焰搖曳,仿佛鳳凰的雙翼。

    秋亦一劍向后揮去!

    第184章 天驕盛會(十六)

    卓昭分身一出, 霎時引起一陣軒然大波。這可是血仇!他卓昭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到底是什么情況?”

    “鬼族本事這么大嗎!”

    “有人奸?”

    “什么有人奸,卓昭就是這個人奸吧!”

    群情激憤間, 忽然間,大夏皇朝靈舟上的梁云延怒吼一聲:“閉嘴!相信天道還有大能們的判斷!”

    聲音轟然若雷,情緒上頭的那些修士心神一震,仿佛被潑了一盆刺骨冷水,迅速冷靜下來。

    舉頭三尺有真仙,虛空中大能一言不發,再加上歷代盛會由天道舉辦, 從未出現過差錯, 既然卓昭能堂而皇之地展示真身, 事情確實可能另有隱情。

    陽神門弟子也不太清楚此事,震驚后還是選擇了相信宗門與卓昭, 連忙同掌門說:“掌門, 有內情還是快點解釋一下吧!”

    不然陽神門整個風評都要被害啊!

    掌門搖頭:“讓他自己去說吧。”

    擂臺上,秋亦一劍斬去, 三千純白劍氣化風,翠綠如玉的生息幽火仿佛真成了展翅的鳳凰, 乘風飛去,瞬息又化為一道火刃,猛然砍向已經盤踞遮蔽大半擂臺的陽神真火。

    “嘭——”

    陽神真火被撕裂開, 震蕩退卻。凡是火焰就沒有輕易熄滅的, 噼啪的灼燒聲響中, 陽神真火氣勢不減, 還想再度撲來, 但生息幽火規模不大,卻源源不斷生生不息, 宛若一條繩子,死死攔住束縛住陽神真火。

    卓昭蘊養幾百年之久,又以精血澆灌的陽神真火居然硬生生被擋住了!

    原先還關心鬼族奸細的眾人一片嘩然。

    陽神門拿手好戲這么輕松就被破解了?不是,秋亦他不是個劍修嗎?

    “這是什么異火?!”

    “這種生機,是生息幽火?”

    “生息幽火也不是這色啊!而且那火哪有這種威力,那是療傷專用異火啊!”

    糖葫蘆看得目不轉睛。

    同為擅長使用火焰的修士,它與卓昭走的其實是同一條路,即以一種火焰為基礎,不斷修行提純,去蕪留菁,淬煉得越精純越強。

    而秋亦不主修御火之道,養火其實不太上心,走的是另一個極端,即這里融一點那里融一點。他融了天火還不夠,乘月舟飛至中洲的那段時間,秋亦思考著要提升戰力,于是又從糖葫蘆它這里薅了一點鳳凰火又融了進去。

    就這么搗鼓搗鼓,不僅沒出事受到反噬,還由于鳳凰火與生息幽火屬性過于契合,生息幽火的威力又翻了一倍,實在是天賦異稟。

    場上,秋亦身上氣勢翻涌,更甚于之前,昭時劍上光華刺目,隔著十幾丈的距離,再一劍斬去!

    這一次劍上沒有火焰,只有白蒙蒙的一層光暈,但卓昭看到的那一瞬間,卻不知為何心驚肉跳,如芒在背。

    他不敢有絲毫放松,與分身一左一右,手中掐訣,面前轉瞬間憑空浮現出一道幾丈高的陽神真火漩渦,轟隆一聲,剎那吞沒秋亦斬出的劍光。

    有這個特殊的分身在,他現在的實力大漲,任何招式都提升了半成的威力!

    原本已經被捆縛住的陽神真火火勢更旺,溫度急劇攀升,刺啦一聲迸濺,生息幽火的攔截阻攔頓破。

    但是秋亦的速度更快!

    “唰”“唰”“唰”!

    劍影縱橫,真火漩渦居然“嘭”地一聲炸開,火焰仿佛巖漿滾落地面,灼傷出一片白霧,原先位于漩渦之后的卓昭被余威砍傷,猛地咳出一口鮮血,身上一道劍傷深可見骨,貫穿了大半身體。

    秋亦已經逼近身前!

    一劍直刺卓昭分身的胸膛,狠辣且不留情。

    這是要命的一劍!根本不給他任何發揮的機會!

    卓昭目露驚駭,被秋亦爆發出來的速度和殺傷力震撼,原本準備好的方案統統推翻。

    他沒有投降,精血燃燒更甚,轉瞬間就將見底,這些都是心頭精血,此戰之后他必然元氣大傷,天道不一定就能蘊養回來,但是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這些了。

    所有剩下的精血砸下,卓昭分身和本體渾身血色盡失,電光石火間,卓昭分身“呼啦”一聲,身化熊熊烈火,秋亦一劍落空,只能接觸到縹緲的火!

    這團火呼呼咆哮,猛然翻滾化為一柄利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劍劈斬下,劍光火光滔天;就在秋亦背后,掙脫束縛的另一片陽神真火化為一頭巨虎,四足踏風,獠牙鋒利,亦是張口咬下!

    秋亦夾在中間,根本無路可逃。

    這下總是能解決了吧。

    卓昭幾乎站都站不穩,身體的虧空讓他不由自主地顫抖,現在全靠一腔毅力撐著。他不停地大口喘氣,淌下的汗水打濕眼簾,幾乎模糊了視線。

    但就在抬頭的一瞬間,他睜大眼,神色陡然驚異。

    明明是極度危險的境況,秋亦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原先看見鬼族分身的愕然都收起,平淡安靜地像是一片落下的葉子。

    他握住劍,對卓昭略一肯首。

    卓昭心里忽然有了種感覺——他輸了。

    他看到那把簡樸冰冷的劍揚起,一道銀芒劃破天地,一劍霜寒,千里冰封!

    刺骨的寒氣氣流沖刷,卓昭以臂擋臉,皮膚刺痛,眼皮幾乎凍結,根本睜不開眼,等他好不容易睜開眼,風雪飄揚,赤紅的火焰像畫一樣被永恒封存,無論是火虎還是利劍,萬物凍結,所有的一切都在光下化為冰雕,反射耀眼的光芒,仿佛在這里佇立了無數年。

    整座擂臺完全成了冰天雪地!

    而從始至終,秋亦只揮出了一劍。

    ……一劍之威竟恐怖至此。

    所有有可能與秋亦對上的修士心中莫不劃過一絲冰涼。

    陽神門弟子及掌門從志滿意得到大驚失色,再到丟魂落魄,不過幾個呼吸。

    陽神門掌門喃喃道:“半步劍意境……”

    他想說怎么會如此,但秋亦的表現歷歷在目,最終只有嘆息。

    卓昭對上秋亦,屬實是踢上鐵板了!

    “咔嚓”、“咔嚓”,秋亦踏碎冰層,走到卓昭面前,居高臨下,劍鋒直指眉心。

    “……我認輸。”卓昭啞著嗓子道。

    他已經用光了所有底牌,但秋亦……誰敢說他到底還剩下多少張牌?

    而且四面都是凍霜,連真火都被凍結了,他眼下還能好端端在這里,完全是秋亦放了他一馬。

    鏗鏘一聲,昭時劍落回劍鞘。

    秋亦點點眼瞼:“可以擦擦。”

    卓昭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流淚了,一摸,滿臉淚水,已經結霜了。

    到底是修行過幾百年的,以他的心性,倒也不至于因為一場失敗就流淚,唯一的解釋是秋亦劍法自帶調動情緒的能力,他被沖擊得失神,卻連自己都沒能意識到。

    卓昭嘆了口氣,抹去冰淚。

    生息幽火被召回,秋亦吸收天地間的靈力恢復實力,正準備轉身離去,忽然又轉身問詢:“你的分身是什么情況?”

    卓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環顧四周,看著陣法之外,隔著遙遠距離的那些修士,說:“我不是人奸,也不是鬼族奸細。”

    十三歲那年,一代天才、意氣風發的卓昭在秘境歷練時遇到了一道奇怪的意識,他大病一場,再醒來時,卓昭發現自己的神識變強了許多——那道意識已經徹底與他的神魂融合了,恐怖的是,那是一道鬼族意識。

    卓昭沒有感覺到自己有任何變化,那道意識好像單純的只是神識養料而已,他幾次想開口告訴長輩,卻又有種不該告訴任何人的想法,于是只好糾結作罷。好在掌門非常關心孩子的修為情況,他及時的發現卓昭神識的不對勁,霍霍一巴掌烈焰掌給他拍醒了。

    清醒的卓昭只覺得毛骨悚然。他抓住時機,比掌門還狠,當場把自己修為給廢了。

    “自毀根基?”秋亦嘖了一聲,竟是同道中人。

    “嗯,”卓昭,“一個廢物,就算再怎么被影響,能做的都是有限的。”

    無論是宗門、家族、雙親,都不應該因他蒙羞。

    卓昭銷聲匿跡,本來應該再也接觸不到修仙相關事宜了,但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家族歷代供奉的法寶有靈,鎮靈鎖愿意自降身份認卓昭為主,供卓昭驅使。

    鎮靈鎖出馬,再加上卓昭各個長輩的配合,花費幾十年時間,終于鎮壓了那抹不知從何處來、又有何目的的鬼族意識。鎮靈鎖從原本的半仙階降為天階上品,卓昭的修仙路重新有了指望——只要修到分神境,他就可以借助心魔劫徹底擺脫鬼族意識!

    中洲人群里,有個負責打擊鬼族殘留痕跡、和梁云延一樣與卓昭有過接觸的修士忽然回過神來,一拍腦袋道:“怪不得,我說這小子跟貓逮耗子一樣,唰唰就逮住了那些組織呢,這是有感應啊。”

    秋亦道:“你成功了。”

    卓昭露出笑容:“本來想要奪下盛會第一后再將事情說出來,現在看來做不到了。”

    這件事對他來說像是一個地雷,卓昭一度耿耿于懷,這次來盛會,他除了要拿氣運掙好處,與天下各路修士比劃一番外,最主要目的就是找個關注度最高的時機及時把事情抖出來,趁早解釋清楚。

    秋亦挑眉,內斂的傲氣溢出些許,流淌在眉目之間。

    他笑道:“輸給盛會第一也正常。”

    第185章 天驕盛會(十七)

    “……”卓昭張張嘴, 差點啞口無言,他一點頭, “也是。”

    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兩人各自回到石柱,騰出擂臺給下一場要對決的修士。

    隨著他們的離開,被劍招摧殘得不成樣子的擂臺上,霜雪漸漸消融,玄石臺面煥然一新。

    秋亦坐下來,一邊享受天道金光對自己的修補治愈, 一邊在心中復盤這場三十二進十六的較量。

    與卓昭對戰的過程不算艱難, 但其實兇險都藏在暗處, 秋亦足足動用了心劍、半步劍意境兩張底牌,稍有不慎就難以以這樣的輕松姿態贏下了。

    對方贏下盛會第一的自信不是白來的, 他的鬼族分身一比一復刻的特性堪稱作弊, 而且鬼族的種族特性:肉身強大、恢復能力強、攻擊力強等還未如何發揮,但凡卓昭走的是體修道路, 學個一招半式,那他的戰力肯定會更強。

    至于卓昭為什么不學, 秋亦猜想或許是還沒有到合體境,卓昭不安心讓這具分身有這么強大的戰力。

    無數修士的血淚教訓早已表明,成功把三尸融回來之前不要讓它們太強, 不然進階時容易壓制不住、收不回來。

    卓昭作為天驕是可以不在乎此事, 但當那分身涉及鬼族時, 他注定要多考慮一些。

    但即便如此, 如果真放開手來, 讓卓昭可以雙人合力催動陽神真火,個中威力亦是恐怖, 秋亦只憑現在暴露的這些估計難以破解。

    十三名就已經如此,往后對手就更難對付了……

    自己還是太弱了一點!

    秋亦心里嘆息,身后已經三爪的氣運之龍委委屈屈盤成一團,不悅地噴氣。

    下一場的兩名修士入場站到擂臺上,玄黑石面上絲絲涼氣猶在,引得兩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對視時,心里更是不約而同地閃過了同一個想法——對手不是秋亦真是太好了!

    -

    這種淘汰賽制越到后面,比斗就越發激烈。

    三十二進十六,秋亦認識的人接連對上。

    先是無中與孟正。這兩人都來自南洲頂尖非世家勢力,浮屠寶殿與云隱道館彼此還有香火利益之爭,可謂是老冤家了,因此下起手來毫不留情,盡往彼此致命弱點處攻擊。

    孟正的手段實力比和當初秋亦對戰時不知高出了多少,呼雷喚雨,撒豆成兵,拂塵千變萬化,每場比試都是云隱道觀招生的活字招牌。

    秋亦相識更久些更了解的無中變化更大。他從前是就是個典型的脆皮修士,但盛會再見,無中從前的孱弱徹底消失,現在的他一身腱子肉,肌肉鼓鼓,看上去一拳能放到三個同齡人——這事就非常離譜,無中兼職體修了。

    所以現在擂臺上的畫面很不好看,無中怪力猩猩一樣揮舞雙拳奮力急追,煉體比不過這家伙的孟正上躥下跳,急急忙忙躲避,和無中打游擊戰。

    這場景似曾相識,但追與被追的角色卻徹底顛倒了!

    不就和負責肉身修行的百得融為一體了嗎?這么囂張!

    孟正氣急敗壞:“我回去就想辦法搞個孟一孟二孟三孟四!”

    無中:“這可是我們浮屠寶殿的秘法,你要是狠下心愿意加入我們,傳授給你也不是不行。”

    其實不止孟正一人羨慕,其他修士和大勢力也都是眼饞得很。

    眾所周知,只有分神境及往上修士能多重分身一起修煉,極大提高修行速度和效率,但浮屠寶殿偏有一秘法,能破開這個常理。

    挑選天賦出眾、慧根顯著的嬰兒,請得道高僧講道,讓嬰兒從小浸透在佛理之中,再苦心修煉秘法二十年,成年之際就有概率分成兩個可以單獨修行的個體。

    無中負責修行神識,而百得則負責修行肉身,到融合時,修為實力全部突飛猛進,大大節約了時間,這也正是盛會如此多修士,但年輕一輩中只有無中一人達到半步合體,強行壓制在分神巔峰的原因。

    最后孟正手段盡出也沒有奇跡發生,不出意料地敗了。

    毛丸丸與馬武對上。毛丸丸手持仙器,對比當初,現在她已經進一步挖掘出了十二妖鏡的實力,一束光就可以成為她的制勝利器。平時對敵她僅僅只用五面鏡子,但盛會中這個數字增加到了七面。

    而他的對手馬武本就實力不凡,在秋亦給了他那一小部分天地之淚后,他沉心靜氣,居然在這點時間內刀道又有所精益,逆風局面下一刀翻盤。

    若不是毛丸丸應對得當,不給任何機會,恐怕他們之間的比試還要再拖長幾個時辰。

    最終,毛丸丸獲勝。

    小銀遇上了來自大夏皇朝、曾與秋亦有過一面之緣的程易水,對方書生作風,以扇為武器,但并不羸弱,心性與神識亦是強悍,秋亦記得當初問心路后面綴著自己的就有他一個,小銀的手段對他都起不到作用,只好遺憾認輸。

    陳冷虹和牧直知是一支小隊里最“倒霉”的兩人了,第一個撞上。

    當初分別時,他兩人運氣都是上佳,一個拿到仙蠱幼體,一個找到大乘境傳承,如今遇上,打起來比過去隊內切磋時殺傷力更強了。

    陳冷虹不用多說,分神境的仙蠱就是她的左膀右臂,絕對的實力壓得她的每個對手都難以喘息。

    而牧直知和無中一樣也轉職了,他過去是隊里的道具達人一樣的角色,因為是散修,再加上自己也沒有選定一條具體的道途,所以修行的功法雜七雜八,沒有清晰體系,最擅長的是尋寶,但如今他的所有招式都和風沙相關,威力駭人,比同等級的劍修也不差多少了——就是比起陳冷虹的仙蠱還要差上一些。

    “我認輸。”

    話音落下,中州觀眾一片唏噓——和他們賽前的猜想不同,這場比斗的結局是牧直知贏了。

    實力不足,意識彌補。大家都活了幾百歲,但牧直知的戰斗意識卻硬生生高出陳冷虹好幾個級別,簡直不可思議。

    下臺前,陳冷虹沒有別人想象得那么不甘心,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牧直知。

    自己這位朋友的實力遠不止于此。

    秋亦重點關注風天的對戰,但這一場中風天透露的信息極少——一劍,風天只出了一劍,甚至肉眼根本無法跟上劍的影子,他對面那位以防御出名的修士就已經轟然倒下!

    相當漂亮的碾壓局!

    四周傳來驚呼,風天收劍,看了眼頭頂虛空。

    不知道到現在有幾位渡劫境看好他。如果是魔道大能就更好了,他們的規矩往往比那些自詡正派的要靈活得多……

    風天從臺上退下后,中洲的討論聲仍久久不絕:強啊!

    秋亦背后的氣運之龍生氣不屑地哼哼兩聲。

    那是對手太弱了!我上我也行!

    秋亦迅疾轉頭。

    他剛剛就在想風天看向虛空的那一眼,怎么這龍和他同步心情了?

    “……”

    秋亦神情變得有點微妙,腦中閃過之前沒怎么在意的細節,此時一解析,事情的真相好像也就水落石出了。

    “……”秋亦扭過頭。

    算了,還不如當不知道呢。

    虛空之中,確實有人對風天表露欣賞之情,境界低的修士看不清,他們難道還看不清嗎?那分明是劍意!

    而且與秋亦之前展露出來的半步劍意不同,風天的境界不僅強大成熟,而且看樣子距離更進一步的劍勢境也不遠了!

    這就令人震撼了,要知道一般修士都得合體大成、或達洞虛境后才能走到這一步的,這還是建立在有些天資的基礎上。風天如此境界、如此修為就能走到這一步,未來前途不可估量。

    “天才!”一位劍修渡劫忍不住夸贊道。

    “不知道有沒有加入勢力,是否拜師,如果沒有,等盛會結束后我想問問他愿不愿意拜我為師了。”

    “可以說是十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問心路表現雖不如秋亦,但也是上上之姿……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

    “本次盛會那么多劍修刀修,我看風天天賦可為其中冠首!”

    ……

    這樣的討論之前也有,不過當時被欣賞的是秋亦,而現在,頂尖到耀眼的劍道天賦加上毫無短板的表現,風天的香餑餑程度在不少大能眼中已經超過秋亦了。

    ……而且就是說,墮仙對秋亦態度微妙,雖然沒有開口,但似乎也不太喜歡他們說要收秋亦做弟子、給秋亦提供幫助的樣子,讓人心里毛毛的,相比較之下,討論風天就安全多了!

    感慨和贊美聲中,有大智慧的幾位啞巴大能、之前慘被禁言,所以參悟了大智慧的那位大能、還有真的摸到真相的青丘夫婦和荒村老頭一言不發,安靜得像是雕像。

    前兩者是發現了不說話就不會被打、仙境就算不動手也是恐怖核武器、把在外面那套說話隨意混不吝帶過來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至理。

    后兩者則是回想起了風天之前追殺秋亦,打了個寒戰的同時,聽著周圍人對風天的討論贊美,想到他們估計認為“風天沒有任何引起虞觀不滿的風險、秋亦有引起虞觀不喜的可能暗雷”,又覺得有點好笑——風天自己早就已經埋下最大的雷了!

    戀愛中的人沒有理智,仙人也是,不僅沒有理智,還心態變化得比翻書還快。

    天道深諳此理,于是把虞觀列為一級注意和警戒對象,時刻關注。

    發現虛空中甚至還有大能拿風天拉踩秋亦,話里話外秋亦雖然不錯,但風天的實力天賦出色時,它差點嚇得蹦起來!

    不要命了大哥!?

    它能聽見,虞觀自然也能。天道小心翼翼溝通虞觀:“你不生氣?”

    虞觀在看秋亦。

    柱臺上,秋亦發現氣運之龍還在氣氣地哼哼,不時挑釁看向風天:“……”

    他才沒有那么蠢兮兮的,天道能不能發個聰明點的氣運之龍!

    秋亦學著其他修士,讓氣運之龍變小搭在腿上,這樣別人就看不見這把他心思全暴露出來的顯眼包了。

    想著,秋亦偷偷怒掐一下氣運之龍龍須。

    他一世英名,他在師尊面前塑造的穩重形象,差點就因為這玩意露餡了!幸好他發現的及時,暴露的還不算多……

    虞觀眼中劃過一絲笑意,目光極為柔軟。

    他平靜回答天道的問題:“他們夸的是我弟子的手下敗將,我為何要生氣?”

    天道琢磨琢磨才回過味來,一時沉默:合著雖然秋亦和風天還沒打呢你就自信篤定你弟子會贏了,連它都不太能確定呢好吧!

    一時竟分不清到底是師尊濾鏡太厚,還是愛情使人盲目。

    不過不管怎么樣,不氣就好……

    “不過。”

    天道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現在這些晚輩的比較心太強了,我不喜歡。”虞觀說。

    “那依您的想法……?”

    “我想凡是惡意比較的,讓他們交出幾十份道韻,再想盡辦法夸贊那個被拿來比較的修士,這個懲罰或許比較有用。”

    道韻是大乘境修士感悟的必須品,是各個勢力的重要資源,哪怕是渡劫也得存一些以交換所需寶物,虞觀這是在割這些渡劫修士的肉啊!

    “……‘惡意’是指?”

    “自然是那些說秋亦不如那個風圣清后輩的話,”虞觀自然道,“不過為了不影響盛會的舉辦,此事等盛會結束再辦。”

    ……真的不是為了不影響你看你弟子嗎?

    天道、不敢過問!

    然后它發現有那么一絲絲可能虞觀還真沒有抱此想法,因為虞觀說:“你來辦。”????

    虞觀罕見地歉然道:“我弟子獲勝后一定很需要我。”

    啊?

    啊?

    真、有、你、的——!!!-

    天道想大喊秋亦你來管管你家師尊時,秋亦看了眼自己的下一場對手:

    長孫順。

    舊恨一瞬間涌上心頭,秋亦慢慢磨牙,好啊,逮到這個暴揍的機會了。

    第186章 天驕盛會(十八)

    長孫順, 分神中期,來自荒村, 特征是臉有傷疤,無論是猖狂到青丘踢館,還是后來名列天驕榜榜首,都給秋亦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

    但說起印象最深的,還得是長孫順很沒有眼力見地插足他和他師尊的二人世界,在虞觀毫無比斗想法的情況下,非要騷擾虞觀和他對戰的事。

    給秋亦氣得, 呼呼揮拳, 要不是被虞觀揪住了命運的后脖頸, 立馬就要不顧自身情況和他打起來。

    后來虞觀把長孫順趕走了,沒能揍到人的秋亦還是悶悶不樂的。

    天吶!我師尊涵養好被挑釁了我居然因為身體不好所以不能沖上去打架!

    秋亦震驚, 秋亦委屈。

    他小狗似的腳跟腳黏著虞觀好久, 非要虞觀順毛擼,哄了好半天才開心。

    再后來秋亦修煉許久, 恢復修為了,本想找對方一戰以試劍(揍人也測試自己戰力), 但突逢天驕榜出世、長孫順逃難,秋亦也不能在青丘干等,于是就離開了。

    簡而言之, 長孫順, 秋亦想揍他很久了。

    此時此刻遇上, 既能出一口氣, 又能晉升前八, 秋亦甚是有幾分感動。好好好,不把對面打趴算他輸。

    另一邊, 長孫順嘴角抽搐,回想秋亦一直以來還算和善的表現,又看了看秋亦背后那條虎視眈眈的氣運之龍,最開始碰上高手的驚喜漸漸淡了,心里直犯嘀咕:不是,他和秋亦有仇嗎?

    ——他是個忘性極大的,早不記得青丘時萍水相逢的的秋亦和虞觀了。

    強大的氣場壓制下,長孫順的氣運之龍寒毛直豎,怒目回瞪,長孫順額頭也流下冷汗。

    秋亦給的壓力和威脅力太強了。

    想到村長爺爺的鐵拳制裁和沒收資源制裁,與人對決從不發愁長孫順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恨不得現長出一個戰術大師的腦子。

    一方迫不及待,一方略微急躁的的等待中,比試的時間到了。

    秋亦起身,衣袂翩然,倏忽飄落至擂臺上。

    兩人一入場,原本因為漫長等待時間而有些懈怠的中洲眾人瞬間躁動起來!

    “居然是秋亦和長孫順!我還以為要等到八進四或者四進二他兩才有機會碰上。”

    “現第一對前第一,有好戲看了。”

    “說起來這一屆黑馬真不少啊……”

    “快快快,加大留影石刻錄!”

    青丘的靈舟上,一群小狐貍崽子激動地上躥下跳,不停嚶嚶嚶:加油!打他的臉!

    柱臺上的宗舞和其余幾位同樣來自青丘的修士也難掩激動。

    尤其是宗舞,忍不住便回想起了當時和秋亦的聊天。

    當時的他想象不出來比長孫順還要厲害的元嬰是什么樣,全靠情誼站在秋亦這邊,但此時此刻,宗舞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難道還有比秋亦更強的分神境了嗎?不可能不存在,第一就是最強的!你是龍是虎都得趴!

    秋亦并不知道這么多人對自己寄予厚望。他平靜而又謹慎地看向對面的長孫順。

    彈指間已經過去百年,秋亦還是當初青蔥模樣,只是黑發長長齊至腰間,但長孫順看著卻滄桑成熟不少。

    秋亦對他沒有多深了解,只能在心里揣測或許是當初天驕榜第一事件的影響。畢竟聽說他被追得挺慘的,心情想必好不到哪里去,而修士的容貌和心態也有不小關聯。

    體修靠身板子說話,滄桑成熟了不少的長孫順體魄看上去更加精壯高大,肌肉并不猙獰大塊,但僅僅站在那里就有一種人形妖獸的兇猛感,壓迫力極強。

    長孫順在潛龍榜上的名次最終排第五,與先前比確實是跌落神壇了,但絕不容小視,就秋亦目前觀察來看,此人煉體已至這個境界的巔峰。

    秋亦觀察間,長孫順也在打量這個第一,心頭微震。

    他習慣以觀氣法看人,秋亦給他的感覺很奇特……若用觀氣法來看,對方就如一條半闔眼瞳、似睡非睡的真龍,一旦睜眼,必要掀起一陣狂風驟雨!

    長孫順呼吸緊張,但與此同時,血液也仿佛被點燃,他為對手的強大而激動。

    “上一次看見這樣的還是在青丘……”

    秋亦直截了當打斷他:“我就是替他揍你的。”?!

    好大的消息量!

    知情人宗舞露出安詳的笑容。而不知情的觀戰區所有修士無不脖子伸長耳朵豎起眼睛噌亮,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他”是誰?秋亦為什么要替“他”揍長孫順?秋亦和“他”有什么關系?

    可惜天道不久前才出面強調不準談論選手隱私,不然一人一句能把諾大的中洲說翻天。

    “言論應該是自由的。”有人緩緩說道。

    天道扭曲了:【你的戀愛和雙標變臉也是自由的。】

    虞觀糾正:“還沒有戀愛。”

    ……不是……你、啊……退一萬步講你們真能談起來嗎?

    天道帶著痛苦面具,絕望又崩潰地遁了。

    它長記性了!下次再也不去搭理戀愛腦的話了!不然像它們這種無辜天道只會被狠狠傷害!

    鑼聲鏘鏘響起。

    中洲眾人也沒等到新的爆料,紛紛遺憾失落嘆氣,特別是捧著留影石記錄的那些,嘆氣超大聲。但很快,他們的注意力便完全被擂臺上的打斗吸引。

    秋亦搶了先手。

    沖刺、拔劍、揮劍,斬下。

    就在跑起來的一瞬之間,昭時劍叮當一聲碰地,刺啦,以昭時劍為核心,數條雷龍一樣恐怖的碧藍霹靂嘭地炸開地表玄石,騰空躍起劈向敵人。

    天階下品,《呼雷劍法》。

    青丘的贈禮。

    中洲觀戰的青丘族長眼中劃過一絲亮光與快意。

    雷電速度快到了極點,角度刁鉆至極,長孫順手臂舒展,肌肉暴起,身體一翻,躲過最開始的合擊,然后猝然抓住一條追擊的雷龍,手指閉攏,只聽嘎巴一聲,雷光轟然在他掌心爆開。

    剩下幾道雷霆,長孫順如法炮制,同樣處理,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擂臺上轟隆響聲不絕,刺目的光幾乎遮蔽了所有視野。

    長孫順耳朵微動,忽地向上看去,秋亦的身影須臾劃破蒼白,當頭一劍劈下!

    長孫順高舉雙臂,以手擋劍,皮膚硬如磐石,“鐺——”,極大的壓力鎮壓而下,長孫順的腿不由自主地彎曲,地面轟然塌陷下一個巨圓。

    已經閃電般結束對決的奪擂失敗修士們從隔絕區域離開,看到這一幕,目露驚駭:好強!

    這還是他們怎么打也弄不壞的玄石嗎?

    長孫順怒吼一聲,手臂和額頭上青筋暴起,雙手猛地將昭時劍推了出去!

    冰冷劍鋒刺啦劃過,藍白雷光在長孫順的雙臂爆開,電流炸出一片焦黑麻木,但長孫順站了起來,手臂一抖,壞死的肌肉眨眼功夫便被新生的頂替。

    體修的特點之一,恢復力極強,同階修士少有可比。如果不是秋亦劍上劍氣在,長孫順還能修復地更快。

    秋亦往后退了幾十米遠才削去力道、安穩落地。

    他腳尖才接觸地面,愈戰愈勇的長孫順已經疾馳而來,手緊握攥拳,手臂蟒蛇一樣游動,拳頭猛地打向秋亦,塵沙碎石飛揚。

    秋亦眉心跳了一下,側身彎腰躲過,然后極近距離之下抬腿用膝蓋橫踢,腰腹部本來就是脆弱的地方,長孫順只感覺到一陣巨力打來,身體猛地被打飛數尺開外,他一手撐地,掌心與地面劇烈摩擦,再呼啦一下翻過身來,重新站直了身體。

    秋亦那一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絲毫不留情,若是常人,剛剛那一擊下早已重傷,但長孫順只是嘴角溢出一點血而已。

    他拍拍身上的灰,有些詫異地皺眉:“你煉體不次于我。”

    正面接觸時才能感覺得到這一點。簡直不可思議。

    長孫順親口承認有劍修煉體不弱于他!

    中洲驚呼一片。風天表情凝重:真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突破后的秋亦到底還藏著多少牌?

    秋亦彎彎眼眸,布滿雷霆的昭時劍已經蓄滿了力量,雪白劍氣涌動。

    一劍斬去,劍光仿若有分海之勢,地面咔嚓裂開深深縫隙,雷霆咆哮,轉瞬逼近長孫順!

    秋亦這時回答他先前的話,語氣隨意:“我們劍修也需要煉體嘛,多練就好了。”

    對付體修高手,他當然不能再有收斂。

    噗——

    多少場外的劍修一起噴了。其余修士以另類異樣的目光看向他們,體修目光尤為炙熱,仿佛尊嚴被挑戰,一場大道之爭蓄勢待發。

    劍修:我們不是我們沒有!冤枉啊!

    “轟”!

    長孫順閃躲不得,只好用手臂格擋接招,吃力地接下那一擊劍招,而這一次,新傷加舊傷,長孫順的臂膀上留下深深傷痕。

    他忍痛恢復傷勢,聞言,愣愣一點頭:“也是,多練就好了。”

    中洲其他修士:?

    虛空中,荒村老頭先尷尬咳嗽:“孩子沒教好……”話說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一瞬改口:“哈哈,英雄出少年,年輕人就該有這個朝氣!”

    其余大能:?

    擂臺上,自剛剛那一擊之后,完全沒有收斂和顧忌的秋亦幾乎壓著長孫順打,他第一次在盛會施展運用如此多所學,也是第一次遇到這么抗揍的對手,一劍又一劍,酣暢淋漓至極,突破后提升極大的實力得到了更好的磨合,就連劍法都好像又有進步。

    先前作為秋亦對手的屈通海和卓昭已經看呆了:先前秋亦打他們到底用了幾分力?現在這又是他的幾分力?!

    秋亦體驗很好,而長孫順體驗感十分糟糕。

    煉體修為差不多,而兵器一寸長一寸強,對方持劍,攻擊往往能蛇打七寸,而長孫順卻總是不能直接攻擊到秋亦。

    而且秋亦下手極重,一點喘息的機會也不留,每一擊都沖著命穴,就算鐵打的人也經不住這樣狂風驟雨般的摧殘啊!

    要是再不采取行動,不出十招,他必定輸在這里。

    心念電轉間,長孫順已經有了決定,他霍然抓住劍刃,刺啦,鮮血四溢,忍著手臂的劇痛,長孫順以鮮血繪制成的符文猝然順著他的鮮血躥上昭時劍!

    “封器術!”

    中洲有人驚呼。

    這是一門只流傳在少數修士手中的罕見功法,專門針對那些持有法寶的修士。沒想到看著大大咧咧如長孫順,手中居然也還藏了這樣一張堪稱心臟的牌。

    而且封器術前搖不短、使用要求也比較苛刻,長孫順這個時候能使出來,估計一上臺就開始蓄力準備了。

    荒村老頭神情卻不太好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長孫順學習這門封器術百年之久,每次都盡量提前準備好,但使用次數卻寥寥無幾,按照他的說法,不能戰勝完全狀態器修的體修不是好體修。

    長孫順這個時候動用封器術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覺得自己戰勝不了持劍的秋亦!所以就算廢掉半條手臂,他也要先封掉秋亦的劍!

    第187章 天驕盛會(十九)

    秋亦早有防備, 就在長孫順桎梏昭時劍動用封器術的一瞬間,碧綠的火焰噗呲一聲在劍身爆開, 須臾間便攀爬上長孫順的身體。

    異火毫不留情地灼燒皮肉,長孫順還想硬撐,但下一秒他神色一變——感知不到那條胳膊了!比他預想的更快!

    “既然你這么喜歡搶我的劍,那就讓你拽了玩玩。”

    秋亦猝然抽劍離開,長孫順那條飽經摧殘的胳膊刺啦一下,隨著力道被一并扯離,皮肉撕裂, 鮮血流淌, 隱約間能看到一根主筋還在牽連著。

    火焰咋咋呼呼地熊熊燃燒, 顧不得封器術的運轉,瞬息之間, 長孫順的另一只手臂猛地按上斷臂, 秋亦也趁此機會與長孫順拉開了距離。

    一推一碰,已經九九成斷的胳膊硬是像接骨一樣接好了, 呼吸之間,皮膚起伏, 大量靈力如同海水一樣沖刷斷口,長孫順身上的所有傷勢都在恢復。

    除了……

    長孫順看了一眼肩膀處。

    鬼火陰魂不散。

    生息幽火的一大特性就是黏上了就再難驅逐,對防御驚人的長孫順來說這點沒有秋亦靈力支撐的火不過是毛毛雨, 但這些火專鉆斷臂傷口, 阻礙拖延他的愈合, 煩人極了。

    “鏘”。

    秋亦收劍入鞘。

    明亮的劍身此刻黯淡了不少, 長孫順的封器術還是起了作用, 不過有他方才的一打岔,封器術能維持的時間更短了。

    這一點, 秋亦知道,長孫順更是心知肚明。

    下一瞬,只聽“轟”的一聲,沒有等傷勢完全好全,長孫順仿佛一只蓄力已久的獵豹,猛然逼近,完好無傷的那條胳膊曲起,轟然一拳打出。

    空氣震蕩,巨大的拳影像是一道深不可測的漩渦,附著驚人的吸力,四周的拳風攪碎一切,虛空中浮現道道裂紋。

    天階拳法。

    秋亦咂舌,腳步輕飄飄地挪動,眨眼間便已經移出幾尺開外。可不得了,他這個脆弱身子骨再打殘了指定被師尊追究。

    “你就只會一直逃嗎!”長孫順追逐秋亦身影,大喊道。

    秋亦回答道:“當然不是。”

    就在巨拳拳影跟著移動的前一秒,秋亦對準其側面手起刀落,一個手刃,純白劍氣化為三尺青鋒,劍光森然,“嘭”,拳影轟然散去。

    大意了,沒想到還有這招。

    長孫順皺眉。往日里也沒覺得劍修這么難打啊。

    來不及去感慨,他再一次逼近秋亦,猛地一拳打出。

    封器術封印不全,只能持續一炷香時間,他必須爭分奪秒!

    一拳威力駭人,長孫順以為秋亦這下一定要和他硬碰硬來一場鍛體高手之間的對決了,然而秋亦仗著先前拉開的距離,絲毫沒有志氣地又一次地躲開了長孫順的攻擊。

    長孫順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無力感,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你這不就是一直在逃嗎?!”

    “你懂什么,這就是我的戰術,”秋亦可不喜歡他的話,光天化日仙尊注目之下,簡直有壞他的名聲,他撇撇嘴,認真說,“我是文明人,不搞打打殺殺打殘那套粗野的。”

    劍氣化劍只能作為一個奇招,真用起來威力還是比不過法寶方便,他一點掌法拳法等都沒學,底牌暫時也不想翻開,拿頭去跟長孫順這個武裝身體的家伙打啊!

    半條胳膊還沒好全、身上生息幽火越來越旺的長孫順:“……”

    好個不打打殺殺的文明人。

    秋亦躲開一擊腿鞭。

    咳,當然最重要的是師尊的話他還是聽的,他就穩妥一點溜人,溜到長孫順精疲力竭、昭時劍解封再說。

    嘩啦啦,秋亦四處游走之下,原本平整的擂臺地面已經變得坑坑洼洼,碎石和灰塵飛揚。

    兩道身影在擂臺上穿梭。中洲修士們看得目不轉睛,慢一瞬間就有可能再也捕捉不到兩人的身影。

    長孫順和秋亦簡直完美展現了煉體的兩個方向。如果說長孫順是時時刻刻都要保持巔峰狀態的暴雨,狀態極其穩定,那秋亦就是一座看似平靜的火山,一旦爆發,便連暴雨也能壓制。

    但秋亦的躲避畢竟被動,長孫順耐心逼迫,幾十招過后,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極為接近。

    逮到機會了,傷勢已經好了大半的長孫順眼睛一亮,一手成掌拍向秋亦胸膛,受傷后再未動用的另一只左手此時忽然抬起,閃電般猛然抓向秋亦的胳膊。

    不僅僅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更是為了一舉控制住秋亦。

    太能游走了這家伙!

    風天呵呵冷笑,總算有人能體會到他的感受了。

    也不知道這秋亦到底是在哪里練出來的閃躲能力,這么能逃,至少也是把一部天階上品或中品的頂尖身法給吃透了。

    就在長孫順即將觸碰到秋亦的一瞬間,“啪”一聲,他拍向秋亦胸膛的那只手忽然之間被牢牢掐住手腕,“砰”!一記蓄謀已久的重拳狠狠砸向長孫順的左半邊臉。

    秋亦這回是真沒想著躲!

    他要替師尊揍人,此時不揍更待何時!

    全場驚呼。

    長孫順雙目瞪大,被這突然的一下打得腦袋囫圇一撇,臉上火辣辣的痛——生息幽火燒的和劍氣刺的,腦瓜子也嗡嗡,好像有一千只蜜蜂在跳舞。

    這種混亂時刻,尋常法修估計已經愣神了,但長孫順的本能依舊在。

    他抓住秋亦胳膊的手臂一用力,一轉一擰,與秋亦角力,就要強卸下這條手臂,另一只被控制住的手環關節一轉,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抓向秋亦鉗制他的的手,還嗡嗡的腦袋瓜猛地向前一磕。

    體修身體的每一寸都能成為武器。

    秋亦可不想和長孫順斗牛一樣頭碰頭,他忽然伸腿,中洲有人道“這距離腿腳根本施展不開吧……”,話音未落,只見秋亦根本沒有伸腿踢人,而是狠狠一踩一碾。

    腳趾也是連心指啊!

    長孫順痛得面目扭曲,高漲的火焰粘附在他背后,噼啪燃燒,變化得像一個個氣球一樣拽著他頭和身體往后仰,硬是給他一系列動作卡停了一瞬。

    對不起,手段多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秋亦順勢脫離長孫順的反擊。

    此時此刻,他的左胳膊,也就是長孫順打算擰斷的那條,已經生生被拽脫臼了,右手手背被五根手指洞穿,抽手離開后留下幾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

    秋亦將脫臼的手臂按回去,那邊長孫順踉蹌地一拍后背,靈力撲下,啪地將背后的異火徹底撲滅。

    他一抬頭,靈光四溢,無比鋒利的劍刃劃破空氣,與轟鳴雷電一起猝然斬來!

    “好!”長孫順不驚反笑,肌肉像海浪一樣涌動,晶瑩的靈光流淌,力量匯集與拳上。

    長孫順悍然轟出一拳。

    “轟”!

    氣浪翻涌,長孫順的拳頭鮮血淋漓,可見白骨。劍氣像是玻璃一樣噼里啪啦破碎,秋亦耳邊的流蘇搖曳,手臂被震得幾乎失去知覺。

    長孫順這才痛快——終于不是之前擦個皮打棉花了,痛快!

    他運轉功法,渾身如同磐石般堅硬,長孫順大喊:“再來!”

    翡翠般的異火纏繞在手上,秋亦幾乎眨眼間就治好了身上的小傷。他揚起唇握起拳頭,渾身血液仿佛都在燃燒,雙眸亮如星子。亦是被激起了幾分斗志。

    果然,打人還是打臉比較爽。

    ……嗯,師尊一定能理解他的逼不得已和一番拳拳維護之心。

    虛空中的虞觀先是一嘆,又忍不住微笑。

    他的眼中,秋亦閃閃發亮。

    聽到嘆息的渡劫大能們:?

    又怎么了?又發生什么事情了?大佬您說句話啊您!

    擂臺上,秋亦和長孫順纏斗廝打,拳拳到肉,靈力像是河流一樣傾瀉流淌,鮮血如河流中迸濺的水花,生息幽火一刻不曾停止燃燒。

    這絕對是盛會目前為止所有比試之中最暴力血腥的一場,酣暢淋漓的暴力美學,不過短短十多分鐘,秋亦和長孫順已經數次修補自己破損的身軀。

    “居然是秋亦占上風!不是說長孫順煉體無雙嗎?!”

    “笨!你以為秋亦先前躲閃是白躲閃的啊?他養精蓄銳、以逸待勞,長孫順可是十足十地消耗了不少氣力。”

    “長孫順傻啊!”

    “……不,他不傻,”先前解釋的修士搖搖頭,“他是沒想到秋亦的恢復力和續航能力居然比他更強。”

    而這兩項可向來是體修的看家本領。

    一片靜默。

    那些連角逐前六十四名都沒有機會的修士看向擂臺。

    無論是長孫順隨意的一擊,還是秋亦的攻擊,若是換到他們身上,皆是根本不可能應對得來。

    在外界他們也都是各個勢力捧著的天之驕子,但此時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他們和這兩人真是一個境界嗎?

    秋亦又一拳打去,他的拳頭就是劍鋒,已經鼻青臉腫的長孫順大叫:“干什么老打我臉!”

    秋亦十擊至少得有四擊是往他臉上招呼的!

    秋亦臉上亦是青青紫紫一片,看上去慘兮兮的,十足的小可憐樣。不過對他來說,這點傷只要一眨眼就能治好。

    秋亦抹去嘴角的血,回答道:“因為比較爽?”

    長孫順:“……”

    秋亦不急著動手——他同樣累了,身上全是傷,如果是在外界,少說得修養個十來天。

    剛剛被一拳轟碎的肩膀上燃燒起火焰,秋亦看向長孫順,提醒道:“一炷香時間已經到了。”

    這是給臺階下了。

    長孫順背微彎,貫穿撕裂胸膛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他被碾碎的小半個心臟還未好全。

    聽見秋亦的話,長孫順吐出一口血沫,嘴角一抽:“我知道。”

    他長孫順也不是輸不起的人!

    他看向秋亦,沉默許久,才終于吐出那幾個字:“我認輸。”

    結束了。

    天道宣布勝者。

    巨大的歡呼聲中,秋亦肯首,握住劍鞘的手松開,轉身準備離開。

    長孫順忽然靈光一閃:“哦哦,我想起來了,你是為你道侶不平是吧?打擾你們修煉是我不對……”

    秋亦差點摔倒。

    圍觀群眾:?

    下一瞬,只可聽取一片“哇哇哇哇”和“咦咦咦咦”。

    拜托了多講兩句吧!

    這個我們真的很想知道!!!

    第188章 天驕盛會(二十)

    真是干啥啥不行, 吃瓜第一名。

    虛空中數位渡劫糟心得厲害,恨不得把自己家跟著起哄的小輩嘴給堵上。

    荒村老頭先是汗流浹背, 生怕虞觀動怒,但轉念一想,好像也沒必要慌,長孫順不至于造謠,既然如此,那法財侶地,秋亦有道侶并宣揚開……雖然沒有經過他和他道侶同意吧, 但也不至于是個壞事。

    師尊怎么可能因為弟子有道侶而生氣?說不準對方心里還高興著呢!

    青丘夫婦則是狠狠捏了一把汗:見鬼的道侶, 那分明是師尊和弟子!

    左右瞅瞅, 還好墮仙沒有動怒的意思。

    秋亦回頭看了長孫順一眼,澄清的話在嘴邊轉悠了幾圈, 還是有點不情愿地說出來了:“不是道侶。”

    聽見一片聲音的長孫順摸摸鼻子, 自知失言,聞言眼中劃過詫異, 向秋亦道歉后便火燒屁股一般地告退了。

    秋亦轉過頭,幾步回到高柱上, 伸手就將吃完大餐回來、再長一趾的氣運之龍龍頭鎖住壓到腿上,讓它不得動彈。

    低頭一看,這家伙龍須都快紅透了。耳根通紅的秋亦連忙盡量從容地遮住, 不讓別人看見。

    雙榜第一的感情經歷縱然讓人好奇, 但盛會節奏極快, 又是兩三場比試過去, 大家很快就無心再關注這些。

    擂臺上, 風天再次將全場的氛圍推向了一個新高度——這種頂尖的決斗,他居然還能在一招之內敗敵!不可思議!

    就算秋亦認為他居心不良, 十分不待見他,也不得不承認風天作為忽然沖上潛龍榜第二的黑馬,實力確實夠強。要不是他也同樣忽然冒出來,或許整場盛會都會成為風天一人的舞臺。

    無論是境界、功法、身體素質、劍道等級,無一處短板……

    秋亦在心中推衍著,撫摸氣運之龍的柔軟鬃毛,忽然與風天的目光對上。

    秋亦的眼眸漆黑剔透。

    風天揚起一個挑釁意味的笑:“你能做到嗎?”

    殺意流動。

    秋亦沒有搭理他,目光好似在一片飄起的塵埃,過眼云煙。

    風天目光陰鷙一瞬,自覺無趣,在支持者的歡呼聲中轉身離去。

    反正隨著八進四、四進二……人越來越少,秋亦有再多的本事也要露出來。

    秋亦平靜地目送風天回去。

    是個隱患。他想。最好能在擂臺上殺了他。

    除了風天順利進入前八,毛丸丸、牧直知、程易水等人也贏得各自比試,有機會進入最終角逐。

    棋差半招輸掉比試的無中、之前就已經淘汰掉的陳冷虹、糖葫蘆、小銀等一眾人馬專注地觀察戰局,安靜等待決勝出第一后他們的最后一次機會。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最終進入前八的修士為:秋亦、風天、毛丸丸、牧直知、程易水、諸葛窮、秦術、還有一個秋亦不認識,但似乎也名聲赫赫的體修,叫張青剛。

    按照往年的慣例,這八人基本就是這屆前八了。

    名單一出,引起一片嘩然。

    人族這邊還好,頂多是說兩句這屆前八總應該還有的換,這屆有點陽盛陰衰,要是和上上屆中和一下就更賞心悅目了,或者是這屆爭氣,把上屆他們前十人族只有兩位丟的顏面一次性全給掙回來了,而妖族那邊可不得了。

    前八居然就一個半妖?這合理嗎?這禮貌嗎?我們妖族不要顏面啊?

    吵鬧聲沸天震地。

    “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還是遠古時爭氣。”

    “年輕一代的小妖都干什么去了?”

    “我們妖族這是要斷代了?!”

    雖然在各方各面的維護下,妖族和人族的關系融洽,同是生于天地間的生靈,并無尖銳的種族矛盾,各個妖族部落之間也都沒有什么感情,但種族榮譽感但凡智慧生靈都有,這樣大的盛事失利,那丟的是大家的臉!

    忽然傳出一聲咆哮:“夠了!”

    眾妖怒噴:“你誰?我們妖族內部的事情要你插足?關你屁事!”

    “老子是巧靈!”

    “……”

    妖族安靜了。

    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都對這個世界的第三大類生靈投以憐憫的目光。

    好家伙,前六十四名只有十名巧靈邪祟,慘!

    聲音實在大了些,秋亦看了毛丸丸和宗舞一眼,確認兩人心態看起來還好,沒有受到這些議論的影響后才收回目光。

    這些妖族情緒激動,卻一點也沒想到正在比試的天驕會作何感想。

    日輪偏移,沒有等待太久,八進四的安排出來。

    毛丸丸vs秦術

    秋亦vs張青剛

    諸葛窮vs程易水

    風天vs牧直知

    就現狀來說,誰遇到風天誰就倒霉。

    秋亦先為倒霉的隊友哀悼了幾秒,然后看向自己的對手,輕輕吐了口氣。

    張青剛。

    對秋亦來說這幾乎是最好的結果。

    從情感上來說,這是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不會有任何尷尬,而撇開情感不談……

    他看過張青剛的比試,遠比不過長孫順,但是偏生運氣好,每一輪遇到的對手都是比較弱的。相比起其他幾人,張青剛是最好捏的軟柿子。這樣最好,底牌藏得越深,對上風天時就越容易。

    秋亦看過來的一剎那,張青剛臉色瞬間煞白,“吼——”他的氣運之龍先發出一聲威懾般、但顯然中氣不足的咆哮,細看之下身子都在顫抖。

    秋亦和張青剛都愣住了。

    秋亦愣愣移開目光,摸摸耳畔垂落的流蘇。

    我很兇嗎?我表情管理失控了?

    琢磨片刻,秋亦捻開絲綢般的流蘇,像捻開一片紅蝶的翅膀。

    他或許會有一場像第一場那樣比較休閑的對局。

    專心修煉的長孫順抬眼看了一眼,思考片刻,然后閉上眼眸。

    張青剛,熟人,手下敗將。

    ……

    誰也不懂張青剛內心多慌張多絕望。

    就現狀來說,誰遇到秋亦誰就倒霉!

    造孽啊!

    從問心路和煉體路開始,張青剛就知道秋亦不容小覷。但是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秋亦居然連長孫順也能擊敗!那可是長孫順!

    同為體修,估計沒有人比張青剛更懂長孫順有多可怕。

    長孫順出世揚名可不止踢館了青丘,張青剛也是個憋屈墊腳石,更離譜的是這個墊腳石還是他自己主動去當的。

    當時長孫順算是小有名氣,張青剛的宗門師長知道荒村,于是與張青剛一合計,好!約著打一架試試!練練拳腳!

    比劃之前,張青剛師叔特意提醒長孫順不好對付,張青剛應下,實則沒當回事,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輸給這個家伙。

    結果……慘敗。

    那是張青剛頭一回敗北,甫一敗北就是在所有長輩和后輩面前被長孫順逼著認輸,臉丟得精光。

    張青剛不肯認輸!

    可是他一次次想要撐起自己,從泥土地上爬起來,但長孫順一次次壓制著他。

    沒有用更侮辱性質的腳,但一只手壓著,對張青剛來說也已經夠恥辱了,更恥辱的是那一只手施加的重量比千鈞更重,令他根本抬不起頭看向天空。

    這一幕后來成為了張青剛的夢魘,困了他幾百年。

    最后不肯低頭的張青剛眼前一黑,被一擊手刀打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長孫順已經走了,由于是暗處比了一番,張青剛的師長們直接封鎖了消息,不然張青剛的名聲絕不會像現在這樣。

    一次敗北,永遠的陰影。

    張青剛后來試著再一次約戰,但長孫順沒有興趣和手下敗將再對戰,后來還是張青剛的長輩出面,以庇護長孫順不再被打擾為條件,讓張青剛再一次有了機會和長孫順對戰。

    張青剛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挑戰,結局卻從沒有過改變。巨大的心理壓力之下,他雖然艱難度過了心魔劫,也慢慢提高了境界,但是斬出的是跟廢物一樣的“失敗”二尸。

    如今能走到這個地步連張青剛自己也沒能想到。

    他戰戰兢兢地觀看對決,明明很精彩,但此時他只能想到不久后要和擊敗了長孫順的秋亦對決。

    “擊敗了長孫順”,有這個限定詞在,張青剛幾乎就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擂臺上,秦術霍然掀開底牌——他居然以符箓為基礎和載體祭煉了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的天地神物!

    單論異火的強度,他絕比不過秋亦,但五行相輔相成,再配以符箓,最終爆發出來的威力足以令盛會上任何一個修士心驚。

    毛丸丸首次祭出第九面銀鏡,第一次顯得左支右絀,臉上也露出吃力的神情。

    一番纏斗,秦術已經使出了所有手段,但還是沒能打破毛丸丸的防守。他自己的五行循環消耗又太大,最終只能遺憾落敗。

    天道宣布勝者時,張青剛寒毛直豎,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或許就像他師姐說的那樣,他是一個不能接受失敗的人。

    秋亦頭一回在擂臺上等了這么久。

    張青剛壯士赴死般看了眼場外,落到擂臺上。他盯著秋亦,后退一步兩步,神經極度緊繃,連比斗還沒開始都忘了,張口就是:“我認輸!”

    “……”

    才挑釁過秋亦的風天臉色鐵青,怎么還有比一招敗敵更離譜的?!

    這人沒有尊嚴嗎?

    串通好的吧你們!

    風天十分鄙夷地看向張青剛,他看不起這種懦夫軟腳蝦!

    有過之前氣運之龍表現的鋪墊,秋亦反應倒還好。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他和對方素不相識,張青剛沒理由畏懼他到這種地步。

    張青剛黯然地說出了自己的理由:“我打不過長孫順,也肯定不是你的對手。”

    “畏懼他”和“因為別人而畏懼他”,這其中的差別對秋亦來說很大。

    他彎彎眼眸,對張青剛道:“我對你的斬出的三尸很感興趣,既然你狀態不好,那我們干脆來一場分身之間的對決。”

    在這樣的盛會上,秋亦絕不想要“因為別人”而得來的勝利。

    第189章 天驕盛會(二十一)

    秋亦的話帶著強硬, 已經慌得六神無主的張青剛幾乎下意識地點頭,等點完頭才意識到秋亦到底說了些什么。

    分身決斗……?

    無論是張青剛還是僅僅作為看客的中洲眾都有點懵。

    簡直……荒謬!

    看過那么多屆盛會, 可從沒看見過這么離經叛道的!

    分神境分身哪能發揮出全部實力,能有什么看頭?而且天道也不會給這樣不成文的新規矩做擔保,分身比試結束了勝負到時候全看自覺嗎?誰會自動自覺認輸啊,最后還不是要打一架?

    等等,你說張青剛好像整個人都被嚇服了,不用打就自己投降來,秋亦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會要再打一架?

    ……這都哪來的奇葩。

    “……”

    在微妙的沉默中, 鑼聲震動, 兩條氣運之龍翻飛。

    秋亦怕給人嚇死了, 略一拱手:“你先。”

    張青剛捏了一把汗,聲音打顫:“好。”

    他雖然情緒緊繃, 但基本戰斗素質還在, 秋亦給他喘息機會之際,他一瞬之間分出自己的兩尸。

    雖然抵達了分神后期, 但第三尸張青剛還沒有斬出。斬出最后一尸時,原先的“主體”也會消失, 最后只剩下三尸,每一個分身都是本體,境界都為合體前期, 在境界上就超過了盛會劃定的范圍。

    當然, 撇開這些不談, 張青剛自己也還在猶豫第三尸的特性, 一直懸而未決, 不知要斬出那段情感那段回憶才好,所以這場分身決斗注定是二對一的對決。

    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蔫嗒嗒的張青剛出現在原地。

    就算是修真界也沒有第二片一樣葉子, 修士所斬三尸必有不同。兩個分身被張青剛自嘲地叫做失敗一號、失敗二號,瞧著都是一樣的無精打采,細看去才能發現他們之間的區別:

    一個雖然精神不振,但眼睛里還有朦朦朧朧的光,抬眼看向秋亦這邊時臉上還有斗志,這是失敗一號,而另一個氣色萎靡,眼底烏青濃黑,像是從沒有得到過好的休息,除了壓抑和畏縮,其他什么也看不出來,這是失敗二號。

    失敗一號和失敗二號的目光看過來。

    秋亦說:“一打二,可以嗎?”

    “……好沒意義的對話。”他身邊的小孩說。

    秋亦斬出的第一尸是個小孩!

    張青剛的目光稍稍亮了一點,但又很快暗了下去。

    有人忍不住道:“不會沒用嗎?”

    小孩分身實力可一般都是比不過成年分身的,后面合體境時提高境界要一步步回收斬出的三尸和結下的因果,修士的實力和分身強度強相關,現在秋亦就這么亂來?他怎么想的?

    另一批人捂住胸口,無聲無息地尖叫:“好可愛!”“他看著好乖!”“一看就很天才很懂事啊!”

    顏值從小到大都好能打!大的帶不跑就算了,能把小的偷回家做鎮宗天驕小祖宗嗎?!

    批評秋亦沒有遠見的:“……”

    膚淺!強度才是永遠真神好嗎!

    虛空中亦有人討論,除了幾位忍不住長輩心態發作、一心慈愛的老人輩外,其余人都在猜測秋亦在分神合體兩個境界上的打算:“天驕往往心氣都高,他是要斬過去、現在、未來這三尸?”

    這樣的話實力確實強勁,但問題是,這種斬三尸只存在于猜測中的一種可能,可行性為零——斬三尸最重要的是對自己的了解,對于未來的自己又要怎么了解?

    就算是精于預言的命修也看不透!

    如果秋亦打算是這個,那只能說明他未免也太自視甚高了。

    大概是這群修士中活得第二久的荒村老頭下意識的反駁:“那可不一定,我聽說第二劫有人就斬出了這樣的三尸……”

    “哦?是哪位大能?”

    荒村老頭皺了皺眉:“……不記得了。”

    人不記得了,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不過想來也是一位驚才艷艷的天驕。

    擂臺上,張青剛還在小心地打量秋亦的分身。看起來秋亦這邊不動手,他那邊就不會動。

    小孩拍拍手,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拔劍,秋亦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睛:“個子這么矮就不要用劍了吧。”

    Q13——或者叫他小秋亦吧,抿了抿唇,烏溜溜的眼睛壓低了,配上殺氣,瞧著竟然真有些兇巴巴的。

    另一頭的張青剛聞言一愣,默默握緊了拳頭。極為丟人的,他心頭竟然又有了斗志,覺得這一戰似乎可以試一試……

    秋亦抱臂,自然地支使自己:“打架去。”

    小秋亦:“……”

    最討厭有人對他發號施令了。

    好討人厭的我自己。

    默默瞪了一眼變成大人的自己,他的身影如閃電般沖出。

    剛剛還在嘀咕顏值黨膚淺的強度黨默默睜大了眼睛,他們之中的長輩更是苦口婆心教導小輩,生怕秋亦給自家孩子帶壞了:“你們不要被隨隨便便迷惑了,小孩子分身真的不能打,就看著可愛而已,實際一點用處沒有。”

    “小孩子的身體限制,注定不如成人能發揮的好,而且對童年時期的分身來說,他們沒有接受過足夠的鍛煉,意識受軀殼影響,會下意識認為自己不會自己長大后學習的招式,比如體修無法自如運用拳法,換成劍修就是劍法,而這一瞬的卡頓就會讓他們徹徹底底失敗……”

    小秋亦身形還很瘦弱,但絲毫不見露怯。你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遲疑和困惑,只有堅定。

    張青剛的兩個分身兩人合力試圖抓住他,小秋亦閃躲自如,靈力涌動間,身法輕盈,天階上品功法《追云逐月法》施展,狀態絲毫不比本體差,也在這一瞬間,小秋亦驟然伸腿一踢,“砰”!重重一聲悶響,張青剛的一個分身被撂倒!

    “受限制?無法自如運用功法?徹徹底底失敗?”

    “……咳,像秋亦這個分身,多半就是承載著對父母的懷念、對童年的向往等思緒,這些都是美好的思緒,這樣的分出來的分身自然也會懷念無力的自己,于是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柔軟溫柔……”

    小秋亦游刃有余地在張青剛的兩個分身之間穿梭,純黑如珠玉的眼睛緊盯其中一位敵人,像是黑暗中藏在細軟草木背后匍匐身體、弓起腰背的黑足貓。

    發現破綻的一剎那,瘦小的身軀彈簧似的彈射蹦出,手上劍氣騰騰如云,被緊盯上的失敗二號瞳孔猛然緊縮。

    秋亦對張青剛說:“小心哦。”

    “噗嗤”!

    血色迸濺,一劍直劈而下!

    沒有絲毫的留情,像是劈木柴一樣,精心準備多時的一劍幾近將那具分身撕裂成兩半!

    張青剛險之又險收回來那一句分身,他七竅流血,臉色慘白,神魂都在顫抖。

    “柔軟溫柔?”

    “……”

    溜達回來的天道聽見虞觀嘆謂:“他好溫柔。”

    “……”

    神金!

    擂臺上,張青剛嘴唇嚅動,再一次想到了投降。

    可是最開始那么簡單的一句話此時卻好像難以說出口了。

    他手心攥緊,鮮血滴答流淌而下。

    張青剛看向與小秋亦纏斗的分身,那是比較年輕的他,還沒有那么深的陰影。

    “還是能打很多個來回的嘛。”

    張青剛看向說話的人,隨口一說的秋亦指指交戰的主戰場:“實話實話。”

    張青剛也看過去,怔愣了一瞬,只有苦笑:“可我還是會輸,你讓步這么大的情況下我還是輸……”

    “你在說什么?對上我你當然會輸啊。”?

    張青剛一哽。

    好無情好冰冷的話。

    秋亦說:“不管是你還是長孫順,亦或者是這盛會上的其他哪一位,只要他的對手是我,他就注定會輸。”!!!

    在第一眼中,長孫順和他一樣,不過都是手下敗將嗎?!

    張青剛渾身一震,恍恍惚惚,往日的陰影此刻都似乎黯淡了——大家都一樣!都是輸家!

    秋亦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中洲都被他極度張揚的隨口一說震了震,人聲鼎沸,忽然被cue的長孫順嘴角抽搐——好想揍人!

    過了一會兒他又泄氣皮球一樣萎了,算了,(暫時)技不如人,認了。

    風天手中劍瘋狂嗡鳴,他強忍怒氣,臉色難看至極,幾乎猙獰如羅剎:“瘋言瘋語!”

    好大的口氣!秋亦,你別太狂妄了!

    毛丸丸、諸葛窮等有機會與秋亦交手的亦是神色各異。

    毛丸丸表情嚴肅,肯首贊賞:“有氣魄。”

    諸葛窮默默抓亂了頭發,欲哭無淚,壓力大得又又又想到了入土避世:“早知道不來了!”

    程易水握著扇子,無奈道:“秋道友這話也太看不起人了……”

    牧直知愣了一下,先點頭又搖頭,沉吟深思,看表情竟是有幾分認同。

    外界風風雨雨秋亦一概沒有放在心上。

    他看著迅速料理張青剛另一個分身的自己,神情若有所思。

    自己和自己對話時有種從完整個體變成左手和右手的感覺,對方那邊發生的事情可以共享也可以不共享,意識更會受形態軀殼影響,發生微妙的變化。感覺很是奇妙。

    不過,對分神境的理解再度加深的同時,秋亦心中也不由得劃過一絲憂慮。

    他順利度過了心魔劫,順利斬出了自己的第一重分身,但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就結束。

    隨著境界增長,分身也會相應的實力增長,一個人被分為以不同部分為主導的個體,彼此間的“不同”會被不斷放大,再加上晉級合體后只有三尸但無“本體”、合體境麻煩的結緣收緣要求,一個處理不好,辛辛苦苦分出來的左右手可能就會徹底獨立跑路,不愿意再回歸一個個體。

    更可怕的是事情發展到那種程度時,恐怕修士自己都已經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主體了,更難以辨別自己是非還是原先的自己。

    秋亦早已想好自己要斬的三尸,甚至已經計劃好了要如何一舉突破,但說實話,他雖然信心充足,但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自己能順利度過。

    處處是要人四分五裂的坑,我是我我不是我一連串哲學思考砸下來,分神境合體境估計大半精神狀態都在發瘋和精神分裂邊緣。

    這個仙是越修越神經病了。

    失敗一號重傷,被張青剛收回,本次比試也到此結束了。

    可能是心神還殘留在秋亦話語給予的震撼之中,張青剛恍恍惚惚,居然也不感覺有什么,喃喃道:“我認輸。”

    秋亦看了眼張青剛的神色,一副失了神的樣子,猜測他是被又一次的失敗給傷到了。

    心中不多的良心隱隱作痛,秋亦安慰一句:“我曾經聽別人說過一句話‘失敗乃成功之母’,你不必氣餒。”

    張青剛還有點懵,點點頭便回去了。

    等到他回到自己宗門琢磨起秋亦的這句話,陰影消去大半,渾身輕松,再琢磨秋亦這句話,越琢磨,越眼亮心明。隔了好遠的弟子只聽到一聲震耳發聾的大喊:“這是仙人指路!”

    然后天劫轟隆而至,張青剛居然就這樣斬出第三尸,平地晉升!

    小秋亦回到本體身邊,他呼呼推開搖尾巴的氣運之龍,偷偷抬眼看了眼空中……

    “!”

    還沒將目光投過去,小秋亦的身影迅速消散了。

    秋亦悄悄松了一口氣——小孩子形態真是太不矜持了。

    才只有一點點成績而已,可不能隨隨便便翹尾巴!

    他轉身離去,氣運金龍飛掠蒼穹,氣勢更深,金瞳璀璨如烈陽,勁尾一翻,呼啦攪起大片云霧。

    前四已有秋亦和毛丸丸,還有兩場比試,還剩兩個名額!

    第190章 天驕盛會(二十二)

    盛會接近尾聲。

    參與盛會的修士們心緒如波, 中洲卻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遠道而來的修士們動手能力極強,趁著那點短暫的交戰時間就已經支起了茶樓、食肆, 做成適宜觀看比試擂臺的建筑構造,或是尋的山巒上的好位置,熱熱鬧鬧沸沸揚揚,也不比云中靈舟上差到哪里。

    除了鄭家為首的在盛會大失顏面的幾個勢力外,其他勢力紛紛有離開靈舟、選擇混于中洲的修士。

    這些建筑之間最顯眼的當屬一座雕梁畫棟、氣宇軒昂的黑金樓閣——“賭局”,人來人往,不時有人哭喪著臉或者哈哈大笑。

    這是各個大勢力隱秘聯手組成, 幾乎一手壟斷了關于盛會的賭博, 此外, 中洲如今百分之八十建筑背后都是它的身影。

    梁云延穿過喧鬧的人群,踏入一間小樓, 不時能聽見議論之聲。他轉入四樓, 一位貌美女子身體后倚,背靠軟椅, 姿態豪放,面前琳瑯滿目的酒釀散發出誘人的醇香。

    倪若焰, 大乘后期,大夏皇朝的中流砥柱,負責上古戰場青銅古城群的第十二城, 喜好女裝, 實際是個男子。除此之外, 他也是梁云延的朋友, 昔日和梁云延一樣在天方書院修行過。

    倪若焰一臉怨氣:“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梁云延道,“休息得還算愉快?”

    “誰會來這個地休息?!反正休息的不是我!……早知道把我道侶一并喊來了。”倪若焰答非所問。

    誰能想到休假還會有工作要做。

    梁云延上次見他他還沒有道侶, 想來是在上古戰場認識的。他略一思索,沒有多問。

    倪若焰:“太子殿下呢?”

    “他本來是想等著看程易水的比試的,”梁云延目露無奈,“但忽然之間又說有一個不能錯過的好機會,于是處理完政務后又去修行了。”

    所以他才獨自一人來了中洲。

    倪若焰頷首,聆聽天外的鑼聲,看著擂臺上已經開戰的諸葛窮與程易水:“太子殿下不能來真是遺憾。”

    某種程度上來說,梁紫微其實是符合盛會條件的,但是他沒有參與,就像他明明現在就可以登基,但卻還屈居于太子之位一樣。

    “……,”梁云延笑笑,“他另有打算。”

    他們聊了大半個鐘頭,程易水因為一點失誤敗于諸葛窮手中,無論是倪若焰還是梁云延都不由得嘆息一聲。

    梁云延拍了一下倪若焰的肩膀:“那我就告辭了,回見。”

    倪若焰揮揮手:“下次來十二城玩,我把阿洛介紹給你。”

    梁云延提著從倪若焰那里順的古城美酒去往大夏皇朝的靈舟,一路有人問好,梁云延笑著回應,進入船艙后才漸漸淡下笑容,他放下酒壇,攥緊的手心攤開,一點黑色殘留,呲呲的細微聲響,仿佛蟲子。

    蠱蟲?邪門功法?

    侍從神情緊張:“殿下……”

    梁云延收緊手,那點黑色徹底被碾碎于無:“去查一查倪若焰的新道侶。”-

    諸葛窮與程易水的對決結束了。接下來的一戰不免令秋亦有些擔心。

    風天vs牧直知。

    嘶。

    不僅是秋亦,無中、毛丸丸、陳冷虹都默默倒吸一口涼氣。有一種家里的道具役拿著玩具跑去正面硬剛史前恐龍的感覺。

    刻板印象還是沒能消磨真是對不起啊!

    牧直知狠狠打了兩個噴嚏:有誰在說他壞話嗎?

    心里不解,但是時間已經到了,牧直知深呼一口氣,跳躍落至擂臺上與風天對視。

    風天的心情很不愉快,上一場秋亦的勝利著實刺激到他了,秋亦僅憑好運,什么都沒有做就打了他的臉,還有什么比這更可氣的嗎?

    利劍出鞘,風天看著對面的年輕人:“你勝不了我的。”

    牧直知白了他一眼:“死心吧,我可不會不戰而退主動認輸。”

    風天被噎到,沉默片刻,呵呵冷笑:“希望你之后可不要后悔。”

    牧直知冷漠以對。

    后悔?不可能。

    風天的風頭被秋亦壓了,他的風頭又何嘗不是被風天壓了?——他也是一鳴驚人的黑馬啊!

    雖然牧直知現在已經不在乎名氣不名氣的了,但是一站到風天面前,感受到對方的輕蔑之情,他心頭的火還是久違地燒了起來。

    “鐺鐺鐺——”沉默的壓抑被撕破,黃沙一剎那呼嘯飛揚。

    在多數人看來這都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比較,中洲的修士扯著嗓子呼喊:“風天!一招把他打趴下!”“我的棺材本可都壓上去了!風天沖沖沖沖!”

    零星支持牧直知的修士臉色極為難看,要么默默祈禱奇跡,要么忍氣吞聲一聲不吭。

    柱臺上,秋亦微微皺眉,先前與牧直知對上的陳冷虹輕嘆一口氣:“果然不簡單。”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中洲支持者對風天的呼聲漸漸低了下去,咕咚,有人咽了下口水:“……奇怪。”

    牧直知這是點了滿抗?

    風天確實占了優勢,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力量、速度他都是碾壓性地優勝強大,與牧直知、盛會上的每個修士都拉開了極大的差距,先前那些擅長防御的烏龜殼也無不須臾間被狠狠打碎防御,但是到了牧直知這里,風天偏偏久攻不下。

    諸如秋亦之類眼神好的已經看出了端倪,問題的關鍵是意識。

    能來到盛會上的修士無不經歷過千錘百煉,早已是戰斗的老手,風天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牧直知仿佛是已經修行對敵幾萬載,在戰斗意識方面更要勝于風天!

    但凡牧直知一出手,他的連招就必定不可能被打破,而風天卻時常被打斷動作,這樣的差距一點一滴積累下來,足以在風天還心懷輕視與傲慢之際將他拖入深沙之間。

    秋亦回想牧直知的前幾場戰斗,雖然不如與風天的這場對決明顯,但牧直知卓越至極的戰斗意識和本能亦是有所體現。

    有這種超越境界的經驗在手,再加上六臨福運瞳一定的預測能力,牧直知以弱勝強,完全掌控了戰斗的節奏!

    看來牧直知從大乘境傳承中收獲到的東西比想象得更多……

    壓下心底的猜測,秋亦繼續看向擂臺。

    這種情況必然不可能持續下去。

    沙暴之中,風天目光冷厲,身上氣勢陡然攀升,極為恐怖的劍氣掃遍全場,震蕩揮散即將吞沒他的砂礫漩渦,而后一劍斬出!

    “呼呼”——

    氣流流動的第一秒,秋亦瞳孔緊縮。

    無中下意識脫口而出:“小心!”

    碧青狂風呼嘯卷動,防御性質的屏障嗡嗡作響,遍地的黃沙頃刻之間被颶風淹沒卷起,玄石地面咔嚓咔嚓,霍然被撕下一層皮,碎石咕嚕咕嚕滾動,青蒙蒙的光侵染虛空,一切都被狂風所卷動,破空聲響起的瞬間,一道冰冷劍光轉瞬已經逼近!

    風天是奔著奪命而來的!

    “噗呲!”

    風卷如劍刃,牧直知的咽喉被擊碎,身軀仿佛一瞬之間被攪碎成了千百殘渣,頃刻之間已成血人——

    “我認輸。”

    金光籠罩,“鐺——”風天的劍刃再難進分毫,肆虐的青風也被攔在屏障之外。

    看了一眼蒼白著臉的牧直知分身,風天收起劍:“算你好運。”

    他轉身離去,屬于他的氣運之龍毫不留情地撕扯吞下新的食物,長長的身軀游曳間又掀起一陣狂風。

    牧直知的本體已經在不遺余力的救治中恢復了些許,但傷勢太重,皮開肉綻,骨肉脫離,斷掉的脖子勉強連了上去,但還是連站都站不起來。

    若不是當機立斷分身分了分身出來認輸,牧直知就要在這里喪命了!

    分身牧直知沉默著拖下自己的本體回去養傷,中洲一片歡呼雀躍,而不少與風天對上過的修士心底發寒。

    差距……巨大的差距……風天也還藏著底牌。

    無中捶地:“可惡!”

    陳冷虹則是擔心的看向毛丸丸和秋亦。

    秋亦眉頭緊皺,看到牧直知打坐調養生息后默默移開視線,兀自陷入沉思。

    這還是秋亦第一次露出這么擔心的表情……看來風天是真的難對付……

    全力支持并信任秋亦的糖葫蘆和小銀心中有些不安,殊不知他們主人現在想的和它們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道劍招秋亦很熟悉。他曾經花大量時間研究過,而風天使出的劍訣比他靠自己悟出的改進版本更符合原版。毫無疑問,風天繼承的是清風仙尊的劍招!

    風圣清、風天,秋亦之前確實有過猜想,但是世界太大,同姓氏之人多如牛毛,再加上風天的表現、給秋亦的印象實在和清風仙尊相差甚遠、從未聽聞過清風仙尊有子嗣存世,所以秋亦一直沒往那方面想。

    直到現在,風天切切實實使出了屬于清風仙尊的劍招。秋亦這才重新開始思考那個原先被他排除的可能。

    而一旦往這個方面去想,新的困惑像是氣泡一樣咕嚕咕嚕冒出:清風仙尊都是第一劫的人了,簇擁者更不在少數,那幾十萬年的遠古期間,他的子嗣怎么一點存在感也沒有?

    還有,如果真是風圣清他子孫輩,他還要對風天下死手嗎?——沒有人比秋亦更清楚了,清風仙尊現在還“活著”,而且對他秋亦有一份恩情在。

    思索片刻,秋亦瞥見風天暗藏殺意的目光,緩緩舒展眉頭,神情變得冰冷。

    算了,恩情可以其他方式報答,而倘若清風仙尊不講道理要幫子孫復仇,他也有師尊在。

    休息時間稍縱即逝,無數雙眼睛的灼熱注視下,半決賽的分配水紋般于空中浮現,金字于光下熠熠生輝。

    第191章 天驕盛會(二十三)

    風天vs毛丸丸

    秋亦vs諸葛窮

    名單出來的瞬間, 秋亦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在終局之前,他都不會與風天對上。

    不過發展到了這個程度, 接下來無論對決哪個都不是好惹的就是了。

    風天與毛丸丸的對決結束得飛快。

    似乎是因為準備的底牌已經暴露,風天接連多次使用清風劍法。他異常急迫,迫不及待地想要結束這場戰斗,但手上劍招經過無數次打磨,滴水不漏,毫無破綻。

    劍光猶如狂風驟雨,只是頃刻間, 毛丸丸便被就被逼到了極限。如果不是作為仙器的十二妖鏡的防御力極強, 她現在早就倒下了。

    能站到這里的修士無不心狠, 開局不到一刻鐘,毛丸丸當機立斷壓縮時間燃血升境, 她剎那翻出第十面銀鏡。

    銀色的鏡子“嗡”地蕩開一層層絢爛紋理, 仿若七彩的水銀,這層光芒縈繞, 不過十面鏡子,此刻卻仿佛塑造了一個獨立的世界!

    每一個角度都映照出一份倒影, 每一縷光芒都是殺人的暗器,“鐺——”風天以劍阻擋,但就連劍光也消弭于無, 他剎那被吞入這個鏡子與光的世界。

    “古籍上記載的鏡面神通!?不是說至少大乘境才能煉化掌控神通嗎?”

    “你看清楚點, 這是借仙器施展出來的偽神通!”

    只有像毛丸丸這種從出生起便得到仙器認可、又花費漫長歲月磨合的修士才能做到!

    隔著水鏡, 一位長老神情暗沉, 忍了許久, 終于在此刻忍不住喊道:“這本該是屬于我們的東西!”

    如今卻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拿著來對付他們精心培養出來的天驕!豈有此理!

    “是啊,這本該是我們的東西。”龍止假笑附和, “不過沒關系,風天會給她教訓的。”

    擂臺一時靜默,毛丸丸大口大口喘著氣,力已用盡,而觀眾更看不清鏡中世界的變化,只能通過毛丸丸的神情揣測風天的情況。

    秋亦眨了眨眼,以己度人,心中已經有了對最后結局的猜測。

    ——須知,風天就是為了掩藏底牌才會如此快節奏地強壓對手,如今毛丸丸主動提供了一個隱蔽的空間……

    “刺啦”——

    一聲極度刺耳的擦玻璃聲,然后咔嚓一聲,“砰”毛丸丸面色蒼白,無法支撐身體,膝蓋直接跪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鏡子的世界轟然碎裂,千萬銀色的碎片散落在狼藉的擂臺上。

    仙器是強,但它的主人有自己的極限。

    妖族燃血秘法時限已過、法寶受損,兩重反噬霍然涌來,毛丸丸身體搖晃了一下,“砰”地倒地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自動判定認輸。

    本來還想做些什么的風天“嘖”了一聲:“算你運氣好。”

    他踩著鏡子回到柱臺上,那頭因為憤怒而顯猙獰的氣運之龍咆哮著撕扯吞吃掉了毛丸丸的氣運,不過轉眼間,風天的氣運之龍已經成為場上最龐大也最完整的存在。

    受到治療的毛丸丸迅速恢復了意識,她想說些什么,但語句一吐出便被屏蔽為無音:“……”

    透露對手情況也不可以……

    明白了天道的意思,毛丸丸擔憂地看了一眼秋亦,秋亦彎彎眼眸,回以一個輕松的笑。

    在一支小隊這支隊伍里,隊長表露信心后可還從來沒輸過。

    毛丸丸如釋重負,心想,也不知道另一位能不能看到這一幕。

    風天與毛丸丸的對決結束,諸葛窮坐如針氈,閉上眼,睜開眼,好好好,名單還是沒改變。

    師尊——隨便哪位都好,快把我帶走吧——

    諸葛窮又閉目,第無數次開始哀嘆為什么盛會一定要有血腥的打打殺殺的一環節,大家就不能安安心心比技術比境界嗎!我是技術工種啊!

    他的哀怨實在是太過顯眼,虛空中,諸葛窮的師尊之一易知子已經開始拳頭硬了。

    旁邊與天機閣不大對付的大能樂呵呵道:“看來你培養出來的弟子心態也不過如此,說不定又是一個未戰即敗呢。”

    十陣君道:“不如您家小輩體貼,連前百列都未能入。”

    陣界影響力深遠,不好招惹,眼見惹出十陣君,大能眼中劃過一絲恥辱,怏怏閉了嘴。

    有人打圓場:“我看諸葛窮雖然總是表現悲觀,但心性甚堅,每次對決都未懈怠,單以外在表現判斷他會如何實在是過于武斷了。”

    其他人亦是應和。

    易知子與十陣君傳音:“你覺得能贏嗎?”

    她們可心知肚明另一位到底是誰的弟子,不可能只有眼下表現出來的這點實力。

    十陣君思考片刻:“有機會。”

    “怎么說?”

    “你忘了?那秋亦也是陣修。”

    多年好友,易知子輕易聽懂了十陣君的弦外之音,不由肯首,臉上露出一點笑意:“嗯……小點要是敗了如何?”

    “自然是帶他回上古戰場再磨礪磨礪,”十陣君說,“他應該也好久沒見陣界那些絮叨的老東西了吧。”

    讓他好好吃吃苦頭。

    虛空和中洲的某些陣界老東西:“……”

    ……

    擂臺恢復原樣,那些碎片亦被醒來的毛丸丸召回。秋亦和諸葛窮分別落到擂臺上。

    面對慘淡現實,諸葛窮已經收拾好心情,他惡狠狠道:“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秋亦語氣輕快:“太好了。”

    諸葛窮:“……”

    他看了一眼秋亦的站位——意料之中地和他一樣都站在擂臺邊緣——諸葛窮心里的猜測落了地。

    漆黑的袖袍下,數道算籌滑落閃動,諸葛窮道:“陣師對陣師,你會吃虧的。”

    秋亦主修劍道,此時不拔劍,反而擺出陣師的架勢,簡直是瘋狂之舉!

    中洲的修士已經聽懵了。

    不是?什么意思?啊?陣修比試?秋亦陣道不是一般般嗎!

    柱臺上剛剛贏得一仗的風天還沒暢快多少,臉色又要繼續扭曲了——如果秋亦真有不俗的陣法水平,那古深淵追殺那時候他豈不是根本沒出全力!

    “已經是半決賽了,我總要把學過的東西都拿出來試一試,就算不如,我相信我也有換劍的機會,”秋亦笑道,“請吧——”

    人家都這樣說了,諸葛窮也不客氣,金鑼三聲落下,他一揮袖袍。

    “呼呼”數十道點碧光擦著地面飛射四方,速度快到肉眼幾乎不可察。

    秋亦握住的手松開,黑白色的影子一晃而過,“砰砰砰”,數道碧光被彈飛,諸葛窮心念一動,剩下的算籌立刻變陣,靈力的線以他為中心蔓延,仿佛蛛絲一樣剎那布滿全場。

    僅僅一個呼吸間,第一層最為基礎的陣已成!

    大陣布置起來耗時耗力,即便在漫長時間改良后,戰斗時用的陣法以存在時間極大縮短為代價,極大削弱了布置高階陣法的時間,但面對劍修等修士,布置一個理想的陣法依然耗時,所以單打獨斗的陣修往往選擇多層積累布置出自己想要的陣法。

    秋亦:“四階鎖靈陣?”

    “是啊,本來想要減速作用的陣法的。”

    那個比鎖靈陣效果要好一點,可惜被打斷了。

    說話間,諸葛窮的神識透過算籌漫出,借由自己的法寶將神識覆蓋陣法。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終于看清了秋亦剛剛從手中散落出去是什么——棋子。

    黑白二色的棋子靜靜布置在擂臺的邊角,靈力聯絡,陣法布置。

    “咳咳咳,不是吧。”喝茶的梁云延差點沒成為第一個被茶水噎著的高境修士。

    棋、陣修,這二者一結合……

    “那誰誰誰誰誰誰來著?”易知子震驚地抓住十陣君。

    十陣君認真俯瞰看向秋亦,微微瞇眼,目光久久落在那些散落的棋子上:“周文帝,楚棋。”

    有可能是純粹的跟風或巧合,但……既然是墮仙的弟子,墮仙不可能讓他學習冒牌貨。

    中洲不敏銳的一些修士還沒回過神來,或是覺得秋亦只是在嘩眾取寵,臺上的諸葛窮卻已經感受到了壓力。

    他沒心思去關注秋亦到底學得誰,他只知道秋亦作為陣修很強!

    算籌與棋子在方寸間不停變幻,彼此爭奪,陣法網絡頃刻就會易主,以最開始的那套四階鎖靈陣所覆蓋范圍為基礎,無數種陣法在上面顯形,轉瞬又被另一個陣法覆蓋。

    陣修比斗大致有兩種打法,第一種是板板正正的,兩邊都來一個布置好的完全體陣法,然后兩個陣法堆疊比較陣法強度,或把陣法套到對面陣修身上,看誰先破陣或誰先死;

    第二種也就是秋亦和諸葛窮現在比的這一套,比的是算力,更吃硬功夫,也被不少陣修怒斥好陰險,即以某方的一套陣法為基礎,兩者在一個陣法范圍上廝殺爭奪地盤,你攻克我的點,我攻克你的點,誰也別想完整弄出陣法來,最后哪方能搶先構建出決勝的陣法就算贏。

    當然實際情況中大家都不會那么死板,這兩種方式一般混著來。

    一位陣界的老家伙目露精光:“七巧陣、沸骨陣、三元同法陣、森盲八御陣……”

    眨眼工夫就是十來種陣法一晃而過,其中不乏很耗算力的高難度陣法。

    旁邊一位同是陣界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我覺得,秋亦與我們陣界有緣……”

    沒有也得有!

    頭一位數陣法的轉頭就要贊同,忽然發現同伴在抖。

    “?你抖什么?”

    好半天,那人顫抖著吐了口氣:“不、不、知道,感、覺要死了。”

    第192章 天驕盛會(二十四)

    黑白棋子雖少, 但其威力和材質不凡,往往能有以一敵多的本事, 而諸葛窮所使用的算籌數量更多,易碎也易補,二者之間的比拼逐漸趨向白熱化階段。

    一步錯,步步錯,一步先,步步先。無論是諸葛窮還是秋亦,兩人心神皆已經全部放在布陣工具之上。

    高負荷之下, 體質不如秋亦的諸葛窮先有疲態, 額頭緩慢流下冷汗。

    陣修的基本功, 陣法知識儲備、靈力神識控制、應變速度……秋亦皆不輸他。

    諸葛窮修行陣道至今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同齡人對手,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局。

    而兩個實力相近的修士博弈, 往后算三步、五步、十步、百步, 乃至幾百步才能贏得一點微末的優勢。

    精神高度集中,眼前一掛顯現, 諸葛窮牽動神識,抓住秋亦破開他所設置的赤星灼地陣法漏洞的一剎那, 飛快挪動十三枚算籌。

    這十三枚算籌早在一開始就布置而下,使用十次,破碎四次, 既不是完全沒有用過的“幌子”, 也不是現在那些被秋亦現在重點圍剿的陣法主力軍。秋亦根本來不及攔住。

    它們之中的任意三枚都可以充當諸葛窮所需要的新陣法的核心, 除非一并擊碎并毀滅——那是不可能的——而一旦那個他想要的高階陣法建立, 秋亦剩下的棋子將再也尋不到漏洞擊破, 最后只能被陣法困住,再難逃脫!

    秋亦反應極快, 一息之間,“咻咻咻”,數枚原本的邊緣棋子分出圍困殺之陣,靈力如刃,咔嚓碾碎十三枚碧玉算籌中的七枚。

    非常正確的判斷!沒有下意識逃離重新開始,而是抓住最后的時機斷諸葛窮一臂!

    “做得好!”十陣君忍不住夸贊。

    只可惜以陣法對敵的經驗太少了,諸葛窮大勢已成!

    要布置的陣法路線早在一開始就想好了,失去七個點位對諸葛窮雖然有點痛,但也問題不大。

    他神念再動,原先黏著秋亦剩下棋子的算籌全部騰空飛起,與剩下的七枚算籌呈呼應之勢。

    有三枚算籌靈光最盛,仿若心臟,破碎的靈力回路聯絡貫通、閃耀光芒,仿若一長串璀璨星河,一道新的陣法踩著前面陣法的遺跡,眨眼間構筑而成。

    六階陣法,玲瓏巧星陣。

    已經看得頭暈暈打哈氣的部分中洲修士瞬間打起了精神。

    梁云延不懂陣法,但看著覺得很眼熟啊:“我記得這好像是審訊用的陣法。”

    被他拉過來大夏皇朝陣師給這位將軍講解道:“實際上更多用于需要平靜安穩改變地形、開辟空間時。雖然是六階,但難度和威力都是獨一檔的。”

    起著這么個好聽的名字,實際上卻是涉及空間折疊泯滅的高殺傷力陣法,也難為諸葛窮能在這種場合弄出來了。

    梁云延興致勃勃道:“陣法既然穩定構建成功,看來秋亦得要拔劍了。”

    他還是更喜歡能看得到激情澎湃見血的戰斗,這種精神博弈沒個人講解他看得頭疼——雖然陣法穩定后就不是空氣互搏了,但誰知道什么時候又回到空氣較量狀態呢!

    玲瓏巧星陣折疊第一下,陣法范圍內,天空與大地一齊顫抖,清晰可見一道折痕,一半棋子不幸被突然的折疊進去,就在消散邊緣。

    陣師對于秋亦倒還算看好,只模棱兩可道:“也許吧。”

    話音剛落,黑白二色的棋子之間一道陣法同樣浮現!

    陣師目光一亮,仔細辨認,搶在梁云延問之前急急忙忙道:“是百兵渡江陣!他什么時候布下的!這也太隱蔽了吧。”

    曾經也是一代學神的梁云延:“額,這陣法什么說頭?”

    百兵渡江陣,一個小眾冷僻的廢物六階陣法,難度又高,威力又一般,在眾多陣法中令人看不上眼。但凡存在必有用處,在對抗這種天地空間的陣法時它還偏偏就有奇效。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天地須人破!

    百名鋼鐵甲胃、氣質肅殺的戰士出現在場中,他們拎輪長槍,身下騎棗紅色高頭大馬。戰馬揚起頭顱,馬蹄高抬,于長嘶聲中掀起一陣沙塵。他們出現的地方就是戰場!

    空間咔嚓崩裂,天往下,地往上,人何處去?

    諸葛窮神情肅然,丟出卦象,玲瓏巧星陣威力再加一籌。

    奇效也不是絕對!人無路去!

    天地施壓下,嗖嗖——長槍如彗星劃破虛空。

    五十長槍破天,五十長槍拓地,玲瓏巧星陣瓦解坍塌。

    人撐開天地去!

    諸葛窮道:“來得好!”

    但玲瓏巧星陣不過是開始。一步先、步步先,陣師絕不會走向無前路的路標,陣師永遠選擇更多的可能。

    諸葛窮神識不過輕輕牽引,即將破碎的碧玉算籌挪移寸步,連眨眼功夫也沒有,新的、穩定的陣法從殘骸中誕生,剎那籠罩在失去武器的戰士們身上——或者是百兵渡江陣之上。

    百兵悶哼一聲,快如閃電,無形無相的沉重事物驟然壓在每個人肩頭。

    緊接著,歲月與風霜開始在他們的臉龐與身軀上顯現。

    “姐姐,這是什么陣法?”龍亭亭小心地傳音問龍止。

    龍止思考片刻:“如果我猜的不錯,應該是羅命陣。”

    羅命陣,六階陣法,陣法范圍內的修士會遭受仿佛命修的攻擊,是諸葛窮最擅長、也最不常用的陣法——命修相關他一般自己親自上手。

    但從客觀角度講,這個陣法無論攻擊范圍還是攻擊效果都是可圈可點,有了諸葛窮這個真命修在場后威力更是再增。

    對他人降下厄運、對自己施加好運,這點命修手段造成的差值極大影響了秋亦的變陣。

    就在他動手的前一秒,沉重的命運之下,百兵與他們的坐騎已經化為一捧枯萎黯淡的黃泥土,用來布陣的黑白棋子大多泛出裂紋,數枚已經碾碎。

    此時再想要破陣,秋亦必須在原先百兵渡江陣的基礎上拆化出絕強的攻擊性陣法,最好帶穿透效果。

    但哪有那么容易?

    肉/體已經疲憊到了一定程度,諸葛窮的精神卻越來越熾熱。

    那些已經復原的算籌再次圍上,同一時間,羅命陣僅僅幾個點位的變動,諸葛窮手微微顫抖,反手的一剎那,耳邊嗡鳴,眼冒白星,羅命陣上再加一重陣法!

    “疊加?!”

    中洲一片驚呼。

    長久以來陣師都是一個偏向輔助型的角色,只有少數天才能邁過這道門檻,但人家也是在合理范圍之內啊,像諸葛窮這樣直接一疊二的??

    這和克制關系的劍修刀修硬碰硬都能了啊!

    梁云延身邊的陣師激動得臉紅,炮語連珠道:“而且他疊的是什么?天絕人殺陣,也是高難度六階陣法,威力比最開始的玲瓏巧星陣還要強!這兩個陣法疊加成功運氣實力缺一不可,但凡換一個差一些的,腦子不得炸!”

    諸多陣界之人驕傲地抬起了頭。

    戰時多重復合陣法。陣界的研究之一,因為所需算力過于龐大、對精氣神消耗過多、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幫忙,所以很少被使用,但一旦用出來,威力也是斷崖式的高。

    諸葛窮再一次卜算,陣法威力再次攀升。

    秋亦亦是有些驚嘆:“還撐得住嗎?”

    “……撐不住,但是沒辦法啊。”諸葛窮說。

    他有點悲觀主義,不太喜歡戰斗,但不知為何,今天卻格外興奮。

    不過也快結束了。

    羅命陣與天絕人殺陣兩道陣法壓下,威力極強,發展到這種地步,諸葛窮說實話自己都想不出來有什么解法。

    秋亦吐出一口氣,壓力沉甸甸壓在心頭。就在棋子將要破碎的那一瞬間,嘭呲一聲,火苗燃燒!

    太陽火陣。

    是想直接燒穿?

    諸葛窮心中默默推演,然后搖了搖頭。

    火陣威力不夠,頂多頂多頂多只能破掉其一,但破掉一個陣法反倒會讓諸葛窮有機會造出無數散落的新陣法,對秋亦來說情況只會變得更糟。

    果然正如諸葛窮所想,火苗只洞穿了羅命陣的一層皮便落在地上熄滅了。

    落在地上……

    諸葛窮心里咯噔一聲,連忙去看先前秋亦搭建陣法的殘骸!

    秋亦靈力搭建的回路在這一刻明亮奪目至極,枯骨黃泥之上,火苗熄滅之地,一輪耀眼不可直視的烈日熊熊浮出!

    日輪照羅天!

    大日炎炎陣,一個層層鋪墊好之后接近七階的陣法!

    周文帝陣法的一大特色就是隱蔽和悄無聲息,后來者沒有一個學透其中神奧的。但秋亦不同,他硬啃,學得很透徹。

    諸葛窮已經完全意識到并看透了,可惜,太晚了!他早就入了秋亦的局!

    諸葛窮也意識到了這點,輸了半步,他幾乎有些失語,他喃喃道:“但這還差上不少。”

    秋亦當然知道。

    不過。

    “我有個優點,”他說,“我從不怠慢任何一個對手。”

    大日煌煌,秋亦取出一方羅盤,當它出現的那一刻,無數驚呼的聲音為他響起,白晝的朗朗晴空,漫天星斗倒影一閃而過。

    周天星盤!仙器!

    你有你的命修一道輔助,我亦有比你更優的法寶!

    秋亦輕拂而過羅盤,烈陽飛快膨脹,極致的灼熱,極致的耀眼!

    這樣的一輪太陽,曾經照耀過東洲。

    “轟——”

    陣法算籌一并破碎,作為陣修,這場比試已經結束了。

    “我輸了。”諸葛窮接住已經焦黑的算籌,眼中映著一輪已經半沉的燦爛太陽。

    這樣的光逼得人流淚。

    莫名的,諸葛窮忍不住想起初到天機閣時與易知子師尊的談話。

    “天機閣所算真的無一錯誤嗎?”

    “據記載好像只有一回,也是最錯誤的一回。”

    “什么時候?什么事啊?”

    “第一劫,天機閣預言一片黑暗,但是這不對,記載說,第一劫的生靈造出了‘火種’,接著有了一線光。”

    如果真是黑暗里火種和的一線光,那么大概也就是這樣耀眼了吧。

    ……

    一切熄滅。

    諸葛窮:“我……眼睛……瞎了……賠、賠我眼睛……”

    你不護眼睛怪誰!

    秋亦轉頭就跑。

    “等等!”諸葛窮叫住秋亦,等秋亦轉身,他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想了想,誠懇夸夸:“你的陣道水平很厲害!”

    秋亦思考片刻,很有禮貌地回夸:“謝謝,你的陣道造詣勝過我,我不過是占了點法寶便宜而已。”

    沒有仙器還真有點難辦。

    諸葛窮聽得有點高興,轉念一想好像又有哪里不對,他的陣道是加了命道輔助的啊:“那如果加上你主修的劍道呢?”

    秋亦彎彎眼睛,人格外好看,說出來的話也格外戳心窩:“你還有的練呢。”

    第193章 天驕盛會(二十五)

    一場比試結束, 許多人尚還未回過神來。

    部分大能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秋亦身上,有些是友善親近的, 但亦有不少貪婪目光。

    盛會進行到現在,他們已經掌握了秋亦相關的所有可收集情報,從煉氣到分神,秋亦參與天驕盛會前大半經歷都有記載,可以推斷出此人八成是無靠山無背景的好運散修……

    陣道仙器可是個好東西,若是秋亦真的如情報上所說那樣無人相護、只是與青丘傳人有些許交情,或許他們可以好好幫忙“保管”……

    中洲的修士到現在多半人已經徹底麻了。

    歷來雙道、甚至多道同修的修士不少, 但年輕一代大家時間精力都有限, 再再天才也不過將兩門彼此本就有聯系的道途鉆研發展到頂峰吧——比如諸葛窮, 他在陣道和卜算一道上的高度這一代人無人能出其右,兩門道途也皆是需要大量算力的偏輔助類職業, 算是彼此聯系。

    但劍道和陣道?不能說毫不相關, 只能說沒有一毛錢關系,結果秋亦不過修行三百載, 修劍道和陣道,兩道還齊頭并進、獨占鰲頭?——別太離譜了!

    因為過于信任潛龍榜和天驕榜所以押了秋亦贏第一的修士飄飄然:“感覺不可思議……秋亦居然這么強的嗎?”

    他看第二輪古深淵那段時緊張得不行, 生怕秋亦一不小心就栽在另一匹黑馬風天的手中了,結果到了前六十四排序賽,一場接一場的勝利, 秋亦簡直把無敵焊死在身上了。

    他現在甚至懷疑古深淵也有很深的表演成分。

    “要不然人家憑什么是雙榜第一?憑他長得好看嗎?!

    早早給其他人下了注、現在賠了個底朝天的修士冷冷吐槽, 他們現在甚至比那些押了秋亦贏的修士還要看破紅塵、大徹大悟。

    押了秋亦贏第一的修士:“……”

    他瞥了一眼對方身上的某宗弟子服, 好像和秋亦某位手下敗將來自同一個宗門, 一時更沉默了——你們到底是誰的支持者?!

    看好風天的修士不甘心風頭全被秋亦奪走, 嚷嚷道:“風天前面也贏得輕松啊!他秋亦劍道陣道同修,等下與風天撞上, 單用劍肯定比不得風天了。”

    場上支持秋亦和支持風天的修士大概一半一半,有一人出聲,其他支持風天的修士也來幫腔:“他修陣道也能有如此水平確實厲害,但誰不知道陣修最怕刀修劍修了?風天的速度你們也看見了,秋亦如果真要布陣,估計會是最快被淘汰打輸的!”

    秋亦的支持者也不是好欺負的,一位巧靈當即嗆聲:“你又懂了,你以為你是秋亦?這種等級的天才一劫下來都少有,輪得到你在這代入討論?陣道水平有人家高嗎?”

    那個幫腔的風天支持者偏偏還就是位陣師——煉氣境陣師——他臉漲成豬肝色,氣得拂袖離去,兩不沾的路人默默移開目光,看向比賽場。

    要他們說,這些人爭來爭去都是口頭嘴嗨,想要看誰更占優勢還不清楚嗎,直接看秋亦和風天狀態不就得了。

    秋亦平靜異常,身上有種強大的自信與篤定,正襟危坐間,不少來自大夏皇朝的修士想起接受檢閱時的軍隊,相比之下,另一邊的風天就有點不如,細微的神態里多多少少流露了點焦躁,其氣運之龍又是揮舞爪子,又是繞來繞去,不是很能安靜的下來。

    有人輕嘖一聲:“誰更勝券在握簡直一目了然。”

    旁人亦是點頭。

    ……

    本來可以被隨意捏死的對手不斷翻開底牌,看起來與自己旗鼓相當不說,還忽然冒出一個強度可怕的副職業,又有仙器在手,風天不煩才怪。

    早知如此,來時便也想辦法折服一名仙器帶上了。

    好在他在古深淵時做了足夠充足的準備,就算有壓力也不過于太大。

    風天撫平心中一絲躁意,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剔透的靈珠,手指并攏一碾,一道金文浮入心中。

    接受訊息后,風天神情稍緩。

    空間中,長老們注意到風天的舉動,亦是想起來他們出發前為風天準備的法門,其中一位夸獎龍止:“還好你多思一步,有此法在手,風天必然能贏了那秋亦。”

    龍止笑道:“都是十長老有遠見,肯了我的提議。”

    日升月落,朝陽初升,淡淡的金色沉靜地潑灑在海域天地,晨曦的光輝輕輕拂過天地間生靈。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么,兩條氣運之龍在蒼穹間遨游,蔚藍天空騰騰升起錦繡般的云霞,紫色、紅色、金色、橘黃色,極為濃烈的色彩堆疊極為鮮明地沖擊著視覺。從擂臺一面望去,仿若過于絢爛美麗的云霧群山,已然完整的兩條五爪金龍蓄勢待發、凜然對峙。

    秋亦和風天已經站在擂臺之上。

    彼此都是殺意濃烈,秋亦還未有動靜,風天先沉聲道:“動用仙器算什么本事?”

    盛會壓制仙器,但風天現在卻是一點優勢都不愿意、也不敢讓秋亦占!

    用自己的法寶還不算本事?毛丸丸那回也沒看你說啊!不就是怕了嗎?

    秋亦的支持者們憤憤不平,聲勢極大,一時都把另一邊的人壓了下去。

    秋亦亦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一絲怯意。

    他微微一笑,“唰”的一聲,昭時劍出鞘,鮮紅劍穗蕩起一個極為漂亮的弧度后垂落。沉浸了許久的靈劍錚鳴,秋亦道:“你既然怕了,我也不愿勝之不武,不過既然是劍修,自然是要堂堂正正用劍說話,你說是吧?”

    頗為含沙射影的一句。

    風天臉皮抽動兩下,好在目的已經達成,他還是忍住了反唇相譏——主要是可能還嘲諷不過。

    先忍他讓他一回,待到比試開始,孰強孰弱一見分明!

    幾乎是鑼聲一落的瞬間,秋亦和風天同時消失在原地。

    搶一個先機!

    與秋亦和長孫順那時的對局一樣,當速度快到了極致,中洲多數修士看到的只是一晃而過的一道影子,還未辨明是誰,風起云涌之間,“鐺”的一聲,火星迸濺,兩把靈劍已經交鋒!

    一劍未中,風天神情稍動,順勢換招。

    近距離交手才能發現風天不僅是身法快,動作也是迅如雷火,他舉手投足之時,整個世界就好像都是“順風”來推動他的動作。

    速度上是風天更快一籌。

    不過能跟上。

    秋亦極為冷靜,心中猝然閃過結論,視覺和神識的反饋到來的瞬間,他手腕一動,“鐺”——雪白如練的劍氣碰撞,再擋下一擊!

    臨時變招,沒有充足的蓄力,這一擊比上一擊力道要輕飄一點,對旁人來說或許根本察覺不出來,但對秋亦來說就是破綻。

    論力量和防御,風天要弱秋亦、長孫順這種煉體大成的修士一籌!

    秋亦手臂陡然繃緊,力道忽然飆升,在風天還沒來得及調動靈力的瞬間一劍橫掃,昭時劍劍尖冷光閃動,若不是風天手握得極緊,他的劍恐怕要被挑翻出去。

    但即便如此,秋亦毫不留情的一劍也依然在風天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傷口。

    滴答、滴答。

    鮮血沿著指縫滑落。

    險些被人把劍打飛出去,對劍修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風天臉上閃過怒色,在這個秋亦新力未生的瞬間,他忽然一腳踢出,灰黑的金屬光澤在腿腳上一閃而過。

    他修了體修功法!

    這還是風天第一次在盛會上展示出來,秋亦毫無防備,一旦被重創基本就相等于輸了一半,但下一秒,風天怒吼:“卑鄙!”

    盡職盡責的生息幽火憑空浮現,碧綠火焰如野獸一般咬著風天的身軀,其溫度之高是風天平生所見至極,甚至連他的靈力都燒得潰散!

    一擊飛踢被火焰輕易瓦解了大半攻勢,秋亦聞言,挑挑眉:“你確實卑鄙。”

    同時手肘肘關節狠狠一撞,風天的腿須臾間便被打了下去。

    沒有任何喘息機會,秋亦感受到了氣流的變動,空氣中極其細微的塵埃在光下顫抖,抬眸瞬間,風天一劍平斬,狂風呼嘯,劍身拖曳出的青影銳利到似乎劃破切割了空氣,直奔秋亦脖頸。

    他想要斬首!

    秋亦眼皮也未顫抖一下,柔然的腰身與脖頸忽而后仰,漆黑瞳孔映照出群山與云層,左耳耳墜蕩起,銀鉤與魚反射日輪的光芒,手中昭時劍輕飄飄的,一劍刺出!

    碧綠火焰噗呲一聲迎著劍而上,青藍雷光在劍尖爆裂炸開,天階下品的《呼雷劍法》與培育良好的異火,風天多少也要留下一點代價!

    明明不久前還是個被他追殺到只能慌不擇路逃跑的小修士!

    風天怒火中燒,臉色極為難看。

    不過表現情緒外向并不意味著他的謹慎和判斷,毫無疑問,秋亦現在是一個大敵,風天會全力以赴、慎重以待。

    “叮”——昭時劍劍鋒還未觸及風天便被攔住,無形的風顯形一剎那,秋亦順勢收劍,又迅疾側身躲過一劍,腦海中再添上新的情報。

    ——有罡風護體,得想辦法破開。

    第194章 天驕盛會(二十六)

    擂臺上, 秋亦與風天的身影交錯,深邃云海之中, 兩條身軀大半隱沒、時隱時現的氣運之龍嘶吼咆哮,利爪直抓軀干,強而有力的尾巴橫掃,氣流唰地沖蕩開一片云彩,每一次兇惡的碰撞都能帶動云海震顫。

    “鐺——”!青色的靈光與雷火在劍刃炸開,暴戾的狂風幾近吹滅碧火。

    第一輪淺淺的試探結束,雙方對對方的手段和基礎實力已經有了一個更為直觀的體會, 接下來就是出招拆招、看到底誰更勝一籌了。

    下一瞬間, 呼嘯的青風卷地, 風天當頭一劍劈來。

    他的動作似乎更快了,若不是秋亦神識經過種種心法磨礪過分強悍, 恐怕難以跟上他的速度。

    風天逼近的那一剎那, 昭時劍雪白劍身上火焰熄滅,光影浮動, 寒霜般的劍氣沖天!

    劍意境!

    馬武雙目瞪圓,一瞬坐直了身體, 伸著脖子往擂臺上看。

    毛丸丸和牧直知這兩個先前與風天正面對上的,先是面露喜色,繼而神情又轉為擔憂。

    唰!

    秋亦一劍斬去, 平地虛空此刻宛如雪地, 一劍劈去風雪如浪怒掀, 冰粒在風間穿梭, 凄凄嗚嗚的聲音仿若泣聲。

    風天在問心路走了四百階, 對這類功法抵抗性極強,但秋亦用了那么久的《呼雷劍法》, 此時臨時更換劍法,打的就是一個猝不及防,哪怕風天古深淵吃過虧有防備,此時不得不吃下這一招!

    風天持劍,劈斬噗呲一聲劈開冰雪,白霜在劍氣下嘭地爆開,化為一片飛粒。

    但《寂霜劍法》特殊就特殊在能擾亂心神,即便破開了攻擊,精神上的沖擊讓風天不由得恍惚一息,動作也慢了一拍。

    秋亦已經等候這個時機多時!

    銀色劍身上雷火交織,電光石火間,秋亦抓住破綻一劍刺去,直刺風天胸膛!

    風天悚然回神之時,一點寒芒已近!

    怎么破烏龜殼?作為劍修,秋亦想到的辦法就是簡單粗暴地直接一劍劈碎!

    點刺集中所有力量于一點,穿透力與殺傷力極強,呼雷劍法是爆發力極強的劍法,再加上生息幽火本身的灼燒能力,疊加之下,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風天身邊護體的罡風瞬息破裂。

    雷光噼里啪啦炸開,風天試圖避開,但距離太近,已經來不及了,心念電轉只一瞬間,他以攻為防,一劍攔腰斬向秋亦。

    厚悶的一聲,仿佛刺入了石頭之中,風天的法衣上靈光瑩瑩,防御之能發揮到了極致,幾乎堅不可摧。

    ——古深淵之中,風天淘汰了數批修士,更奪到了不少類似金蛟珠的神物,除了那枚長老給的靈珠之外,他還解封了自己天階中品的法衣,不過一直沒有顯露啟用而已。

    或許肉身防御他比不過秋亦,但加上法衣相助,秋亦想要一劍穿心根本不可能!

    秋亦目露異色,來不及反應,風天嘴角笑意擴大,眼神陰鷙,風劍霍然斬下。

    仿佛是想回敬秋亦先前的一劍,這一劍,奇快。

    風天的劍本是附有一邊青綠,但此時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的劍已經完全成了翡翠般的青碧之色,劍氣颶風般纏繞切割一切。

    來了!那套威力極強的劍法!

    被風天狠狠打下去的所有修士精神一振的同時,心底也猝然泛起“果然如此”的涼意——風天現在展露出來劍道境界也是劍意境!

    秋亦早有準備,他一躍而起,身體仿佛一根輕飄飄的羽絨,跳躍得極高,極其自然而精準地避開了風天的橫斬。

    風天強橫的一劍落空,劍光劈至擂臺邊緣的陣法時轟隆炸開,屏障蕩開波紋,久久未曾停歇,柱臺上的修士無不打了個寒戰。

    現在整座擂臺、包括空中都呼嘯著狂風,劍氣四溢,秋亦的衣袍獵獵作響,氣流拂過時仿佛刀割,若不是他煉體,只這一陣風吹過就能落得遍體鱗傷。

    斬碎狂風順勢持劍俯沖而下,風天下意識抬頭仰望,昭時劍泛著冷光,軌跡的銀線在空中浮動,猶如一輪新月,輕飄飄的,秋亦一劍劈來。

    風帶來一絲與眾不同的訊息,風天的神識幾乎一瞬緊繃。

    這一劍……不太一樣。

    但即使察覺到了一點不同,風天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秋亦揮劍之時,風天亦是一劍揮出。

    他所使用的這套清風劍法最開始由陣祖傳下,據說是清風尊者所創,后來漫長的歲月中,這套威力極強的精妙劍法培育了數不清的劍修,地位意義也變得非凡,只有歷代劍道天賦最出眾的修士才能閱覽。

    風天現在的境界自然不能發揮劍法的所有威力,但他自信清風劍法絕不會輸給任何同境修士!

    兩道劍光轟然相撞,一道輕飄,一道強橫,“砰”!

    風天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聽到了雷鳴聲。

    這不是錯覺,隨著昭時劍嗡鳴,濤聲般的雷鳴在擂臺上轟響,但與呼雷劍法又有些許不同,呼雷劍法的雷鳴狂暴而恐怖,令人望而卻步、毛骨悚然,而此刻的雷鳴閃動,它們更為活潑、更富有生機……就像是,春雷始鳴!

    被強風吹過得支離破碎、塵埃漫天的擂臺在這一刻仿佛被徹底洗潤了一遍,連空氣也變得清新許多,不知從何而來的綠意在碎石之間攀爬跳躍,倏忽間覆蓋了大半座擂臺。一切看起來都那么欣欣向榮,但風天卻只能感受到無盡的危險。

    沒有任何可思考的余地,秋亦步法運轉,轉瞬逼近,再一劍斬下!

    風天亦是舉劍擋住攻擊。

    “鐺——”兩劍相撞的一瞬間,“轟隆”!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整座擂臺都震顫一瞬,地面的石子嘎吱嘎吱搖動,新發的幼苗被瀑布般的氣流吹得伏地,青色的光幾乎淹沒了整片場地,擂臺邊緣的屏障再度泛起漣漪。

    在虞觀的幫助下,秋亦曾以《春風劍法》與《飛絮劍法》為基礎,半編撰過一部劍法,名驚蟄劍法。

    起初這套劍法稚嫩到只有一個雛形和大概輪廓,連劍招都只有一式,但青丘那些年里,秋亦與虞觀一刻也不分離,四周就是三月春,身邊就是師尊,秋亦時時請教、常常討論,最終慢慢打磨出了三劍。后來虞觀暫時離開,秋亦到月華門還因果,他也沒有忘記這部劍法。

    現在正是施展它的時機!

    第一式,醒雷!

    兩條氣運之龍咆哮,云山霧海翻涌,劍氣碰撞,雷鳴炸響,新綠的光最終還是壓倒了濃烈的碧青。

    春雷敲醒萬物,轉瞬間便將狂風撕扯為柔風,“砰”!風天連退數步,手中劍顫抖著被劈得向下偏移了一寸,他神情難看,嘴角溢出鮮血。

    力量上他確實是弱秋亦一籌,對抗之下,現在雙臂好似木了一般幾近失去感知。

    趁其病要其命,秋亦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洶涌的靈力在經脈中飛速運轉,風天毫無防備的空擋,秋亦反手霍然橫斬一劍。這一次劍光軌跡又變,靈光與劍氣自樸素鋒利到極致的劍上迸濺而出,揮動之間極為漂亮的光點灑落。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百蟲從長眠中醒來,破開泥土、鉆出石縫、爬行于綠茵之間。

    頃刻間,無數的聲音在風天耳邊、神識中、五臟六腑之間炸響,雙耳“嗡”的一聲,鮮血橫流,神識亦是疼痛難忍。

    第二式,蟲鳴!

    又是與剛剛春雷不同,但一脈相承的新劍招。想法轉瞬即逝,風天來不及去思考秋亦新換的劍法到底有何神奧,雙目陡然瞪大,幾乎紅得欲滴血——秋亦這次瞄準的是他的脖頸!

    死亡近在咫尺,風天渾身汗毛豎起,腎上腺素飆升,目光緊緊盯著昭時劍的輕柔的鋒芒,神識極度緊繃。

    就在這一瞬之間,功法運轉,大量靈力燃燒,風天的身體宛若成為了真正的風,輕盈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青碧的影子一晃而過,一陣風動,風天的身影居然已經出現在了數十丈開外的地方!

    隔著水鏡,龍止心中一嘆。

    這套步法她也學了,但卻遠比不得風天,后來只能另換功法修行,她厭惡此人,卻也不得不承認在與風相關的功法上,風天的確有天資。

    時間極短的縮地成寸類功法?不對,也沒有空間波動。那就是單純的身法步法?

    一劍落空,秋亦神情不變,比人高的劍輝橫劈而出,劍鋒輕點地,清脆的“叮當”一聲,呼吸之間,一條綠茵道路如蛇般驟然竄出,與鋒利的劍輝一齊襲向風天!

    風天脖子上剛剛被劃出來的傷口還在刺痛,他暗罵一聲,再一次避開。

    秋亦神識鋪開,身形如箭,向著風天的落點飛奔而去。

    他手持銀白靈劍,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目光中卻透著鮮明的嘲諷和冰冷的殺意,眉心紅痣鮮紅欲滴,整個人仿佛一把極為漂亮、又鋒芒畢露的出鞘利刃。

    幾乎轉瞬間,秋亦便再度逼近,又是一劍斬去。

    他的氣息極穩,更一點也不心急——他篤定風天無法短時間內連續多次爆發那樣的速度。

    秋亦猜的也確實不錯。像這樣陡然提升速度的行徑,以風天的靈力儲備量,目前頂多只能用上十幾次,而他也不可能將靈力全部消耗在這里。

    所以這一次風天不打算再躲。

    連續的兩次爆發提速為他拉開了足夠遠的距離,哪怕秋亦現在逼近他也有足夠的反應時間。

    風天握緊了自己的劍,周邊原本被秋亦破開的罡風再次被聚起——這是他身上這件法衣的效果,他深呼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最大限度地調動起靈氣。

    鋒芒逼近的一剎那,風天悍然一劍揮出。

    狂風驟起,空中本來已經節節敗退、有些狼狽的氣運之龍忽然間精神一振,咆哮著向另一條氣運之龍撲去,利爪霍然劃下。

    劍與劍相交,“轟——”,氣浪卷地,“砰”,椅凳倒下,無數人猛然站起、伸頭看向擂臺,急不可耐地想要看清擂臺上的情況。

    第195章 天驕盛會(二十七)

    淡淡的青色霧靄彌漫在場上, 唯有眼力出眾的修士方能看見其中暗藏的殺機——這不是彌漫的霧靄,這是無時無刻不在掀動的青風!

    而除了形態與范圍的差異外, 這些從劍上吹出的霧風比起先前風天卷起的那些風更強、更鋒利,似乎更像是劍氣?

    身在霧中,與風天對抗的秋亦更能明顯地感受到風天劍招威力的增強,他心中剎那閃過一個念頭。

    場外修士見多識廣藏龍臥虎,亦是有不少與他想到了同一處,有人驚愕出聲:“劍意顯化?!”

    劍意顯化是劍意境巔峰的一種體現,與修仙境界中的大圓滿境界差不多, 這個階段的修士雖然還觸摸不到劍勢之境, 但隱隱已經有了劍勢境的雛形, 無論是劍氣威力還是劍法強度都有了一個極大的飛躍,基本十年內必破劍勢境。

    風天能在這個年紀、這個境界抵達此境界, 實在是天資橫溢。

    “如不半道隕落, 他日又是一尊渡劫境的劍道大能。”虛空中有渡劫境慎重開口道。

    空間中,數位長老一齊看向十長老, 目光中也有一絲驚駭詫異:“風天什么時候掌控劍意顯化的?”

    十長老滿面紅光,樂道:“去盛會前還沒有。不過他本就有天賦, 我想應當是古深淵那幾十年里頓悟了。”

    古深淵一共持續了八十二載,想來風天是突破后刻意隱藏了這一手,甚至沒讓密切關注他的其他修士知曉。

    十長老道:“就是看著還不太穩定, 不過對付秋亦已經足夠了。”

    不然也不會需要步法爆發拉開距離來準備。

    龍止聞言, 暗暗捏緊了衣袖。

    虛空中, 虞觀垂眸, 感到了疼痛。

    受傷了啊。

    雷光在霧氣間翻動, 一瞬撕裂開不是很濃重的霧氣,秋亦趁機退后脫出其間。他確實沒想到風天劍道居然已經到達這個境界了, 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即便抵擋及時也留下了內傷,五臟六腑都在震動滲血,一旦退至安全地帶,秋亦哇地一口鮮血吐出。

    場上青霧隨著秋亦的遠離而變得稀薄,露出擂臺的模樣——原本漆黑平整、在光下還會反射光澤的擂臺已經被余波打得不成樣子,不少天驕嘴角抽搐,又苦中作樂吐槽:再打下去他們連場地都要打沒了吧。

    生息幽火重回體內,燃燒間生機融入軀干,在秋亦控制之下開始治愈傷勢。

    胸口處的疼痛漸消,昭時劍在秋亦手中發出一聲錚鳴,掀起的瞬間再一次迎上風天的劈來的劍光,“鐺”,兩劍震開,秋亦連退數步。

    動用劍意顯化之境后,風天劍招威力大增,再次占據了上風。但與此同時,雖然風天劍招未錯、亦未出現疏漏,但他的行動變得更加快而急,顯然是受困于高速消耗的靈力。

    這也是大家一開始都有所收斂、壓著底牌的原因之一——壓箱底的東西威力是強,但消耗的靈力亦是驚人,一旦失敗便就會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只能任人宰割了。

    青霧漸漸聚合,四周的空間被撕開一條條裂縫,鋪天蓋地的劍光向秋亦壓來,仿佛天羅地網、無處可逃!

    底牌既出,風天不會給秋亦把他耗死的機會!

    秋亦也根本沒想逃,他抬眸,漆黑的眼中隱有一線劍光閃動。

    識海深處的湖泊里,養育許久的心劍剎那破開湖面,于識海飛出落入昭時劍上,昭時劍上附上一層蒙蒙靈光,雪白劍氣猛然高漲,鋒芒在空中劃過一道軌跡,下一秒,它與風天的靈劍悍然相接。

    天空中,秋亦的氣運之龍抖落化為光點的破碎鱗片,怒而撕開對手的背部,漫天金雨落在絢爛的云霞之間,風天的氣運之龍巨吼一聲,迅疾回擊。

    ……

    擂臺上的戰斗愈發焦灼,場外的呼喊聲震耳欲聾,一片喧嘩之間,有人忍不住道:“秋亦使得到底是什么劍法?”

    那風天又是劍意顯化境界,又是高品級的劍法,而秋亦只是疊加了兩套劍法,居然就能與之分庭抗爭?!哪怕都是高品級的劍法也不至于啊,要是那么簡單就能壓過劍道境界帶來的極大優勢,大家也不會那么推崇提升境界了。

    在法寶不變的情況下,對修士來說,一般只有修為境界突破帶來的增益能打得過劍道境界的差異,除非是狠得下心獻祭重要東西燃命獲得增幅,而秋亦可顯然沒有燃命。

    “別忘了,風天到底還沒有突破劍勢境,”一位眼神毒辣的老修士說,“秋亦原先所使的劍法應該是全然契合他道途的,后來接著疊加而上的那套功法亦不是俗品,而且契合度不低,他能有抗衡之力很正常。”

    若是荒村老頭在這,估計要腹誹一句,哪里是“亦不是俗品”,第二劫時墮仙便是以這套劍法與其他幾套劍法一齊破開劫雷的,據荒村老頭觀察,那應該是罕見的對修士道途沒什么要求的劍法。

    墮仙選擇將這套劍法交予出去,只能說明他對秋亦的未來真的很上心。

    “那秋亦這樣下去不就贏了?”

    老修士想了想,說:“僵局沒這么容易打破,再看看吧。”

    擂臺上,秋亦和風天皆已經傷痕累累。

    青色的霧氣水波般縈繞,風天目光銳利,抓住破綻,猛然一劍斬下。

    他的劍快到了極致,只一道寒芒閃過,“噗呲”,無數個小型風暴毫不留情撕碎了血肉,青色霧氣炸開,蘊含著靈力的血液迸濺,秋亦左肩剎那破開一道極寬極深的撕裂傷口!

    即將斷臂的一瞬間,秋亦傷口處滋滋冒出數蔟生息幽火,火焰在為數不多的靈力供應下艱難地連接著兩塊血肉,秋亦毫不停滯,手中昭時劍靈光大湛,一劍刺出,大片大片的綠茵霎時在腳下蔓延。

    戰至現在,風天和秋亦的靈力都已消耗大半,風天根本無力再支撐法衣的罡風護體之效,再加上盛會自有壓制法寶,秋亦劍鋒剎那破開衣物和皮肉,雷光與劍氣轟然劈向風天的左胸膛!

    一劍,風天跳動的心臟裸露出來,頃刻間破碎大半!

    致命一擊!

    風天臉色霎時雪白如紙,他向秋亦再揮出一劍,同時步伐飛動,足下有清風徐徐,秋亦收劍劈開風天揮出的劍光的功夫,他已經退開數里地。

    異火噼啪燃燒,秋亦左肩的傷以一種不快的速度緩慢復原,衣袍的自愈功能亦是在慢吞吞起作用。

    另一邊,風天臉色鐵青,他一邊移動,一邊快速從乾坤袋中取出此前準備的丹藥吞入腹中,高階丹藥化為大量靈力涌入體內,風天胸膛處的致命傷在靈力的大量消耗下飛快痊愈。

    但是這樣重的傷勢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恢復的好的,眼見秋亦再次向自己逼近,風天躲過劍光,臉色鐵青,眼中閃過一絲肉痛,心念電轉間下定了決心。

    水鏡映照出風天的神情,數位長老預料到了即將發生什么,臉色亦是難看至極。

    他們此前都認為已經勝券在握了,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如今這樣?

    “荒謬!”一位長老道,“我們在他身上耗了那么多資源,更是由長老親自教導他,他怎么會被一個不知哪里來的修士逼到這種境地?”

    按照他們的想法,那道秘法是給風天面對持有仙器、使用陣道的秋亦時托底用的,能不用最好。但現在秋亦既沒有用陣道,和風天是單純的劍修比拼,風天本身修為境界也比秋亦高一小境界,更有劍意顯化加持,如此巨大的優勢都勝不了,風天簡直辜負了他們的期望!

    十長老臉上掛不住,沉聲道:“那秋亦實在狡猾,可能還是大能重修,劍法極為老練,風天一時不慎上了當也是情有可原。”

    他看向水鏡:“不必驚慌,只要能贏得第一,損失的那些氣運都會被補回來。”

    沒錯,風天所用的法門需要燃運!

    如果不是盛會天賜良機,降下氣運之龍,尋常修士都無力支撐此法。

    風天亦是心疼自己本該擁有的氣運,他雙目赤紅,咬牙看著秋亦,第無數次悔恨在古深淵怎么就沒有殺掉秋亦:“是你逼我的。”

    他催動靈力,運轉金文口訣,半空之中,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下,風天的氣運之龍忽然開始燃燒!

    毫無猶豫,風天指尖一抹自己的靈劍,劍上剎那印上金文,劍身承受不住一樣輕聲嗡鳴。

    這是從小陪伴他的法寶,此次用后也會損毀,但,如果能夠獲勝,一切都是值得的。

    空氣陡然變得沉重,心知來不及阻止,秋亦停下步伐,馬尾末梢與耳墜一齊微微晃動,他立于鋪滿整座擂臺的綠茵之中,笑了:“使用仙器算什么本事?”

    隨著氣運之龍的燃燒,風天的劍氣勢一瞬暴漲,遠比屬于陣道的周天星盤威勢更強!

    風天心中正悲,聽聞秋亦嘲諷,悲意轉為熊熊怒火和憎恨,若不是秋亦,他又怎會不得不燃運鍛劍?!

    之前布滿場上的青霧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風天的氣運之龍撐不了太久,風天自己的靈力亦是撐不了多久。

    “你又懂什么?勝利才是一切!”天外天需要氣運!

    怒火中燒,風天冰冷地打量秋亦,像是捕食者打量獵物。

    “恐怕你是既不光彩,又得不到勝利了。”

    秋亦亦是冷眼看他,手無聲無息,握緊了昭時劍。

    風雨欲來。

    發難就在一瞬之間,不能再等了,風天驟然躍近,燃盡一切靈力,劍起飛落!

    他舉劍時,劍上靈光璀璨,靈劍錚錚,劍意在這一刻顯化到了極致,他的身后,霧靄茫茫,青山環繞,風化萬千,仿佛一片天地間不可侵犯的禁區,下一瞬,劍落,濃霧群山如狂風般卷來!

    浩浩蕩蕩的、無限逼近劍勢的一劍!

    秋亦的骨血都被壓迫得沸騰起來,他喘了口氣,所有的靈力都在這一刻燃燒,瘋狂涌入昭時劍中。

    衣袍、發絲、耳墜、劍穗,盡數在狂風中搖曳,無懼無畏,秋亦剎那出劍!

    一劍定生死!

    一念之間,早已經布滿整片擂臺的綠茵瘋了一般繁茂生長,空氣溫暖芬芳,撲通、撲通,仿佛能聽見心臟的跳動,又有無數交錯的呼吸。那是生命的象征。

    一片春天籠罩而來。

    生機盎然的、萬物勃發的,這樣歡悅的春日與厚重的濃霧青山相碰。

    劍勢境?!!

    風天心神具駭,卻已經來不及了。

    天外天中,十長老忽然站起,目眥欲裂,猛然向水鏡抓去:“住手啊!!!”

    來不及了,天地之勢載于一劍,層巒疊嶂,迷霧縈繞,不過縱劍破之!

    無盡的鋒芒撕碎迷障,盡頭的風天亦不能免、更來不及躲——

    “唰”。

    秋亦收劍入鞘。

    “咚”。

    風天的人頭落地。

    場上落針可聞。

    層層疊疊的絢爛云海緩緩散去,漸漸露出蔚藍到無垠的穹宇,吞食掉敗者的氣運之龍翻飛,唇紅齒白的少年站在一地狼藉之間,目若星辰,神采飛揚。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意氣正風發。

    第196章 天驕盛會(二十八)

    一方已死, 勝者既出。天道宏大的聲音如震蕩古鐘,轉瞬傳遍中洲, 向所有生靈宣告著這一屆盛會的第一贏家。

    無數的目光匯聚于秋亦身上,仿佛黑暗中撲向火光的飛蛾,萬眾矚目,天下盡知,此戰過后,秋亦的頭銜不再是讓人驚駭但又有些不太相信的“雙榜第一”“潛力十足”,而是貨真價實、任何一個人都說不出反駁的盛會第一!

    無論是風天之死, 還是秋亦的最終以劍勢取勝, 都震撼至極。

    整座中洲的修士都動了起來, 無數的消息傳遞向遠方,整個修真界都將為盛會的結果而沸騰。

    幾家歡喜幾家愁。

    “半步劍勢境……”馬武看著秋亦, 神情恍惚。

    秋亦將那滴神物交予他時, 他就有了一點猜想,但是分神境觸碰劍勢超出想象, 馬武以為秋亦頂多只是接觸到了那個境界,卻沒想到他居然已經能在比試中使出……風天死得確實不冤。

    其他天驕沉默。

    他們是和秋亦風天一個時代的修士, 大凡修士,總要有不折不撓、百舸爭流的競爭之心,但秋亦和風天剛剛最后的對決, 捫心自問, 易地而處, 差距猶如天塹, 他們根本無法面對, 甚至無法參與。

    風天已經是天才中的天才了,秋亦卻比他光芒更勝。同這樣的修士一個時代, 注定既是幸事,又是悲哀。

    今日過去,有人將因眼界開闊燃起斗志,也肯定有人心中將蒙上一場代表秋亦的陰霾。各個修士的道途前路再次變動。

    如此大的影響力,有天驕苦笑著想:簡直和我們不像一個時代的。

    那些無法參與盛會的修士傳遞消息之余,心中隱隱也閃過一個念頭:再過不久、甚至或許現在已經如此,秋亦的對手將不再是盛會那些同輩修士,而是上一時代的天才們。

    中洲上空,鄭家靈舟上,“鄭潤”眉目更深沉,幾乎開始懷疑鄭潤這幅身軀是否值得他鄭家冒如此大風險。

    但,仇怨已結。“鄭潤”輕嘆了一口氣,幾道密令送出,影樓懸賞再加——決不能讓秋亦再有機會成長下去!

    天外天,十長老伸手的一瞬間,水鏡方才泛起一絲漣漪,數長老神情一變,一道雷霆霍然劈下,逼得他不得不退回。

    出手阻止的長老喝道:“這種場合出手,十長老,你要毀了天外天嗎!?如果不是剛剛七長老及時啟動了挪移,我們都要暴露!”

    十長老仿佛一瞬被潑了冷水,怒氣散去,渾身冰涼,片刻,他又極為不甘心地攥緊了拳頭。而后,他忽然看向龍止。

    龍止心底發冷,微微低下頭。

    ……

    風天的尸體化為飛灰、又在無形的力量下消至泯滅,就像每一個死在這座黑石擂臺上的普通天驕。

    秋亦也很不好過。

    劍勢層次對分神來說消耗太大了,剛剛的一擊一瞬間抽干凈了他所有殘余靈力、體力、神識,雖然肉身傷勢在異火滋潤下愈合得差不多了,但秋亦內里卻已經是一根燒干凈的蠟燭,只能勉強支撐著身體慢步向屬于自己的柱臺走去。

    不過即便如此,途徑那道有些看不清的背光天碑,秋亦仰頭看了一會兒,眉眼彎彎,臉上盡是輕快的笑容,心頭的喜悅,連疲憊之意也淡了許多。

    他還記得環河秘境時的談話。一晃數百年,當初和師尊所說的目標已經已經完成了。

    干涸到撕裂的丹田抓住空中的靈力,吸納運轉,緩和與治愈經脈的破碎,再加上天道落下金光的治愈效果,秋亦緩慢走了幾步,丹田自轉數周,新生的靈力撐起身軀,很快就恢復了狀態,一躍飛回柱臺之上。

    接下來都是往后名次的競爭,與他無關。

    精力不夠,秋亦閉目養神,心中一幕幕倒放回看與風天的對決,總結經驗教訓,思索有沒有更好地對敵之法……只有場上比試輪到秋亦認識的人時,他才會睜眼看一眼。

    既然第一已經決出,基本上盛會最精彩的一場已經過去了,有些修士不在意最后可能有的一點禮物,打算提前退場離開,而更多人想了想,還是留下來。

    他們還沒有看到前百具體名次、修士所獲獎勵、自家修士情況……以及,根據以往的經驗,盛會結束時往往會很精彩。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儀道虛法衣修補完了最后一點縫隙,秋亦睜開眼,他的氣運之龍一并睜眼。

    地動山搖,與中洲其余修士相隔的屏障、各修士的柱臺、已經修復好的擂臺一瞬破碎,秋亦輕松落于地面,聽到震耳的呼喊聲。

    剛剛那般大的動靜,卻連灰塵也未揚起,放眼四周,六十四名修士盡在。

    這就是這一代最有潛力的天驕們,天外天中,長老們忽然道:“當時應該讓龍止也去的。”

    但是現在說什么都遲了,他們必定要再入世一場了。

    高聳的天碑上,一筆一劃,一個個新的名字浮現:秋亦、毛丸丸、諸葛窮、長孫順……

    沒能和師尊排在一起……要是并排就好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秋亦心底還是有些失落,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名字,只一眼,秋亦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不會吧。

    他眨了眨眼睛,在心底細細描摹一遍運筆,再看向其他刻字對比一下。

    秋亦看向更高處,看向那個名字,抿抿唇,笑了。

    日輪偏移,天空中半褪的霞云漸漸消散,晶瑩的光芒閃動,中洲修士們抬頭,嘩啦啦——漫天光雨瀑般垂落,穿透各個建筑,平等落于所有生靈身上。

    天降甘霖!

    修士滿臉喜色接下這些透明的雨,心情開闊,久久停滯的境界居然有了一絲絲長進;有修士抱著拉著小孩,讓他們的根骨得到這場福雨的滋潤;還有修士現場開始制作符箓,刻畫關鍵一筆……

    凡接甘霖者,小則減去霉運,大則增加一絲突破幾率。

    得到增益最多的還當是那些真正參與過盛會的天驕,甘霖落在他們身上,自身的修為和氣運一并開始上漲,如小銀這樣身體有殘缺的,甚至會自動好全補全,它切切實實嚇了一跳,把自己盤了起來。

    而位列前十的天驕沐浴最多的甘霖,冥冥中能感受到自己下一次破境時的天劫會得以免去。

    虛空中,各位渡劫心情也不錯:“氣運也在漲。”

    除了這批踏上盛會的修士,世界的氣運在水漲船高。往后千年想來又有新的天才可期。

    光雨之中,秋亦忽然心有所感,一抬頭,云開見日,身形已經經過再次膨脹的氣運之龍咆哮一聲,長尾擺開,電光火石間直沖而下,金色剎那映入秋亦眼眸,隨著靠近而極速擴大,接觸的一瞬息,秋亦眼睛陡然睜大。

    在這瞬間,仿佛有一卷過于寬闊的畫卷在秋亦眼前呼啦推開,變幻的畫面之上,兩條交織的線貫穿萬物生靈,編織起時間與命運,一黑一白,一動一靜,流轉間,秋亦的心神如瀑布下的石頭,被無盡之理沖刷拍打,嗡——嗡——大腦一片空白,記不清任何一處細節,道拿著刻刀,在秋亦心上鉆鑿出永遠也不會消失的震撼痕跡。

    “砰——”!

    那副深邃、幽暗的至理畫卷消失,無盡的金光迸濺散開,秋亦身側,金色如水,如螢火,像是融金蕩開的漣漪,它們絲綢般滑動,自然地融入秋亦體內,秋亦體內靈力隨之而漲。

    冥冥中,好像還另有什么無形之物也一并涌入流淌,秋亦心中若有所感——是氣運。

    當最后一點融金般流淌的金光融入體內,秋亦丹田中的靈力澎湃沖刷,接連破開關卡,秋亦身上氣勢陡然攀升——

    分神中期、分神后期、分神大圓滿!

    不過一息之間,待眾人注意到時,原先在修為上吃虧的秋亦已經站到了分神境頂端,距離合體不過一線之遙!

    不止是秋亦一人修為上浮,場上其余修士的修為亦是有所增長,不過誰也比不得秋亦從分神前期一躍成分神大圓滿。

    圍觀的修士們看得艷羨不已。

    修為灌體是天驕盛會獨有的獎勵,放眼整個修真界也獨一無二。某些功法倒是能做到修為灌頂,但要么要求極為苛刻,根本不可能達成,要么害人性命害己根基,不是正路,而盛會的恩澤卻像是有另一位苦修已久的自己傳了修為而來,不論提升多少都是無害的。

    但這還沒完,一串晶瑩石子編織而出的手鏈憑空出現,精準落于秋亦掌中。

    歲月的氣息獨特,落入手中的一瞬間,秋亦便認出來了這是什么。

    一種極為罕見的神物,歲月沉沙,像秋亦手中的一件制品,甚至能夠扭曲幾秒的時間,妙用無窮。

    這是連大乘渡劫都眼紅的天材地寶,秋亦迅疾收入乾坤袋中,動作之快,不少人連他到底拿到了什么都沒看清。

    除了秋亦之外,其余前十修士亦是各得到了不凡神物,但在渡劫境眼中,最值得去爭取的自然還是秋亦得到的歲月沉沙。

    咕咚。

    盛會尾聲,有人咽了下口水,按耐不住,第一個出聲,聲音如夢亦似幻:“秋亦,你已經惹了無數的注意,那些邪道生靈不會放棄追殺你的,但我為幻影一道大能,如果你愿意將歲月沉沙交予我,由我出手,你逃脫不成為題。”

    “小友,我為東興尊者,你可能不知,已經有數位渡劫和大乘聯手想要留你性命,奪你寶物。他們邀請過我加入,我覺得不太妥當,可以幫你一把,不過條件嗎,呵呵……”

    “若加入我宗,我們拼死也會把你安然無恙送出。”

    ……

    一瞬間,無數聲音向秋亦涌來,有惡意也有善意。

    有些存在蟄伏已久,早已盯上了秋亦所擁有的,肉身、神魂、氣運、寶物,只待蒼穹上的那位仙尊離去便會出手一擊必殺!

    數位渡劫和大乘聯手,沒有任何勢力敢打包票說可以百分百保住秋亦。哪怕秋亦真是什么超級隱世勢力出身的天驕,有高手護身,面對渡劫和大乘,他能做的最好選擇也只有逃。

    秋亦發自內心地、充滿喜悅地笑了。

    他朗聲道:“師尊,有人欺負我!”

    第197章 弟子

    秋亦聲音落下, 幾乎所有關注他的修士全都一愣。

    欺負……?不對,你有師尊?你師尊誰?這可是全修真界勢力幾乎都到齊了的盛會, 哪方勢力能這么囂張?

    要論最是惶惑的還屬那些已經準備好生擒秋亦的修士。

    屠劍尊者,千年前曾經攪動一方風雨,在三千海島曾橫行一時,后來惹到一位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執燈尊者,一番斗法,屠劍尊者慘敗,不得已退出三千海島偌大海域, 后銷聲匿跡。他和另外兩位志向相同的渡劫境陣修是本次行動的領頭人物, 開幕時便未去虛空, 此時也正與同伴一起卡著時間在中洲布局。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討論過秋亦的身份背景, 確認事情絕不會發展到難以收手的地步。

    可現在……

    秋亦的話說一出口, 屠劍尊者心里咯噔一聲,頓覺不妙。

    幾乎是心念電轉, 他腦子頓時浮現了能讓秋亦如此輕松態度的唯一人選——那位墮仙!除了他,沒有人能讓秋亦如此囂張!

    思及此, 屠劍尊者冷汗淋漓,思路極為活泛,只一瞬間便將墮仙到來觀戰這個驚人消息又翻出來, 且彼此映照上了——如果墮仙是秋亦師尊, 那么他來看弟子的比試確實也合情合理!

    若是墮仙, 那么他們除了逃別無選擇!

    但屠劍尊者沒動, 和他一起的其余大能也沒動。

    一名渡劫陣目光閃爍, 開口道:“也有可能是……”

    ——也有可能是狐假虎威、虛張聲勢,為逃脫爭取時間!

    但話音未落, 伴隨一聲輕笑,沉重如神岳般的壓力驟然碾來,三位渡劫、六位大乘毛骨悚然,動彈不得。

    緊接著,這些能夠叱咤一方的大人物,此時仿佛如柔軟的泥人般被捏起取走,只一晃眼,便從中洲某處瞬息挪移到廣場之上。

    天碑之下,“砰砰砰”,數位大能如爛泥般地,神色煞白,身染塵埃,顏面盡失。

    與這幾位的慘淡形成鮮明對比的,正是他們要下手的對象。

    秋亦容光煥發,笑盈盈的,眉目間皆是滿溢的雀躍,叫許多自以為對這位盛會第一有一定了解的修士紛紛側目。

    隨著屠劍尊者等人被強行拽出落到廣場中,中洲看熱鬧的人暗暗心驚之余,兩眼也開始發光。

    渡劫與大乘修士本就不多,此時被拎出來的都是曾經有過一番事跡的,已經有老修士認出來了他們的身份:“那位是屠劍尊者?我記得他有一部可以奪人天賦改善資質的功法,當時害了不少好苗子!”

    “那個臉紅的是被陣界逐出、加入南洲鄭家的叛徒?莫不是眼饞秋道友的仙器了。”

    “怎么還有巧靈與妖族參與?這是要和敗類合起伙來殘害我人族天驕嗎!?”

    ……

    足足九位有頭有臉的人物,硬生生被說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幾乎所有干過的好事壞事都被消息靈通的修士一一翻了出來,他們臉色或陰沉或慘淡,一聲不吭。

    先前想要加入這批人的大能心底顫顫,仿佛被壓在那的是自己,也是一句也不敢說。

    鄭家靈舟上,“鄭潤”難得失去風度,暴跳如雷,怒罵不止,中洲之外,一眾修士正翻閱著影樓的懸賞令,忽然間,懸賞令一下短了一截,眾人一抬頭,愕然發現頂頭的那個秋亦的懸賞被影樓火速取消了。

    天外天,十位長老久久沉默,表情比打翻了調色盤還要精彩——怎么可能!怎么會!他們明明最不想得罪那個人!

    唯有此前隱隱有猜測的少數修士一邊慶幸,一邊幸災樂禍地看戲。

    先前因為說了秋亦壞話所以慘被禁言一段時間的大能簡直喜上眉梢,看其他那群不明真相的看出了優越感——怎么不可能?怎么不會?想不到吧!踩上鐵板了你們!

    九位修士狼狽癱軟在自己身前,秋亦未給他們過多的眼神,反而輕聲說:“你不過來嗎?”

    “我在這里。”

    聲音響起的一瞬間,秋亦便已經感知到了虞觀的氣息、看到了虞觀的身影。

    就在他身邊。

    時隔許久未見——心魔劫時自然不能算,再者心態亦有些變化,秋亦竟有些近鄉情怯之感。

    他特別特別想抱一下師尊,肌膚相貼,最好能窩在對方懷里,但最終,秋亦只是內斂靦腆地抿唇,對師尊笑了下。

    想說些無意義的閑話,但此時此地好像也不太合適,于是秋亦指指那幾個修士,拽拽虞觀的袖子,頗有點狐假虎威的氣勢,道:“謝謝師尊給我出頭。”

    中洲詭異地陷入了安靜,幾乎連呼吸聲都消失不見。

    宗舞、阿虎、梁云延等見過兩人真面的,神情幾乎驚駭。

    無需多言,只要不是蠢笨的,現在便都已經明白秋亦身邊修士的身份!

    無數人在心底尖叫:拽袖子!拽那個墮仙的袖子!你怎么敢的!你不該更畢恭畢敬一點嗎?!萬一惹怒了墮仙,我們所有人都要被你牽連遭殃的!

    但隨后,更叫人大跌眼鏡的一幕出現——虞觀微微低頭,只看向秋亦,完全是以一個縱容的低姿態溫聲問他:“你想要如何處置?”

    這下,終于,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虞觀對秋亦到底態度如何了。

    虛空中,先前多次揣測虞觀心思態度的大能們不少默默臉疼了。

    還好沒去趟渾水!

    “……”

    屠劍尊者等人抖若篩糠,心中的悔意連綿不絕,像毒刺一樣深深刺進心底。

    他們不敢說話,也不敢在虞觀眼皮底子下逃離,只能用哀求地目光看向秋亦,希望秋亦能善心大發,將這件事輕輕掀過。

    坦白講,他們看著是有些可憐,但對一群對自己起了殺心做了準備的修士,秋亦心中毫無波瀾。

    他想了想,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虞觀道:“好。”!!!

    那豈不是生不如死!

    ……生死關頭,只能背水一搏了!

    剛剛還一副哀求模樣的幾人臉色瞬間變動,三人猛然向秋亦抓去,或是想挾持人質,或是想死前再帶一人下水,惡意赤/裸/裸地彰顯。

    剩余六人各取一方,如流星般逃向他處,眾人不過眨了下眼,便再無蹤影。

    荒村老頭忽然嘆息一句:“傻啊。”

    秋亦看不清向自己襲來的三人的動作,根本無法避開攻擊,但他也無須有所應對——

    “叮——”

    一聲清越劍音,劍未出鞘,冰冷浩瀚的力量須臾俯罩整片天地,仿佛歲月之河也為此停滯,秋亦面前,三名襲向他修士身影仿若照片般定格在了那一剎那,連臉上狠厲神態都能看的分毫畢現,連秋亦衣角都未觸及到。

    “嘭”。

    仿佛無數把劍切割而下,血霧驟然爆開。

    在秋亦驚訝的目光中,三道身影重新聚合,只是萎靡虛弱了許多,然后再一次,嘭,好像只是冰冷的酷刑,大片的血花綻開。

    血色如霧,秋亦和虞觀身上卻清凈,第二次重新聚合的那三名修士卻更為虛弱,目光潰散無神,仿佛已經瀕臨崩潰。

    在秋亦和其他人的視角看他們只是爆開了,但在他們自己的視角看,他們已經被一劍一劍劃開、割肉凌遲過無數次!

    時間在他們的感知中無限拉長,這種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著自己一點點去死,沒有盡頭的折磨帶來溺死般的無力感和痛苦,幾乎一瞬壓垮了這幾人的身心。

    這是一種極為殘忍的手段。

    荒村老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以前也沒這樣啊……”

    ——墮仙雖有兇名,但從不惡意折磨敵人。

    這一次他們再復活后就只剩下一條命了,虞觀忽而伸手,一把抓過什么,秋亦下意識地去看他,只是尚未看清虞觀的動作,左手便被拉去塞了什么東西。

    緊接著,不等秋亦反應過來,虞觀拉過弟子的右手,帶著他消失在原地。

    ……

    屠劍尊者也在先前逃走的六名修士中。他當年吃過虧,銳氣多少已經消磨,這次再一次踩上鐵板,想也不想,當即選擇逃命。

    跑!跑得越遠越好!

    屠劍尊者本就是渡劫境,自身又有數件提速的保命法寶,此時靈力燃燒,全身數重靈光疊加,讓他的速度在一眾渡劫境中也達到頂尖層次。

    “呼呼”——

    風聲颯颯,屠劍尊者的身影如流光般橫跨天空,穿云破霧,他身邊的空間在撞裂與修復間扭動,身下的地貌從海洋到荒漠又到山脈。

    不過轉瞬間,他已經橫跨數百萬里。

    虞觀久久未追來,與屠劍尊者一樣逃跑的大乘境修士們此時已經放下了一半的心,心中懷著一絲僥幸,想仙境或許也沒那么厲害,足足有兩個渡劫一個大乘對他軟肋出手,他顧此失彼也正常。

    但是屠劍尊者不似他們這般樂觀:誰知道仙境能有什么樣的手段?!就他所知,仙境就不能以常理來衡量!

    是以,雖然是逃出距離最遠的一個,屠劍尊者此時依舊不敢放慢一點速度。咬咬牙,他的速度再度攀升一倍,電光石火間又穿梭過又一片千畝湖泊,掠起千尺浪。

    此時此刻,他只恨自己再沒有關注過更多低境界的秘境的存在——入秘境、唯有進入秘境才能躲過此劫!

    但好在無論怎么說,屠劍尊者也是曾經一境界一境界闖蕩上來的修士,昔日的記憶在他腦海里浮現,他記得有一個合體境的開放型秘境就在附近……

    遠遠的,屠劍尊者看到了作為地標的廟宇,他的狂喜在看到廟宇邊上榆樹時驟然凝固——綠蔭下,有兩名修士正在談話,屠劍尊者腳步當即一頓,飛快轉身往他處去。

    但這件事從他將秋亦選中作為目標時,就不可能善了。

    虞觀以指為劍,虛空中只輕輕一劃,屠劍尊者膝蓋一軟,當即跪地,身上修為境界憑空被削砍去三分!渾身靈力也盡數失去!

    這一招仿佛扒皮抽筋,直接斷了屠劍尊者所有的反抗之力。

    緊接著,虞觀隔空一點,屠劍尊者被虞觀封住修為,身體須臾間縮小數倍,幾乎像是籠中的蛐蛐那樣大小,虞觀隔空取來,然后將瑟瑟發抖的這只“蛐蛐”交給秋亦。

    他教導弟子道:“當你對道的理解感悟加深,修為遠超出另一人時,你就可以試著從經脈關竅入手,切斷他的靈力,阻斷他的實力,雖然在對敵中很難發揮作用,但對付比自己弱的敵人,卻比動用武力更方便。”

    尤其適合敵人掙脫開威壓之時。

    秋亦頗有興趣地接住已經毫無反抗之力的屠劍尊者,加上先前虞觀塞給他的三個,秋亦左手上便有四人了。

    秋亦其實還挺感興趣的,但他沒看一會兒,虞觀忽而拉過他的手,又帶他去往別處。

    四面風景風馳電掣般變化,幾乎連影子都看不到,這樣的移速,若不是虞觀護著,秋亦身軀早已四分五裂。

    令人驚異的是,虞觀每一次出現都出現在各個逃亡修士的必經之路,這些修士有的上天下海,有的逃去秘境,有的偷渡小世界,但竟然無一人能躲過虞觀。

    就算是提前打好標記,這樣短時間內未經任何卜算就抓住不同去處的渡劫與大乘,未免也有點驚人了。

    秋亦眼睛閃亮地看著自己師尊,剛要好奇詢問,虞觀便知他所想,心有靈犀般開口了。

    他斟酌言語,緩緩解釋道:“我在他們時間的末端等候,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能等到,而他們跳脫不出時間的流逝,便只能看似巧合地碰到我。”

    就好像捕魚人在河流下游張網捕魚,只要魚順河流來,它便必定落入這張網中。

    這樣看,仙境修士仿佛是另一個層次的生命一樣。

    秋亦若有所悟。

    虞觀揉揉弟子的頭:“所以將來若是境界還不夠時遇見仙境敵人,不要去試探,也不要去激怒,若我不在,先逃。”

    唯有仙境才能對抗仙境。

    秋亦乖巧道好。

    虞觀微微笑了。

    他將最后一個擒獲的修士小人交予秋亦。

    秋亦手中的修士終于齊了,虞觀又隨意摘取一根野草,又讓秋亦將手攤開。

    柔韌青色在虞觀指間一繞一圈,平平無奇的草葉上加持了莫大的偉力,所有縮小修士被牢牢束縛在一起,后六名被逮到的面目猙獰地大叫且掙扎,但使勁渾身解數也掙脫不開,真如同一群被小孩捉到的小蟲。

    不,他們比小蟲更慘,他們連求死也做不到。

    虞觀替秋亦打下奴印,然后輕輕將野草環放在秋亦掌心。

    不久之前,這群修士還是隨時都能碾死自己的存在。

    秋亦低頭看看,只心念一動,草葉形態變換,再把這些人拎成一串,竟像是一串鈴蘭。

    詛咒與謾罵聲讓這串鈴蘭顯得吵鬧,秋亦試了試,又是心念一轉,果然如他所想一般安靜了下來。

    他再搖動這串鈴蘭,上面綁串著的屠劍尊者們即便破口大罵也傳不出一點聲音來,像是在表演一場默劇。

    這下,秋亦想要怎么對付他們都行了。

    虞觀平靜且溫和地看著,見弟子玩得差不多了,道:“走吧。”

    秋亦又晃了晃鈴蘭,忽然道:“他們之前就是想這么對我的?”

    虞觀早已在被拉長的時間中審訊過那三位襲向秋亦的人,不過他沒有回答。

    他不說秋亦大概也能猜到,無非就是狠狠瓜分干凈,榨干最后一滴利用價值之類的。

    秋亦唏噓:“修真界真危險啊……”

    虞觀輕描淡寫道:“那和我回洞天去罷。”

    “……”這人怎么不上套呢?秋亦將那一串還沒想好怎么處置的鈴蘭收進自己的洞天中,語氣硬邦邦,“不是要說這個!”

    洞天,當然去,但現在不是時候。他不努力,以后萬一有危險,誰來保護他師尊?想一想秋亦就覺得不行——他會急死的!

    虞觀嘆息一聲,秋亦想:自己要不說得再明顯些?忽地又反應過來,狐疑地看虞觀道:“師、尊,你又在逗我?”

    他刻意加重“師尊”二字。

    虞觀:“沒有。”

    他忽地輕輕推了一下秋亦,秋亦對他毫無防備,向前一步,一步即一景,眼前頓時變換成了中洲景象。

    時間定格,但生靈的意識清醒而自由。

    虞觀的聲音冷冽:“我的弟子尚在歷練,作為師尊,我不該插手過多,但同境修士、乃至高出一二重大境界的修士出手,那還談得上歷練,渡劫與大乘聯手埋伏他一位剛剛晉升分神大圓滿、不久前還只是位出竅境的修士……我也不是死了的。”

    屠劍尊者等人若聽到,恐怕死也不瞑目:誰知道這是你弟子啊!你也沒說啊!

    秋亦沒聽到想聽的,不過捕捉到了一點變化。

    從四重變成一二重了……除了越往后境界差距越大,不能死板按照低境界時規矩來做以外,是不是因為師尊挺喜歡他,所以忍不住放了水?

    秋亦心里思索。

    應該是喜歡的,他希望也是喜歡的。

    虞觀繼續道:“最后,我的弟子曾與我許下承諾,有且僅有我一位師尊,往后也不會再拜師,還望大家知曉。”

    秋亦一愣。

    那種壓抑而可怖的凝固感逐漸散去,但烏泱泱擠滿人群的中洲依舊安靜得鴉雀無聲。

    虞觀道:“盛會已經結束,諸位可自行離去。”

    第198章 不開心

    秋亦回過神來, 揉揉臉,確認一定沒有臉紅, 心里又高興又有點郁悶。

    師尊怎么理解錯了!

    其實他想讓虞觀說,以后不收徒,只會有他一個弟子來著……

    雖然兩者最后的意思相同,但,怎么說,側重點好像不太一樣……

    秋亦的郁悶是假郁悶,天道的郁悶才是真郁悶。

    它私底下已經給秋亦安排了一條安全的逃生傳送, 雖然往屆從未有過這樣的行為, 但既然現在的它是一個有情感和獨立意識的存在, 那便做不到冷漠地按規矩辦事了。即便撇開這些不談,從純理性的角度看待, 天道覺得秋亦也值得一次破例。

    但秋亦的操作、虞觀的反應還是有點遠超出它的想象了。

    現在虞觀搶了它的話, 天道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中洲有修士陸陸續續從冰海或乘坐靈舟離開后, 天道才慢一拍地處理好信息,然后縮成一團, 敢怒不敢言。

    剛剛正面體驗過虞觀威壓,中洲上幾乎沒有人愿意留下,有第一個修士離開后, 其余修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跟在后頭一并走了。

    盛會所搭建的冰海聯通四洲, 越靠離近處通道越為狹窄, 俯瞰而去, 像是一張中間寬厚而四面收縮的蛛網。

    咔嚓, 咔嚓,寒氣彌漫的厚實冰層上時不時踏留下一個又一個或深或淺的腳印, 腳底滑溜,空中刮著刺骨的寒風,一碰就能損耗一層靈力,海底還不時有妖獸隔著冰層看著這些生靈,呼啦一聲破冰冒出,雖然很快就會被集火打殺,但總能帶走一兩個倒霉蛋。

    這是參與盛會的天然門檻。

    對于低境界修士來說,若不跟著大部隊一起走,很快就會喪命,而金丹元嬰境的或是不敢大意獨自行走、或是出于用這種天然絕佳的機會磨礪自己并賺取靈石的心態,大多也沒有選擇御器飛離,而是跟著人群一起。

    阿虎從乾坤袋中取出靈石煉化,靈力豐沛了,腳下也就有了氣力,遇見危險時好歹能跑得快一點。

    他此次來盛會是肩負著收集情報的使命,于是走時也不跟著靈舟一塊走,而是混入冰川的人群中,收集并引導大批散修之間的輿論趨勢,同時記下一些值得關注的細節訊息。

    行出一段距離,一次妖獸襲擊中,阿虎拿著法寶搭救了一位修士。

    那名烏姓的修士便與他一同行一段路。

    有救命之恩在,兩者相談甚歡,阿虎還了解到該修士正是少數的押了秋亦贏取第一的修士之一,她這回贏了夠本,買了破境丹,破了境界,于是前不久還是個白發垂髫的老太,如今又能重返青春,為二八少女樣。

    阿虎對修士比大拇指:“有眼光。”

    臨近分別,烏姓修士打開了話匣子,悄聲道:“說來你可能不信,但我曾和秋亦和墮仙有過接觸。”

    天驕盛會剛剛結束,秋亦相關的事就是當下最興討論的,無論是他在第一輪天梯登頂,還是古深淵極限逃脫、進入某看不見的地方晉級,最后逆風翻盤,斬殺另一匹黑馬,最后還有隱世多年的仙尊親自下場為他撐腰……每一件都足以讓人大談幾年。

    阿虎路上有聽到贊美,也聽到不少含著嫉妒的陰暗抨擊,更有許多修士為了博眼球,站出來說自己曾與秋亦和墮仙見過說過話,比如說什么秋亦和墮仙曾經在他的攤上買了兩個面具、還給對方親自戴上什么的,引得大家噓聲一片,說聽起來就叫人不信。

    心念電轉,阿虎裝作好奇問:“你當時什么感受?”

    “當時見了他們就感覺不得了,未來一定成氣候,現在看來我看人能力不弱,”烏英回想道,“他們兩人似乎比我當初見他們關系更好了……秋亦脾氣似乎也好了不少……誒呀,還好當時我沒想著要做什么,沒對他們下手,不然現在連墳頭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見立場相同,阿虎頓時展開笑顏:“都是有本事的好人。”

    然后阿虎又說:“不過我覺得他們以前關系就很好了。”

    烏英說:“你不懂,他們更相像更契合了,甚至……”

    她頓了頓,沒說完。

    甚至,有點像依戀彼此的伴侶。

    靈光一閃,烏英忽然一拍手:“那個,你對師徒戀怎么看?你不覺得修真界部分人在這方面還是太死板了嗎……”

    ……

    雖然很想和師尊獨處,但場合不太好。秋亦得先處理一下他的人際關系網絡。

    他拉拉虞觀胳膊,虞觀低頭,秋亦與虞觀耳語幾句。

    他露出期盼殷切的懇求神情,虞觀沉默片刻,無奈一點頭,秋亦霎時露出燦爛的笑容,然后才走向其余天驕所在之地。

    糖葫蘆剛和鳳云聊完,表達了關于玉佩一事的感謝。看秋亦走來,明白秋亦意圖,當即和小銀第一個第二個湊上來,嘰嘰喳喳個不停,關切秋亦有沒有受傷、二主人又是怎么懲罰那幾個家伙的。

    “有師尊在我不會有事的,”秋亦搓一下糖葫蘆的羽毛,“哦,你說和風天對戰的傷?早好了。”

    雖然當時可能有點嚴重,但也問題不大……秋亦莫名心虛一下,于是把提到這事的糖葫蘆丟給虞觀。

    虞觀:“……”

    糖葫蘆:QAQ

    秋亦又摸摸小銀的鱗片,看了下它變得完好的眼睛,簡單說了下那幾個人的下場,然后一鍋水端平地把小銀也往虞觀那一丟。

    虞觀一嘆氣,把一蛇一鳳凰壘疊起來。

    過了會,虞觀低頭與它們說道幾句,糖葫蘆和小銀連連嚴肅點頭。

    另一邊,屈通海和張青剛一起擠過來,十分厚臉皮:“恭喜奪得第一!秋道友,不打不相識,我們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吧!”

    頂著仙尊在場的壓力過來社交,秋亦確實點驚訝,他肯首道:“可以。”

    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長孫順、諸葛窮、馬武等人亦是有樣學樣,連程易水這類只和秋亦有過一面之緣的也上來留了聯系方式。不一會兒,秋亦原本匱乏的通訊玉盤聯絡列表上就多出了一串人。以后還有沒有聯系暫時不知道,但多條路子總比沒有要好。

    諸葛窮交換完聯系方式,猶豫片刻,道:“糖葫蘆和小銀,它們是仙尊的靈寵嗎?”

    是不是靈寵一般情況下很難看出來,但剛剛糖葫蘆說了“二主人”一詞,這也太明顯了。

    借驢下坡說是虞觀的靈寵可能會減少一些垂涎,但秋亦現在就是一座人形寶庫,鳳凰和魂蠱不過是點綴而已。他直截了當道:“是我的靈寵。”

    “……”

    靈寵都資質不凡、直接打進盛會前幾十。

    諸葛窮只能嘆服,他想了想,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塊銘刻著紋路的橢圓玉石,遞送給秋亦,委婉道:“陣界長老很歡迎你來陣界做客。”

    其實一開始是想把秋亦收為弟子的,但后來虞觀一出現……

    大家就“要不要邀請秋亦來陣界”這個話題狠狠撕扯打架一番,最終“不能放棄,說不定他就迷上陣界了呢,畢竟我們陣法是這么有魅力”一派大獲全勝。

    秋亦不清楚其背后的爭斗,不過他已經收到了不少勢力的邀請。

    大家大概都抱著“雖然不能收作弟子,但是可以請當客卿當長老當頭頭嘛!說不定還能一帶一拐來墮仙!”的念頭。

    秋亦選擇性地收下了一些做客邀請,此時再多一個陣界也沒關系,是以禮貌收下了諸葛窮給予的憑證。

    一支小隊幾人這時才湊過來,他們先前便已經與秋亦聊過,現在不怎么急迫,但是……

    恭喜一番后,無中和牧直知頻頻看向虞觀那邊,而陳冷虹調侃道:“人緣好好啊,秋亦隊長。”

    秋亦回答道:“世界太小。”

    他同樣與四人交換了聯絡方式。

    除了牧直知以外的幾人都得跟著自家勢力離開,牧直知則是要搭浮屠寶殿的順風車,借庇護一起走,也不好在此久留,于是簡單說幾句后就要離開了。

    毛丸丸實在忍不住,小心問:“那個,知秋、或者說虞觀在嗎……”

    雖然糖葫蘆說了很厲害,但是……

    秋亦眨了下眼睛,展顏一笑。

    懂了!

    四人心領神會,嘖嘖嘖地走了。

    秋亦:“……”

    總覺得他們的聲音和神情好像有點微妙。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敢來這邊的到底是少數,秋亦身邊很快空凈了。

    宗舞那頭剛拉攏完馬武加入青丘,見秋亦這邊有了空閑,走到秋亦面前,正想好好問問秋亦和虞觀到底怎么回事,忽然懷中一滿。

    一看,糖葫蘆和小銀一頭扎進他懷里,連連叫了幾聲,表示想朋友了,想回去見見小狐貍們。

    “還有杜欣和八喜他們!”小銀在神識中偷偷告訴秋亦,“我們給他們準備了禮物。”

    秋亦道:“你們要跟青丘的靈舟一起走嗎?”

    二寵連連點頭。

    也可以。

    秋亦思忖片刻,和他們一起看向能做主此事的宗舞。

    宗舞道:“當然可以。”

    無論秋亦還是糖葫蘆都是青丘的貴客,要是連這點要求都滿足不了,他們還不如拿一塊豆腐一頭撞死。

    秋亦給糖葫蘆和小銀掛上一點堪稱萬金油禮物的上品靈石,讓它們兩幫自己一并捎帶去。

    他現在不再缺靈石,但無論是柳藍、杜欣,還是八喜,想必都很缺。

    萬事俱備。糖葫蘆一扇翅膀:“啾。”

    走吧走吧!

    一句話都沒能說上的宗舞:“……”

    宗舞看了看虞觀那邊,不停點頭:“好、好好。”

    他腳底抹油,飛快離去。

    大不了通訊玉盤再聯系。

    ——紅香也是這么想的!

    他已經看了秋亦這邊好一會兒,偷偷摸摸,搖搖擺擺,簡直像個賊。

    方肅拍拍不知道為什么就蹲下的這巧靈——香的天性嗎?他心中無語:“你到底去不去打招呼?”

    紅香說:“是啊,到底要不要去?”

    方肅:“……”

    方肅:“我先回去了。”

    紅香終于下定了決心:“你等等我。”

    虞觀壓迫感太強,紅香還是有些怕,于是他去對秋亦喊了一句:“記得回消息啊秋亦!上次你就沒回!”

    然后飛快地就溜向了等候他的方肅那邊。

    方肅道:“走吧,院長和副院長說要開慶功宴。”

    他和紅香這回算是給落魄已久的崇山書院狠狠爭了一口氣。

    應付了一通,秋亦這邊總算散了場。

    中洲即將沉沒,普通修士沒有理由留下,早早踏冰海走了。虛空中的大能們已經拉攏好看好的修士,或滿意或擔憂地離去。停靠在空中的靈舟載上天驕們,也啟航開始離開這片天地。

    他們的背影看著都有些匆忙。

    一片清凈,好像只是轉眼間,中洲居然就只剩下了秋亦和虞觀。

    秋亦有些緊張,結果一回首,虞觀道:“好受歡迎啊。”

    秋亦一下就笑了。

    他來回品,品出了一點幽怨。

    ……可愛!

    秋亦眼睛彎彎:“你是在抱怨嗎?”

    虞觀反問道:“我不能抱怨嗎?”

    “當然可以,”秋亦說了,“但是抱怨應該是不開心,你不開心了嗎?”

    虞觀沒說話。

    他是有一點點不開心的,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考量:秋亦顯然很快結束了那些交談,還一度試圖把他拉過去——雖然失敗了——但假如他這樣了還是說不開心的話,會不會顯得太過小氣,讓秋亦不高興?

    “我跟他們都只是一般朋友,你才是獨一無二的,”虞觀沉默間,秋亦勾勾他的手,聲音軟軟的,“你不要不開心,好不好呀?”

    秋亦說:“我不想你不開心。”

    第199章 哇嗚

    秋亦這樣說話, 對面就算是再大的脾氣也要消散,何況虞觀本來也不是特別特別不高興。

    虞觀:“我不生氣。”

    他目光溫和, 神態透著放松,每一縷發絲似乎都顯著愉悅與慵懶。

    輕而易舉地被哄好了。

    秋亦心底好像有羽毛輕輕撓過,喜歡的心情咕嚕咕嚕像沸水一樣升騰。這種感覺甚至能蒙蔽大腦和視線,讓他不由自主地覺得自己師尊完美又可愛——盡管無論從哪方面看,虞觀都與“可愛”搭不上邊。

    而且,雖然以前也經常會這么覺得,但是明白自己喜歡對方后, 好像在覺得可愛的同時, 居然還會很想親一口。

    暗戀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虞觀揚眉, 看見剛剛還眼睛閃亮亮的弟子忽然嘆息,然后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巴巴的, 看著自己, 分外委屈的模樣。

    即便是虞觀也搞不懂在這短短幾個呼吸間,秋亦到底又想了什么, 以至于情緒轉變如此之大。

    但是不得不說,好玩, 可愛,好像戳一戳就能戳掉剩下的氣,然后嗚嗚地倒在地上攤平成氣球皮。

    虞觀戳戳又捏捏弟子臉頰, 秋亦沒推開, 也沒變成氣球皮, 反而好像充了氣——生悶氣了。

    虞觀有些牙癢, 想啃一口。

    他問:“怎么了嗎?”

    秋亦豎起食指, 想了想,換成小拇指, 認認真真說:“忽然有一點點不想和你見面了。”

    如果虞觀不在,他可以親一下金線,也能等價替換為零點五個親親,但虞觀在這,他又不可以親他,過分。

    有一根小拇指那么多的不想,那看起來問題還是很嚴峻的。

    虞觀態度誠懇:“我做錯什么了嗎?”

    只是他心態出現了小小的問題,還沒調整好……但是這一點不可能直白地說出去的,就算真要追人真要告白那也要一個足夠合適的場合。

    秋亦腦袋轉得飛快,一下就想到了一個點,不想起來還行,一想起來,他真委屈了,控訴道:“你都沒有夸我。”

    其實虞觀記得,只是之前有突發事件、秋亦又要去告別其余人,于是也就沒有了合適的時機。

    不過這不妨礙他認錯。

    “對不起,”虞觀輕聲哄人,忽然湊了過來,“你可以原諒我嗎?”

    靠太近了,秋亦心臟跳得飛快,臉紅了一片,他唰地閉上眼,不去看虞觀,手揮揮揮:“原諒了原諒了!”

    于是也就錯過了對方眼中狹促的笑意。

    夸還是要夸的。

    虞觀發自肺腑地道:“特別厲害,非常耀眼,我所見過的生靈中沒有誰比你更引人注目……”

    他真的有認真鉆研過怎樣夸人!

    秋亦與他對視,害臊得臉更紅了,他背過身去,捂住耳朵,嘴抿成一條線,眼睛緊閉,睫毛不停顫抖,好像承受不了一樣。

    但虞觀靠近,能看見他時不時偷偷睜開的眼睛,明亮的、高興的,如同閃爍的星星。

    好半天,秋亦平息下來,連忙岔開話題:“我們不離開這里嗎?”

    “暫時不,”虞觀摸摸秋亦的頭,看著他笑起來的模樣,道,“陪我先四下看看?”

    雖然不懂緣由,但秋亦立即點頭:“好……好。”

    他壓了壓,把“好哦!”這種過于歡快的語氣壓平了-

    中洲只是天驕盛會的場地,它從海中升起,面積不大,風景亦是尋常至極,不過青山溪流,除了植被外再無生靈。

    但秋亦和虞觀兩個人并肩走著,閑散且無目的,心情就是很好。

    秋亦看了師尊兩眼,覺得虞觀心情大概也很不錯,他抿唇笑到一半,虞觀忽然偏過頭來。

    偷看被抓包,秋亦與虞觀對視片刻,目光游離,很快撇到一邊去,好像只是無意的樣子。

    走著走著,手老是空空蕩蕩也不好,拿武器也不符合閑逛的主題,秋亦停下來片刻,在虞觀回首時,眨巴眼睛,忽而伸出一只手。

    意思很明顯。

    秋亦神經緊繃,比他任何一場戰斗更要緊張,但是虞觀連猶豫都沒有,伸手便握住了秋亦伸出的手,將他帶到自己身邊,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平平無奇的事情。

    如果有翅膀,秋亦一定要不停拍打幾下才能平息激動。他心臟怦怦跳,幾乎快樂到有些眩暈地跟著虞觀在中洲轉了一圈,原本還有點想觀察看虞觀到底想干什么,但最后大半心神卻只記得對方手掌的紋路。

    遠方一塊巨石下有幾朵無名野花從石縫下探出,在風中輕輕搖曳,秋亦的心也像那朵花一樣一晃一晃,充滿喜悅。

    就在這時,碎石骨碌撼動,整片中洲劇烈震蕩,這片本就是為了盛會而存在的第五洲即將以驚人速度陷落。

    如果是秋亦自己在這,他會第一時間離開,但虞觀在,他第一眼看向虞觀。

    虞觀松開手,秋亦動了動手指,有些空落之際,忽然感到虞觀的手往下移,秋亦努力克制住避開的第一反應,腰身瞬息被攬住,然后被帶至空中。

    虞觀的攬法安安分分,規規矩矩,沒有一丁點出格的地方,但身體貼近之際,秋亦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清淺而冷淡,很令人安心。

    還沒回過神來,忽而,“唰”的一聲,秋亦的耳朵一瞬豎起,眼睛一轉——明霞劍出鞘了。

    無論看多少次,秋亦都會喜歡這把泛著絢爛色彩的琉璃般的仙劍,現在愛屋及烏,自然更為喜愛。

    他的目光被吸引而去,虞觀一劍拋出。

    劍被丟拋至半空,純白劍氣嗤嗤散如煙云,劍身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然后在最高點像是隕石一樣墜落,原本正常大小的明霞劍此刻寬闊如山,“砰”!,轟然一聲巨響,待煙霧散去,明霞劍劍鋒深入地底,只露出一截劍身劍柄,中洲的下沉迅速停滯,仿佛被釘死在了這里。

    未過多久,轟隆隆,腳下的這片大地再次劇烈地震動起來。

    秋亦俯瞰,巨響中,原本修士所留下的足跡和建筑頃刻間消失殆盡,中洲的山川格局大為變動,原本的平地山川有的凹陷成谷地,有的凸起成土丘險峰,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從中洲兩端用力推擠,就在明霞劍所落之地距離不遠處,泥土簌簌,中洲正中間忽而聳立起一道極寬極高的蜿蜒山脈,仿佛一條沉睡的地龍浮出土壤,山脈末端,一座靈山巍峨似龍首。

    秋亦看得目不轉睛,連自己被虞觀還攬抱著都顧不得去在意,好奇問:“師尊,這是要做什么?”

    “為你煉體,”虞觀道,“答應你的事情,不敢忘記。”

    秋亦想了一會兒,方才回想起自己曾經向金線要的一份應允,心中一暖。

    待中洲平定,虞觀帶秋亦去往那座靈山。

    從正面看,這座高聳的山體簡直就像是一座天然爐鼎,虞觀伸手,山體上自然出現一個洞口,仿佛已經在那里自然存在許久。

    他緩緩收回攬著秋亦腰身的手,解釋道:“你已經修至鍛體法第三層,單純的異水淬體效果不大,但搭配上中洲地火,你應該能有所精益。”

    秋亦肯首。

    他正要從入口進去,忽然又在空中停下,在洞口磨蹭片刻,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他轉過身,對虞觀道:“我閉關淬體,又要有好久不見你了。”

    “淬體期間調動地火和異水都不能離人,”虞觀道,“我不會離開。”

    閉關對于閉關的修士來說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只有對于在外等待的人來說才會顯得漫長。

    秋亦不聽,自顧自地說道:“說起來,我拿了盛會第一,師尊你還沒給我獎勵呢。”

    禮物其實有準備……

    虞觀:“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秋亦頓了頓,小聲說,“你抱我一下。”

    “久別重逢是要抱一下的。”

    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然后有些期盼地看向虞觀。

    “……”

    拒絕的話會哭嗎?

    秋亦不知道虞觀在想什么,他抬眸,還想說些,幾乎一瞬間便被抱住了。

    手臂禁錮的力道很大,幾乎像是纏繞鎖住身體的蟒蛇,有著牢牢的束縛感,動彈都顯得緊繃,但是又不至于太疼。

    貼得太緊了,秋亦有點快喘不過氣來,還好修士已經不需要靠呼吸來維持生命。他回抱住自己的師尊,陷在對方的氣息里,那些絲綢般的雪白發絲垂下,正好貼在秋亦的臉龐附近,秋亦慢吞吞蹭蹭刮刮,捕捉發絲微涼的觸感,感受著懷抱的充實,眼睛漸漸彎起。

    非常喜歡,感覺抱多久都可以。

    可惜肯定是不能一直抱下去的。

    只抱了一會兒,秋亦感覺脖子癢癢的,似乎有牙齒輕輕啃咬,很溫柔地、淺淺地印出一點印子,秋亦眨了眨眼,感覺后頸一涼,衣領被撥開一點,溫熱的吐息傾灑,虞觀一口咬下。

    秋亦打了一個激靈,眼睛一下睜得滾圓。

    虞觀只克制地咬了一口,他松開手,秋亦摸了摸那塊凹陷下的皮膚,感覺指腹都仿佛帶上了熱意。

    “師尊,”秋亦吞吞吐吐,“咬人不好的。”

    之前青丘時就有這種傾向了。

    虞觀撐著一副遠離紅塵、淡薄情愛的高嶺之花模樣,稍稍偏頭,長發垂下,神色平靜:“是嗎?”

    真的不能太靠近喜歡的人!秋亦幾乎要被迷暈了,他的心臟不爭氣地狂跳,只能勉強保持著一點理智:“當然是啊!你不準惡意賣萌!”

    說罷,他忽然湊過去,哇嗚咬了虞觀一口,讓師尊臉上多出一個有些滑稽的牙印。

    然后秋亦后退、后退,頗為無辜地看著虞觀,好像也知道自己犯了錯,飛快說了句“你看!會被報復的,所以不能咬人!”然后一溜煙就鉆入了靈山之內。

    虞觀摩挲兩下臉上的牙印,輕笑一聲。

    第200章 淬體

    入口在秋亦進入后就自動關閉了, 因此秋亦連回頭看一下虞觀也做不到。

    不過他清楚記得最后看到的虞觀的表情——只是有些訝異。

    充滿電、打足了精神的秋亦手指捋動鮮紅的劍穗,反復回憶, 心里的小鳥得意洋洋地挺起毛絨胸脯,信心呼啦一下膨脹起來——師尊絕對也喜歡他!

    ……

    絕對……應該……也許……至少有半成概率吧……

    秋亦向深處走去,打住自己的念頭——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絕對”都要變成零概率了。

    他穿過一道不長的狹窄黑暗道路,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溫暖的橘黃色光景霎時映入眼簾。

    整個山體的內部被完全掏空了,有一片巨大的平臺騰空, 其表面粗獷地刻畫出無數空隙空洞, 仿佛丹爐的鼎面。火光便是從平臺下面透出來的, 火聲噼里啪啦,金色的火星時不時躍動上平臺。

    還未走上平面, 秋亦便已經皮膚泛紅, 感到悶熱。等到他真正踏上去,頓時感覺自己像是被放在蒸籠上反復蒸熏的包子。

    秋亦觸碰地表, 幾乎沒有什么感覺,抬起手時才發現掌心已經燒焦一片, 皮肉骨頭完全燒死了,怪不得沒有知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溫度確實是他所見過的極致。

    “地火”這類天地神物在秋亦瀏覽通曉的玉簡上亦有存錄。

    這是一種比較特殊的異火, 也由天地滋養誕生, 威力強橫, 但幾乎從未現世被生靈所掌控。

    一者是因為地火難以尋找, 有不少人便質疑這東西完全不存在, 如果不是肩負大氣運、奇妙神通,幾乎不可能發現它的蹤跡。

    其二, 就算找到了地火也根本不可能利用。有資格稱得上地火的只有幾方大洲養育出來的火星,它們同大洲的存亡息息相關,一旦地火熄滅,一洲將不復存在,誰動地火,誰就要承受整個大洲之人、以及世界的恨意與厭惡——所以哪怕鬼族都不會去尋找挖掘地火。

    后來倒是有人從地火誕生的條件中學到了一些東西,試著開拓荒島滋養異火,若是敢花費大量時間,效果也確實不錯。

    中洲無生靈居住,又有大洲規格,存在時間極久,取它的地火借用確實可以。再加上虞觀到底不一般,是以天道默許了他的舉動。

    秋亦盤膝坐下,額頭被熱氣蒸出汗來,他知曉這方洞天福地的珍貴性,絲毫不敢浪費時間,迅速運轉起《無相鍛體法》和基本心法《蘊靈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秋亦的呼吸仿佛也在這個火紅的蒸籠中消失了,他完全靜止一般盤膝打坐,靈氣夾雜著火氣一并被吸納入丹田經脈、四肢百骸,秋亦體表那層金玉般的光芒逐漸擴散到全身。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火溫度忽然再一次升高,秋亦皺了皺眉,神識和身體須臾間居然感到刺骨的寒意。

    皮肉被灼燒,內里卻被冰冷的異水滲入冰封。

    冰火交加,這樣的感覺秋亦還是第一次體驗,他打了個寒顫,再睜開眼,悚然一驚,透過平臺的空隙看去,下方不知何時居然已經水火兩分。

    就在此時,一片異水忽然間高高揚起,輕輕觸碰一下秋亦的搭在膝上的手指。

    但秋亦并沒有感到冰寒。

    他心中恍然,臉上不由浮現微笑,已然知曉了——是師尊在打招呼,于是像是回禮一樣輕輕觸碰異水,過了片刻,秋亦再度闔上眼睛,體內靈力流轉,外看去如同靜止的雕塑。

    ……

    也不知過了多久,秋亦霍然睜開眼睛,洞內地火與異水在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

    “咔嚓”,秋亦起身,他身上那層金玉般的硬殼層隨著動作如同碎瓦般大片崩裂掉落,露出底下瑩潤的皓白肌膚,一個除塵訣清潔咒小法術施過去,那些殘留的塵埃污垢須臾便從秋亦身上脫落下去。

    經此一遭淬煉,《無相鍛體訣》第四層已成,秋亦自己估摸,大約能硬抗下合體中期修士的用力一擊。

    火光與異水消失,山體內部一點光也沒有,秋亦掐指一算,在他的觀念中頂多是幾日功夫,但外界卻已經過去了三年。

    還好,不算太久。

    秋亦走向來時的路,腳步輕快而雀躍,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師尊了,走到一半,卻又再次想到,是要去見師尊……

    他腳步當即一頓,停了下來。

    引火照光,喚水為鏡,簡單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頭發,感覺很得體、再沒有地方可以改進后,秋亦熄滅異火,取消水鏡,消滅證據,然后又把自己之前的“絕對喜歡”的結論翻出來念叨幾遍,這才昂首挺胸、自信坦然地向外走。

    走至外界,正是日升時,天光大亮,比起山體內的黑暗環境要亮堂不少。秋亦適應了一下光線的變化,四下望望,習慣性地第一時間去找虞觀。

    在他閉關淬體的三年中,這里的景色似乎又有了變化,依舊不見什么生靈,但花木繁茂至極,秋亦先前與虞觀走遍中洲時分神看的那朵野花尤為廣布,四處可見,芳香撲鼻。

    用以定住中洲的明霞劍不見蹤影,第一眼也沒看見虞觀,秋亦心中有一絲擔憂。

    身在半空,視野廣泛,秋亦鋪開神識,很快便在挖地式找人前尋到了虞觀。

    他的神情一瞬從擔憂轉變為了氣惱。

    秋亦御劍飛去。

    ……

    虞觀恰到好處地擺好靈食糕點,待沏完靈茶,收回手,一道白色星流從遠方飛來,人未至,聲先到:“你都不來接我。”

    這道白光“唰”地在亭外停下。

    氣鼓鼓的弟子映入眼簾。

    秋亦收好劍,三下五除二翻跨過亭子的圍欄、坐到虞觀對面,相當不客氣地一口喝干凈茶水,然后眼睛一抬,黑潤的眼睛水汪汪的,還是氣呼呼的樣子。

    今日秋非彼日秋,他在對方面前是可以大聲嘀咕抱怨使脾氣的!

    秋亦道:“我以為你走了!”

    結果沒有走,而是在一座青山上搭起了亭子、擺好糕點、沏好靈茶,好愜意、好休閑,弟子震驚。

    “只是在準備合適的場所,”虞觀溫聲道,“壞脾氣,粘人精。”

    秋亦更氣,恨不得叨他兩下:“我就是這樣。”

    虞觀說:“嗯,我喜歡。”

    氣鼓鼓的河豚一下子變成含羞草,秋亦悶頭吃靈食點心,這個好吃,那個合口味,那個也不錯……胡吃海塞一堆,含羞草舒展開葉子,試探性地開始碰人。

    “明霞劍不繼續定住中洲嗎?”

    “嗯,在我離開之前,中洲不會再沉沒。”

    “哦……”秋亦給自己倒茶,“為什么我淬體后個子好像矮了一點?”

    這還是見到了虞觀才發現的,眼中的師尊有輕微的變化——秋亦于是立即發現自己的視野好像向下偏移了一點點。

    虞觀道:“淬體本就是百般錘煉的濃縮過程,丹道上淬煉后天材地寶精華濃縮成一枚小巧的丹藥,鍛器一道上反復捶練亦是會使鍛材中的雜質浮出、武器體積縮小。”

    像秋亦這樣只矮了一點點的算好的了。

    秋亦耿耿于懷:“那我什么時候能長回來呢?”

    本來就比青年師尊矮上一些,現在更矮了(雖然只是一點),那可怎么辦啊。

    虞觀寬慰道:“很快的。”

    這也不是假,隨著境界提高,修士身體素質自然會有變化,個子提高只是尋常事。

    聊完了以上兩個不相及、好像也過于日常沒什么意思的話題,秋亦故意刁鉆問道:“為什么不等我?”

    他七分假,三分真地失落道:“我閉關結束后第一時間就想見你。”

    虞觀沉吟片刻,如實道:“想看你生氣的樣子。”

    他攤手:“感覺會很可愛,所以就故意這么做了。”

    秋亦先是茫然,然后反應過來,嘴巴張開,又氣惱地閉上,最后負氣地撇過頭去。

    太壞了!太氣人了!

    更氣人的是自己居然還不討厭!還覺得可愛!

    虞觀將靈食補充上,道:“確實很可愛。”

    秋亦說:“你怎么這樣。”

    “嗯?”

    秋亦說:“一點師尊的樣子也沒有。”

    雖然他現在也不想單純地和對方只做師徒。

    秋亦:“師尊為人師表,卻這樣愛戲弄人,不好不好,我會學壞的。”

    他假意威脅。

    虞觀輕笑一下,沒有再糾結這個話題,道:“既然已經淬體過,便和我談談以后的打算吧。”

    他語氣平淡,但自有一種不威而怒的壓迫感。

    是考較,也是論道。

    說到正事,秋亦正襟危坐,神情認真了些:“不知師尊是指近在眼前的,還是往后?”

    虞觀:“你不當問出這種問題。”

    “總要有個先后談論的順序。”

    “那便先從近處說起,”虞觀道,“三尸,你欲如何?”

    秋亦修為已至分神大圓滿,目前卻還只斬出一尸來,剩下的兩道分身已經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

    “我有三世,”秋亦道,“我斬三世身。”

    “寄予的其他意義呢?”

    修士斬三尸,斬出三尸越明確、寄予越多意義,對未來快速度過合體境越有好處。

    “修仙之后,歲月于我沒有太大意義,我好像仍舊未脫離少年心態,不算特別成熟,所以寄予童年、少年、青年三段意義恐怕不穩。”

    虞觀肯首:“你有你自己的路,不必學我。”

    秋亦:“我也不想選情緒,我確實有過一兩種格外激烈的情緒,但有時候我不是很能控制住它們,結緣斷緣時恐怕不太好。”

    比如喜歡,秋亦還不會克制。

    秋亦頓了頓,繼續說:“所以,我打算以三世為基石,再寄予善、惡、本我。”

    虞觀看向自己的弟子:“這可能有點困難。”

    秋亦自然道:“所以我想聽聽師尊你的經驗,得到你的意見參考與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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