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回家
劉玉秀這一路, 全是“沒想到”。
她沒想到現在胡巧月住的房子這么干凈這么寬敞;她沒想到屋里竟然熱熱鬧鬧全然是不?是她想象的冷清寂寞;她沒想到林思危這么快就跑出來橫在門前……
不?,這一點她早該想到的。林思危一直都是這樣兇巴巴,不?讓她接近胡巧月。
劉玉秀橫她一眼, 理直氣壯:“我來看我婆婆和我女兒。”
第一次從?她口中聽說“我婆婆”三個字, 胡巧月甚至有點想笑。
“媽,我和家樂過來看看您。”劉玉秀向屋里喊。
林思危瞧著她, 只覺得自己還是小瞧了她。以前知道她脾氣不?好,性格古怪,倒還覺得做人?有點驕傲, 現在看來,到底是跟林正清做了太久的夫妻,驕傲自尊這些東西, 也是說丟就丟, 臉皮厚度十分可以。
不?過劉玉秀臉皮厚歸厚, 還是有自知之明, 現在林思危不?再是以前的瘦小黃毛丫頭, 奪門是奪不?過的, 所以她沒敢貿然闖進屋, 只敢在外頭喊。
胡巧月都懶得起?身,冷冷道:“這里有你婆婆?”
“媽……”
“別亂喊 。”胡巧月打斷她,“林正清早就跟我斷絕關系, 我不?是他?媽。你也跟林正清離了婚, 你不?是他?老婆。這兩樣都不?是,我怎么會是你婆婆?”
“媽!”一聲?尖叫,這回是林家樂, “怎么全世界都在說你和爸離婚?”
劉玉秀驚呆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離婚這事竟然傳開了。
“家樂你閉嘴!”她輕喝, 恨林家樂關鍵時刻又?掉鏈子,計較這種?細枝末節做什么,頭等大事是討好奶奶啊。
林家樂立刻反應過來。
她太愛這大房子了,也太愛舅爺爺送的紅寶石手鏈了,聽說奶奶手里像這樣的紅寶石手鏈不?知道還有多少,就是為了這些,她也要配合父母一起?演戲啊。
“不?,我不?閉嘴!”林家樂大聲?道。
劉玉秀恨死,正要開口罵,卻聽林家樂話鋒一轉,竟然道:“我是來向奶奶道歉的,我為什么要閉嘴。”
道歉?林家樂,道歉?
胡巧月和林思危對視一眼,眼神里滿是嘲笑。林家歡則羞愧地垂下了頭,只覺得母親和妹妹的表現,實在是很丟自己的臉。
只見林家樂大膽地走進屋子,將手里拎著的水果往桌上一放:“上次我年幼嘴賤,說話不?知輕重,惹奶奶生氣,今天我特意?向奶奶賠禮道歉。”
她鞠一個躬,以示鄭重,然后道:“奶奶能?接受家歡,想來也只是惱我說話不?知輕重,并不?是討厭我這個孫女。以后我不?會再說奶奶不?愛聽的話,如果奶奶不?想見到我,我也會躲得遠遠的,不?來討奶奶的嫌。”
說著,她竟然主?動退到門外,然后道:“我和媽媽是過來喊家歡回家聚一聚,自從?她搬過來,都沒回過家,我們想她了。”
不?得不?說,林家樂是“進步”了。
這招以退為進,實屬出人?意?料的新招,
但林家樂也不?知道,林思危壓根不?吃“以退為進”這一套,她只當你真?“退”。
見林家樂退到大門外,林思危笑道:“挺有自知之明,就該這樣,這里本來就不?歡迎你們的。”
林家歡知道自己應該出聲?了。
說實話,從?看到門外站著的劉玉秀起?,林家歡心中就百感交集。她才十六歲,當然也想媽媽,媽媽出現的那一刻,她好想撲過去,像以前那樣膩在劉玉秀懷里……
像賈芳跟蘇紅霞撒嬌那樣,向劉玉秀撒嬌。
可媽媽卻說,她來看“婆婆”。
那一瞬間,林家歡的柔情煙消云散。她被惡心到了。
媽媽來看誰,她終于明白?了。不?是婆婆,不?是女兒,她是來看房子,看財產,看一切都有可能?據為己有的東西。
自從?吃藥治療以來,林家歡比先前更加沉穩,雖說反應稍稍慢一些,但她不?會那么容易感傷了。
林家歡站起?身:“既然是來找我的,我去外頭跟我媽說話吧。”
說著,她走到門外,沖著劉玉秀輕輕喊了一聲?媽。
這一聲?媽,劉玉秀倒也很久沒聽到,一瞬間親情涌上,劉玉秀想去擁抱林家歡。
可剛剛張開雙臂,一道金黃的影子從?屋里竄出,伴隨著“汪汪汪”的狗叫。
大黃震怒了。
它認識這個壞女人?,上次這個壞女人?就欺負它的好伙伴。
劉玉秀嚇得尖叫起?來,剛剛張開的雙臂在空中稍作停滯,隨即抱住了自己。
“大黃回來!”蘇紅霞眼疾手快,沖出來喝止,伸腳將大黃卡回屋里。
大黃不敢違拗主人的命令,卻又?不?服劉玉秀,還是汪汪向門外狂叫。
劉玉秀氣到發抖:“好啊,我說打狗隊沒有找到這瘋狗,敢情在你們家養著,圈套,你們一家子設計的圈套。”
她口不?擇言,亂吼道:“你們等著,我馬上就叫打狗隊過來,打死這個畜牲!”
“媽!”林家歡大聲?喝道,語氣不?太客氣。
劉玉秀頓時一凜:“家歡你干嘛?”
“如果還想讓我回家,就別整天喊打喊殺,狗為什么咬你,你沒想過嗎?”
劉玉秀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家歡你什么意?思?難道在你心里,你媽媽還不?如一條狗?”
林家歡張了張嘴,突然有些頹喪,有些話終究不?能?那么輕易地說出口。
“你們不?是想我了嗎?你們不?是來接我回家的嗎?我現在就跟你們回去。”
說著,她什么東西都沒拿,什么事都沒交待,徑直向東走去。
那是往魚骨巷的方向。
劉玉秀看看林家歡,又?看看門口的林思危和蘇紅霞,臉色煞白?,咬牙道:“我不?會讓你們痛快。你們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說著,轉頭道:“家樂我們走!”
好好的一場團聚,被另一場精心策劃的“團聚”給攪得有點悻悻的。
好在林家歡也只是回一趟父母家,劉玉秀此?人?人?品雖壞,想來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會有什么過分行為。
蘇紅霞說了幾句開解的話,林思危也說晚上就去接林家歡,氣氛終于又?活躍起?來,大黃的尾巴也重新搖得像一朵花。
…
劉玉秀的確做了好幾個菜。
但她被陽川路的宴席給刺激到,總覺得自己還是在餐桌檔次上輸了一頭,于是吃飯的熱情明顯沒那么高漲。
林家歡跟著她倆到家,下意?識還是想進自己的房間,可是一推門,卻發?現自己那張床已經被收拾得空空如也,床鋪沒了,被子也沒了,倒是放著一些亂七八糟大大小小的盒子,四周用帆布蓋住,像極了倉庫。
一陣酸楚涌上心頭。林家歡終于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不?屬于這個家了。
林家樂卻似乎并沒有意?識到林家歡的難過,也或者她意?識到了,心中卻有竊喜。
林家樂道:“媽說你在奶奶那兒住得舒服,反正也不?會回來了,這床就給爸爸堆東西了。”
給爸爸堆東西。還能?堆什么呢?就是堆先鋒班即將要落實的20個名額唄。
林家歡默默地關上房門,退了出來。
劉玉秀圍著圍裙忙碌,也會問她有沒有復習高中課程,提醒她一開學就會有分班考試,還說家樂肯定也會進先鋒班,你爸是校長,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聽了半天,林家歡也沒聽到自己想要的,只得開口問:“媽,錄取通知書有了嗎?”
“早就有了,你爸直接帶回家了,省得郵局寄。”劉玉秀道。
“我想看看錄取通知書。”
“這有什么好看的,不?都一個樣子,到時候你直接去報到,市一中難道還不?收你?”
“我想看看。”林家歡堅持。
劉玉秀拗不?過她,只得向房間里喊:“家樂,把家歡的錄取通知書找出來給她。”
隨即又?嘟囔:“你脾氣怎么越來越犟,以前不?這樣,以前可是媽媽的乖寶寶。”
林家歡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清醒了,以后不?可能?再當媽媽的乖寶寶,因為,當媽媽的乖寶寶是注定沒有奶吃的,永遠只有會哭的孩子才能?多吃奶。
而她,竟然到十六歲才明白?這個道理。
十六歲,她已經不?需要吃奶了。
林家樂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出來,往桌上一扔:“諾,你的通知書。”
也不?知是扔得太用力了,還是桌子擦得太干凈,信封竟然滑過桌面,直接從?另一邊掉下去了。
林家歡深深望一眼林家樂,起?身撿起?信封,掏出錄取通知書,認認真?真?地看了好幾遍,似乎要將每一個字都記在腦海里。
林家樂被她那一眼望得心虛,低聲?道:“家歡你現在眼神怎么這么嚇人?。”
“有嗎?”林家歡突然笑了。她將通知書按原樣折好,塞回信封,往自己口袋里放好,然后道,“吃晚飯還早吧,我去找小淮哥問幾個題。”
說著,也不?待劉玉秀同意?,徑直起?身去了顧家。
劉玉秀和林家樂面面相覷。
“誰惹她了?脾氣這么大。”林家樂不?滿。
劉玉秀也頭大:“別是去了老太婆那里,給帶壞了吧?”
林家樂冷笑:“我看是病重了,沒救了,媽,你以后啊,就當沒她這個女兒吧。
第172章 神功
顧淮剛從研究所回?家, 在門外就碰到了林家歡。
“家歡回?來啦。”他主動打招呼。
“嗯。小淮哥,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你。”
“問題?”
“哦,我在預習高一的功課, 是?功課上的事。”
“哦哦, 是?這個啊。”顧淮眉頭舒展了,“進屋說?吧。”
顧明德不?在家, 章秀琴在包粽子。林家歡很有禮貌地喊了聲“奶奶”,說?自己是?來找小淮哥問功課的。
章秀琴好奇:“家歡啊,最近都沒見你, 去哪兒了?”
林家歡道:“我住奶奶家去了。”
“陽川路?”
“是?的。”
這事倒有些奇怪,胡巧月向來和林正清一家沒有來往,林思危更是?和這邊水火不?容, 居然能讓林家歡住過去, 不?知道是?何原因。
更奇怪的是?, 雙胞胎只去了一個, 實在說?不?通。
不?過章秀琴不?會跟孩子亂打聽, 笑道:“聽說?你奶奶落實政策, 還了不?少?房子, 再也不?用祖孫都擠在一點點大的小房子里了,你去了她也熱鬧,蠻好的。”
“嗯, 我們現在住265號, 一樓奶奶住,我和思危姐住二樓。”林家歡道。
一聽265號,章秀琴想起顧洽回?部隊前那段日子, 天天給胡家看工地呢。
“就是?小洽去幫忙的那個吧,聽說?翻建得?可用心?了, 薇薇要求保留所有以前的老物件,我還說?呢,難得?有年輕人不?貪圖新鮮,倒愿意保留原樣的。”
原來這房子原樣翻修是?林思危的意思啊,這個林家歡也是?頭一次知道。她不?由替林思危說?話:“我也覺得?好,保留了原來的樣子,里頭又改得?適合居住。思危姐挺有想法的。”
章秀琴眉開眼笑:“薇薇么一直有想法的呀,從她第一天來魚骨巷,我就看出?來了。”
話音剛落,章秀琴突然覺得?有些不?妥,第一天林思危來魚骨巷,43號林家鬧得?那個尷尬啊,再提這個,倒是?讓林家歡也尷尬。于是?她指指客堂間中央的八仙桌:“你們要講功課趕緊的吧,我不?打擾你們了啊。”
說?完,章秀琴搬起裝著米和粽葉的大木盆,去廚房繼續包粽子去了。
顧淮上樓拿了些草稿紙下來,望著奶奶的背影,感嘆道:“一轉眼就快端午了,我好多年沒吃奶奶包的粽子,今年終于有福了。”
奇怪,今天小淮哥特別?愛說?話。
林家歡看了看顧淮,有些不?好意思:“我走得?急,什?么都沒帶,只能給你現寫了。”
她接過筆和紙,憑印象默寫了兩道題,又把自己的思路寫下來,推給顧淮:“我就能解出?這么多,總覺得?不?對。”
顧淮仔細看了看,涉及到一些高中知識,說?實話也不?全記得?了。
“你等下,我家有高中的書,我上樓去找出?來,有些公式我得?確定一下,別?寫錯了。”
出?乎意料,顧淮的書并不?整潔,上面寫得?密密麻麻,幾乎所有空隙處都有他的“墨寶”,翻開書時,顧淮的臉微微一紅:“別?介意啊,我經?常來不?及拿筆記本,就會直接在書上寫。”
林家歡卻如獲至寶:“小淮哥,你這些書能不?能借我啊。”
“可以啊,我也用不?著的。”
林家歡漾開笑容:“這下好了,我和賈芳不?用找人借筆記了。”
“賈芳?”
“哦,是?思危姐的表妹。也是?馬上要升高一,說?不?定以后跟我一個班。”
又是?思危姐。
顧淮已經?看出?來了,不?知不?覺間,林思危在林家歡心?目中的地位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從排斥到戒備,再到試探和接受,如今已經?成了她心?中可以依靠和信賴的人。
或許林家歡自己都還沒有察覺,旁人卻已經?能窺得?一二。
顧淮沒有多問,他向來也不?愛多事,但一起探討功課是?他喜歡的一種?交流方?式。很快就把林家歡那幾道題都給弄懂了。
回?到43號,林正清已經?回?家了。他倒是?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歡迎,就像林家歡每天都這樣回?家一樣。
這反而?讓林家歡松了口氣。
曾經?她很不?喜歡父母吵架和冷戰,會覺得?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現在的林家歡卻覺得?,虧得?父母冷戰,他們不?會聯手來說?教自己,也不?會聯手來表演一些嚴父慈母。
不?過跟劉玉秀說?的一樣,林正清說?,開學?會有個分班考,對別?人來說?,這是?決定去先鋒一班還是?先鋒二班的重要考試,但對林家歡來說?,不?重要,因為她肯定進先鋒一班。
至于林家樂,她不?在前八十,但作為林校長?的女兒,進個先鋒二班也沒什么大不了。
用林正清的話說?,沒把林家樂弄進先鋒一班,那是?他高風亮節,給全校老師做個榜樣,不?要個個都來有的沒的,給自家親戚提一堆要求。
林正清以為自己這么說?,是?給林家歡減輕學?業壓力,能讓她過一個開心?暑假。但其?實林家歡聽了并沒有歡欣鼓舞。
相?反,她越發想考好,用分數來證明自己原本就配得?上先鋒一班。
她是?全市第17考進的市一中,為什?么要用父親的特權呢?
林正清顯然不?清楚女兒的想法,甚至也沒有試圖去了解,他自以為這番話成功減輕了女兒的壓力,笑道:“家歡狀態明顯好多了啊,現在睡覺什?么都好了吧?”
謝天謝地,回?來半天了,終于還是?父親關心?了一下女兒的病情。
雖然也不?是?什?么刻骨銘心?的關心?,好歹也算問到了。
林家歡點頭:“嗯,好了,現在能吃能睡,也不?恍惚了,挺正常的。”
林正清頓時笑意更甚,說?話都大聲了:“我就知道,哪有什?么毛病,全是?有人故意亂傳。學?習壓力大了,失眠也很正常嘛。”
劉玉秀終于也有了些笑容,長?舒一口氣,說?了三個字:“那就好。”
然后轉向林正清:“你不?是?聽了劉金秀的,覺得?我遺傳了嗎?”
林正清沒看她,夾給林家歡一塊魚:“吃魚,蛋白?質高,能補腦子。到了爸爸學?校,一切都不?用擔心?,保你考到京城,去你最想去的學?校。”
劉玉秀討了個沒趣,冷哼一聲,也夾一塊魚給林家樂:“你也好好努力,一起去京城,姐妹倆也能有個照應。”
林家樂卻撇嘴:“算了吧,我這先鋒二班的,怎么能跟先鋒一班的比。人家高材生,我嘛,高中生。”
林家歡冷漠地扒著飯。
她發現自己修煉成了一種?神功,這些夾槍帶棒的話以前可以對她造成巨大傷害,讓她輾轉反側想上一夜,現在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凡是?不?中聽的,皆為放屁。
這個屋里的人,都是?我本該最親的人,但沒一個人問我是?不?是?去看病了,是?不?是?吃藥了,他們看到我恢復正常,高興的點不?是?我病好了,而?是?家里沒有再出?一個病人,而?是?自己的遺傳嫌疑洗白?了。
呵,最親的人。
吃過晚飯,林正清將她拉到房間,問她和奶奶相?處得?怎么樣,奶奶是?不?是?喜歡她。
林家歡說?相?處得?不?錯,但奶奶永遠只會更喜歡林思危。
她看到父親不?耐煩的臉,心?中竟然有一種?報復般的快感。
“林思危比你精明,早就把奶奶哄好了。家歡你也要長?點心?眼,后頭奶奶家還會有大批財產發還,你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嗯。”
“奶奶老人家嘛,心?軟,你在她跟前多說?好話,也適當讓她知道,我其?實對以前的所作所為也是?很后悔的。”
“嗯。”
“奶奶的東西都藏在哪兒,你也要留意。尤其?是?值錢的東西。既然你住過去了,又上了戶口,不?管分什?么,起碼你和林思危都得?有份,你該爭取就爭取。要是?欺負你,立刻告訴我,我去幫你爭取。”
“嗯。”
“對了,胡家有一批字畫的,聽說?也發還了,你在家見著沒?”
這個不?能“嗯”了,林家歡道:“沒見著。”
“家里不?是?就那幾個房間嗎?你也不?知道藏哪兒了?”
“我知道。”
林正清雙眼一亮:“藏哪兒了?一共多少?字畫?你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帶一兩幅回?家?反正那么多呢,少?幾個你奶奶也不?會發現。”
林家歡緩緩道:“都捐了。”
“啊?”林正清一驚,差點從床沿跌地上,“捐給誰了?”
“我聽奶奶說?,字畫不?好保存,家里沒這個條件,全都捐給國家了。”
“全部?一幅都沒留?”
林家歡很確定地點頭:“全部。一幅沒留。聽說?博物館最近在展出?,開幕那天還請奶奶去了,爸你也可以去看看。”
看個屁啊,林正清都快氣哭了。
隨便一幅畫就能買花園新村一間房了,老太婆竟然全捐了。
老太婆是?年紀大了,不?中用了,林思危也這么傻的嗎?不?可能,林思危是?最最精明的人。
林正清突然心?中一凜,脫口而?出?:“是?不?是?給林思危撈政治資本呢?”
“什?么資本?”林家歡沒聽懂。
林正清瞥她一眼:“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肯定是?林思危慫恿你奶奶捐的,她想撈名聲,以后好嫁進顧家。好啊,我真是?小看她了,這丫頭還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第173章 成長
胡巧月的確有為林思危兜底的心, 但絕不?是為了嫁進顧家。
因?為林思危壓根也不?需要。
顧家對她?好,是因?她?自身的優秀。顧洽喜歡她?,是因?她?生動而有生命力, 和她?的出身、家庭, 全無關系。
只能說?林正清自己?是那?樣的人?,便不?能理解他人?超越自我的胸懷。
他何止小瞧了林思危, 也小瞧了胡巧月,小瞧了顧家人?。
甚至小瞧了坐在?他對面,已經逐漸成長的林家歡。
他在?林家歡這兒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又聽說?字畫全歸了政府,心亂如麻,原本想?著吃過晚飯送林家歡回陽川路, 好好培養一下父女感情, 順便植入一些攻克奶奶拿到?財產的理念, 此刻也全然沒了心情。
“天色不?早了, 你快回去吧。要送嗎?我看也不?算晚, 你自己?應該可以吧?”
林家歡已是波瀾不?驚。
林正清這一番自問自答、自答又自問, 答案其實就在?問話里了。就是不?想?送唄。
“我可以的。”林家歡淡淡道?。
五斗柜上的三五牌座鐘, 適時發出準點報時,“當當當……”敲了八下。
八點,到?了她?和林思危約好的時間。
生她?養她?的親爸, 此刻不?如一個相識不?到?半年的同父異母姐姐, 還?是被?全家虧欠、帶著仇恨的姐姐。
“我走了。”
她?走出房間,看到?劉玉秀坐在?八仙桌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媽, 我回去了。”
劉玉秀站起身,將桌上一個大袋子遞過來:“夏天的衣服, 給你收拾好了。那?邊柜子里放得下吧?”
林家歡打開袋子,略略一看,全是以前的舊衣裳。
今天林家樂明明穿了一條新裙子。自己?離開之后,母親買衣裳也不?會?再一式兩件了。
她?從沒等到?過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物件,但她?剛離開這個家,林家樂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一陣心思猛地涌上,林家歡道?:“放得下,奶奶給了我一頂大衣柜,一頂五斗柜,一個書架,兩個女兒箱。再來十倍的衣裳也放得下。”
房間門突然打開,林家樂站在?門口冷笑?:“故意?說?給誰聽呢。”
林家歡笑?道?:“當然是說?給你聽。”
“有什么了不?起,奶奶給你再多東西,那?也是奶奶的,借你用用而已。別去了陽川路就當自己?是大小姐了。”
林家歡看著她?,眼神無比平和:“家樂,我們身上都有一個定時炸·彈,我的已經爆了,但我熬過了傷痛。你好自為之。”
“你什么意?思?”林家樂沖出來。
“家樂,閉嘴。”劉玉秀低聲喝止,又對林家歡道?,“你也信你大阿姨的鬼話,她?是妒忌我們家。當然,你現在?恢復了,我也很高興。”
林家歡深深望一眼劉玉秀:“我正在?接受治療。你現在?看到?的情緒穩定的林家歡,是接受治療后正在?逐步康復的林家歡。但醫生和奶奶說?話時,我在?門外聽到?了,醫生問奶奶,有沒有家族史。”
“你到?底什么病?”林家樂忍不?住問。
當時劉金秀上門吵,姐妹倆都聽到?了,只是林家樂選擇不?相信。
但現在?醫生也這么說?,林家樂有點害怕了。
“青少年抑郁癥。”
“沒聽說?過。”
“希望你是幸運沒有被?遺傳的那?一個。”
林家歡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不?,是她?曾經的家。
林正清從房間出來,突然問劉玉秀:“是不?是覺得家歡好陌生?”
劉玉秀橫他一眼:“她?腦子壞了,性格大變,有什么奇怪。不?過……老?太婆居然帶她?去看病?”
“誰敢跟神經病一起住啊,老?太婆當然選擇給她?治病,萬一發病出事呢?”
林家樂言辭刻薄,說?完就甩門回了房間。
從43號出來的林家歡,猛然覺得外面的世界這么自由,可以大步走路,可以大口呼吸。
只有離開那?個逼仄的房子,離開父母和妹妹,只知道?那?個房子讓人?多么壓抑,那?個房子里的人?多么令人?窒息。
她?慶幸自己?在?滑向深淵之前,去到?了陽川路,體會?了真正的愛與包容。
林思危已經在?巷口等她?。雖然她?也不?過大了兩歲多,但她?已經那?樣成熟,那?樣自如。
“思危姐。”林家歡一看到?她?,大聲喊著跑過來。
“走吧,回家。”林思危一甩腦袋。
林家歡卻跑到?她?跟前,認真地望著她?:“我要成為和你一樣的人?。”
“嗯?”林思危有些意?外,這“表白”好正式,正式到?她?不?太適應。
“怎么突然這么鄭重?”林思危問。
林家歡道?:“我要成為像你一樣的大人?,被?人?信任,也信任別人?,被?人?關懷,也關懷別人?。”
林思危笑?了,一把攬過她的肩:“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們家歡就已經是大人?了。”
走了幾步,林思危突然呵呵笑?起來,低聲道?:“不?過家歡,有一點你說?錯了。”
“哪一點?”
“其實我不?怎么信任別人?的。我經歷過的事……算了,說?來話長,你也未必懂……”
“我懂的,你當初找到?晉陵來,我知道?我們都給了你難堪。”
“不?不?,我不?是說?這事。這事其實我也沒怎么放心上的。”
林思危想?到?的,是林總的那?些事,商場上的波云詭譎,她?被?騙過,也騙過人?。每一個能站穩腳跟的人?,都是經歷過慘痛的教訓,充滿戒備與警惕的人?。
不?過這些又怎么跟林家歡解釋呢。
索性不?解釋了。
“信任應該是一種權衡。我們不?能無條件的信任別人?,哪怕是親生父母,哪怕是親兄弟親姐妹。只有共同經歷過風雨,前面還?有共同的目標與追求,能相扶相攜、彼此不?曾松手,這樣的人?,才能談得上信任。”
“相扶相攜,彼此不?曾松手……”林家歡喃喃地重復。
“你拉過皮筋嗎?”林思危問。
林家歡點頭。
“兩人?拉皮筋,誰先松手,另一個人?就會?被?彈痛。我們要珍惜一起拉過皮筋,且絕不?會?放手彈你的人?。”
這下林家歡真的聽懂了。
兩姐妹一起走在?晉陵的街頭,初夏的風吹拂著她?們的發梢,林家歡聽到?了自己?長大的聲音。
轉入陽川路時,林家歡輕聲道?:“思危姐,你想?小洽哥嗎?”
“哈?小女孩問這個干嘛。”
“我是大人?了。”
林思危駐足,抬頭看了看天,農歷月末,沒有月亮,只有滿天繁星。
“工作忙的時候不?想?,但晚上一個人?的時候……會?想?吧。想?他的時候,就給他寫信唄。”
她?不?由笑?了。想?起昨天收到?顧洽的信,這小子傷還?沒好多久呢,回部隊就忙不?迭要去比武競賽了,領導不?讓他去,他意?見大得不?行,光牢騷就寫了兩頁信紙。
林家歡道?:“看出來了,你現在?就很想?小洽哥。”
“嗯?這都能看出來?”林思危嘖嘖,“你高中生哎,好好讀書,不?要瞎琢磨我的事行不?行。”
林家歡突然環顧四周,鬼頭鬼腦。
其實四周哪有人?影,只有街對面有幾個晚歸的行人?,也并沒有關注她?們二?人?。
林家歡確定沒人?,這才低聲道?:“高中生怎么了,我初中的同學,有的都訂親了。”
呃……十六歲,也的確……
林思危想?起記憶中的農村,原身曾經的小伙伴,也的確有些都嫁人?生孩子了。
雖說?國家提倡晚婚晚育,這些人?沒到?年齡也領不?到?證,但老?一輩的觀念很難改變,十六歲說?親的比比皆是。
所以,林家歡說?有同學訂親,還?真有可能。
“你是高材生,不?興這么說?。好好讀書,以后要去京城讀大學,要建設祖國的。”
“停住停住,不?要給我戴高帽轉移話題嘛。”
林家歡明顯比之前活潑了,挽住林思危的胳膊:“知道?我剛剛為什么看出來你想?小洽哥了嗎?”
又給繞回來了,這小丫頭今天明顯活潑得過分了。
林思危只得配合地問:“怎么看出來的?”
“你會?莫名其妙地笑?,視線會?看向遠方?,眼中還?有光芒。”
“嚯喲,專家嘛。林大師。”林思危笑?話她?,引得林家歡嘿嘿直笑?,“你哪里學來的啊,一套一套的。”
“不?用學。”林家歡又壓低聲音,好像要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思危姐,我跟你說?一個秘密,今天我去問小淮哥題目,我發現,小淮哥也這樣。”
“因?為小淮哥也談戀愛了啊。”林思危道?。
“真的?!”林家歡驚呼起來。
猛地又覺得自己?聲音太大,趕緊又向四周張望。
林思危道?:“小淮哥有個剛談上的對象,寫信跟顧洽說?了,時機還?不?成熟,還?沒跟家里長輩說?。可能還?要再相處一段時間吧。”
林家歡有些失落,又有些莫名的興奮:“他對象,是什么樣的人?啊?你認識嗎?”
“是顧洽在?省軍總治療時的醫生,我見過,很好的一位姑娘。”
“醫生啊,好厲害。”林家歡發出由衷的贊嘆。
“可要為小淮哥保密,他肯定要經過人?家姑娘同意?,才能告訴自己?父母。不?過我敢保證,要是顧家爺爺奶奶知道?,興奮得把屋頂都掀了。”
林家歡猛點頭:“肯定的!我是說?,肯定保密,不?是說?肯定掀屋頂。”
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捂嘴偷笑?起來。
第174章 能火
良效廠第一批麥芽出倉, 質量完全達標,這意味著工廠終于可以進入實質生產階段。
數月的辛勞籌備,終于要變成現實。
啤酒酒標簽樣?本送到?林思危手里?。圖案是請市美術館館長、著名畫家所繪, 金色的麥浪為底色, 沖出綠色的浪花,搭配綠色瓶身顯得十分?和諧。字是淺金色, 有略微的浮雕感。
當下所有的啤酒瓶標簽都是薄薄一層紙,泡點水甚至會整張糊掉,從沒有哪家啤酒廠會在標簽上花這么大的成本。
但林思危不?這么想, 她要讓新產品面世,就有極強的沖擊感,標簽是第一印象。
“金牌啤酒。”吳山海拈著標簽, 止不?住地稱贊, “聽著就十分?霸氣, 金牌, 就是第一名的意思。再配上這么漂亮的標簽, 一看就非常高檔。”
“當然?了, 小林老師起的名字, 就是有創意。”龐建萍反正已?經是林思危迷姐,這種話題她一定不?會缺席,“我?們去工商部門注冊商標, 人家還說, 這名字怎么想到?的啊,喝了能?扛三十斤大米的感覺。”
“哈哈,別說, 還真有點這意思。就是活力滿滿嘛。”吳山海將標簽還到?林思危手上,“我?還以為咱們這價錢比普通啤酒高, 會不?好找銷路,沒想到?供銷社那邊已?經來問了,什么時候能?給第一批貨。”
林思危想了想:“就沖咱們這標簽,成本就比普通標簽要高,你這么看……“
她拿過一只空啤酒瓶,將標簽貼上,又拿過五六只其他品牌的普通啤酒瓶,并?排放一起:“怎么樣?,顯眼不??”
不?得不?說,金牌啤酒在一眾紙標簽里?,的確是十分?亮眼的存在。
“當時跟館長說,我?想要的效果就是,能?在所有啤酒中跳出來。供銷社也不?傻,他們也想推新品牌新產品。所以我?們定價時就很謹慎,既要比普通啤酒貴,又不?能?貴太多。要讓消費者覺得這是高檔啤酒,但又是自己能?消費得起的高檔啤酒。”
“能?消費得起的高檔啤酒……”吳山海咂摸著這幾個字,不?由連聲贊嘆,“別說,回頭就往這個方向宣傳,讓人覺得日常喝也買不?起,拿來招待客人也上檔次,小林老師你的確是懂人心?。”
林思危微微一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等第一瓶啤酒下線。”
吳山海拍胸膛:“品質上,我?來保證,我?跟梁師傅他們反復試驗過了,咱們這啤酒我?敢說,口感上絕對不?輸進口高檔啤酒。”
“好,咱們的金牌啤酒,以后是要出口去和國際上的知名啤酒競爭的,可不?是盤下晉陵一畝三分?地。你們有信心?嗎?”
“有!”
辦公室幾個人紛紛堅定地回應。才幾十人、剛剛起步的小小啤酒廠,已?經有了要去闖大風大浪的雄心?。
盛夏時節,第一批金牌啤酒經由供銷合作?社和糖煙酒公司的渠道,出現在全市各副食品商店和小賣部的貨架上。
全市人民都發現,晚上七點半晉陵電視臺轉播《新聞聯播》結束,開始播《晉陵新聞》之前,赫然?出現了一則全新廣告——
四位芭蕾舞女演員跳著歡快的《四小天鵝舞》,隨即鏡頭一轉,最?漂亮的那一位白天鵝手握一瓶金牌啤酒,嫣然?一笑:“金牌啤酒,金牌品質。今天你喝了沒有?”
畫面上還有一行大字:中外合資晉陵良效食品有限公司出品。
此時的魚骨巷,章秀琴指著電視機,激動得大喊:“小瀾,小瀾真上鏡,太好看了。”
桌上放著三瓶金牌啤酒,顧明德美美地喝一口:“金牌啤酒,真好喝。”
“你喝得出個屁!”章秀琴習慣性罵老伴,但今天罵得笑瞇瞇的。
顧明德也不?跟她動氣:“我?平常是不?喝啤酒,但這是小瀾拍的廣告,是薇薇廠里?生產,我?以后就支持金牌啤酒了,怎么滴吧。”
“態度端正,表揚你!”章秀琴給他豎個大拇指。
直接給顧明德整不?會了:“喲,老太婆還會表揚人了,太陽西邊出來了。”
此時的丁家,丁光耀一家也在看電視。
“這不?是顧市長家小瀾嗎?”龔倩叫道,“老丁快來看,小瀾拍廣告了。”
丁韶武也稱贊:“這個廣告拍得真好,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芭蕾舞演員拍廣告。”
說完又擔心?起來:“爸,以后晉陵是不?是有兩家啤酒廠了啊?會不會影響你廠里的生意啊?”
“影響也沒辦法?啊,你還能?不?讓人家辦廠?”丁光耀老神在在,“瞧見沒,人家中外合資,這是市里?拿出去宣傳的項目,我們釀酒總廠可是輕工局龍頭企業,能?拖市里?的后腿?”
“這倒也是。”丁韶武想了想,笑道,“不?過人家把廣告打?響了,說不?定以后喝啤酒的人就多起來,晉陵啤酒銷路也不一定會變少的。”
“就是這個道理。”丁光耀道,“再說了,我也很快就不是釀酒總廠的廠長了。”
頓時把龔倩嚇了一跳,從躺椅上飛快彈起:“你發燒啦,說胡話啊。”
“沒有。前兩天市里?找我?談話,可能?我?要……動一動。”丁光耀嘿嘿笑起來。
“動哪里?去?升還是降?”龔倩緊張地問。
“怎么可能?降。”丁光耀白她一眼,“我?要去區里?了,副職……”
“副,副區長?”龔倩盯著他。
丁光耀點點頭,拿過桌上的金牌啤酒,滿上三杯:“來,咱們也嘗嘗這個新產品。”
龔倩舉起酒杯,笑得眼睛都彎彎的:“干杯,祝賀丁副區長。”
陽川路265號,客堂間的電視機也開著。
林思危工作?越來越忙,常常不?能?準點下班,白天林家歡又要上學,林思危覺得奶奶在家寂寞,就托人給家里?買了臺電視機,正好就趕上了新鮮廣告。
胡巧月看著芭蕾舞演員,問:“這就是顧瀾?”
“是小瀾姐。”林家歡搶答,“小瀾姐是申城芭蕾舞團首席。”
“思危你怎么想到?讓她來拍廣告的啊。”胡巧月問。
“因為高雅,也因為群眾喜聞樂見,和我?們金牌啤酒的定位十分?相符。”
“是蠻好看的,比別的廣告新鮮。有些廣告真是蠻俗氣的。”胡巧月道。
要在電視臺最?好的時段投放廣告,是林思危早就想好的宣傳方式。雖然?這年頭電視機并?不?是每家都有,但影響力卻與日俱增。
每個巷子里?,但凡誰家有電視,電視機前都會坐著很多觀眾。有些大方的人家索性會把電視機搬到?屋外,讓左鄰右舍們一起看。
尤其這樣?的夏夜,大家吃過晚飯,本來也要在外頭乘涼,看電視的就更多。
所以這樣?時段這樣?形式的廣告,林思危敢說,不?出三天,“今天你喝了沒有”就會火遍晉陵。
至于請顧瀾回來拍廣告,也是林思危想了好多方案,最?終敲定的。
或許放在后世,這樣?的廣告方案都算不?上是創意,但在當下廣告還不?算普及,整個行業還不?算有新意,這種雅俗共賞的方式就很能?讓普通人接受。
當然?,金牌啤酒的品質也正如?廣告詞里?所說,是金牌品質。
當時第一瓶啤酒下線,吳山海迫不?及待就打?開了,用他品鑒了無數進口高檔啤酒的嘴,狠狠灌了一口。
眼淚就下來了。
當時他只說了兩個字:“能?火。”
不?出林思危所料。第二?天上班,職工們紛紛帶來反饋,說廣告一出來,鄰居們都問,是你們廠生產的啊?原來你在這么厲害的廠里?工作?啊。
原本職工們要么是所謂的臨時工,要么是退休返聘,但聽到?別人這樣?評價,頓時覺得自豪極了。
據那些職工們說,鄰居們看了廣告,好幾家都去小賣部問有沒有金牌啤酒,有些沒有進貨的小賣部后悔死了,生意都被附近其他小賣部搶走了。
第三天上班,職工們說,孩子們學校里?,同學見面都開始問“今天你喝了沒有”,雖然?同學們是不?能?喝酒,但不?妨礙他們舉著茶缸子,相互碰杯,還要說一聲“干杯”。
這就是廣告效應。
供銷社立刻來電話,詢問后面的生產安排,說第一批貨已?經被搶空。吳山海感嘆:“真沒想到?啊,我?也趕上加班加點生產的時候了。”
林思危笑道:“不?著急,生產能?力我?算過,跟得上,咱這是才起步。”
吳山海不?由嘖嘖:“小林老師你怎么永遠這么從容淡定,好像什么事都急不?到?你似的。你可別忘了,盯著咱們要貨的,不?止是供銷社和糖煙酒公司,還有幾家國營飯店。”
沒錯,廣告效應出來后不?到?一周,市里?幾家國營飯店直接打?電話到?廠里?,說準備舉辦婚宴的新人,直接指名要晉陵自己生產的進口啤酒,那個叫金牌啤酒的。
晉陵自己生產的進口啤酒。
林思危都聽笑了,她也沒想到?,她想要的效果,這么快就達成了。
老百姓看“中外合資”,重?點就在一個“外”,那就是進口的,完全沒錯。
金牌啤酒,就這樣?走到?了晉陵百姓的餐桌上。
第175章 平等
“思?危姐, 小洽哥的信——”林家歡跑進院子,手里搖著信。
林思?危正在奶奶房間里給三五牌座鐘上發條,聞言趕緊跑出來:“快給我。”
顧洽歸隊已經整整一年, 二人?一直靠著書信聯系。歸隊不久, 顧洽就提了干,現?在已經是一名少尉軍官, 但這也意味著,顧洽將在部隊里服役更久,近些年都不可能回到晉陵團聚。
好在他和林思?危都不是貪戀朝朝暮暮之人?, 都有自己的事業要忙,雖然夜深人?靜時會很?思?念對方,但望望窗外明?月, 想起千里之外的人?望見的也是同?一輪明?月, 又覺得心中沉靜篤定。
“好厚的信, 小洽哥每回都有這么多話要說啊。”林家歡遞過信, 又是羨慕又是替林思?危開心。
“他說反正都是一張郵票, 寫一頁也是八分錢, 寫五頁也是八分錢, 那還是多寫點合算。”
胡巧月伸手將收音機里的越劇音量調低,笑著道:“這孩子還這么節約呢?以前沒看出來啊。”
“節約錢,不節約口水。話多, 向來就話多。”林思?危打?著哈哈, 咚咚咚跑上樓,回自己房間躲起來看信去了。
林家歡走進胡巧月房間,接著林思?危的活, 將座鐘的發條繼續上緊。
“說起來,我還是跟小洽哥一起長大的呢, 沒想到有一天就成了我姐夫,緣分真?有意思?。”
林家歡手里擰著發條,發出嗒嗒的聲響,終于聲音慢下來,手上也擰不動了。
“可以了,也不要擰太緊。”胡巧月道,“別說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的。哪能想到顧念申的兒子,還跟我寶貝孫女談朋友了。”
“小洽哥人?很?好的。當然了,姐姐人?也很?好,他們是珠聯璧合。”
胡巧月饒有興致地?看她一眼:“前兩?天有個男生來找你,是不是也喜歡你啊?”
林家歡頓時飛紅了小臉:“那是同?學,來問?功課的,我們還讀書呢,不想這個的。”
“芳芳可不是這么說的……”胡巧月故意道。
林家歡警惕起來:“賈芳說什么了?她應該說說自己,干嘛說我啊。”
現?在她跟賈芳一個班,學習成績不相上下,私下關系也很?好,周末經常在一起做作業,有時候賈芳來陽川路,有時候林家歡去張家村。她要去張家村,就是想大黃了,想去跟大黃親密一會兒。
聽奶奶說提起賈芳,林家歡下意識反應覺得賈芳泄露了她的秘密。
胡巧月道:“芳芳說,班里好幾個男生喜歡你,有兩?個成績還很?好。”
原來是這個,林家歡暗自松了一口氣:“這個我可管不著,再說我也不知道有人?喜歡我,我只管好好學習,考京城大學。”
胡巧月倒抓住了重點:“喲,你說芳芳怎么了?”
林家歡當然也不能出賣好朋友:“沒……沒怎么。芳芳喜歡看書,她喜歡《簡愛》里的羅切斯特?先?生,說以后要找這樣的對象。”
“嗯?”胡巧月捂嘴笑起來。
“奶奶你笑什么呀。”林家歡摸不著頭腦。
胡巧月索性把收音機關了,將手里的蒲扇輕輕敲了兩?下躺椅扶手:“喜歡羅切斯特?先?生,但是不要當簡愛啊。”
“為什么不能當簡愛,她自尊自強,是一位有思?想的獨立女性。”
“這個沒錯。”胡巧月緩緩道,“不過,高貴的愛情,不是一個貧窮的我愛上一個貧窮的、有缺陷的你,這才叫平等的愛。平等的愛,是不管你身份高低,我們都可以相愛,且,這樣的相愛可以讓雙方都變得更加美?好。”
林家歡似乎有些明?白了。
所以思?危姐姐就是這樣吧。她曾經是那樣被人?看不起的身份,第?一次來到魚骨巷,舊衣服短得快連褲腰都要遮不住了。讀個技校還要插班,被親生父親趕出家門無處可去。
即使當初她是這樣的身份,遇見戰斗英雄顧洽,她也沒覺得自己要去仰望。
“奶奶,我們居然可以談論?愛情。”林家歡突然有些鼻酸。
“為什么不能。”胡巧月漾起溫柔的微笑,“我是奶奶,你是孫女,但我們也都是女人?。”
林家歡走過去,牽住奶奶的手,正要說幾句感動的話,突然頭頂上咚咚咚,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哦喲,思?危翻天了啊。”胡巧月不由?抬頭去看天花板,“這信里寫了什么,讓她這么激動?”
話音未落,林思?危從樓梯上風一般地?旋下:“顧洽要上軍校了!顧洽要上軍校了!”
她激動地?沖進胡巧月房間,大喊:“上軍校了——”
“真?的嗎?小洽哥好厲害!”林家歡驚喜地?站起來,下意識想去拿信看,卻見林思?危手一縮,將信藏到了身后。
林家歡頓時意識到,多冒昧啊,那信里不知道寫了多少情意綿綿的話呢,怎么能給旁人?看呢?
“小洽哥已經是少尉軍官了,上了軍校是不是又能加星?”林家歡好奇地?問?。
胡巧月也問?:“不是已經提干了嗎?上軍校應該是進修吧?不過能提升一下學歷也很?好,以后在部隊更有前途。”
“加不加星不重要。”林思危聲音高八度,又脆又亮,“重要的是,軍校在申城!”
原來是這樣!終于知道她為什么這么激動了。
以前顧洽的部隊多遠啊,林思?危幻想了很?多次,等廠里空一些就去南疆看望顧洽,可真?的只能是幻想。
一來廠里從投產開始,就壓根沒空過,金牌啤酒銷量出奇地?好,一面世就迅速火爆晉陵,成為市民高檔酒飲的首選,現?在甚至已經銷到了外地?和周邊省份。我們小林老?師真?的非常忙。
二來南疆太遠了,要坐很?久的綠皮火車,再倒長途汽車,這一來一往要花費很?多天,小林老?師實在是抽不出這么多時間。
但申城就不一樣了。軍校放假可以回晉陵,林思?危也可以抽出兩?三天時間去一趟申城,畢竟金牌啤酒在申城也有銷售,本身也要去出差的。
“他什么時候過來?”胡巧月也替孫女高興。談戀愛談戀愛,就是要談的,隔著千山萬水總是沒那么方便。
“九月份開學。”
“現?在六月,還有三個月。啊,怎么還要這么久啊。”林家歡已經替林思?危開始著急了。
胡巧月笑道:“三個月很?快的,你平常總念叨假期過得太快,不就是一個暑假的功夫嘛。”
祖孫三人?開心了一陣,胡巧月已經想好了,明?天就去買一本火車時刻表,以后思?危用得上。
…
魚骨巷也得到了消息。
顧念申接到林思?危的電話,特?意早點回家,和父母分享好消息。
章秀琴開心得不得了:“阿彌陀佛,這是老?天爺聽到我說話了呀。總算把小洽盼回來了。”
顧念申道:“以后寒暑假就可以回晉陵了,也省得你們老?是掛念。”
章秀琴想了想,又是高興又是擔心:“軍校讀幾年啊,他是進修的,三年吧?三年一過,還是要回部隊,就沒有寒暑假了,還是難見面哦。”
“想那么遠干什么,誰知道以后的形勢。”顧明?德道,“這三年能經常見到小洽,就值得高興。再說了,把小洽送到部隊時不就知道了,這孩子就是獻給國家了,這三年還算是賺了呢,你這么想不就行了。”
章秀琴歪著腦袋一想,也的確是這么個道理,心中又重新歡喜起來。
“去了申城,倒和小瀾近了。我們去申城玩,一次能見兩?個,合算了。”
顧明?德哭笑不得,指指章秀琴:“老?太婆算賬算得稀奇,這還有合算不合算。”
“就有。就是合算,以前只能見一個,以后一次見兩?個,又省時間又省車票錢,怎么不是合算。”
“好好好,合算合算。”顧明?德心里高興,也不跟她計較。
顧念申道:“軍校三年出來,可能會重新分配的,不一定還回南疆。到時候再說,現?在不要想那么多。我們小洽不管在哪里,都一定可以發光發熱,相信他。”
“這個我當然相信的。”章秀琴道,“我就是想,小洽快二十三了,薇薇丫頭也十九了,這轉眼再過幾年,等他軍校畢業,我看就可以辦了。”
顧明?德又是一臉嫌棄:“幸好薇薇丫頭不在,有你這么著急的老?太婆。”
“怎么啦,好孫媳婦就要看看牢,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也有其他人?看中薇薇的,幸好小洽眼疾手快。”
顧念申怕二人?又爭,趕緊道:“媽,這個就不用著急了,小淮不是談上對象了嗎?你先?操心小淮,好不?”
“哎呀對啊。”章秀琴立刻去看日歷,“還有兩?個多禮拜,小淮要放假回來了,那個唐醫生這回要見面了嘛。”
顧淮和唐醫生感情穩定,已經跟家長說過,說好了這次暑假回來,從省城繞個道,將唐醫生帶回來見家長。
章秀琴已經急得不行了,天天擺弄她的菜譜,想著怎么招待唐醫生。
“醫生好的,等唐醫生來了,我要好好問?問?,我怎么經常頭暈,是不是被老?頭子氣的。”
第176章 異心
林正?清正?好騎車經過顧家門口, 聽到里頭?說?得大聲,不由下車推行,順便?聽上幾句。
算起來, 他?也有一年沒有登胡巧月的門。當?時自作聰明將林家歡弄到陽川路, 以為?從此有借口去陽川路修復感情,沒想到胡巧月臉冷心?硬, 給他?拒絕得死死的,連門檻都不允許他?碰。
敢碰,她就敢去市一中鬧, 敢去教育局鬧。
如此反復幾次,加之在市博物?館看到胡氏捐贈書畫展,林正?清的心?臟啊, 絞痛不已, 痛過之后?, 似乎有點死了。
當?然, 死也只是暫時的。
他?也不是沒動過念頭?, 想把林家歡接回家。但遭到劉玉秀和林家樂的強烈反對。
去不了陽川路, 她們就想守住魚骨巷。
打?心?里, 劉玉秀不愿看到一個過去的自己,林家樂不愿有人?來分享房間和父母的關愛。
好在,林家歡就在市一中,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高一下半學期開始有晚自習, 林正?清就讓食堂每天炒兩個小?菜送到校長室,林家歡和林家樂就在校長室吃晚飯。這個時間段,就成了林正?清展現父愛的專屬時間段。
林家樂當?然十分樂意。
托校長爸爸的福, 她以大幾百名的入學成績堂而皇之進入先鋒二班;也托校長爸爸的福,每天可以公然吃食堂小?灶。她坦然地接受著同學們的艷羨與恭維, 隱隱然成了某種?小?團體的領頭?人?。
林家歡倒是一貫的專注學習。林正?清讓她去吃小?灶,她就去吃,否則奶奶總擔心?她晚飯吃得不夠好,晚自習回家還要?給她加餐。林正?清樂意展現父愛,也可以減輕奶奶的負擔,何樂而不為?。
除此之外,林家歡甚少和林正?清有深入交流。
劉玉秀偶爾也會過來,到底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的孩子,雖然有些芥蒂,關懷還是有的。
但林家歡也與她生分了,只是保持著該有的客氣?。這客氣?和漠然掩蓋在病情之下,讓林正?清和劉玉秀都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于是林正?清安慰自己,不要?緊的,林家歡能得到財產也是一樣的,最終輾轉一定還是他?可以享受的,他?不信胡巧月能活得比自己長。
因為?這些破事,加之林思危和顧洽談對象,如今的林家和顧家也有些敏感。
顧念申當?上分管工業的副市長后?,接連簽下幾個合資大項目,如今在省里都頗有影響力,工作也越來越忙,很少能照面了。倒是顧家二老,以前兩家還是可以互相端餛飩的關系,現在也是很久沒見顧家端餛飩過來了。
現在他?隱隱聽到里頭?在說?什么“軍校”,什么“申城”,突然心?中一動,這是顧洽要?來申城上軍校了?
顧洽去年提干了,這事他?聽顧家提起過,當?時還跟二老恭喜了一嘴。
但被推薦到申城讀軍校,那又是另一種?層面的培養。
前幾天新聞里剛剛宣布重大消息,國家要?進行大裁軍,顧洽這軍校讀完,原來的部隊都不見得還在,少不得要?重新分配,以顧洽的過往榮譽,是肉眼可見的前途無量。
真沒想到啊,林思危的路居然越走越寬了。
林正?清就這么心?事重重走回家,劉玉秀正?歪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小?說?,見他?回來,也沒跟他?打?招呼。
自從林家樂上晚自習不回家吃晚飯以來,劉玉秀就徹底不燒晚飯了。一家三口——哦不,一家四口都各自吃學校食堂,她頓時清閑不少。
林正?清徑直走進北邊臥室,那是林家樂現在的臥室,隨即,就聽見林正?清在里頭?喊:“劉玉秀,你來一下。”
“什么事?”劉玉秀扭了扭身子,并沒有起身的打?算。
“你來一下。”林正?清的嗓門提高了些。
“一回來就是麻煩事。”劉玉秀嘟囔著,將小?說?扔在藤椅上,起身進屋。
林家歡去陽川路之后?,她的床就堆了好幾只大紙盒子,上面蓋著帆布。現在帆布被掀開,林正?清皺著眉,在紙盒子里扒拉。
“你是不是動我?東西了?”林正?清問。
劉玉秀滿不在乎:“拿了兩條煙,怎么了?”
“你拿煙干什么?”林正?清語氣?頗為?不悅。
“家樂看中一條裙子,有點貴,我?就拿兩條煙去黑市上回了三十塊,打?算禮拜天帶她去買裙子。”
“高中生穿這么貴的裙子……”林正?清非常不滿,盯著劉玉秀,“重點是,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隨便?動我?東西。知?不知?道被人?盯上,我?要?被人?舉報的。”
“那這么多煙酒,就放家里睡覺?”劉玉秀冷笑一聲,“不能折現的財富,就是個屁。”
有理由相信她不止在說?煙酒,更是在嘲諷林正?清夢里的遺產。
“我?們校長也收煙酒,校長老婆就是拿去黑市上回的,她都回不到這個價。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你以為?你天天躲在家里數箱子里的珍藏,人?家就覺得你清廉不收禮了?人家只會說?,林正?清那個傻子,裝什么裝,有了錢都不敢花,真是個孫子。”
林正清被她說得心頭怒火又起:“早晚出事,一看你就是個敗家的相。”
劉玉秀靠在門框上,輕蔑地看著他?:“怕出事你就別收啊。自己收的禮,還不許老婆孩子享受享受了?怎么男人?干的事,總要?推女人?身上,搞笑的。”
說?著她轉身就走,嘴里還嘟囔:“搞半天,天天數煙酒,還算是個男人?,抱著煙酒過去吧。”
林正?清臉色陰沉,將帆布重新蓋上。
但凡他?還能有個房子,也不至于要?把這些東西都藏在魚骨巷,被劉玉秀偷拿,被劉玉秀嘲笑,還被劉玉秀抓這么多把柄。
不知?怎的,林正清想到了一張嫵媚的臉。
是代課老師章雯。
自己累得只想在辦公室打?個盹時,也只有章雯會溫柔地說?一句:“林校長的確是太辛苦了,這么大的學校,都是你上上下下操心?。”
…
轉眼期末考試結束,市一中放假了。
賈芳要?在家幫忙,每次都被蘇紅霞趕走:“現在人?手多的是,又不缺你一個,你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公司的事不用你管。”
沒錯,八達配載點,現在已經成了八達運輸服務有限公司。
甚至賈士兵在配載業務做順做熟之后?,還看上了另一樁生意,倒買倒賣。
現在國家已經放開,也沒有投機倒把一說?了,運輸貨物?做生意已經是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賺錢手段。
賈士兵又在晉陵注冊了一家貿易公司,跟那些跑長途的卡車司機合作,去外地搞物?資拿到晉陵賣,也從晉陵搞物?資送到外地賣,其中光是把晉陵的各種?紡織品、收錄機、自行車這些搞到沙平縣,讓他?侄子去賣,就賺了不少錢。
蘇紅霞儼然已經是八達運輸服務有限公司和八達貿易公司的總賬房。她去報班學了會計,把賈士兵的經濟大權抓得死死的。
生意搞得紅紅火火,家里也富裕起來,蘇紅霞除此之外的心?愿就是賈芳考個名牌大學。
當?然賈芳是有這個能力的。
到了晉陵市一中之后?,賈芳比以前在縣城讀書更加有動力,潛力也發揮了出來,不僅成績一直保持在年級前十,也當?上了校廣播站的播音員。
以前還有人?笑話她是農村口音,賈芳愣是每晚看半小?時新聞,學新聞里的播音員說?話,將一口普通話說?成了播音腔,從而成功當?上廣播站的風云人?物?。
客戶們也常會夸贊賈芳,蘇紅霞就說?,芳芳那是集了父母的優點啊,長相隨我?,辦事隨她爸。
然后?再看一眼一年如一日打?玻璃彈珠的賈亞明,再補一句,我?們亞明是長相隨士兵,辦事隨我?,也還……行吧。
生意興隆起來,張家村租的這間門面房就有點不夠了。賈士兵又租了隔壁一間,將地盤擴大。不過這么一來,家里日日夜夜都是人?來人?往,畢竟很多長途司機都是晚間發車的。平常賈芳在學校晚自習,倒也還好,現在賈芳要?放暑假,蘇紅霞就擔心?家里這情況會影響她暑假復習。
這年頭?高中只有兩年,也就是說?,賈芳這是在高中的最后?一個暑假,這是要?沖刺了啊。
所以蘇紅霞去跟林思危商量,能不能讓賈芳暑假住到陽川路去,否則她在家,影響學習不說?,還會心?癢癢非要?去幫忙。
林思危倒是完全沒意見,甚至覺得是個好主意。
賈芳不是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性格,住到陽川路去,一定能幫家里做不少家務,不會給奶奶增添麻煩。
而且她和林家歡是好朋友,兩人?也能一起有個復習的伴。
當?然她也沒有一口答應,畢竟這是奶奶家,不能自己說?了算,要?尊重奶奶的意見。
回家一說?,胡巧月欣然應允。她現在和兩個孫女住一起,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在閣樓上孤獨地看著日出日落的老太太,她很喜歡看小?姑娘,甚至覺得每天早上聽林家歡讀英語都是一種?享受。
林家歡就更高興了,連聲向奶奶保證,她一定會和賈芳一起學習一起進步。
至于房間,臨街那兩間,一樓是廚房和會客廳,二樓還空著呢。
賈芳也是個急性子,一聽說?這答應了,立刻就催著蘇紅霞大包小?包地過來了。
而且還帶上了兩個月的生活費。
第177章 又渣
胡巧月說什么也不肯收生活費。
說思危的表妹過來住個暑假, 自己還收生活費,那也實在不像話,房子本來就空著, 芳芳胃口能有多大點??
再者自己家里?搬個水缸啊, 買個煤啊,院子里?搭葡萄架啊, 全是賈士兵抽空來幫忙。有時候沙平縣那邊叫長?途司機帶新米啊,蔬菜啊,蘇紅霞也是一筐一筐地往陽川路送, 自己也沒給過錢啊,芳芳來住怎么就能收錢呢?
而且現在的胡家,也不缺錢。
陽川路的房子陸陸續續都發?還了, 搬了一小部分?, 很多老街坊也還住這兒?。他們廠子里?給房管局付房租, 房管局扣除管理費用, 再將房租轉給胡巧月。
胡巧月的收入絕非外人可以想象。
二?人推來推去, 蘇紅霞見這生活費怎么也給不出去, 只得作罷。第二?天到底還是去農貿市場采購了滿滿當當一輛三輪車, 大米啊,西瓜啊,臘肉火腿啊, 水果零食啊, 還有副食品商店買的汽水啊……送到了陽川路。
林家歡和賈芳歡天喜地將東西搬進屋里?,蘇紅霞也不及跟她們多說,打算讓三輪車夫順道將她帶回家, 畢竟蘇會計趕著回家忙事?業呢。
三輪車夫騎得飛快,蘇紅霞也是歸心?似箭, 但經過市一中時,她還是驕傲地多看了幾眼。
這可是賈芳念書的學校,是年年出狀元的學校。就是現在放暑假,學校大門緊閉,里?頭安安靜靜的。
嗯?蘇紅霞突然心?中一動,她看到一個熟人。
拐角處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是林正清,女的挽著他胳膊,卻并不是劉玉秀。二?人走到街上,林正清咳嗽一聲,立刻四處張望,女的也自覺松開手。
林正清說:“我先去學校,你過五分?鐘再來。”
女的點?點?頭,有些嬌羞。
三輪車從二?人身邊經過,蘇紅霞將草帽壓得低低的,只聽林正清低聲道:“別讓人發?現。”
“嗯。”女人停下腳步。
林正清顯然沒有發?現蘇紅霞,急匆匆離開,女人則留在原地,抬起雪白的手腕看了看手表。
這是要嚴格執行五分?鐘約定?。
蘇紅霞直呼好家伙,這是一中陳世美又陳世美了?
這下也不著急回家干事?業了,她想了想,讓三輪車夫直接送她去了糧校。
林思危剛開完會,從會議室出來見到蘇紅霞,很是意外。
“小姨,你怎么來了?”
蘇紅霞知?道林思危忙,便也長?話短說:“剛剛我去陽川路送東西,看到林正清。”
“他又趁我不在去奶奶家?奶奶又不見他,夠執著啊。”
“不不,我不是在陽川路見到他的。是剛剛經過一中門口,見到他和一個女人……”蘇紅霞眼珠子轉得滴溜溜的,確定?四周無人,才?壓低聲音道,“林正清肯定?軋姘頭了。”
“啊?”林思危驚呆了,“小姨你不會看錯了吧?”
“錯不了。兩人挽著胳膊,親熱得很,從小弄堂一出來,立刻裝得不認識,我還聽林正清叫那女的晚五分?鐘進學校。”
“看來還是市一中的女老師啊。長?什么模樣?”
“皮膚挺白的,眼睛也大,身材也苗條,燙著很時興的長?發?,像電影明?星一樣。哦對了,頭上別著一條粉紅的手絹。大概……三十多歲。”
這的確不是劉玉秀,看來林正清又渣了。
“我知?道了。小姨你別聲張,畢竟芳芳還在一中讀書呢,不要影響她。”
“有道理。我現在不方便去鬧了,等他自作孽,哪天身敗名裂。”
…
晚上林思危回家,看到蘇紅霞送來的一大堆東西,也是看笑了。
“小姨這是搬了個副食品店過來?”
賈芳嘰嘰喳喳:“我媽最高興買東西。以前在鄉下沒錢買,也沒地方去買,限制她發?揮了。現在逮到個機會,她還不是大買特買,反正都用得著,咱們就負責享受。”
林家歡啃了一口西瓜:“阿姨好會挑,這西瓜好甜呢。”
這是她黑歷史,她去買西瓜,裝模作樣敲半天,回來一切,粉紅的。
胡巧月搖著蒲扇:“思危你看,芳芳來了,我連飯都不要燒了,今天這晚飯,她做的。”
賈芳笑道:“就咱們四個,也吃不了什么,之前我在家幫忙,十個大小伙子的午飯,我和媽兩個人。”
所以林思危愿意讓賈芳住過來,她是從來添麻煩,只會幫人減少?麻煩。
洗過澡,林思危特意找了一塊粉色手絹,像時下流行的那樣卷成一個小筒,從長?發?下穿過,將長?發?攏住,兩個手絹角用黑色發?夾別在耳畔。
“咦,現在是不是流行這么別?”賈芳一看就嚷嚷上了。
林家歡也好奇地看了看,走過來幫她重新別好:“有點?歪,你要把手絹角展開些,更好看。”
林思危道:“是流行啊,我們學校老師就有這么別的,好看。芳芳你也知?道?”
賈芳道:“當然知?道,我們學校的章老師就這么別。”
“章老師?”林思危假裝不經意,“我還以為只有職校的老師才?趕時髦,你們高中的老師都是一心?撲在教學上呢。”
賈芳道:“章老師全校最時髦。她代?課老師,學校不怎么管她。”
林家歡哧之以鼻:“學校也管不動。她教得可不好,我聽別班同學說,她上課,下面的同學都在睡覺,她也管不動紀律。”
賈芳嘿嘿一笑:“知?道學校為什么管不動?她軍婚,丈夫在部隊的,學校要安置軍嫂,其實她教書就是不好。”
林思危聽得暗暗心?驚,林正清你可真刑,軍婚也敢惹。
晚上睡覺前,林思危照例要跟胡巧月說一會兒?話。胡巧月突然問:“思危啊,你平常頭上不扎手絹的。”
果然奶奶心?細如發?,自己那點?小動作可以騙騙林家歡和賈芳,卻瞞不過奶奶。
“奶奶發?現了?”
“嗯,她們說章老師,你聽得很認真。這個章老師是誰?”
林思危也沒瞞她,便將蘇紅霞今天看到的一幕說了,又道:“所以我扎個手絹,就是想試試,說不定?家歡和芳芳認識,我能知?道這女人是誰。”
胡巧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思危啊,我知?道你為什么放過林正清。”
林思危垂下眼簾。
她很久沒有跟奶奶提林正清,并非是回避,而是她足夠忙,忙到林正清已經走不進她心?里?。
“你終究還是為了我,為了家歡。我明?白的。其實不用,他是死是活我并不關心?,生到這樣的兒?子,是我胡巧月的恥辱。”
可沒有哪個母親能看著親生兒?子“死”在自己眼前。
哪怕是十惡不赦的親生兒?子。
林思危綻開笑顏,拉住奶奶的手:“也不是放過,我只是想明?白了。最好的報復,是過得比對方好。”
胡巧月愣怔片刻,將手掌蓋住林思危的手:“思危,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智慧。”
“奶奶,他在玩火。”
說的是林正清,她們兩個都明?白。
胡巧月望向前方,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終究也只是又嘆了一口氣:“一個人心?術不正,他要自尋死路,旁人也是救不得的。”
是的,救不得,也不會去救。
沒有再推一把,已經是林思危看在林家歡的份上,最后?的仁慈。
但林思危清楚地知?道,林正清這樣搞,很快就會出事?,因為劉玉秀不是蘇紅梅,劉玉秀會魚死網破,劉玉秀背后?還有個會拎菜刀的劉臘根。
林正清,你真敢啊。
…
林家歡對這一切渾然未覺。
放假后?她被劉玉秀叫回去過一次,還是那樣客客氣氣地吃了一頓晚飯。但這回來接她的,從林思危變成了賈芳。
賈芳對整個晉陵城充滿了好奇。之前來到晉陵,離市里?遠,又總趕著回家幫忙,壓根也沒時間好好看看晉陵。現在住到了陽川路,雖然每天學習和做飯,其實比在張家村要清閑不少?,閑來她就會和林家歡一起逛逛晉陵,圖書館,公園,各處名勝古跡。
包括這樣夜晚的晉陵,賈芳也一定?要來走一走,順道將林家歡接回家。
林家歡只覺得,林家樂越來越陌生。
回去路上她跟賈芳說:“我才?知?道家樂期末考試考得不好。”
賈芳微微一笑:“二?班倒數第三。”
“啊,你怎么知?道?”林家歡意外。她只知?道分?數不高,卻沒想到竟然這么低。
賈芳道:“廣播站不有二?班的同學嘛,我聽他們說的。他們還說,都是林校長?的女兒?,還是雙胞胎呢,差距怎么這么大。”
林家歡默然片刻,低聲道:“她本來成績也不怎么好的,可能期末考試也沒發?揮好。”
“你以為人家說的差距,僅僅是成績嗎?”賈芳突然道。
“那還有什么?”
“人品。”
林家歡心?中驀然一緊。她知?道林家樂人品不好,可那也得長?年相處才?有切身感受,怎么同學也會這么說?
“她……做什么了?”
“你不知?道吧,她被二?班同學私底下叫班霸。反正就是非常霸道,會欺負人的那種。同學們都不喜歡她。”
“竟然還有這回事??”
第178章 敗露
林家?歡回想之前每天在校長室一起?吃晚飯的場景, 那是她繁忙的學習之余,難得還會關注林家?樂的機會。
林家?樂還是那樣愛說話,也看得出, 自從自己搬出魚骨巷, 林家?樂和父親才更像一家?人?。
也不可?否認,林家?樂的確越來越刻薄。
她常常說任課的老?師的壞話。語文, 數學,英語……就?沒有她認可?的老?師,這可?不正常。
先鋒一班和先鋒二班, 幾乎用的同一套任課老?師,林家?樂覺得這個太兇,那個太壞, 在林家?歡看來, 幾乎都是兢兢業業的好老?師。
甚至今天回家?吃晚飯, 林家?樂還把她拉到?房間里, 給她看當初舅爺爺給的藍寶石手鏈。林家?樂說, 舅爺爺又要回來了, 舅爺爺這回給她帶鉆石項鏈, 帶彩色電視機,帶外國電影里才能看到?的金色餐具。
當時林家?歡以為林家?樂在沒話找話說,畢竟她經常說大話。林家?歡還叫她別做夢了, 舅爺爺一直和奶奶有聯系, 根本沒說過最近要回國。林家?樂還很?不屑,說有些秘密也不會告訴你啊。
別的秘密不敢說,舅爺爺的行程, 林家?歡相?信還是自己的信息更可?靠。
突然一個可?怕的、從來不敢去想的念頭?,在林家?歡的心中逐漸清晰。
“你知道她怎么欺負人?嗎?”林家?歡問賈芳。
賈芳道:“聽說有回在走?廊上, 有個女生沒讓她先走?,被她抓到?女廁所里打了一頓。”
“這樣?”林家?歡嚇了一跳,這不是女流氓嗎?林家?樂再怎么人?品不好,也不會這樣吧?
“聽說她老?覺得班里這個女生針對她,那個女生說她壞話,所以老?是找別人?的茬,被她們一伙打過的女生有好幾個,告到?老?師那里,老?師也只能息事寧人?,因為你們爸是校長嘛……”
“我明天得去一趟學校,把這事告訴我爸。”林家?歡下定決心。
“這放假了哇,學校不是不上課嗎?”賈芳問。
“不是在鋪新跑道嘛,今天聽他?說,他?最近幾乎白天都在學校,不放假的。”
…
第二天午后,她跟胡巧月說去圖書館,拉著賈芳一起?出了門?。
賈芳很?是義氣:“其實吧,我覺得林校長多?半是知道的,二班老?師也不可?能一點不跟他?說。不過你關心林家?樂,非要去說,我就?陪你一起?。不過啊林家?歡,我跟你說,別到?時候你里外不是人?。”
“為什么我會里外不是人??”林家?歡不太明白。
“你現在……本來也不如他?們親,你不去說,你爸就?裝看不見,你去說了,他?多?少要提醒林家?樂幾句,到?時候林家?樂知道是你去說的,說不定還會記恨你,覺得你搞事。”
原來是這樣,林家?歡暗暗想,果?然賈芳經歷的事多?,比自己更懂人?心。
但賈芳不知道自己家?的隱秘,自己這一趟,非去不可?。
林正清果?然在學校,門?衛說林校長剛從外頭?吃飯回來,剛回了校長室。
賈芳笑著回避:“我不進去了,我在校門?外等你。”
“嗯,等我出來再一起?去圖書館。”
林家?歡正了正書包帶子,全然不知等待她的將是什么。
見到?林家?歡突然出現,林正清一臉錯愕,甚至有一絲慌亂。
“家?歡你怎么來了?”
“爸,我有事找你。”
林正清臉上的慌亂瞬間掩飾住,站起?來道:“什么事昨晚在家?不說,還特意跑這里來,這大熱天的,我給你倒點水喝。”
“不用了爸,就?幾句話,我說完就?走?。”
“哦,說吧。”
“家?樂……也生病了吧?”
林正清一愣:“什么意思?”
“你不覺得家?樂特別亢奮嗎?”
“家?樂不是一直那樣嗎?活潑,愛說話,當然,也脾氣暴躁。”
林家?歡搖搖頭?:“不是的,不一樣。昨天她把我拉房間里,說舅爺爺就?要回來了,要給她帶項鏈,帶彩電,還要帶什么宮廷里的餐具,昨天我沒反應過來,回家?越想越不對,她應該是出現了妄想癥狀。”
林正清的臉色僵住:“宮廷里的餐具?”
“對,金色的,宮廷里的餐具。”
項鏈,彩電,這些都還能理解,屬于當下的人?非常向往的、也能夠得著的奢侈物件,但宮廷里的金色餐具,這個就?離譜了。
“而且我知道,舅爺爺最近也沒打算回來,她不太正常。”
林正清額頭?上冒出汗珠,一個林家?歡生病,已經讓他?嚇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被胡巧月接手過去,悄悄治好了,現在能正常讀書,而且成績還不錯。
如果?再來一個林家?樂,這事怕就真的瞞不住了。
“可?是家?歡……這個,她好像和你當時不一樣啊,你當時人?很?頹廢對吧,很?沒精神,她不是啊,她一天天精神頭足得很,不像生病的樣子啊。”
林家?歡搖搖頭?:“不是的,生病不是只有我一種樣子。她就?是精神頭?太足了,爸你想想,她是不是把任課老?師罵了個遍?咱們一中的老?師,在她嘴里有一個好的嗎?而且,她在班里伙同一些女生欺負別的同學,你知道這事嗎?”
林正清張了張嘴,還是沉默了。
他?果?然知道,賈芳真的沒有猜錯。林家歡心中一陣難過:“看來你是知道的。”
林正清有些尷尬,扶了扶眼鏡。林家?歡突然發現,也就?一年功夫,那個英俊的父親,不知何時鬢角已經有了白發,眼袋也深了。
林家?歡第一次發現父親有了老?態。
一瞬間,林家?歡的內心有些動搖起?來。要他?再次面對一個生病的女兒,也很?殘忍吧。
林正清還在解釋:“當然也有老?師來反映過,但我了解過情況,都是別的同學先欺負家?樂……”
林家?歡聽不下去了,略閉了一下眼睛,道:“家?樂的性格,說別人?欺負她,你信嗎?校長的女兒,說別人?欺負她,你信嗎?”
林正清無言以對。
林家?歡道:“因為,她以為別人?欺負她。”
她將“以為”二字咬得很?重。
林正清頓時聽懂:“你是說,是她的錯覺?”
“對。覺得被人?針對,覺得別人?在背后說自己的壞話,覺得自己東西被偷,覺得水杯里有人?下毒,這些都是典型的精神疾病的征狀。因為我生病,我去圖書館看了很?多?這方面的書籍,我說不好這是什么病,但我知道這是生病的表現。
“那些女生覺得她是校長的女兒,跟著她混一定有好處,不跟著她反而有可?能吃虧,權衡之下,就?會跟她一起?去欺負人?。而你們去了解情況,卻只會聽家?樂一個人?說,她說的,其實都是自己的幻覺。”
林正清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撐住頭?,沒有了頭?緒。
林家?歡心軟,正想安慰他?幾句,勸他?帶家?樂去看病,卻感覺到?背后突然一涼,一陣風吹來,是校長室的門?被人?推開。
一個嬌俏的聲音傳來:“寶貝,你眼光真?好,這裙子果?然合身。”
林家?歡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是妖嬈的章雯老?師。
校長室的空氣瞬間凝固。
再傻,也從章雯的話中聽出些什么了。
“啊,這,不好意思,走?錯辦公室了。”章雯尷尬地笑著,就?要退出去。
林家?歡轉回頭?,冷冷地盯著林正清:“這一層只有音樂教?室、舞蹈教?室、和校長室。沒走?錯,章老?師就?是來找你的,對吧。”
“家?歡,你聽我說……”林正清趕緊站起?來。
“和你的寶貝去說吧,我不想聽,我嫌臟耳朵!”林家?歡轉身向門?口沖去。
卻被章雯擋住。
章雯奪進門?,反手將校長室門?關上,向林家?歡微笑:“家?歡,我知道你不跟林校長一起?住。大人?的事你不明白。你爸和你媽其實早就?離婚了。”
“厚顏無恥!”林家?歡一把推開她,奪門?而逃。
“家?歡,家?歡——”林正清喊了她兩聲,但并沒有追出來。
林家?歡一直跑到?校門?外,望見賈芳正在驕陽下等她。
“你怎么哭了?”賈芳驚訝地迎上來。
“哭了?”林家?歡一擦臉頰,自己竟然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這下她再也忍不住,抱住賈芳大哭起?來。
她曾經的家?,魚骨巷43號,終于在這一刻完全崩塌,再也回不去了。
…
林家?歡并沒有告訴胡巧月,也讓賈芳一定要保守秘密。
賈芳一頭?霧水,因為她并不知道是什么秘密。但林家?歡讓她保守,她就?一定保守,林家?歡從學校哭著出來,這本身就?是天大的秘密。
雖然不問原由,但賈芳和林家?歡的關系顯然更親密了。
不得不說,賈芳像極了林思危,聰明,懂事,也會看眼色。林家?歡很?慶幸,在自己生病后,最需要關懷的這段時間,她遇見的是奶奶,是思危姐,是賈芳。
那個魚骨巷里的一切,只有一個虛幻的,需要被埋葬的童年。
林正清和章雯的奸情很?快就?敗露了,但陽川路并不知道,直到?劉玉秀鬧到?陽川路,指責林家?歡和林正清蛇鼠一窩,說自己被親生女兒背刺,林家?歡才知道,林正清東窗事發了。
可?笑,自己的親媽啊,不去責怪男人?的背信棄義,卻跑來痛斥同為受害者的親生女兒。
胡巧月和賈芳把劉玉秀罵走?了。
林家?歡哭了一場,終于明白了,關于林正清的老?態,關于劉玉秀的痛苦,都不是她林家?歡造成的,也不該是她來承受。
是時候和魚骨巷一刀兩斷了。
第179章 活該
有人要和魚骨巷一刀兩斷, 有人要被魚骨巷一刀兩斷。
魚骨巷43號容不下林正?清了。
劉玉秀說這是劉家的房子,要林正?清立即搬走,否則等?開學了就去?學校鬧, 讓林正?清和章雯身敗名裂。
林正?清當然堅決否認和章雯有染, 但劉玉秀說本?來兩人就離婚了,就是沒章雯這回事, 也?要讓林正?清滾蛋。
言辭之?間看?得?出?,劉玉秀還要臉。
事實也?是如此,除了剛知情一時生?氣, 去?陽川路罵過林家歡之?外,在魚骨巷倒是沒鬧大。
畢竟把林正?清鬧走了,她還得?繼續在魚骨巷生?活。
而且當初她是使了手段搶來的林正?清, 如今又被別人搶了去?, 也?顯得?她失敗。
但要讓她再和林正?清住一起, 卻也?是萬萬不能了。她現在看?到林正?清就惡心, 惡心到想?吐。
林正?清的確是難得?的人才, 立刻順水推舟, 有了新的想?法。
…
七月的傍晚, 太陽一點沒有下山的意思?,雖已有些西斜,卻還是渾身抖擻著, 要教世人知道它余威尚在。
林思?危剛剛從省城出?差回來, 下了公交車,離家也?就不遠了,抹把汗朝265號走去?。
這趟去?省城, 收獲很大。
去?年?金牌啤酒的廣告一下子轟動全市,也?驚動了省城。當時晉陵賓館等?幾家政府定點接待單位都擺上了金牌啤酒, 省里領導給了很高的評價,說完全不輸給進口高檔啤酒。當聽說金牌啤酒已經開始使用進口大麥之?后,更?是震驚無比。
于是金牌啤酒很快鋪到了省城,這次林思?危去?省城,就是去?和省糖煙酒公司簽合作協議的。
之?前金牌啤酒的省內銷售是省供銷社代理,糖煙酒公司哪肯放過這塊大蛋糕,通過各路關系找到林思?危,愣是簽下了合同。
可是林思?危也?頭疼,現在銷路不愁了,來不及生?產啊。
吳山海倒是提了個建議,可以尋找周邊效益不好的啤酒廠合作,委托生?產。但林思?危還想?再看?看?,畢竟這個配方放出?去?,就很難控制。
就這么一路琢磨著,走到了家門口。一眼看?到墻角放著一只?軍綠色大號旅行袋。
是誰忘在這兒的?
“奶奶,我回來了——”林思?危一推門,卻發現從里頭閂上了。
這是怎么回事?家里白天從來不閂門,這邊所有街坊家家戶戶都是,大白天除非家里沒人,否則一定都是遮掩著,或者關上半高的柵欄門。
門內傳來林家歡的聲?音:“來了來了。”
大門一開,林家歡立刻將腦袋探出?來,左右打量,小聲?道:“快進來。”等?林思?危一進門,立刻又把門閂上。
“干嘛呀,被小賊念上了?”林思?危好奇。
林家歡低聲?道:“我爸來了。”
“啊?在外頭?”
“不知道,下午背著大包小包的過來,求奶奶收留,被奶奶趕出?去?了。他在外頭不肯走,奶奶讓我把門閂上,他還一直敲門。”
林思?危明白了:“怪不得?外頭有個大旅行包,估計是他扔這兒的,這么看?,等?會兒還會來。”
“來也?沒用,這里不歡迎他。”林家歡聲?音雖小,語氣卻堅定。
林思?危問:“他這是被趕出?來了?”
“反正?他是這么說的,說我媽讓他滾,不給他住劉家的房子了。”
“他們本?來就辦了離婚,又出?了現在這事,你媽要是還能跟他過日子,那真是忍者神龜了。”
林家歡不解:“什?么忍者神龜?”
“就是非常能忍的意思?。”
“哦。”林家歡沒在意,以為是林家歡生?意場上聽到的什?么新鮮話,“我媽肯定忍不了。我都忍不了,想?到那一幕,我還是想?嘔。”
一開始林家歡并沒有跟家里人說,憋了好久,劉玉秀上門一鬧,就全鬧開了。
林思?危看?著平靜的林家歡,慶幸她已經治愈,否則讓發病的林家歡遇見這樣讓人難堪的一幕,后果不堪設想?。
說話間,賈芳從廚房端了一鍋三鮮湯出?來,招呼林思?危:“奶奶還以為你明天回來,幸好我多燒了一個菜。”
這些日子賈芳在胡家住,也?幫了不少忙,幾乎每天的菜都是她做。
林思?危接過湯:“端后面去?吧,我們后面客堂間去?吃。”
“為什?么啊?”賈芳不明白。
“后面吃得?定心。”林思?危道,“你們也?把廚房里的菜一起端過來。”
說著,林思危出后門進了院子,向正?房走去?。
林家歡和賈芳對望一眼,賈芳道:“我明白了,思?危姐怕吃到一半你爸來敲門,倒了胃口。”
“也?是。我也?想好好吃頓晚飯。”林家歡說著,也?跟著廚房端菜去?了。
胡巧月正?在自己房間篦頭發,林思?危放下湯,走進胡巧月房間,輕輕喊了聲?“奶奶”。
“咦,你怎么今天回來了?不是說要三天的么?”胡巧月驚喜。
“昨天把事辦完,我看?今天有車票,就趕緊回來了,廠里還一堆事。”
林思?危接過胡巧月手中的篦箕,在胡巧月細柔的頭發間輕輕梳理著,見她心情還不錯,又道:“門外有個大旅行包,是林正?清的吧。”
“白天來過,說被劉玉秀趕出?家門,沒地方可去?,求我收留他。不可能的,我絕不會讓他進門,所以把他旅行袋扔出?去?了。”
“包還在門口呢,等?會兒肯定還來,所以我讓她們把飯菜端到后頭來,我們在客堂間吃。”
胡巧月笑?了:“也?好,吃飯的心情還是很重要的。”
“回頭他再來,我去?前頭見他。”林思?危道。
奶奶和妹妹,林思?危還是怕她們傷心,賈芳是局外人,不適合牽扯進來,所以還是她林思?危去?面對最合適,反正?她對林正?清沒有半點感情,絕不會傷心。
搬到后頭吃飯是明智的,三人晚飯快吃完時,前面響起了敲門聲?。
好在隔著前屋的前后兩道門,又隔了一個院子,敲門聲?并不那么擾人。胡巧月給林思?危夾了筷菜:“吃,別理他。吃飽了他要還沒走,再說。”
“嗯。”林思?危佩服這么鎮定的奶奶,并覺得?自己的鎮定一定是遺傳了奶奶。
這次的敲門聲?持續時間不長,等?三人又吃了半個西瓜,林思?危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到前門,從門縫往外看?。
旅行袋還在,不見人。
八點多時,天完全黑了,林思?危這才卸了門閂向外望去?,赫然發現林正?清坐在門外,跟他的旅行袋一起。
聽見開門聲?,林正?清立即轉頭。可一見是林思?危,剛剛堆起的笑?容僵住了。
“你不是出?差了?”他有些喪氣。
好家伙,這準備工作夠充分的,連林思?危出?差都打聽好了,真是有備而來。
林思?危遞出?去?一張小板凳:“給你,坐地上臟。”
又問:“晚上有臺風,不建議你睡這里。”
“林思?危!”林正?清咬牙。
這兩年?他真是受夠了林思?危的牙尖嘴利,也?不知道林思?危跟誰學的,一點不像溫柔的蘇紅梅。
一定是像蘇紅霞吧!
林思?危另一只?手從背后又拿出?來一張小板凳:“我可以陪你在這兒坐一會兒,就當是對你19年?前奉獻了一顆精·子的感謝吧。”
“別以為你當了什?么廠長,就可以這樣跟我說話。你聽聽像什?么樣子,十幾歲的小姑娘,這種流氓話放在嘴上。”
林正?清說得?義正?辭嚴,林思?危卻聽得?老神在在。
“這不是生?理衛生?知識嗎?說幾句話就算流氓,那你做的那些事,算不算流氓啊。”
林思?危坐在小板凳上,大喇喇地交疊著兩條腿,笑?吟吟地看?著他。
林正?清突然也?笑?了:“思?危啊,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恨也?沒用,就算現在阻止我進去?,以后這些家產我也?有份。你何苦呢。”
“我早就不恨你了。我只?是要把賬算明白,你沒有對奶奶盡過一天的孝心,你就不配得?到奶奶一分錢的財產,就這么簡單。”
林正?清望她一眼,索性也?在小板凳上坐下,不知情的路人看?著,還真以為是父女二人在家門口乘涼談心,殊不知,交談卻是如此無情無義。
“我也?跟你明說了吧。魚骨巷是劉家的房子,我和劉玉秀離婚了,那就已經不是我的家,我也?沒道理在別人家里賴著。我知道你會說,我和你奶奶斷絕了母子關系,可我現在是來投奔我女兒的啊。林家歡,你林思?危,都是我女兒。”
這么無恥,林思?危被他氣笑?了。
“你確定要住進來?”林思?危笑?著問他。
“不用跟你們一起住,我知道你們會尷尬。旁邊263號又沒租出?去?,我住263號。”
林思?危輕輕“哦”了一聲?,慢條斯理道:“聽奶奶說,她倒也?不是不讓你住。不過……你住哪一間,她就捐掉哪一間,直到全部捐光為止。”
“瘋了?”林正?清難以置信,張大嘴巴看?著林思?危。
“沒瘋,就是不想?讓你占便宜。你應該知道的吧,奶奶把書畫全捐了,市博物館那個‘胡氏捐贈書畫展’整整展出?了三個月呢,聽說十月份還會有二輪展出?。奶奶不介意把陽川路的房子也?都捐了。”
林正?清壓根不信:“不用氣我,我不會信的。我媽糊涂了,想?高尚,你也?不至于這么糊涂。租掉還收回來,捐掉可就沒有了,這房子什?么價值你懂嗎?”
“懂,這房子是古董,改建時我是按著保留原貌的原則設計的方案。過不了多久,有可能會定為市級文物吧,定不定省級我倒是不能確定。”林思?危仰頭,看?了看?鑲著石雕的屋檐,“奶奶說了,她老了,晚上只?要睡一張床,這些財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至于我和家歡……”
林思?危聳聳肩,“我們更?不在意。家歡要考京城的大學,你是知道的,她打算以后留在京城,不回晉陵了。我么……”
她嘿嘿一笑?,“你覺得?,以我現在的身價,我還怕沒房子住嗎?”
林思?危的身價,林正?清是略有耳聞的。
當時搞中外合資,胡巧英的50萬份額是給了林思?危托管的,而且胡巧英作為外資方,給林思?危送了股份。這兩年?林思?危收入很高,而且還用這些收入,從胡巧英手中逐漸收購了一些股份。
可以說,現在的良效廠已經有相當一部分是屬于林思?危了。
她的確不怕沒房住。
林正?清再也?笑?不出?來了,他臉色陰沉:“我不信你就這么大方。”
林思?危冷笑?:“我的確不大方,但我更?愛看?你倒霉鬼的樣子,什?么都得?不到的樣子,我要把你這樣子寫到紙上,燒給我媽,讓她也?高興高興。”
“瘋了吧你?”林正?清是萬萬沒想?到……不,他立刻就想?通了,林思?危就是這么魚死網破的人,他又不是第一次領教。
“還要鑰匙嗎?我可以把263的鑰匙給你。”林思?危假裝要起身,“不過今天給了你鑰匙,不出?七天,房管局就會來收房的,你到時候又要搬走,又沒地方可去?,你確定要住進去?嗎?”
林正?清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說什?么了。
林思?危又道:“去?法院問過了吧,是不是知道現在這年?頭遺囑沒什?么用,所以才這么篤定?”
林正?清臉一陣紅一陣白。
他還真去?問過。他也?怕胡巧月立遺囑,到時候自己就一分都撈不著。好在了解下來,這年?頭的遺囑的確作用不大,基本?上還是親子關系繼承財產,就是告到法院去?,最后也?會這么判,所以他才那么篤定。
現在被林思?危一說破,他心里倒是不著落起來,總覺得?林思?危把自己都摸透了,又覺得?林思?危有一萬個辦法對付自己。
“奶奶也?知道沒用,所以沒打算立遺囑。也?勸你少動這些腦筋了,我知道你有地方住,不要來賣慘,265號沒人吃你這一套。”
林正?清死死盯著林思?危,許久,終于確定林思?危就是個“瘋婆子”。他內心權衡,覺得?自己的確不能逼得?太緊,萬一這瘋婆子真的一怒之?下魚死網破把房子捐了,自己什?么都撈不到。
不如等?遺產。
就如林思?危所說,隨便這祖孫三個怎么折騰,遺產也?要過自己這個親生?兒子的手。
急什?么呢?
林正?清背起旅行袋,恨恨道:“你最好先管好自己。”
這話威脅意味有點重,林思?危心中頓時一凜,但臉上絕不表露:“管得?挺好,認真上班,好好生?活,談戀愛都只?談一個對象。”
說完,她收回門口的兩張凳子:“你不坐我就收回來了啊,走好,不送。”
說得?笑?語盈盈,一關上門,她臉上的笑?意驀然收斂。
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這不詳,不是來自于自己,而是來自于林正?清。
他回不了魚骨巷,來不成陽川路,還能去?哪里呢?
要么住學校,要么去?章雯那里。
林思?危覺得?,林正?清要大禍臨頭了。
…
她的預感是對的。
忍者神龜劉玉秀只?忍了半個月。在得?知林正?清和章雯雙宿雙飛后,她瘋了一半;又得?知林家樂去?找林正?清,想?和林正?清一起回陽川路之?后,她徹底瘋了。
林家樂是她最最偏愛的寶貝啊。她曾經以為,全世界都會負她,林家樂也?不會的。
林家歡住到陽川路去?,林家樂鬧了一陣,也?不過是覺得?林家歡得?了便宜,并不是真的想?離開媽媽。
可是林正?清走后,林家樂就變了。
她說爸爸媽媽離婚了,孩子總要跟一個的吧,她想?跟爸爸。
劉玉秀不能理解,說我對你這么好,你爸爸都跟章雯那個賤女人在一起了,你為什?么要跟爸爸?
林家樂說,因為爸爸是校長,跟著爸爸有出?息。
劉玉秀說,你難道不覺得?看?到章雯都惡心嗎?林家樂說,我又不用看?很久,我明年?就畢業上大學了,到時候我就去?京城了,我跟著爸爸,零花錢都比你多啊。
劉玉秀當場就哭了,她怎么也?沒想?到,這個最疼愛的女兒,這個一直在踐踏別人的女兒,終于有一天踐踏到了她自己身上。
可林家樂對她的眼淚卻無動于衷。
林家樂摸著手腕上的紅寶石手鏈:“舅爺爺會給我紅寶石手鏈,外公能給我什?么呢。外公楊柳巷那個房子都要被姨媽占掉了,你又有什?么用呢?”
這天夜里,劉玉秀打開大衣柜。大衣柜空了一半,曾經這里都被一條條的名煙、一瓶瓶的名酒塞滿,如今也?都被林正?清搬走了。
突然,劉玉秀生?出?一個念頭。
林正?清啊,你不仁我也?不義,你要把我最后的希望也?奪走,那就一起死吧。
家樂啊,我最寶貝你,可你要去?跟更?有權勢的爸爸,我能怎么辦呢?
家歡啊,家歡。你就好好過日子吧,媽媽沒話要跟你說。
…
一封檢舉信送到了市紀委。
轉眼九月,市一中如往常一樣開學,可以同學們突然發現,在開學典禮上講話的竟然不是大校長林正?清。
林家歡也?納悶,這才發現老師們看?她的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直到班主任找她談話,讓她安心學習,不要被家里的變故影響,林家歡這才鼓足勇氣問:“我家……什?么變故?”
班主任的眼中充滿了震驚,問她:“你不知道嗎?”
林家歡搖搖頭:“我一直都住奶奶家,家里已經很久不回去?了。”
班主任這才發現,自己對大校長的了解,遠比想?象的更?少。就是這個一直在自己班上品學兼優的大校長的寶貝女兒林家歡,她也?從來不知道,林家歡竟然不跟父母一起住。
“到底出?什?么事了?”林家歡追問。
班主任這才斟酌著語言:“這個……林校長他,被帶走調查了。”
“帶走?被誰帶走?”林家歡只?覺得?不妙,卻還有些懵懂,她一個學生?,對司法流程也?全然不知。
其實班主任也?說不清被哪里帶走,但她還是盡力解釋:“應該是警察吧。聽說是有人舉報,警察就查到了,說……”
林家歡微微一晃,已經想?到,這個帶走調查,就是犯事了。
“說什?么?他犯了什?么事?”
“受賄,還有……作風不正?,亂搞……亂搞……。”班主任不確定對林家歡說這些是不是合適。
但林家歡聽懂了。
亂搞男女關系,在這個年?頭是一項很重的罪名。
班主任壓低了聲?音:“你曉得?的,章老師是軍嫂呀,人家是軍婚。”
“嗯。”林家歡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她難過是有的,但要說多么難過,也?不至于。
甚至她的內心里,覺得?犯了錯就該受到懲罰,哪怕他是自己親生?父親。
見她這么冷靜這么識大體,班主任也?放心了一些,說八卦的勁頭就有點上來了:“聽說是有人寫的檢舉信,上面才來查的。不過你也?不住家里,應該不知道他藏了多少東西。哦還有啊,聽說這個人還給章雯的丈夫寫了信,丈夫反映給組織了。”
一句話,林正?清死定了。
但這個檢舉的人是……
林家歡起了一身冷汗。她有些猜到了,但是,不太愿意相信。
晚上回家,林家歡將這事告訴了胡巧月和林思?危,胡巧月立刻抱住她:“家歡不哭啊,家歡是奶奶家的人,和他們家沒關系。”
奶奶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家歡不哭”,而不是“林正?清怎么樣了”,這一刻的林家歡百感交集,嘴上說著不哭不哭,卻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林思?危卻也?沒有表露出?多么高興的表情。
她只?說了兩個字,活該。
林家歡從奶奶的懷抱里抬起頭,望向林思?危:“思?危姐,你說,信是誰寫的?”
第180章 負責
林思危頓時一凜, 就連胡巧月也不?安地望向?她。
難道林家歡是在懷疑自己?
不?,不?會的,林思危立刻摒棄自己這樣?的想法。這一年多?來, 林家歡和她們完全處成了一家人。她對?劉玉秀或許還只是疏離, 內心還會有孩子對?母親的天然依戀,但對?林正清卻是切切實實的深惡痛絕。
甚至她對?林思危說過, 如果有一天,林思危將林正清打入十八層地獄,她也會走得遠遠的, 只當沒有看見。
“我不?知道,是誰?”林思危問。
林家歡苦笑一聲,道:“是我媽。”
“劉玉秀?”胡巧月驚呼, 轉而又長?嘆, “倒也不?奇怪, 她應該恨透了林正清。”
林家歡道:“我下課后去了魚骨巷, 見到了我媽。我以為她會傷心, 至少會有感傷吧。可她沒有, 她在和家樂吵架……”
“家樂?”林思危覺得事情的走向?有些出乎意料, “她不?是向?來最喜歡林家樂的嗎?”
林家歡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講述。
她在學校聽班主任說了這事,立刻就去二班找林家樂,卻沒想到林家樂請了病假, 沒有來上學, 于是林家歡最后兩堂自習課沒有上,請假去往魚骨巷。
剛到巷子里,迎面碰上了章秀琴。
一見到林家歡, 章秀琴立刻拉住,說家里出了這么大?事, 家歡你千萬要?挺住。
林家歡驚訝,說奶奶你怎么也知道了?
章秀琴四顧無人,這才低聲說,林正清已經有段時間?沒回來,巷子里也有街坊問,劉玉秀就說去外地開會了,直到前兩天,顧念申才回家說,林正清已經被帶走調查。
其實,就是被抓了。
調查是個好聽的說法,事實上,調查比較確實了才抓人,這才是正確流程。
章秀琴還說,現在這事只有她顧家知道,但還能瞞多?久就不?好說,畢竟晉陵很小,市一中大?校長?被抓,很快就會傳遍。
更?別說……
她指指43號,臉色也無奈 ,更?別說她們自己都吵架,吵得震天響,生怕巷子里人不?知道似的。
然后林家歡就聽到了院子里爭吵聲。
以前的林家從來不?會這樣?在院子里爭吵,劉玉秀是最要?面子的,林正清也端著大?校長?的架子,?他們所有的陰冷,算計,猜度……都是關起房門悄悄地進行。
現在如此,實在有些不?堪。
那尖叫與?咒罵,吵的卻并不?是林正清的齷齪事,林家樂看中了一條新裙子,劉玉秀卻不?愿意給她買,一個罵母親窮,一個罵女兒貪。
這曾經相親相愛的兩母女啊,何時已經變成這樣?。
林家歡心里難過,卻還是默默地掏出鑰匙,打開了院門。院子里爭吵的兩母女看到她都驚訝不?已,但卻只停止了數秒,又紛紛喊著讓她評理。
她又能評什么理呢?
如今她看母親也不?過是個可憐人,如今她看林家樂心里明明白?白?知道她是個應該去治療的病人。
??她把二人喊進屋里,然后問,爸爸的事,你們知道嗎?
林家歡嚷嚷著當然知道媽媽還不?許我去找他。劉玉秀則將她拉到臥室,讓她看空空蕩蕩的柜子和空空蕩蕩的床鋪,告訴她,既然你妹妹想要?的是一個富貴的爸爸,那我只能讓你爸爸不?再富貴。
那一瞬間?,林家歡心中所有的疑問都被解開。
是母親舉報的父親。
但母親舉報的根本原因卻不?是父親的背叛。父親的背叛讓她憤怒和難過,但不?會讓她發瘋。
是林家樂的背叛,成為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家歡也試圖去安撫母親,但她發現母親除了抱怨還是抱怨,根本聽不?進她的安慰;她也試圖讓妹妹勸勸母親,但妹妹卻死盯著她,問舅爺爺有沒有回來,有沒有給她帶金色的宮廷的餐具。
一個神經質的母親和一個發病的妹妹,這不?是17歲的林家歡能夠承受的。
她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魚骨巷43號。
直到回陽川路,魚骨巷的場景一直刺激著她。
如今林家歡在奶奶的懷抱里不?安的?問:“我沒有救他們,算是忘恩負義?嗎?我是自私嗎?”
“當然不?算。”林思危說得斬釘截鐵。
“林正清是觸犯了法律,你救不?了;你媽媽是成年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她寫那封信時就應該知道今天這樣?的后果;至于林家樂……”
林思危的語氣帶了惋惜:“她的監護人是你媽媽,只有你媽媽可以拯救她。”
話雖無情,卻有理。
林家歡落下淚,將臉深深埋進奶奶的臂彎。
胡巧月也柔聲道:“家歡,你還記得一年前,你是怎么拯救自己的嗎?你那樣辛苦地跟疾病抗爭,向?思危求救,向?奶奶求助。那天奶奶去學校找你,你那么痛苦,卻又那么堅強。奶奶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你抓著奶奶的手,說,奶奶,救救我……我就知道,我們家歡,是能主宰自己命運的孩子。
“你的今天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知道當初思危怎么跟我說的嗎?”
林家歡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向?林思危。
“思危說,家歡能意識到自己生病,想要?治病,就說明家歡比普通人有更?強的自控力。所以你家歡,你是多?么不?尋常的孩子啊。你才十七歲,你還沒有成年,本該是爸爸媽媽來保護你。現在你能保護好自己,自己對?自己的人生的負責,已經很了不?起了。”
原來自己在奶奶和思危姐的眼里是這樣?的人啊。
林家歡哪里還忍得住,淚流得更?兇,一邊哭,一邊卻又想著自己要?更?加堅強。
“我現在才知道,我離開的不?是父母,而是一個泥潭。我沒有在泥潭是越陷越深,我好幸運。”
她努力地抹去眼淚,看著林思危:“姐姐,我終于明白?你當初孤身一人找到晉陵,需要?怎樣?的勇氣。那年你也是十七歲,你不?僅沒有爸爸媽媽的保護,還有一個滿腦子只想甩掉你的爸爸,甚至,我的十七歲有你,有奶奶,你的十七歲只有你自己。我會站起來,像當初你站在魚骨巷一樣?。”
…
再去上學時,林家歡昂首挺胸,堂堂正正。
也有同?學和老師對?她側目,她只當看不?見,成績是她最好的回答。
在成績之外,她也有友誼。
高?中是兩年制,高?二就是畢業班,每天晚自習下課已是天色全黑,胡巧月想著賈芳每天趕那么遠的路回張家村也辛苦,早就琢磨著想請賈芳也住到陽川路來。
但蘇紅霞要?強,她倒不?太好意思開口。
現在出了這檔事,胡巧月便讓林思危去問問蘇紅霞,就說林家歡也想有個伴。
蘇紅霞知道林正清被抓,高?興得連喊三聲“蒼天有眼”,還大?哭了一場,然后把賈芳剛從陽川路收拾回來的行李,又重新送到了陽川路。
現在賈芳就是林家歡最好的朋友。
兩人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碰到有嘴賤的同?學,賈芳就會毫不?猶豫地罵回去。
在重點高?中,成績就是最好的附身符,加上“附身符”還有一張利嘴,還有誰敢惹她們。
倒是林家樂辦了休學。是病情加重了,還是劉玉秀帶她去看病了,不?得而知。
林家歡也沒有再生過去拯救她們的念頭。
奶奶和姐姐說得對?,她保護好自己,就是對?人生最好的尊重。等她以后有能力了,她會盡自己應盡的義?務,這就可以了。
偶爾夜深人靜時,林家歡也會想,父親會判幾年呢?
她不?知道。
那些她見識過的人來人往,那些在她離開魚骨巷后堆滿整整一張床鋪的大?大?小小的紙箱子,終究成了林正清的牢籠。
是蒼天有眼?還是蘇紅梅在九泉之下也沒放過他?
林家歡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比她更?早懂得保護自己的思危姐姐,甚至已經不?再關心魚骨巷的一切。
因為思危姐姐說過,比對?方過得好,就是最好的報復。
…
林思危現在的確過得很好。
良效食品加工廠持續擴張中,不?僅增加了新的啤酒生產線,也在醞釀生產新品——香檳。
借著擴張的機會,良效廠的股權結構也有了很大?的變動,林思危從胡巧英手中收購了一部分股份,并且在擴建過程中進行了注資。現在第一大?股東依然是胡巧英,林思危和糧校持有相同?份額。
這個十九歲的小姑娘,現在不?僅是晉陵市輕工行業的一顆明星,名聲也早就打到了省里,省廳不?止一次將現場會開到良效廠,林思危甚至成立了廠部辦公?室,專門負責各種接待工作?。
當然,辦公?室主任就是龐建萍。
魏淑芬接手會計后,龐建萍走馬上任,從龐會計搖身一變龐主任。龐主任還是保持著一貫的細致和耐心,將內務工作?干得井井有條。
糧校給了她一間?職工宿舍,她再也不?用住在辦公?室,這輩子終于有了屬于自己一個人的棲身之所。
搬家那天,王小虎特別積極,非要?騎著三輪車去家具市場給龐建萍買柜子。
林思危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混混們打上門那一次,王小虎特別驍勇善戰,敢情這小子早就有了心思。
也好,龐建萍這樣?受了太多?苦的女人,也該收獲柔情。
良效廠添了一臺車,林思危其實會開車,但她還是和吳山海一起去學了駕照,這樣?辦事就方便很多?。
這天林思危開著車,和龐建萍一起去輕工局開會,張局長?說,下星期省廳郁副廳長?帶隊,要?來晉陵考察,其中一站就是糧校。
當然,說是糧校,其實主要?是良效。
郁副廳長?,林思危想起她,嘴角不?由?彎起。好久沒見了,她也的確想念這位師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