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為啥要道歉?不會真的是肖慧玉先惹她吧?”
“難說。”
圍觀群眾一多,肖慧玉哪里下得來臺,不要面子噠,當然不愿意道歉。
“你……幾次三番往我床上扔這些臟東西,竟然……竟然還要我道歉!”肖慧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思危不為所動。你就是哭到氣絕,該道歉也還是得道歉。
“就因為我和男生說了幾句話,你罵我勾引男人,往我床上潑水。你說你該不該道歉?”
“我沒有!”
“你有。”不知何時,陳雅芬也出來了。
四周一片嘩然。
“怪不得下午走廊上曬著床單呢,原來是肖慧玉潑濕的啊。”
“女生都不能和男生說話了嗎?”
“我跟你說,下午肖慧玉也跟我說過,說林思危勾引……”
“說她勾引丁韶武。我也聽到了。”
林思危壓了壓掌,示意大家安靜,然后道:“肖慧玉,我跟你說過,鄉下人很記仇的,報復也很直接。今天當著同學們的面,要么給我道歉,要么明天等著你床上來幾條白素貞。”
“蛇——”眾女生驚叫。
甚至紛紛后退了一步,仿佛現場已經出現了白素貞和小青。
“不會吧,你連蛇都敢抓!”
“蛇有毒的。”
“要是游到別的宿舍就太嚇人了。”
女生們驚嘆了,甚至驚懼了。
林思危表情平靜:“我們田埂上長大的,分得清毒蛇水蛇和菜蛇,我不會傷害肖同學。但只要她不道歉,我就會讓她的每一天都過得像今天這么刺激。”
這話說得又冷靜又絕決,圍觀的女同學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她們還不知道“酷”這個字。
她們只覺得,這個黑瘦矮小的新同學太帶勁了,讓人覺得十分不好惹。
有人審時度勢,開始低聲勸肖慧玉:“錯了就道歉唄,也沒什么大不了。”
“就是啊。我看你狠不過她,算了吧。”
林思危掰著手指頭:“學校后山那片的水塘爛泥里,有個蛇窩……”
肖慧玉頓時渾身一哆嗦:“瘋子,你就是個瘋子!我錯了,我不該跟瘋子計較。我錯了行不行!”
最后一句幾乎是哭喊了出來。好像白素貞已經鉆了她的被窩似的。
林思危淡淡一笑:“知道自己錯了就好。瘋子接受你的道歉。以后別惹我。”
說完,施施然進屋,在眾目睽睽之下輕盈地翻上床鋪,躺平睡覺。
女生們瞠目結舌。
就這么……結束了?
當然就這么結束了,還等夜點心吃么?陳雅芬盯一眼肖慧玉,又對女生們道:“沒事了沒事了,都快回屋睡覺吧。”
女生們一哄而散,的確沒事了。可肖慧玉有事啊。
就她那張鋪,今天都開張過兩回了。而且還有“白素貞”的陰影籠罩,肖慧玉根本睡不下去了。
反正當晚她就沒敢回屋,在隔壁宿舍搭了兩張桌子,蜷了一夜。
…
第二天,林思危的“光輝事跡”傳遍了整個糧校。
所有人都知道昨天轉學來的那個英語考了98分的新同學,被室友欺負了,報復起來都不過夜,而且報復的手段是往室友的床上扔蟲子和□□。
別說女生,就連男生都咋舌。
這比最淘氣的男生還要狠啊,果然就是她自己說的——
“鄉下人記仇,報復起來很直接。”
林思危只用了24小時,就讓整個糧校都記住了她——成績很好、報復心很強的鄉下土包子。
丁韶武也聽說了。中午他在操場邊看著林思危遠遠走來時,特意認真地打量了她。
又瘦又小,被太陽照曬過度的皮膚呈現出不均勻的黝黑,穿著一身過于緊窄短小的灰撲撲的衣服。但她昂首挺胸,走路帶風,跟她瘦小的身材極不相稱,腳上還有一雙突兀的紅皮鞋。
這紅皮鞋是貴貨,丁韶武識貨。
“錢。”林思危走到他跟前,手一伸,開口第一個字就是錢。
丁韶武嘟囔:“真俗氣。”
正常女生見到他,要么激動得說不出話,要么害羞地低頭喊“丁同學”,哪有直接喊錢的,他姓丁,又不姓錢。
林思危才不管,手還是伸著:“本來就是俗氣的交易,玩什么小清新。”
小清新?丁韶武撓撓頭,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想來又是鄉下人的黑話?
他從兜里掏出三塊錢,拍到林思危手里:“數數。”
數啥啊,三張一塊的,一眼就望穿了。看來的確是個有錢的主兒,沒抓一手鋼镚兒。
“我交錢了,你快交貨。”丁韶武學著林思危的語氣。
他覺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個范兒也太牛逼了,一想到這八個字,就有一種干大事的澎湃。
林思危慢悠悠將錢放進口袋,同時掏出來兩張紙,遞給丁韶武。
“這是啥?”丁韶武展開一看,是兩張本子撒下的內頁,上面寫了幾行英文,英文下有中文翻譯。
“我的家庭。”丁韶武換一頁,“我的理想。”
念完,他就樂了:“就這個?”
什么叫“就這個”。這可是林思危昨天辛辛苦苦親自寫的。又要補課,又要作案,還要給他寫英語作文,林思危很忙的好吧。
幸好技校的英語考試真的很寬松,林思危假裝好學,去張老師那兒要了幾張高分卷,發現只要是能寫個通順的英語小作文的,基本都給滿分,所以她連夜寫了兩篇自認的滿分作文,給丁韶武支招。
結果丁韶武還“就這個”。
林思危臉一沉:“不滿意就還給我。錢不退。”
“沒有沒有,我哪敢不滿意,好歹你也寫了這么多。但……你給我這個,是什么意思?”
真是笨到傷心。
林思危耐著性子解釋:“一篇我的家庭,一篇我的理想,這兩篇,基本所有的英語考試都可以套用了。你把這兩篇背到能默寫的程度,考試時候找一篇對應的放上去,保證滿分。”
“啊,說了半天,還要是背啊……”丁韶武漂亮的臉蛋皺了起來。
林思危不耐煩了:“丁韶武,你上輩子是不是懶死的?愛背不背,反正我法子告訴你了。你要這幾個單詞都不愿意背,活該一輩子18分。”
“不不不,我沒這意思。我還想問問,我怎么知道哪一篇比較對應?”
丁韶武問這句時,真心有點慚愧了。
林思危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想起來,這位超級笨蛋怕是連作文題都看不懂。作文題再簡單,那也是英文啊。
想了想,林思危道:“我覺得,就憑你丁公子,舉個手問老師,老師應該會給你解釋一下題目的。”
丁韶武轉憂為喜:“這倒是,我們考英語可以問題目的,但是老師不會給答案,答案還是要自己寫的。”
嗯,答案都不要自己寫,那還叫考試?
林思危不想跟這個笨蛋多扯,只想趕緊把三塊錢放進自己的黃挎包。加上之前的六塊四毛,她現在已經擁有九塊四毛。
巨款啊。
還得讓它更“巨”。
“那我走了,有什么不懂再來問我。三塊錢還給你包售后,我夠意思吧。”
丁韶武心里暖洋洋的,只覺得林思危說話的語氣特別江湖,特別對他胃口。
不懂小清新,不懂包售后,都沒關系,反正一聲“丁公子”就上去就十分有派頭。
“就知道你夠意思。對了,昨天怎么沒來看我踢球?是不是忙著往別人被窩里放蛇?”
林思危皺眉:“我沒放蛇。我放的青蟲和□□。”
“差不多,反正很厲害,看不出來啊你膽子挺大的。以后這種事喊我,別耽誤看比賽啊,我踢球很有腦子的,你得來見證一下。”
還對這事耿耿于懷啊,林思危被他逗笑了。
“哈哈,知道了。以后比賽我一定來看。不過昨天我不是忙著作案,我缺了兩年的課,要補的,所以時間很緊迫。”
“補啥啊。讓我爸跟學校說一聲,保證你能畢業……”
林思危一個凌厲的眼刀子扔了過來,嚇得丁韶武立刻把話憋了回去。
林同學和他不一樣。林同學是好學生。
“我要去實踐中心,補一年級的鉗工課。走了。”林思危揮手告辭。
走了幾步,發現丁韶武跟了上來:“實踐中心的吳老師我熟,我跟你一起去。”
林思危看看他,沒拒絕。
去實踐中心的路上,好多同學朝他們指指點點,林思危心想,男人招蜂引蝶的,真麻煩啊。
…
糧食技工學校的實踐中心,其實相當于工廠的一個車間,里邊各道工序都有,但只有兩個老師。
林思危去找的吳老師叫吳山海,是實踐中心的負責人,今年三十多歲,原本是市糧食機械廠的工程師。特殊歲月里,因為保護老廠長,被當時的當權者報復,踢到糧食技校來掃地。后來學校恢復教學,一個工程師當掃地大爺實在是太屈才,就把他調到實踐中心當老師。
或許是經歷了事,他變得沉默寡言。平時不太愛說話,但畢竟年紀不大,偶爾會跟學生一起踢球,所以和丁韶武也算熟悉。
見丁韶武竟然帶著一個女生過來,吳山海也有點奇怪。
“吳老師好,我是管理班新轉學來的林思危,因為一二年級的課程缺得多,張翠老師叫我來這兒補課。”
吳山海點點頭,掃一眼林思危。這小不點,講話倒很利落。
“一年級鉗工,二年級車工,一共兩門。單子拿來吧。”
林思危將單子遞過去:“吳老師,什么時候安排上課?”
吳山海不解:“不是直接蓋章嗎?”
林思危卻道:“一二年級啥時候上課?我要是有空,想過來一起上,和他們交一樣的作業。”
就這技校,還有這種學生?吳山海不由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