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失而復得
關于崔淮入住觀瀾閣的舉動,扶欽進行了激烈的反對,然后就遭到了無情的鎮壓。
被一掌打回原形,兩只翅膀被一起捏住拎著,從觀瀾閣中丟出來時,扶欽氣得毛毛都炸開了。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崔淮背靠門框,斜倚著,很是輕松愜意,看著那張臉下不了手,變成小鳳凰再欺負,就沒什么心理負擔了。
隨手揭下門上那張【崔淮與狗不得入內】的紙,略施法術,就改了兩個字,變成【扶欽與狗不得入內】。
將新的紙重新貼在門上,崔淮雙手抱胸,打量著肯定道:“嗯,這就順眼多了。”
扶欽氣得都不說人話了,一只小鳳凰撲棱著翅膀,一個勁兒“嘰嘰嘰嘰嘰嘰”地辱罵。
崔淮左右探探頭,像是在尋找什么:“喲,哪家的土雞跑出來了,在這里叫呢?”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扶欽怒極了,一簇火從小鳳凰口中噴出,直沖崔淮而來。
崔淮拿起天聲劍一擋,火光被天聲劍攔得嚴嚴實實,崔淮毫發無傷。
火光之下,襯得她的眉眼越發清晰分明,她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就這?”
“姐姐累了,不陪你這小孩兒玩了。”說著崔淮退入觀瀾閣,啪得一聲關門,觀瀾閣的防御陣法啟動,無形的光罩保護著觀瀾閣。
炙熱的火焰再蓬勃洶涌,最終卻只染上門前那張紙,【扶欽與狗不得入內】燒成灰燼。
除了那張白紙,在陣法的保護下,觀瀾閣什么也沒有損傷。
看著緊閉的門,扶欽恢復人形,少年氣得來回踱步。
“誰要當她弟弟?我也不是小孩兒!”
罵也罵不贏,打又打不過。
不行,實在欺人太甚,他要找長老主持公道!
“你是說那靈曄劍尊占了你的觀瀾閣?還將你趕了出去?”聽完扶欽一通抱怨,盛陽長老總結道。
盛陽長老對于今日的熱鬧有些頭痛。
平日里他在鳳凰谷,一個月也不見得有人找他一回,還覺得孤寂得很。
可今日先是來了劍尊,好不容易把這尊大佛請走了,沒一會兒扶欽就又來告狀。
麻煩找上門,盛陽長老覺著到底還是安靜點好啊,之前實在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看扶欽那喋喋不休的勁兒,盛陽長老發誓,不論是眼前這個少年扶欽,還是那個穩重的扶欽,他們從沒對他說過這么多的話,在盛陽長老面前,都是一副高冷、惜字如金的模樣。
親眼見到一碰上崔淮就炸毛的扶欽,當真是稀奇得很啊。
“她還將我打回原形折辱我,實在太過分了,長老你快想個辦法,幫我把觀瀾閣奪回來!”憑著怒氣上頭,一股腦地提完要求后,扶欽看著眼前盛陽長老面露為難,突然后悔了。
他都十五歲了,是個大人了,打不過還找長輩幫忙,實在有些丟臉。
盛陽長老的確為難,畢竟他也打不過劍尊,對著難得向他求助的扶欽,他思索片刻后,道:“鳳凰谷還有很多屋子,不如我找個更好的,讓你住進去?”
扶欽本來已經壓制下怒氣,冷靜下來,聽到這個解決辦法,恨不得又被氣個仰倒。
長老想來想去,就想出這么個窩囊法子!
見這辦法反響不好,具有豐富哄小孩經驗的盛陽長老以退為進:“鳳凰谷啟動御敵大陣,選好啟動時機,說不定能把崔淮那廝給打出去,不過大陣沒輕沒重,容易把人弄個非死即傷的。”
“不過扶欽你這么討厭她,想來也是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這個辦法可行啊。”
扶欽乍一聽見法陣還高興呢,一說到非死即傷,他蹭得就從座位上站起來了,拔腿就走:“我突然想到辦法了,不勞盛陽長老你出手了。”
“真的不考慮考慮嗎?大陣好多年沒啟動了,用用也好。”盛陽挽留道。
扶欽連頭都沒回,擺擺手:“你當我沒來過,別管這事了!”
看著扶欽風風火火離去,盛陽長老忍不住偷笑,姜還是老的辣啊,瞧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事給解決了!
觀瀾閣中。
崔淮給自己和床榻分別施了個清潔咒,然后就躺在了扶欽的萬年靈玉榻上。
少年扶欽沒改動觀瀾閣中原有的擺設,這玉榻秉持扶欽一貫的低調奢華的風格,萬年靈玉榻上只有一只同樣材質的玉枕以及一床千年靈蠶被。
被子乍一看是純白無暇,實際上用顏色相近的線繡出復雜華麗的紋路。
躺在床上的崔淮感嘆,不愧是師兄的床,在任何一處能花錢的地方,都要花到極致。
崔淮閉上眼睛,此前沒說假話,她的確是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修為到達崔淮這個境界,不受傷的情況下,身體上是不會再累了,但精神上的疲憊不可避免。
一件事接著一件,崔淮忙碌太久了。不說遠的,就這十幾日,她先是上界斬殺了個神尊,轉頭又下界鎮壓,然后又來見扶欽,一刻也沒停歇。
如今扶欽重回年少,她急也沒用,不如放寬心,先歇一歇吧。
許是放松了,或者是此處讓她安心,崔淮竟然真的睡著了。
一開始睡得極沉,逐漸朦朦朧朧有些意識,腦海中縈繞著睡前剛看過的被子花紋,透出瑩瑩光澤的白線繞了一圈又一圈。
師兄喜歡白色,或者說他其實不是喜愛這個顏色,而是他喜潔,見不得一點臟污,白色能讓污穢現形。
一開始他總是皺著眉看崔淮到處摸爬滾打,離崔淮遠遠的,生怕她湊近。
后來他想湊近崔淮,幫她拍拍身上的塵土。
最后他只緊緊抱住崔淮,不在意崔淮弄臟他的衣服,她高興平安就好。
師兄對她,就如同他對白衣的執念一樣,一步步退讓,主動留出空間容她侵占、放肆。
一個身穿白衣的扶欽就站在她面前,喚她:“師妹,過來。”
夢中的崔淮小跑著沖上前去,抱住師兄的那一刻,心口空缺的那一塊好像突然被溢滿。
崔淮埋在扶欽頸側,想說點什么,卻突然覺得手上溫熱黏濕,她展開手才發現,手心全是鮮紅的血。
崔淮猛得抬起頭,發現扶欽身上的白衣染滿血色,他說:“師妹,都忘了吧。”
說完后,扶欽向后仰倒,不管崔淮怎么努力握住他的手,都無濟于事。
這是一個噩夢,扶欽身穿血衣消失的那一刻,崔淮瞬間驚醒。
乍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扶欽正低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她。
崔淮剛醒,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滿腦子還是方才的夢境,她伸手一把抱住了扶欽。
“師兄,你別死。”
感受著懷中的溫熱,她心有余悸,師兄沒死,她失而復得。
抱了一小會兒,崔淮才回過神來,察覺出了不對勁兒。
她此時此刻在觀瀾閣,師兄還沒真正回來,懷里這個是少年扶欽。
不等崔淮松手,少年紅著耳朵,企圖推開崔淮,但她抱得緊,少年徒勞無功,反倒耳朵變得越來越紅。
“你你你……你還要抱到什么時候?”
等崔淮松開扶欽,少年猛得后退,視崔淮恍若洪水猛獸,一直退得老遠,保持一個他認為安全的距離。
崔淮從榻上坐起,看出少年不只是耳朵紅了,連脖子都泛著紅色。
眼前這張漂亮得驚心動魄的臉和崔淮熟悉的差不了太多,不過多了幾分少年氣,也難怪崔淮一眼沒認出來。
觀瀾閣的禁制本就不防扶欽進出,崔淮也沒動法陣,于是即使門關著,扶欽依然進出自如。他這個主人進來了,也正常。
眼看著扶欽眉頭一皺,就要討伐崔淮的行徑,崔淮先發制人:“我在這屋里睡得好好的,你為什么鬼鬼祟祟進來,還在床邊看我?”
扶欽算是開了眼了,怎么有人能倒打一耙到這個程度。
“這是我家,我的房子,我為什么不能進來?你私自躺在我的榻上,才過分吧!”
“至于……至于為什么看你,我是聽見你在小聲說什么,我湊上去聽聽罷了。”
說后面這句的時候扶欽眼神有些躲閃,其實是他想趁著崔淮睡著,偷襲她。
但崔淮此人詭計多端,生怕她是裝睡,釣魚執法,所以扶欽湊上去辨別一二。
看出她真的睡了,扶欽正打算拿捆仙繩把她捆上,丟出觀瀾閣。
誰能想到她突然就醒了,還……還對他作出那等事!
一想到崔淮犯下的惡行,扶欽立馬底氣足了:“你把我打出去,我還關心你睡沒睡好,你卻恩將仇報,居然對我動手動腳!”
對于扶欽這小子的關心,崔淮是一個字也不信,她應付道:“我也是關心你,剛剛一睜眼,看出你有點冷,作為長輩,我送一點溫暖給你。”
扶欽瞪大了眼睛,被眼前這個女人的厚顏無恥狠狠震驚了。
鳳凰屬火,她怎么能睜著眼睛編出他怕冷這種鬼話啊!
第132章 離家出走
月懸高空,觀瀾閣中燈火盡熄,月光爬上窗沿,傾灑在臥室中。
崔淮躺在珍貴的萬年靈玉榻上,經過方才的那個夢,已經沒了睡意,只是在閉目養神。
“你真的不覺得你很過分嗎?”透露著不可置信的男聲從地上傳來。
說話的正是扶欽,少年還沒經歷過什么挫折,自尊心重得很,覺得自己要是灰溜溜地離開觀瀾閣就輸了。
但搶臥房又搶不過崔淮,最終崔淮睡榻上,扶欽睡地上。
躺在冰涼的地面上,扶欽越想越委屈,他是這屋子的主人,卻連床都不能睡,真是沒天理!
面對少年扶欽的質疑,崔淮一開始不予理會,鳳凰屬鳥類,嘰嘰喳喳吵一點也正常。
直到扶欽口中嘟囔:“明明他們都說你很喜歡我,你就這么對我!
崔淮這才睜開眼睛:“慎言,我對小孩子沒興趣,我喜歡的是我師兄,不是你。”
“沒把你從這屋里丟出去,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兩句話讓扶欽語塞,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出重新開口的理由:“我還在長身體,沒睡好影響我長高。”
崔淮輕嗤一聲:“你雖然躺在地上,但這屋中的地磚也是用千年靈玉制成,你睡*不出什么問題。”
“而且你長大后長得很高,就算影響了一點,依然能鶴立雞群,現在睡地上也無傷大雅。”
無傷大雅?
黑暗中,扶欽感覺自己拳頭都硬了,可他生氣也無用,最后只能再次把自己哄好。
如同洶涌澎湃的海水退潮后,露出海岸邊的礁石。怒氣消退,扶欽有些好奇。
崔淮提及了那個長大的自己,大概人少年時,總對未來有無限憧憬。
扶欽好奇崔淮口中,她喜歡的,那個未來的自己:“我長大以后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問完后,扶欽又有些懊惱,崔淮對他可謂是惡劣至極,他擔心崔淮又裝睡不回答他。
崔淮這次很給面子,她回道:“未來的你呀……”
隨著崔淮的開口,扶欽忍不住悄悄把耳朵往榻旁側了側,想聽得更清楚些。
“是個很高的人,我剛不是和你說了嗎?”
的確離得很近,把崔淮的回答聽得清清楚楚,扶欽直接氣得背過身去。
他長大后到底喜歡這女人什么啊!和她說話真的不會被氣死嗎?
接下來一月中,崔淮讓扶欽過上了水深火熱的日子。
白日里扶欽出言不遜,挨揍。
妄想偷襲,挨揍。
正經切磋,挨揍。
實力迅速增長的同時,扶欽覺得幸虧他是鳳凰——
一般人被崔淮這么揍,早就被打死了!
晚上崔淮睡榻上,扶欽依舊睡地上。
扶欽甚至已經習慣了,有時候扶欽準備睡了,即使榻是空的,扶欽都不看那玉榻一眼,老老實實打地鋪。
被打也是很累的,白日里的操練已經足夠了,扶欽晚上只想好好歇一歇,別再挨打了!
要不是為了維護自己在谷中的面子,扶欽都想去谷中客房睡了。
總之,扶欽能挺下來,全憑少年過于旺盛的自尊心。
今日是崔淮到鳳凰谷的第三十一天,她一夜無眠,睜著眼睛看日光一點點驅散黑暗。
清晨,扶欽被刺眼的日光照醒,迷迷糊糊地從地上坐起,就見崔淮正坐在榻上,眼也不轉地看著他。
扶欽迅速反思了一下,今日才剛剛開始,他應當還沒來得及犯下錯事,便理直氣壯地問:“你盯著我看干什么?”
崔淮沒言語,只從榻上下來,靠近他細細端詳,雙目相對,實在湊得太近了,扶欽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看了一會兒,崔淮退后兩步,又輸送仙靈檢查一番,最終她收手起身,推開房門。
崔淮每天都比扶欽早起,過去一個月也是她先出臥室門,她之后應當要么去后院的小校場,要么去書齋查閱典籍,明明知曉崔淮這些日子每天就去這兩個地方,但扶欽看著崔淮離去的身影,破天荒地問道:“你要去哪兒?”
崔淮沒有回頭,只道:“我有點事,去找你們長老,你若是還想睡,就再睡一會兒。”
崔淮離開了,房門再次關上,每日吵著沒睡夠的扶欽卻沒有躺下,他坐在原地,垂著頭,快速眨了幾下眼,像是做了什么決定。
崔淮這邊,盛陽長老和她對坐著。
“一個月到了,但扶欽沒有變化,還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盛陽長老也皺著眉:“不應該呀,按照之前的規律,就算扶欽這次不一定變回原樣,但也不會毫無改變呀。”
崔淮捏緊手中茶杯,問:“所以你們鳳凰族也一點辦法沒有嗎?”
盛陽為難道:“我作為扶欽的長輩,自然是希望他恢復如常,但主要是扶欽這個情況之前沒出現過,我們的確束手無策,只能等。”
“劍尊飛升后下界可有時間限制?扶欽這里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如常,如若劍尊有事,也可先回去,等扶欽這邊恢復了,我再想辦法傳訊于你。”
“不用,我等便是了。”
崔淮下界的名義是了結云螭的因果,如今云螭鎮入龍原,下界仙靈稀薄,她耽誤些時日防止他死灰復燃,這是負責任的表現,無人敢置喙。
崔淮走后,盛陽長老對著眼前的空杯子感嘆道:“這一個兩個都是情種啊。”
從盛陽長老處離開,崔淮去鳳凰谷內的典藏室翻閱一番,扶欽的觀瀾閣有著豐富的藏書,但并沒有找到扶欽這種情況的辦法,說不定典藏室能有呢。
《鳳凰訣》這是講鳳凰如何借天地之力,強化己身的功法。
《鳳引》是師兄從前會的,是她同他第一次打架時,師兄使出的亂人心魂的招式、
……
翻來翻去,也不見什么有用的,只有一本《尋憶令》是講記憶受損的情況下,如何拓展識海找回記憶,還勉強湊得上邊。
但這與扶欽的狀況也對不上,扶欽是身心皆退化,也不是失憶。
崔淮還是拿上了這本秘籍,壓著扶欽那小子練一練也沒什么害處,說不定能有用呢。
從典籍閣出來時,日頭已經降下,已經到黃昏了。正準備推開觀瀾閣的門,本是隨意鋪開的神識敏銳起來。
扶欽他不在觀瀾閣?跑哪里去玩兒了嗎?
崔淮閉上眼睛,神識蔓延開來,籠罩住整個鳳凰谷,卻沒有發現扶欽的蹤跡。
觀瀾閣內,他只留一張信紙——
【我去歷練了,你們都別管我,尤其是崔淮。】
崔淮眉頭皺起,扶欽不是她的所有物,故她沒有限制扶欽的自由,也沒時時監控他。畢竟以她的修為,即使扶欽跑了,她也應當能感受到他留下的痕跡。
但扶欽卻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聞訊而來的盛陽長老道:“我去鳳凰谷口問過了,沒人見過扶欽,但他手中有一枚鳳凰令,悄然出谷不是難事。”
崔淮手心攤開,細密的金線從她掌心探出,觸及鳳凰谷的每一處:“可他才金丹后期,溜出去有可能,但為何一點氣息都沒留下?”
“有了。”一簇金線牽出一只玉瓶,里面空空如也。這玉瓶被碼在觀瀾閣角落的廢棄玉瓶擺放處。
正如同在逍遙派,扶欽用完的瓶瓶罐罐,都要放在角落齊齊碼好,每隔一段時間再集中處理,如今少年扶欽,同樣有這個習慣,離家出走的關頭,都不忘把用完的瓶子擺好。
經過靈識的探查,這個玉瓶是今日才擺上的,盛陽長老打開蓋子聞了聞,道:“這是隱獸血。”
隱獸,修仙界極其罕見特殊的一種靈獸,實力低微,但擅長隱匿氣息,任追捕者再手眼通天,也發現不了它們的蹤跡。
飲用隱獸的血,可短暫獲得隱獸藏匿的能力。
“但此血也有弊端,在隱獸血發揮作用的時候,受隱獸實力地位的影響,使用者靈力使用會受限,實力大概只能達到正常情況下的六成。”盛陽長老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滿是擔憂。
扶欽如今只有金丹巔峰的修為,還要再砍四成,在外面不會遇見什么危險吧!
崔淮將桌上扶欽留下來的信紙疊好,放入懷中,這是扶欽離開鳳凰谷最后接觸之物。待那隱獸血效果稍退,崔淮就能憑借信紙上的氣息迅速找到扶欽。
盛陽長老看著崔淮一言不發,這時候還有耐心把信紙疊得整整齊齊的樣子,只覺風雨欲來,扶欽你這小子自求多福吧!
扶欽這時候確實不好過。
他離家出走算得上一時興起,本來想用隱匿氣息的法器,但找他的可是崔淮,這些外物都逃不過她的神識搜查。
那只能用隱獸血了,縱使會削減實力,扶欽也硬著頭皮喝了。
但隱獸血一入喉,他就有些后悔了,獸血粘膩腥重,口味極差。可事已至此,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在崔淮出觀瀾閣不久后,扶欽就出了谷。
在十五歲的扶欽這里,他是第一次獨自出谷,最開始兩日還算順利,走的都是些寥無人煙的荒地,后面到了人類城鎮,紛爭便多了起來。
他一人獨身、衣著不凡、神態天真、出手闊綽,每一條都在彰示著“人傻錢多速來”。
短短幾日內,就經歷了三四次殺人劫寶,煉氣打完了,來了筑基,筑基打完,來了金丹,如今元嬰初期也來湊熱鬧。
得虧扶欽天資不凡,術法超群,這才沒有吃虧。
夜里,躺在客棧的木板床上,他有些想家了,崔淮說得也不無道理,千年靈玉鋪成的地磚,的確可以睡。
他很快把想家的念頭甩出腦中,鳳凰谷如今期待的人不是他,是未來那個成熟穩重的扶欽。
他想,崔淮看著就是沒什么耐心的人,這幾日都尋不到他的蹤跡,說不定就放棄他回上界了,到時候隱獸血失效,他實力恢復,出門在外也不會如此狼狽。
他一個人也能行。
他就是他,寧愿過得苦一點,也不是別人的影子。
扶欽想獨立的想法不錯,不過可惜的是,很快又被人盯上了。
或者說,不是人,是一只斷了四尾,只余四尾的八尾狐。
扶欽猛得后退,勉強躲過對方鋒利的爪子,只此一招,他便知道自己打不過對方。
這只白狐全盛時期應當是化神期,斷尾后境界跌落到元嬰巔峰。
扶欽這個金丹巔峰還要打六折的修為,要不是之前挨了崔淮一個月的揍,可能在這白狐手下撐不過幾招。
此處人煙稀少,隱藏在暗處的幾雙眼睛也絕無路見不平的義氣,只是在盤算著能不能趁他們兩敗俱傷之際撿個漏。
“前輩身具八尾,在狐族中地位很高,法寶財物俱是不缺,何故要來強奪小輩?”
碩大的毛狐貍瞇起眼睛,蓄勢待發:“我找的就是你,吃了你,我的斷尾就能長回來了。”
阿紫蹲這只小鳳凰已經有些時日了,族里那只唯一的九尾狐回來復仇,仗著血脈之力斬它四尾。
逃出生天的阿紫本來準備找個地方躲著療傷,誰知道碰見只結丹期的小鳳凰,只要吃了它,他阿紫定能東山再起。
扶欽一邊躲開狐貍攻擊,一邊竭力穩住心神,狐族擅幻術,越是心神散亂,越容易中招。
要是他會鳳引就好了,那他將無懼狐族的幻境,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學。
扶欽還是年紀太小,剛提醒自己凝神靜氣,下一瞬就看見眼前狐貍變成了盛陽長老。
盛陽長老用期待的眼神望著自己:“今日你可想起什么?你看我身上這塊玉佩,還是你晉升渡劫后送我的,不記得了嗎?”
扶欽握緊雙拳,保持冷靜:“不記得,我不記得。”
幻境影響下,扶欽閃躲變慢,狐貍的利爪刺穿他的肩,扶欽被狠狠甩在地上。
扶欽一手撐地,準備爬起來,此時卻看見了崔淮,她執劍站在觀瀾閣門口,神色冷峻地質問他:“一個月已經到了,為什么你今日還變不回去呢?”
見他不回答,崔淮的劍直指他鼻尖:“說不定你死了,他就回來了,反正你也打不過,不如放棄抵抗吧,別躲了。”
聽到這里,他迅速起身,鳳凰靈火自心口噴涌而出,朝著崔淮而去,擊中崔淮的那一刻,幻境陡然破碎,露出后面那張丑狐貍臉,扶欽倔強地說:“她才不會這樣。”
“她告訴我,只要一息尚存,就永遠不能說放棄。”
在觀瀾閣前,扶欽曾經無數次被崔淮打倒,可每一次,崔淮都不會嘲笑他,而是冷冷地站在一旁,對他說:“起來。”
狐貍見周旋這么長時間,還沒能拿下扶欽,已然氣惱極了,它身上的白毛根根豎起,幻境失效,狐貍選擇肉搏,招招狠厲。
越打阿紫越心驚,要不是因為這鳳凰年紀尚輕,靈力也不夠流暢,他還真不一定能贏下。
扶欽在白狐的手下撐了半日,可謂是遍體鱗傷,但境界的差距不可忽略,扶欽再次被狐貍尾巴掃倒。
他想再次起身,卻渾身痛得起不來,眼看著白狐乘勝追擊,爪子直沖他心臟而來。
這一爪要是中了,扶欽定是要被掏心了。
扶欽手中迅速結咒,哪怕是拼了這條命,他也要拉這畜生下水,不能隨隨便便就被他吃了。
燃燒壽元,提升實力的鳳凰死咒剛起了個頭,面前兇惡的狐貍突然不動了,扶欽怔怔地看著一柄劍自遠處飛來,“噗嗤”一聲貫穿了狐貍的心臟,然后它便轟然倒地。
僅僅一劍,這狐貍神魂已滅,死得不能再死了。
扶欽手上結咒的動作停下,他死死盯住那把劍,那是天聲劍,崔淮的天聲劍。
他要以命相搏的對手,抵不過崔淮一劍。
耳邊傳來腳步聲,倒在地上的的扶欽勉力轉頭去看,崔淮就站在不遠處,日光好像格外偏愛她,這世上萬事萬物,獨獨她光芒萬丈。
似是被她的光芒刺痛了眼睛,少年眉眼低垂,說出了重逢的第一句話:“崔淮,我真討厭你啊。”
崔淮明明聽見了那句討厭,卻不為所動,她走近,對著倒在地上的少年,只道:“起來。”
第133章 久別重逢
回鳳凰谷的路上,崔淮沒有幫扶欽一把,由著受傷的他搖搖晃晃地飛。
跑是他要跑的,回去自然也自己飛。
崔淮只是放慢了速度,跟在扶欽身后,殺掉那些覬覦鳳凰的不軌之人罷了。
再次回到觀瀾閣,關心扶欽的親友散去后,扶欽難得不顧形象地跌坐在地上,比起調息療傷,窗沿處擺放的小花盆更引他注意。
即使在崔淮日日精心照料下,它還是越發泛黃了。
甚至扶欽覺得,崔淮若是少上點心,它可能死得慢點。
扶欽其實已經關注這個花盆很久了,但他直到此時才想開口:“你把它交給我照顧吧,不然在你手底下,我怕等不到他回來,這同心苗就枯死了。”
崔淮很想反駁他不用,可看了兩眼半死不活的假同心苗,最終道了句:“多謝。”
一縷仙靈拂過,扶欽那一身的傷迅速痊愈,神仙手段,莫過于此。
“就當是替我照看幼苗的報酬,如果你把它養死了,我唯你是問。”
在崔淮這里,請人辦事若是不給報酬,那如果對方搞砸了,她也沒立場責備。
要掌握主動權,就要付出些什么。
就像她和宴池的關系,她做宴池的靠山,宴池替她跑腿辦事,有予有得,方能長久。
看著崔淮鄭重的表情,少年沉悶了許久的心情終于放晴:“放心,我再差也不會比你做得更糟糕。”
在崔淮虎視眈眈的注視下,扶欽照料同心苗很是用心。
“你不覺得它應該澆點水嗎?”
扶欽頭都沒抬,回答得很果斷:“不用。”
一見葉片黃就猛澆水,崔淮能把這苗養好才怪。
養同心苗后,扶欽才發現原來崔淮也可以話多,他也突然意識到崔淮不是無所不能的,她也會為一株小苗的生死而焦慮。
明明此前一直不對付,他卻不因找到她的弱點而欣喜,反而努力補足她那點無傷大雅的不足之處。
除了養同心苗,扶欽還積極修行有可能讓他恢復的功法,《尋憶令》練完了,可他還是沒半分改變。
棲云居中,這次主動來找盛陽長老問恢復功法的竟是扶欽,盛陽長老稀奇道:“之前你一點也不急著變回去,如今怎么換了想法?”
扶欽將盛陽長老新找出來的幾本書摞一摞,抱起就走,只留一句:“有人很想見到他,而我樂于助人。”
為了攻克各種功法,扶欽開始時不時閉關。當然即使在閉關,他也沒忘記帶上同心苗。
因為扶欽在觀瀾閣旁邊的小院子中閉關,崔淮不再能時時見到他,但每隔一段時間再見,崔淮都覺得他氣息更穩幾分,少年扶欽在飛速成長。
即使師兄還沒有回來,崔淮也大為欣慰,有她這個榜樣在前,少年果然越來越好。
兩人雖然依然離得近,但相處的時間很少,所剩不多的交流時間,扶欽見縫插針地要求:“你能說說你和他的經歷嗎?說不定知道后,我能快點想起來呢?”
這不失為一個辦法,崔淮的講述很干巴巴。
崔淮講她和師兄因為她調轉了路牌而同一天拜師,講他們因為砍樹而結仇。
她講他們第一場比試崔淮贏得很漂亮,師兄輸得心服口服。
此處她一改此前干巴巴的敘事風格,對他們的比試渲染頗多,主要凸顯了她的英武不凡,和扶欽的自愧弗如。
“你說他輸了以后,還偷偷哭了一場?”少年面露不解。
難不成他長大后居然變得更脆弱了?他如今被崔淮這么揍,還沒哭呢。
崔淮斬釘截鐵道:“是這樣。”
即使略有夸大,但總體事是這么個事。
講著講著,扶欽發現她和師兄原來經歷了那么多,一次竟都講不完,崔淮便趁著扶欽出關的空隙,每次講一些。
第二次,崔淮說師兄去詐騙組織撈她,總是借靈石給她,還買了她賣的悅心花。
崔淮自己都意外于,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她竟然都記得清清楚楚,往事歷歷在目、
第三次,崔淮說到師兄送給她的新年禮物,那張短腿椅子。
……
最后的最后,崔淮本打算說須彌境里,師兄承受的那道天罰。可此前口若懸河的崔淮,提到此事時,卻如萬鈞之力卡在喉間,晦澀難言。
扶欽看出崔淮的低沉,道:“你飛升時的事,整個修仙界都知道,盛陽長老同我說過,你把他背回來了,這些你不必再說。”
崔淮端起茶杯,就這一口茶水咽下那些苦澀,道:“其實我當時有三成把握抗下天罰,哪怕失敗,我也能接受。”
“如果命中注定是敗掉的那七成,我寧愿死的是我。”
少年為崔淮空掉的茶杯中倒入新的茶水,道:“可他不愿意。”
放下茶壺,少年起身離開,他想此時她應當不需要有人陪。
她想陪的那個人不在。
轉眼間,崔淮已經在鳳凰谷待了快半年了,冬日為鳳凰谷染上幾分寒意。
崔淮神識敏銳,她自然能感覺到最近少年對她越來越關注,但出于巨大的年齡差距,崔淮沒多想,認為這就是榜樣帶來的力量。
有她崔淮珠玉在前,這些小輩的確難以移開崇拜的目光。
就連宴池聽聞她下界,都去信好幾封,讓她有時間在無涯宗露個面,說無涯宗弟子對她的到來是翹首以盼。
甚至宴池說,如果她確定來的話,他可以提前預熱一波。想見崔淮的可不止無涯宗弟子,全修仙界的劍修,不論何等境界,都對靈曄劍尊萬分推崇,到時候宴池趁機售賣一波門票,大賺一筆。
當然崔淮心中知曉,滿足弟子心愿不假,順路撈錢也是真,但宴池主要還是想展示一下后臺,給自己漲漲面子,讓他的宗主之位做得更穩當。
全修仙界的修士都對崔淮如此狂熱崇拜,扶欽是其中一員,并不稀奇。
這日,剛出關沒多久的扶欽端著小花盆來找崔淮,明明已到冬日,假同心苗的葉片依舊青翠欲滴,散發勃勃生機。
扶欽當真將這假同心苗養得極好,就如同師兄當初一樣。
崔淮以為他是同自己展示成果,正準備夸贊一二,不料扶欽將花盆塞入崔淮手中。
“我明日又要閉關了,這次不同之前,難度更大,時間也長,沒心思再照料這幼苗了。你自己養,或者找別人吧。”
崔淮抱著小花盆,疑惑道:“你不是今晨剛出關嗎?這么快又要閉關?”
少年點頭說他是突然又有所感,所以臨時決定的。
雖然半信半疑,但崔淮還是拿著花盆往屋內走,準備再把它放到窗臺旁,讓她能時時看到它。
崔淮沒什么養靈植的天分,便只能萬分小心了。
崔淮轉身走了兩步,突然聽到少年叫她。
“崔淮!”
崔淮抱著小花盆,側身回頭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沒事。”少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離開了。
第二日清晨,觀察完一番假同心苗,確定它還尚存。崔淮推開窗,外面竟突然下起了大雪。
雪花飄灑,白茫茫一片,罩在鳳凰谷精美的樓宇上,本是一幅難得的美景,可崔淮看著就有些心煩意燥,“啪”得一聲關起了窗。
她最討厭下雪,若是這雪等會兒還不停,她就施法人為干預。
等了片刻,窗外雪反倒越下越大,崔淮正準備施展法術,就聽見有人叩門。
自她在觀瀾閣住下,沒人敢主動打擾,都是先傳訊再拜訪,貿貿然敲門的只可能是扶欽了。
聽到門口有響動,崔淮打開門道:“不是說要閉關嗎?怎么……”
在看見門口身影時,崔淮已然忘了剛剛想說什么。
面前這人一身白衣,身形高大,打著一把傘,手指修長,因用力而露出淺淺筋骨,傘面上積了薄薄一層雪,讓人無端想起雪壓青松。
傘沿遮擋,讓崔淮沒有看見執傘人的真容,只見瑩白如玉的下巴。
崔淮干脆施法打歪傘柄。傘面輕抬,露出執傘人面容,并無半分稚氣,眉目如畫,壓住這雪景三分顏色。
是師兄。
意識到面前之人是誰后,崔淮卻仿佛失了言語,亂了動作,只怔怔站在原地,看著師兄。
門打開著,風雪直往屋里灌,飄飄灑灑的雪花落在崔淮的發間,停留下來,為她妝點。
扶欽走近,將傘面傾斜,用身體擋住朝崔淮而去的風雪。
他道:“師妹,快過年了,我們回逍遙派看看種下的樹吧。”
崔淮鼻頭一酸,突然覺得,雪天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
第134章 樂意至極
雪還在簌簌地下,崔淮看著執傘而立的扶欽,意外于打過千遍萬遍腹稿的重逢之語,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也許是雪進了眼睛,讓人忍不住想要落淚。
崔淮伸手,避開扶欽的手,握在傘柄上一截,擺正扶欽傾向她的傘。她壓住那些洶涌的情感,問道:“你是誰呀?”
可說到后面她還是有一絲哽咽透了出來:“我最近記性確實不太好,只依稀記得有人叫我把他給忘掉。”
扶欽明白崔淮是在氣他用命擋天罰,氣他臨死最后一句話是叫她忘了他,她更是氣自己當初無能為力。
扶欽擋天罰時便知道師妹一定會生氣,但他還是做了。
師妹獨自抗下天罰不是不可能,但扶欽接受不了一星半點失敗的可能。
活下來的人很痛苦,但活著的人還有機會重煥生機,而死了是真的死了。
這傘崔淮既然不愿打,扶欽輕輕抖落傘面上的薄雪,收了傘施法將其靠在墻邊。
她不需要,那他便和她同淋這場大雪。
雪花紛飛中,崔淮猶如一把寶劍佇立在這天地間,這便是驚才絕艷、風姿綽約的靈曄劍尊。
扶欽想起他與崔淮錯過的初遇,既然她說忘了,那就從頭開始回憶。
他雙手作揖,微微傾身,向崔淮介紹道:“我是扶欽,鳳凰谷少主。兩百年前,你向我約戰,我沒等到你,如今我來找你了。”
崔淮自然能感受到對面人的修為已達渡劫期巔峰,與飛升一線之隔。
盛陽長老說過,他們鳳凰最后一場虛弱期,就是他們的天人五衰,如今扶欽天人五衰已渡,比之從前,是更進一步。
天聲劍出鞘,劍光凜冽,崔淮執劍道:“也是,當年沒打成的那一場,如今該有個結果。”
兩個渡劫巔峰斗法,自然不能在鳳凰谷中,砸壞了還要花靈石重新修。
縮地成寸,幾步騰挪之間兩人已到千里之外,此處是一道山脈,群山環繞,渺無人煙,適合打一場。
崔淮雙手結印,天聲劍懸在崔淮面前,身后萬千劍影蓄勢待發。扶欽則直接恢復原形,一只熠熠生輝、美麗奪目的鳳凰出現。
崔淮輕喝一聲:“暴雨梨花,去!”
一劍斬下,劍影齊發,朝著鳳凰而去。
眼看著鳳凰被劍影包圍,鳳凰清啼,一道火焰從口中吐出,呈半弧狀保護住自己。
劍影穿過火焰,發出“滋滋”的聲響,劍影十不存一,那存下來的一也威力大減,破不了火鳳的防,繞著鳳凰轉兩圈,發現無從下手后,極速扭頭回到懸停的天聲劍中。
崔淮迎風而立,感受到從扶欽那里吹來的熱意,她伸手感受著這溫暖:“這就是鳳凰靈火?名不虛傳。”
扶欽撤去靈火,看涌回崔淮劍中的劍光,有些懷念道:“當初有人欺負二師姐,你就是用這招暴雨梨花替她找的場子。”
崔淮蘊氣于劍,一往無前的劍和扶欽無堅不摧的利爪相碰,劍和利爪過了幾招才分開。
扶欽抬抬刺痛的爪子,道:“這是你在逍遙派教我們的第一招,藏鋒。”
一道執劍的人形虛影出現在崔淮面前,招式卻不朝著崔淮而去,虛影一劍劈向群山,劍氣無聲,卻讓山岳崩裂。
他收了劍,問崔淮:“你看我學得如何?”
他是扶欽的神魂化形而成,這也是妖獸的神通之一。當他們是人形時,能用神魂化為獸形輔助戰斗,反之亦然。
崔淮的視線從轟然倒塌的山頭上移開,望著眼前的虛影。
那些回憶不僅留在自己心中,某人也記得一清二楚,崔淮努力壓住嘴角,道:“尚可。”
虛影笑著補充道:“劍術上還行,但神不似,比起你的劍道,的確是米粒之光與日月爭輝。”
這話崔淮同扶欽說過兩次,第一次是在逍遙派,第二次是對在鳳凰谷的十五歲扶欽,這兩次扶欽都惱羞成怒,憤而練劍,但此時此刻的扶欽卻說:“我之劍道,猶有不足,以后還請你多加指教,最好是時時指教。”
崔淮沒回答,一招斬浪使出,于是在這重巒疊嶂之地,一波波的劍韻推進而行,火鳳被連綿不絕的劍意逼得連連后退,展開雙翅膀,召出罡風才停下后退之勢。
“這一劍是在無涯宗擂臺上,你為姬揚悟道而使出的。”
隨后崔淮提劍,攜萬鈞之力,由上至下斬向火鳳,鳳凰被壓得直直墜下,砸到地面,整只爪子都沒入底下,才消解崔淮的劍意。
他抬手道:“這是萬鈞,我們在煉魂窟中斬三尸之時,你用到的。”
隨后便是劍象起,劍魂現,扶欽看著引動的天地異象,道:“劍象是在云天秘境,你用來震懾群敵。”
“劍魂是在北州,你一劍斬殺鬼祟之人。”
崔淮使出的每一劍,扶欽都記憶尤深。他們私下打過無數場,不論是文斗還是武斗。她是逍遙派的崔淮時,每次用劍揚名,扶欽均在場下。
他們一起走過一段不長但意義非凡的路,樁樁件件皆是刻骨銘心。
妖修大多煉體,憑借強健的體魄和天生的神通便能立于不敗之地,一般來說,妖修實力勝過同階人類修士,扶欽還悟性極高,對人類術法也極為精通,更是錦上添花。
一邊打架,一邊回顧往昔。兩人打了三個時辰,誰都沒有下死手,但又酣暢淋漓。
扶欽靈力逐漸告竭,他沒再攻擊,也放棄防御,反倒展開雙翅,披云帶影,繞著群山飛了三圈。
崔淮抬起頭,看鳳凰遨游在這片天地,氣勢恢宏又神秘。鳳凰遮天,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其他,這世上仿佛只留這一抹艷色。
這是一道霸道的奇景。
重回崔淮面前的扶欽道:“因為我在北州說要看鳳凰劍魂,須彌境中你用劍魂化成鳳凰,繞著劍谷飛了兩圈。那時我便想,日后定要恢復原形,邀你一觀。”
明明還在打架,他卻總做些奇奇怪怪的,還說些有的沒的。
但崔淮卻覺得高興,此前心中那股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架不用再打了,是時候該結束了。
崔淮舉起天聲劍,道:“天道存私降下天罰,陰差陽錯卻奪了你的性命,我飛升后,亂他道心,向那惡龍斬下四劍,為我們報了仇。”
“那孽畜已經是神尊,故我為這劍取名為‘斬神’。你沒能親眼見到那場景,如今我將此劍展示與你。”
崔淮此劍一出,方才還晴朗的天色黑如潑墨,惟有崔淮手中利劍散發著耀眼的白光,劍光朝扶欽而去,鳳凰掙扎片刻便被壓倒下去。
最終扶欽恢復人形,單膝跪地,劍光懸于他頭上一尺,沒有落下。
扶欽輸了比試,卻并無半分傷心,坦蕩道:“是我輸了。”
崔淮一步步走近,停在扶欽面前,俯身直視扶欽那張好看過頭的臉,她伸出一只手,兩指抵住扶欽的下頷,輕輕挑起。
崔淮的手有些涼,扶欽下意識想躲,卻被崔淮牢牢捏住,不得動彈。
像是打這架之前,扶欽同她介紹自*己一般,崔淮也道:“我是崔淮,道號靈曄,修仙界都叫我劍尊,上界之人喚我天尊。
緊接著的話卻透露出幾分強勢:“如今我正好缺一位道侶,我看你極好,不知道你可否愿意。”
扶欽笑了,勾得崔淮有些心神不寧,崔淮捏住他下頷的那兩指被他的高體溫染上暖意,他猶不知足,反倒往崔淮的掌心湊去,扶欽的半張臉盡在崔淮掌中。
他道:“樂意至極。”
他們痛快打了一場,陣仗倒是嚇得整個修仙界的高階修士戰戰兢兢,不敢湊近看,怕傷及自身。不管又怕他們真的大打出手,使出些毀天滅地的大招。
等他們動靜漸消,那些人前來探查之時,崔淮和扶欽已經坐在觀瀾閣的大廳中了。
打完一場,扶欽和崔淮間隙全無,好似他們從沒有分離過。
崔淮看到窗邊那盆同心苗,想起昨日少年扶欽的異常,問扶欽道:“所以他昨日就感覺到你要回來了嗎?”
扶欽點頭說是:“其實如果他要是不愿意我回來,那就真的要等他再活一千年,歲數到了,我才能出現。”
扶欽受天罰而亡,涅槃算是出了大岔子,導致他醒來是從鳳凰蛋開始,一開始鳳凰蛋有成長的想法,所以三個月就變成了十五歲的扶欽。
可少年扶欽自我意識極強,并不想變成另一個人。在他的眼中,變成扶欽,就意味著自己要消失了。
崔淮有些好奇:“既然他不愿意,你就回不來,他怎么就想要長大了?”
扶欽只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想要變強,能打得過你吧。”
崔淮指尖在劍鞘上輕點,道:“那他可是想錯了,我早就說過了,想打過我,絕無可能。”
其實扶欽沒說的是,其實是因為喜歡。
少年和扶欽不愧是同一個人。
一千歲的扶欽可以為了愛,付出性命,以身抗天雷。
十五歲的扶欽也可以為了心上人,讓她愛的人,那個未來的自己到來。
那些未訴諸于口的喜歡,少年既然沒說,扶欽自然也不會越俎代庖,即使那個人是年少的自己。
扶欽不在身邊的日子里,崔淮獨自經歷了許多事。從前的她覺得這些都沒什么可談的,如今卻發現她不是不愿意說,只是沒有一個想傾訴的人罷了。
“上界其實沒什么特別的,還都是那些事,不過是換了一批修為更高的人。”
“不過上面一個小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等之后我帶你去見見他,你肯定也覺得他有趣……”
聊著聊著天色已晚,按理說扶欽應當離去了,扶欽有些小心思,才剛重逢,他不想與師妹分開。
扶欽想和師妹一起住在觀瀾閣,道:“我今日剛回來,對別處還不是太適應,不知師妹可否允我在這廳中打坐。”
扶欽暗自唾棄了一番自己的鬼話連篇。
他在鳳凰谷待了一千年,這里一草一木他都熟悉至極,不過他是想和師妹多待一會兒的私心罷了。
他做好了被崔淮拒絕的心理準備,不料崔淮卻道:“觀瀾閣有一間臥房,師兄不進來睡嗎?”